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帐里有糖——一只甜筒
时间:2020-09-12 08:52:08

  天黑透了,这里离兵营还有一段距离,青陆念着自己的玉净瓶,觉得还是要好好地讨好一下大将军。
  “您走了这么些时日,标下对您,可是十分的挂念呐。”她说完这句话,蹬蹬蹬撒开脚丫子向山坡下跑去,牵了马儿的缰绳,慢慢儿地把驮着行李的马儿牵上来,那马儿嘶鸣了一声,眼睛半垂着,有些疲累的样子。
  青陆摸了摸它头顶的那束趴下来的毛,啧啧,“大将军不光折磨人,连牲畜都不放过。”
  辛长星负着手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奔下山坡牵马,心里还回响着她那一句十分挂念。
  狂卷的风,零星的雨点子,便是脚下的泥泞,都令人心甜意洽……
  青陆牵着马儿爬上来,眼眉一抬,捕捉到了将军唇边的一抹清浅的笑,立时蹬蹬蹬地窜到了将军的眼前儿,仰着头问他,“您笑什么?”
  辛长星轻咳一声,调开了视线,“你看错了。”
  青陆揉揉眼睛,皱了皱小眉毛,纤长的食指指了指大将军的唇畔。
  “……笑涡还在呢,您别不承认。”她仰着头,把眼睛眯起来,“标下下去牵马,您就这样眯着眼睛看着标下笑,眼神可慈祥了,就像一位老父亲,看着功成名就的儿子那样。”
  我挂念你,你却拿我当爹。
  辛长星略微有点挫败感,把笑意敛尽,眼底浮起了一丝清冷。
  他把她的手指挪开,拍拍她的布帽子,“你有什么可让本将军引以为豪的功劳?”
  青陆悻悻地去牵马,一边走一边往自己头上戴高帽。
  “您是不知道,自打您走了,标下天天盼着您回来,连甜菜根都不香了。您看,这天见天儿的下雨,标下一身武艺无用武之地,也无心出去玩儿,只能在伙房里呆着,这一呆着,就开始想念您呐!”
  这小兵信誓旦旦的,话说的实在恳切,他满心地感动,觉得自己的一腔真心没喂了狗,他在一旁激动的连手指都发麻了,可面上依旧波澜不起。
  “又想打什么鬼主意?”他心里头撞撞的,就盼着她能反驳他,好好地说一下对自己的思念之情。
  “我在您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青陆觉得自己快要被大将军拆穿了,连忙换了更恳切的语气,“那首诗怎么说的?夏吃蘑菇春吃笋,饱也思君,饿也思君,标下就是这么思您的!”
  甭管她饱也好,饿也好,只要想他就成,辛长星觉得自己这一千里的奔袭,奔的很有价值,他简直要热泪盈眶了,正默然,却听这小兵还在继续,
  “想想标下这一辈子,多坏的人没见过呀,丧尽了天良的,穷凶极恶的,还有害人性命的,哪一个不比您过分一万倍呐?您也就是嘴上厉害,实际上爱兵如子……”
  思路发散开,就有点儿收不住了,她正滔滔不绝感慨人生,就感觉侧边毛骨悚然的,青陆生生住了口,悄悄往边上看去,正撞上两道寒冽的视线,在后头风起云涌的背景映衬下,好像冰火山起了火一样。
  “您眼睛怎么了?怎么还冒着火呐?”她硬着头皮问他,劝大将军放宽心,“这路太泥泞了,您是不是嫌脏?要不您上马上待着去,标下牵着您走?”
  辛长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背过去。
  牵着他走?这小兵一定是诚心来气他的,他舒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呼吸平和起来,可那神情看在青陆眼里,大将军的脸色,简直比头顶的黑云还要沉郁。
  “……您不想让标下牵着?”伴君如伴虎啊,青陆战战兢兢地揣测大将军的心思,“或者您想怎么着?”
  辛长星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早晚会被她气死。
  “本将军在想,怎么收拾你。”他发了一句狠,果然看身侧这小兵战战兢兢地缩了缩脖子。
  “……所以说您就想不开,成日价想着怎么收拾标下,多没意思啊,您心里应该装着日月星辰、黎民百姓呀,您说是吗?”
  若是眼风能杀人的话,大概这小兵得死许多回了,于是刚才回来时的一腔子柔情蜜意全没了,辛长星在原地停住了脚,站的笔直。
  “这路本将嫌脏。”他心情平和地打量她,“你背我回去。”
  简直是晴天霹雳,青陆跟见了鬼似的看了一眼大将军。
  “您不是有马儿吗?”
  大将军哼了一声,“马鞍湿了。”
  青陆摸摸自己的头,湿漉漉一片,摊手道:“可标下背上也湿了呀。”
  大将军寒着嗓子,眼睛里浮上来三分悲哀三分失望,还有四分狡黠。
  “本将军将你视若亲子,你却连背一下本将军,都要推三阻四。”他叹了一口气,有些落寞的样子。
  青陆皱了皱眉头,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距,好言相劝:“您看,您个头儿这么高,标下才这么点,您这不是欺负小孩儿吗?”
  她苦口婆心地,试图让大将军懂事儿一点,“标下背着您,您的腿一定会拖在地上,您仔细想想,您愿意让您的裤腿袍角沾上泥水吗?”
  理是这个理,可不收拾她实在是难以释怀,于是大将军冷哼了一声,负着手继续往前走,只是自顾自走了一会,却没听见身侧的动静,回头一看,这小兵正站着揉眼睛,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立时便红了一圈。
  见大将军回头看她,青陆拿下手,有点儿不好意思,“标下一直在这儿等您,都困了。”
  得,辛长星觉得自己的心又软了一块,他面无表情地走回去,抬起了一只手,青陆吓得拿手格挡,哪知道大将军迅疾地捉住她一只手,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马背上。
  “本将军牵着你。”他觉得自己很悲哀,竟然被她牵住了心神,“只当牵了只大马猴。”
  只要能骑上这匹雪白壮美的马儿,那争如登上了人生巅峰,青陆心里头特感激大将军,把爪子伸起来招呼他,“您也上来?”
  辛长星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跑了三四个时辰,它也累了。”
  天渐渐黑透了,一片混沌里,高大颀秀得身影牵着一匹马,慢慢儿往营帐走。
  到营帐时已然四野茫茫,因着陈诚等人都在其后,只有薛炊子迎客出来,见着将军的马上,载了一个睡的昏天暗地的小子,有些讶异地指了指。
  辛长星轻轻嘘了一声,将熟睡的青陆搬下来,抱着送进了营帐。
  薛炊子便去为将军准备沐浴、饭食。
  青陆一向缺觉,常常觉得睡不够,师父常说她小孩子长身体,正是缺觉的时,也不知怎么了,马上颠来颠去的,竟然把她给晃困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溶溶的光下,大将军穿着宽大的明衣正坐在案桌前,那样燕居时的清俊适意,令人无端地感到安心。
  可耳边絮絮叨叨在说话的是谁?青陆迷迷糊糊地侧耳去听,好像是薛炊子的声儿。
  “您不在的这许多天,老奴瞧着这小子跟撒了欢儿的兔子似的。”
  “这几日下暴雨,她摸鱼逮鹰,见天儿地往树林子里跑,听说还摸了不少知了猴,哦,还去了县里一趟,冒着大雨啊……玩心太大了!”
  “还有,老奴给她做的饭食,她一样儿没吃,倒是同左参将吃了一顿晚餐,很是欢喜的样子……”
  “记挂着您?不像不像,那高兴的模样装不出来……”
  卧槽卧槽,青陆彻底醒过了神,一下子坐起身来,疯狂地摇着头摆着手:“不对不对,全错了!我想您呢,我想死您了,茶饭不思地想……”
  那案桌前的大将军,将两道寒冽的眼光,慢悠悠地挪到了她的身上。
  “……摸鱼?逮鹰?知了猴?”大将军的声音真凉呀,像昆仑山上最冰凉的雪,落在地底最冰凉的玉上,“薛茂,把从帝京买来的糖,全扔出去喂狗!”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的小仙女比心心,么么哒。
  本文大概30万字左右,现在才四十章不到,掉马还不到时候,别急呀,真的快了快了~还有几章!
  我不能剧透呀宝贝们!感谢在2020-07-01 14:28:07~2020-07-02 20: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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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寒心(中)
  各式各样的漆盒堆叠在案桌, 漆色像上好的玉仔料,在柔软的灯色下有着典雅深稳的质感。
  “泰白象的梅子糖、蜜饵饼、雕花蜜饯……”薛炊子一样一样地将漆盒掀开盖,嘴里念叨着, “呀,这是糖椰丝,还有玫瑰糖、八仙果,哟,这是冬瓜糖吧, 啧啧……”
  他每说一句, 青陆的心就痛一分。
  天爷,那可是糖呀,右玉城里连块“饴”都要卖上五十文, 这些漆盒里的糖各个都长了一副色泽鲜润、令人垂涎的样子,怎么好拿去喂狗?
  便是装这些糖的盒子,每一个上头都雕刻了精致美丽的花样,即便是拿来当摆设,那都是绝顶阔气的装饰。
  青陆望了大将军一眼。
  柔软的帛灯照下了一个清矜的人,眉间蹙了一道深谷, 垂着那双星眸,好似有些寂寞的样子。
  狗一样的脾性, 应该怎么哄他呢?
  青陆脑中急速运转,最终在转了十万个念头之后,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大将军的眼跟前儿,把两只爪子抬在胸前, 学着狗儿的样子“汪汪”了两声。
  一霎儿风烟俱静,薛茂“哎哟妈呀”的惊了一声,一手捂着眼睛, 一手摆动着,像条老鱼一样地,掀开帘游了出去。
  大将军抬起了眼眉,惊愕地眉头都舒展开来。
  眼前的小人儿有着绝世的颜色。
  莹白的面容上,印着两道玉枕的压痕,乌亮大眼里,盛满了天山上最清澈的泉水。
  而在那鲜润的唇与洁白的齿间,吐出了一小截粉红色的小舌,摄人心魄地动了一动。
  世上竟有这样摄魂的人呐?辛长星心头像是有一篷一篷的火在燃,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正怔忡,眼前的小人儿却呼哧哈哧地喘了两口,接着又是汪汪两声。
  “大将军,您喂标下吧。”小兵歪着脑袋,眼睛向案桌上的糖盒飘去,动动一只小爪子指了指案桌,“标下不挑,什么味儿的都爱。”
  一瞬间破功。
  辛长星找回了自己的呼吸,甚至很想捶床大笑——世上怎会有这样可爱的人儿?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轻轻抚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拍了一拍,又揉了一揉。
  目底的笑意再也隐藏不住,他牵唇一笑,伸出长手往那漆盒里捡了一粒梅子糖,指尖轻轻抵在了她的唇上,将糖丢了进去。
  他靠她很近,能够看到她那粉色小舌轻卷,将糖果包裹了起来,鲜润的唇便闭上了,一脸心甜意洽的样子,好像尝到了人间至好的美味。
  是啊,他方才在气什么呢?不就是他走这么些时日,她像撒了欢的兔子一般,把他抛诸脑后,疯玩了几天么?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她不过是他手下的小兵,不是他的附庸,更何况,这样牵挂着旁人的他,哪里又配同她置气呢?
  那小兵已然坐在了他的身旁,心无旁骛地品尝着人间美味,辛长星靠在身后的迎枕上,长手将案桌上的漆盒统统推在了她的眼前。
  “……京城同僚送来的玩意儿,喂狗可惜,给你吃罢。”他说完这句话,立时便有些后悔,他这说的是人话么?
  糖比油贵,泰白象这样一盒子糖,二十两银子一盒,等闲是买不到的,大多都送进禁中,给那些娘娘们享用,他虽位高权重,到底还是用了娘亲的名义,才定下这二十四盒子糖。
  千里的路程,陈诚等人落在后头,自己孤身上路,身边除了水,马背上一边一包,驼的全是糖。
  这样的用心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成了喂狗都可惜……
  好在青陆全然没在意他的话,整个人扑在了案桌上,用细细的胳膊圈住了这些糖盒子,眼睛全是熠熠的光。
  “全给标下么?”她问的小心翼翼,有点不敢相信,再得到大将军的肯定之后,那双大大的鹿眼立时便涌上了一层水气,好像一眨巴就会落下泪来。
  她忽地就眼睫颤动,嘴角向下地抽泣起来,“大将军,您真好,您是世上顶顶好的人,你就是紫竹林里的菩萨,西天的弥勒佛,您的善心全播撒在标下的心田了!您就是标下心里头最甜的小甜甜!”
  什么乱七八糟的?前头还有些靠谱,后头就有些不成体统了,辛长星看着她像老母鸡护崽子一般地圈住了那些糖盒,心头一片绵软。
  “您且放心,从今往后,标下就跟您眼皮子底下死磕了,现如今标下是个小旗,不出半年,标下一定当上旗总!”她信誓旦旦,又拿了一颗松子糖,“这个好吃,香香的。”
  帐中有糖的香气,绵软清甜的味道。
  辛长星执了一卷书,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牙上粘了一片糖,别笑了。”
  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吃糖,幸福都要幸福死了,哪里还在意牙齿上的一片糖渍呢?青陆变本加厉地扬起了大大的笑脸,露出了一侧的小虎牙。
  辛长星被她的笑脸闪进了心里,心里头的欢喜快要溢出来来,连带着执卷的手都有些发麻,他将书卷换了只手,右手轻轻地在空中活动了一下。
  狗腿如青陆,立时便嚼着糖凑了过去,捉住了大将军活动的手,小手捏捏他的虎口,“您手麻?可别中风了呐!”
  可别中风了呐。
  中风了呐。
  辛长星剧烈地咳嗽起来,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怎么着,有二十一岁正当年的年轻人中风的吗?是觉得自己老的不成样子了吗?
  辛长星闷闷地想,恨不得将自己的手从她的小手里抽出来,可那云一样轻柔的分量在他的手指间按压,那种触感实在让他难以抽离。
  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憋屈中带着一丝儿甜蜜的大将军,由着这小兵给他按手,心里头却在想着怎么留下她,心思难免飘忽起来,偷偷觑了一眼这小兵,吮着糖摇头晃脑,很是快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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