眼儿媚——小夜微冷
时间:2020-09-09 08:41:10

  “住嘴!”
  陆令容脸色忽然变了,呵斥道:“我不愿搭理你,你还越发得劲儿了。告诉你,别再痴心妄想了,老老实实给我呆在这儿,别给我惹是生非!”
  说罢这话,陆令容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出了花厅。
  内间又恢复了安静,案桌上那支燃了小半截的龙凤烛默默流着红泪,铜盆里的银炭已经灭了,屋里冷清又空寂。
  红蝉瘫坐在地,委屈极了。
  姑娘还从没这么对她疾言厉色过,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姑娘觉得她今晚没伺候好大人,是个不中用的人,另要挑好的擩给大人?
  哭了一会儿,红蝉渐渐冷静了。
  想想吧,她方才说起大人是不是住在竹灯大师的那个小院,姑娘脸色忽然变了……对,大人肯定住在那儿!
  没事没事,只要知道他在哪儿,一切就都好办了。
  *
  北疆的夜总是漫长而孤寂,雪还在下,院中的凤尾竹一开始还能承受这无情之物,后面终于不堪重负,咯吱一声,拦腰而断。
  上房又香又暖,内间的西窗下点了盏豆油灯,不甚亮,被透过窗纱而入的寒气逼得左摇右晃,眼看着就要灭,正在此时,绣床传来一声咳嗽,点点火苗终于熬不住,淹没在灯油里,屋里登时陷入黑暗中。
  盈袖翻了好几个身,许是认床,又许是昨儿下午昏迷了太久,她熬了几乎一晚上,一眼都没合。
  想想吧,昨晚上左良傅走后,她没事做,把新衣裙挨个儿试了个遍,又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涂脂抹粉,梳了个好看的髻,簪上珍珠步摇,眉心贴了花钿,打扮好了,对着镜中的自己傻笑,笑着笑着就哭了,眼下狗官是放过她了,以后怎么办呢。
  她闲不住,左右睡不着,把屋子里里外外擦洗了遍,又出去扫了雪,越干越精神,后来索性去了小厨房,好乖乖,她进去就愣住了,这些男人不做家事,只知道胡天胡地往回买,鸡鸭猪羊肉等物堆满了地,木盆里的两条鱼早都死了,腥味儿甚浓,得赶紧收拾。
  她正准备拾掇,小腹一阵坠痛,回屋里一看,果然来那个了。
  这下可好,冷水是不能碰了,左右等竹灯师太来小院,问她老人家要点八角桂皮花椒什么的,烧些热水,再去拾掇。
  想着想着就困了……
  刚有了点睡意,盈袖忽然听见小院有响动,似乎进来了人,发出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谁?
  盈袖吓得不敢动,难不成是左良傅回来了?不会吧,曹县的事似乎挺棘手的,他说得走好几天,不会是他吧。
  先前听狗官说,曹县是榷场所在之地,人员混杂,难不成来的是强人?
  只听咚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盈袖心也紧跟着猛跳了一下,她从枕头下翻出狗官走前留下的匕首,紧紧攥在手里,打算和强人拼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奔她的绣床,只听次喇一声响,床帘被人扯了下来。
  借着晨曦的微光,盈袖看见眼前站着个个头甚高,又黑又壮的男人。这男人穿着尼姑灰袍,留了两寸来长的头发,小眼睛厚嘴唇塌鼻梁,貌相相当丑陋。
  “啊!”
  盈袖闭眼,拿着匕首胡乱刺,忽然,她的腕子被人抓住,那人使了个巧劲儿,夺走她的匕首,将她狠狠地推倒在床上。
  “你是谁!”
  盈袖将被子紧紧裹在自己身上,直往后挪,都吓哭了。
  “你别乱来,知道我是谁么,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哥哥不会放过你,他可凶了,会杀人的。”
  那男人把匕首揣进怀里,瓮声瓮气地冲盈袖吼:“闭嘴!”
  “救命啊!”
  盈袖慌地大喊,心里骂了无数遍左良傅,好端端掳走她作甚,掳走便掳走,别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啊,这下好了,她要被这丑陋的强人抓走,卖进深山老林,给傻瓜笨汉当媳妇儿了。
  “大哥,大爷,求你放了我吧。”
  盈袖双手抱拳,连声哀求。
  “你叫谁大哥?”
  那男人忽然恼了,粗眉毛倒竖起,小眼睛瞪得老大,骂道:“长眼睛了没,贫尼是女人,左大哥怎么叫贫尼保护你这种出口伤人的妖精。”
  女人?左大哥?贫尼?
  盈袖愣住,小心翼翼地看眼前人,穿戴的确是尼姑,身上背着个包袱,可长得三大五粗,脸上有不少痘,声音也粗,怎么看都是……男人。
  “我不信。”
  盈袖往后缩了下,惊恐不已:“你就是男的。”
  “去他娘的。”
  这人把包袱往地上一掼,直接动手脱衣裳,没几下就脱了个干干净净,手叉着腰,两条腿八叉开,噘着嘴冲绣床上的美人吼:“你看你看,贫尼到底是男还是女。”
  盈袖咽了口唾沫,偷摸去瞧,好像……确实是女人。
  胸不甚大,小孩拳头般大小,底下和她一样,没有多出什么怪物件,但保养的不好,腿根处有些黑,还能看见长胖撑开的白色纹路。
  盈袖脸红了,这尼姑大约是个二杆子吧,不过,她方才喊这丑尼姑是男的,确实太伤人了。
  “你快穿上衣裳吧。”
  盈袖放下心防,掩唇偷笑,问:“你说是左大哥派来的,那你叫什么呀。”
  “柔光!”
  盈袖强忍住笑,好个温柔名字,好个憨蛮女子。
  “你是这庵里的尼姑吗?”
  那柔光.气呼呼地穿衣裳,白了眼盈袖,摸摸自己头上二寸来长、朝天冲的硬发,喝道:“师父说我没有慧根,就让我出半个家,所以我是半个尼姑。”
  盈袖吐了下舌头,笑着道歉:“对不起啦小师傅,你的声音有些低沉,我当成了男子。你方才叫左良傅大哥,你是他妹妹?”
  “你管得着么。”
  柔光扁着嘴,斜眼瞪着盈袖,一股脑把身世都给倒了出来。
  “我天生就长这么个样儿,是越人和汉人生的杂种,爹爹和妈妈不要我了,说我是怪物,一身的蛮力,嫁不出去倒算了,在家里还可当牛来耕地,可偏偏拉出去还吓人,两百个钱就把我卖到瓦市里当人猴。大哥看我可怜,救下我,给我教读书武艺,去年把我送到这儿出家,说是将来有大事要我做哩。”
  说到这儿,柔光猛地捂住嘴,受了惊吓似得左右看,恨恨地看着盈袖,破口大骂:“怪不得大哥说漂亮女人都是狐狸变的,狡猾又狠毒,你肯定施了法,让我把不由自主地就把事情全都交代出来了,小妖女!狐狸精!”
  这番话把盈袖弄得哭笑不得,左良傅怎么找了这么个憨货照顾她。
  “你大哥难道没有告诉你,要对我客气些?”盈袖笑着问。
  “我想想哦。”
  柔光抓耳挠腮地想,老半天都想不起来,急得直抓头发,忽然一拍脑门:“对啦,大哥说认了你做干女儿,这么说,小妖女你就是我侄女儿,我就是你姑姑啦?”
  盈袖愣住,好个狗官,又在占她便宜。
  “你该起床啦。”
  柔光微微抬起下巴,故作深沉,可眸中的天真出卖了她。
  “师父说赖床会养成惰性,你起来,姑姑给你煮粥吃。”
  “我就不起。”
  盈袖想逗逗这憨货,伸了个懒腰,呈一个大字躺在床上,扭头看板着脸的柔光,故意坏笑:“我不要吃白粥,我要吃肉,小尼姑,给我炖羊肉去。”
  “小妖女,你太过分了,佛门哪能吃荤腥,师父知道要打手心的!”
  柔光大怒,直接走到床边,扎了个马步,闷哼了声,生生把绣床抬了起来,就像倒水一样,把床上的美人和被子、枕头呼啦啦全都倒了出去。
  “哎呦。”
  盈袖揉着被摔疼的肩膀和腿,噗哧一笑。
  这货不仅憨,还力大如牛啊。
  正在此时,只听外头传来阵咚咚敲门声。
  盈袖一愣,怎么又来人了,她看向柔光,轻声问:“你大哥还派了人来?”
  柔光摇摇头,食指指着自己:“就我一个。”
  “那外面是谁,竹灯主持么?”盈袖皱眉问。
  “不是。”
  柔光走过去,弯腰搀起盈袖,愣声愣气道:“师父早上要坐禅的,雷打不动。”
  敲门声不断传开,只听吱呀一声,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嘘。”
  盈袖手指按着唇上,示意柔光不要出声。
  她带着柔光蹑手蹑脚地走到西窗前,隔着窗纱往外看。
  只见从外头进来个身量窈窕的丫头,年纪不大,样貌娇美可人,显然是精心打扮了番,身穿华贵袄裙,脚蹬一双旧了的蜀锦棉鞋,头上戴着金钗,怀里抱着个汤婆子。
  盈袖皱眉,这姑娘好生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她,她……”
  柔光使劲儿揉自己的头,恍然道:“她不是陆姑娘跟前的丫头红蝉嘛,按道理,她是不能来这里的。”
  陆姑娘?红蝉?
  盈袖赶忙捂住柔光的嘴,接着看。
  只见那叫红蝉的俏丽丫头低垂着头,哭哭啼啼地往上房这边走来,好像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似得,到了青石台阶下就停步了,捂着心口,抬头张望,不知是进是退,犹豫了老半天,才委屈道:
  “大人,奴是红蝉,昨晚上伺候过您的那个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记住柔光,你们以后会很喜欢她
 
 
第25章 耳鬓厮磨
  听见这话, 盈袖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鼻头竟酸乎乎的。
  看来昨晚左良傅走后,径直去找了陆令容, 然后……把红蝉这丫头给睡了。
  他怎么能这样, 一边对她暧昧,一边又和别的女人耳鬓厮磨, 也太下流无耻了。
  可……这不就是他么。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对所有人,只是利用而已,有什么好难受的。如果真的钟意红蝉, 许了承诺, 人家姑娘何苦天不亮就偷偷摸来。
  正在此时, 盈袖看见红蝉提着裙子走上了台阶, 这丫头在正门前踌躇了良久, 没敢进, 移步到西窗前,抹着泪, 抻着脖子问:
  “大人, 您在里头么?”
  盈袖用手肘捅了下柔光, 食指按在自己嘴上,摇了摇头, 示意柔光别发出声响,谁知这憨货立马挺直了腰杆,大剌剌地冲外面喝了声。
  “大人不在!”
  盈袖简直要被柔光给气死了, 果然,这话一出,那红蝉哭得更凄惨了, 噗通一声跪在窗下,口里喃喃自语:大人果然在的,看来我没猜错。
  盈袖气得拧了下柔光的腰,赶忙搬了个小矮凳过来,站上去,双臂搭在柔光肩头,头凑到尼姑耳边,轻声道:“外边那个红蝉是你大哥刚讨的的小老婆,如果让她知道左良傅把我藏在这儿,会杀了我的。”
  柔光一听这话,拳头立马握起,眼瞅着就要出去揍人。
  “别别别。”
  盈袖忍住笑,环抱住柔光轻轻摇,偷偷耳语:“好姑姑,你的声音低沉有力,特别像你大哥,这样吧,我说一句,你学一句,咱们一起把这个丫头骗走,行不行嘛。”
  柔光楞楞地盯着盈袖,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这小妖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好像有点喜欢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妖女了。
  她打小就没朋友,乡里的野孩子一见她,就骂她大黑牛、丑婆娘,到了慈云庵,那些大中小尼姑也嫌弃她,从不愿和她靠近,要么说她口臭,要么讥笑她太丑。
  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抱。
  小妖女身上,香香的。
  盈袖见柔光没反对,偷偷在尼姑耳边说:“告诉本官,谁告诉你我这儿的?你大声一点问她。”
  柔光点头,粗着嗓子冲窗外喝道:“告诉本官,谁告诉你本官住儿的?你大声一点问她!”
  盈袖被柔□□得哭笑不得,真是个直肠子的憨货。
  她身子往前探,看向外边,那红蝉被吓坏了,丝毫没分辨出来“大人”的声音和话语都不对劲儿,捂着心口,委屈道:
  “是奴自己猜的,不干我家小姐的事。大人昨晚上拂袖而去,可是奴伺候的不好么?”
  盈袖特别不舒服,隐在袖中的手竟不知不觉握成拳头。
  她凑在柔光耳边,道:“挺好的,你伺候得本官很舒坦。”
  柔光依样学样,说给红蝉听。
  “那,那奴能进来么?奴再给大人按腿。”
  红蝉高兴了,俏脸微红,半分娇羞半分嗔怪:“奴这回肯定小心按,不会再像昨晚,把大人的那个…就是那个东西认成软棍儿了。”
  盈袖气得都要掉泪了,真想大骂一句不要脸,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竟把荤话挂嘴头上。
  可转头一想,左良傅就算再滥情,跟她有何关系,红蝉再口无遮拦,又跟她有何关系,恼什么呢。
  想通后,盈袖偷偷用指头抹掉泪,凑到柔光耳边,道:“不用进来了,本官今儿身子不适,不用你伺候,回去罢。”
  柔光粗声粗气地学给红蝉听。
  “大人可是昨晚来我们小院,接连应付了小姐和奴,耗费了精神,这才疲累?”
  红蝉担忧地问。
  盈袖越发气恼,揉着发闷的心口,暗骂左良傅这厮好不要脸,居然主仆两个轮番睡,累,肯定累啊。
  这些狗男女大清早就给她气受,不行,一定要解了这口气。
  盈袖趴在柔光耳边,低声道:“本官饿了,你去小厨房,把地上的鸡鸭鱼肉都拿到院子里,用流淌的山泉水仔仔细细地清洗干净,再把火生起来,煮个白粥。”
  柔光学给红蝉听。
  “啊?”
  红蝉一愣,大人怎么如此不怜香惜玉,竟叫她干这些粗活?转头一想,红蝉啊红蝉,你可真笨,大人估摸着是想看你会不会持家做饭,能不能伺候好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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