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帐里有糖——一只甜筒
时间:2020-09-12 08:52:08

  青陆得意洋洋地拍拍那靴子,说是捡来的,接着问师父:“师父,物之稚什么,惟驴独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啊?”
  彭炊子早些年是读过些书的,可小徒弟说的颠三倒四不清不楚,他也不知道,摆了摆手回屋睡了个回笼觉。
  青陆便在屋外头照看那一锅小米菜粥,日头渐渐升了起来,彭炊子睡饱了觉,从屋里头趿拉着破草鞋出来,看小徒弟踮着脚双手拄着长铲,探着头在大锅里头搅,太过用心,差点将自己给搅进锅里。
  彭炊子哎哟哟地喊了一声,见她没栽进去,方才松了一口气,往那檐下一蹲,同她说话。
  “才刚你问我那话,是不是物之稚者,皆不可厌,惟驴独否?”
  青陆应了一声,惊喜地说是。
  彭炊子说了一声嗐,摆了摆手。
  “这句话说的是,牲畜小时候都稚气可爱,唯独驴不一样,无论大小,都是烦人精。”
  青陆将这话听进了耳朵里,嘀咕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人,说她是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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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强迫症
  一只小驴子,顶着一张被咬成猪头的脸,在伙房忙活完,才一路小跑往工兵营丙部的校场而去。
  校场今儿不操练,上头说来人巡查,训完话就能散了——今日可是休沐呀。
  青陆晨起就喝了碗小米菜粥,十四五岁,正长身体的时候,彭炊子怕她饿,往她怀里揣了一把西瓜子:“……地头上的‘打瓜’熟透了,瓜子仁香的紧,闲时嗑嗑,顶个饿。”
  青陆依稀记得,自己幼时是吃过瓜子的,玫瑰味的,松子味的,桂花味的……个个饱满,唇齿生香,眼下师父给了她这一把西瓜子,她摸着兜,心里揣着兴高采烈,一门心思想着这瓜子。
  校场就在昨夜她挖的那深坑处,工兵营丙部满打满算四十个小兵,今儿都在这集合,同整个工兵营一同聆听上宪的教诲。
  同她一同征过来的工兵毕宿五,抱着膀子伸脚拦住她。
  “娘娘腔,昨晚黑吓尿了吧。”毕宿好的不学学坏的,同那些膀大腰圆的兵油子一起,见天儿的喊青陆娘娘腔。
  青陆眼皮不抬,揣着自己的一兜瓜子,绕过他的腿。
  “明早的甜菜根、榆钱窝窝没了。”她找了个浅坑,盘腿一坐。
  毕宿五登时换了副嘴脸,往青陆身边一坐,腆着脸问她:“……甜菜根甜不拉几的,我不爱吃,榆钱窝窝头你给我带一个,蘸着辣椒油吃,啧啧啧啧。”
  青陆掏出一把瓜子,一手托着,另一手拿起来嗑。
  毕宿五看她脸肿的跟猪头似的,可嗑瓜子仁的一口小银牙却细碎白净,偶尔露出来的一颗小虎牙也尤其可爱,讪讪道:“……我也就当着你的面说你娘娘腔,旁人说你的时候我都不吱声。”
  青陆顶着日头嗑瓜子嗑的风生水起。
  “窝窝头我都吃不上,还有你的份儿?”她鄙夷地看了毕宿五一眼,“你怎么能不吭声呢?你怕是不知道我有多雄壮!那时候新兵营帐里进狼,你们这些人个个吓的嗷嗷叫,是谁把狼赶出去的?”
  提到这一茬,毕宿五蔫了。
  “成,往后旁人再说你,我就跟他们说你很雄壮,行吧。”他嘟哝了一句,伸手问青陆要瓜子,“给我点儿。”
  青陆不情不愿地给他两颗,“这是我师父给我顶饿的。”
  毕宿五白了她一眼,一把把瓜子抢过去:“几颗瓜子仁顶什么饿,赶明儿有钱了,我带你吃大腰子!”
  身旁陆陆续续坐满了新丁,全是工兵营丙部的工兵。
  青陆缩了缩脑袋,护好了自己脚下的这一亩三分地——拿土掩了掩地上的瓜子壳。
  日头热辣辣地挂在天上,天色静蓝,风不吹云不动的,校场光秃秃的被太阳晒着,黄沙地的尽头,鲜衣怒马的一支队伍呼啸而行,倏忽之间便驰骋至校场前。
  众人勒缰下马,立在各自的马前,静候着为首那人。
  一丝儿杂色没有的雪白骏马上,载着威赫赫一人,披风的帽子将他的面貌遮住,看不清其人的长相。
  营将杜彪、郭守领着一帮旗总、旗佐、行长等人,侯在校场的旗帜之下,躬身行礼。
  “末将右玉营工兵部营将杜彪、率部拜见上柱国大将军。”
  辛长星的脸隐在风帽下,晒不到一星儿的日光,暗影里的一双沉沉眼眸,望着校场门前插着的那根旗帜,并不作声。
  许是迟迟没等来将军的回音,杜彪一颗心提上了嗓子眼。
  关于上柱国大将军辛长星的传言,满世界飞。
  秉性古怪,喜怒无常,动不动砍人脑袋——想到这里,杜彪不动声色地缩了缩脑袋,有些忐忑。
  “这旗有什么毛病。”
  金玉一般的嗓音,自风帽下传出,马上人坐的如山般深稳,问出来的话却让营将杜彪一脑袋问号。
  此旗玄色为底,其上舞着一条青龙,威风赫赫。
  一根旗子,能有什么问题?
  辛长星的长行陈诚却是机敏,一搭眼就瞧见那校场门前,只在右侧插了一根旗帜,另外一边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他心道糟了。
  未待辛长星再发话,他已然奔向门前,将那根旗帜拔了下来,丢在了营将杜彪的手里,这才在将军马下回话。
  “将军,这下对称了。”
  辛长星轻舒了一口气,翻身下马,大踏步往那校场而去。
  营将杜彪同郭守等人面面相觑。
  将军这是什么毛病?
  将这些疑惑装进肚子里,营将杜彪领着部下急吼吼地跟了上去。
  校场简陋,只一张杂木而制的桌案横在列阵之前,桌案下放着一张灰扑扑的蒲垫,陈诚见自家将军眉头一皱,已然知晓他的好恶,即刻便命人搬来一张官帽椅,请将军坐下。
  杜彪忐忑地看了一下,自己营下的二百零一个士兵,眼见着他们按队列而站,个个抬头挺胸,端的是是精神小伙儿。
  他暗忖:“……将军这回应当是看不出什么毛病了吧。”
  夏风如茗,日光清明,将军长而密的乌浓眼睫微微眯起,长行陈诚立时上前,为他撑起了一把十六骨的兽皮大伞。
  ……
  这又是什么毛病。
  杜彪心里头直打鼓,忐忑上前。
  “报!右玉营工兵部二百零一名工兵皆列阵而待,请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一声“嗯?”截住了话头子。
  那官帽椅上的年轻将军,慢慢儿地抬起了头。
  “二百零一人?”兽皮大伞遮住了日光,辛长星在伞下的阴影里坐的闲适,可语调却透着些奇异,“成双成对不香么?杜营将偏要弄出来个零一?今次的兵是谁招的?”
  营将杜彪想捅自己一刀,死在他跟前儿。
  这上柱国大将军是有什么毛病?
  听说他如今二十一岁,那他咋不把自己这多出来的一岁给弄走?
  成双成对?大将军您自己个儿,也没娶妻生子不是?
  吐槽归吐槽,到底不敢在脸上显出来,杜彪默默地拱手。
  “……今次征兵,百姓踊跃报名,争相要保家卫国,以至于比往年多征了六十余人,末将想着多比少强,便都留下了。”
  辛长星漫不经心地听完了杜彪的汇报,因着队伍排列整齐,并没有看到那多出来的一人,心里倒也不是那么难受。
  杜彪说完,也不知大将军心里舒服点没有,便继续奏报,末了,便叫出来两队十五人的工兵队,操练给大将军看。
  前头操练,后头站的笔直的大部队便被安排着原地坐下。
  青陆窝在兵群里,肚子饿的直咕咕。
  她才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晓起的那一小碗小米菜粥压根吃不饱,这会子饿劲儿上来了,眼睛直冒金星。
  看看左边,毕宿五打起了盹儿,右边正歪着脑袋啃饼子,青陆实在忍不了了,从兜里掏出来一捧瓜子,专心致志地嗑起了瓜子。
  日头移上了头顶,晒的人昏昏欲睡,前头呼呼喝喝的正操练,青陆嗑瓜子磕的快要睡着了,忽听得身旁一声克制的训斥:“大家都在认真观看操练,就你嗑瓜子!你的脸呢?”
  青陆吓的一个激灵,昂着头一看,营佐郭守背着日头,急赤白脸地指着她。
  因着大将军在上头看操练,营佐郭守不敢大声,恐怕惊动了那位毛病多多的大将军。
  青陆听了营佐郭守的这声训斥,羞愧难当,忙从兜里把瓜子全掏了出来,给两旁的士兵一人分了一小把,又双手捧了一把给郭守。
  “营佐,这是孝敬给您的。”
  郭守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兵分发瓜子,气的手脚冰凉。
  这小兵是有什么毛病?打量今天大将军来,他这小暴脾气不敢收拾她?
  郭守一把打翻了青陆的手,控制不住怒气。
  “我看你是头脑子稀昏了!行军打仗你竟还有闲心吃瓜子?蛮狗砍你的头,你是不是还要请他吃瓜子?”
  “我记得你,昨儿挖了个狗洞,今儿又在这吃瓜子,大将军说二百零一不成双,我看你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多出来就多出来呗,青陆闷头闷脑地想着,那就把她赶出右玉营罢,她愣头青一个,又是个娘娘腔,留在营里能做什么?没得给北胡人送脑袋。
  行伍之人嗓门儿极大,这里的骚动到底引来了上头那人的注意。
  “那边一圈人围着个猪头做什么?”
  围着个猪头做什么……
  做什么……
  夏风热辣,日头滚烫,上头那人声音清冽,金石一般的质感,可说出来的话却难听至极。
  青陆本就被野蚊子咬的一脸红肿,再加上今日的日头毒辣,更将她晒的红通通,远远一看,大约真同个猪头差不多吧。
  士兵们纷纷回头,都憋着笑瞧着青陆。
  青陆挠了挠后脑袋,远远地去看那前头的大将军。
  校场的泥地晒的松软,辛长星步履深稳,一点儿泥星儿不沾,在兽骨伞的笼罩下缓缓行来。
  热浪滚滚,伞下却发着丝丝凉意——盖因那伞角吊了小小的冰鉴,长行陈诚支撑着伞,颇有些吃力的样子。
  大伞移到哪儿,凉意跟到哪儿,青陆看着地上那一团凉影儿越来越近,脑门上泠泠地起了一层薄汗——这人,好生熟悉……
  待那人在一团暗影里里抬起头,眼神冷冽,凉的像掠过雪山的风。
  青陆被这股子凉气煞到,直冲颅顶,一阵目眩神迷——这是什么背时运,昨夜那被她强拔靴子的事主,竟是她顶顶顶顶顶顶头的上宪。
  她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真骇人,她还以为那人是个过路的小将军,末流小兵如她,往后等闲也碰不上这等人物,未曾想,这第二面来的这样快。
  她素来有急智,想着自己如今这幅猪头样,兴许大将军认不出来,便赌了一把,仰头去看大将军,露出了谄媚的笑,一侧的小虎牙支棱而出。
  “标下拜见大将军。”
  辛长星脚下踩着一团暗影,长眉蹙起一道深谷。
  这右玉营可真是奇事儿多多。
  先是有小兵挖战壕挖成狗洞,再来竟然有小兵当众嗑瓜子。
  军纲军纪如此,如何行军作战,如何抗击北胡?
  他上一世惨死牙狼关,援兵不至固然是主因,朔方军作战不利也是其因。
  辛长星阴沉着脸,唇畔牵了一丝儿几不可见的冷笑。
  “嗑瓜子?”他站在伞下,周身笼着一团阴沉沉的气,“挖狗洞,抢靴子,我竟不知本将的麾下还有这等人才。”
  这话落在青陆的耳朵里,争如五雷轰顶。
  他认出她了!认出来了!
  他知道是她抢的他的靴子。
  那么,自己抢来的这双靴子,必须得改的再面目全非一些,才好叫他认不出来。
  她心里惶恐,面上却不显,红肿的脸上还挂着笑,一侧雪白尖利的小虎牙愈发的醒目。
  辛长星被她那颗小虎牙弄的抓心挠肝。
  怎么会有人的牙齿上多长一颗小牙?太不对称了!
  “闭嘴。”他言简意赅地下达了命令,眼见着小兵将嘴巴飞快地闭了起来,他心里的那份焦躁稍微平复了一些。“这虎牙长的不对称,看的难受。”
  青陆搞不清楚将军的脑回路,不敢吭声。军营里不作兴磕头,青陆讪讪地垂下了头,挖空心思想着如何为自己脱罪
  “报大将军……”她呵腰,把手拱到了头顶,“狗洞标下认了,可靴子,是您送给标下的呀。”
  的呀……
  的呀……
  嗐,这小娘娘腔,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呀。
  营将杜彪默默地看了一眼将军放在腰间的刀鞘,生怕他突然把刀□□,将自家这个小兵的头给砍了。
  伞下凉意氲氟,辛长星心中却怒火升腾。
  “巧言令色。”他甚至被她气笑了,“本将麾下好男儿不知凡几,哪一个不比你骁勇敢战?本将不送靴子给他们,反送给你这样一介贪生怕死之徒,本将是眼瞎还是脑子坏了?”
  眼前小兵的腰越来越弯,快要弯到地底下了。
  辛长星在伞下谋影沉沉,阴沉冷笑道:“嗑瓜子?挖狗洞?本将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嗑的。来啊,赏她二十斤瓜子,滚到狗洞里嗑去。”
  青陆蔫蔫地把腰又弯了又弯,眼前黑了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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