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帐里有糖——一只甜筒
时间:2020-09-12 08:52:08

  辛长星挥手叫营将退下,扶住了她颤抖的肩膀,耐心地问她:“你怕他?”
  青陆下意识地点点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喃喃地说着:“……我好像提前预知了这些,同袍们互相厮杀,营将拿着刀要砍我的头……是您从刀下救了我……”
  她喃喃地说着,忽的一下子抬起了头,望住了大将军的眼睛。
  “同袍厮杀应验了,可营将没有砍我的头,您也没来救我……”
  她觉得头有些痛,百思不得其解。
  许是风凉了一些,微微的酸涌上鼻端,似有千重的浪,拍打着他的心房,辛长星的声气儿多了几分的鼻音,有些沉郁。
  “因为,我来早了。”
  他早该料到是这一场营啸。
  上一世,他的记忆里从没有郑青陆这个人。
  她的来历,她的生平,她经历了什么,她最后去了哪里……他一概不知,唯一可能的交际,大约就是在这一场的营啸。
  现在回想起来,他清晰地记着这一场营啸。
  从军数年,营啸经历了不少,土喇城的那一次,营将的长刀快要割破那个小兵的脖颈,下一秒大约便会割断她的喉咙,他喝止了营将。
  可惜他再也记不起当时的情形,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
  于是他迟疑了一下,再度问她,“……我是怎么救你的?”
  青陆的一双鹿眼里,盛着惶惑。
  “……您眼睛长在头顶,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您说,”她晃了晃脑袋,对上了大将军期待的眼神,“留她一条狗命!”
  看到大将军的神情由期待转为愕然,甚至有一丝儿的羞惭,青陆嘻嘻笑了一声,掂着脚歪头看着大将军,眼睛眨了一眨。
  “骗您的。”她狡黠地一笑,又板起脸来,学着辛长星的语气,“您说,杀人立威,实在无能,放人。”
  辛长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好在他在她的预见里,没有那么的不堪。
  “只是在标下的预知里,您怎么不搭理标下呢?”她还是有些不解,一个人嘀嘀咕咕的,“就好像不认得标下似的……”
  辛长星的心剧烈的痛了起来。
  青陆所谓的预知,不过是上一世隐隐约约的闪回罢了,她说的没错啊,上一世,他不认得她,连一丝儿印象都没有。
  他想伸出手抱抱她,想向她和盘托出,想问问她为何会这样待他……
  可是此时身边水波平静,他没有再抱她一次的理由。
  青陆倚在大敞的堡门上,凉风吹动了她散落的发丝,令她有种伶仃的羸弱之美。
  窦云领着人在土喇城内寻了住处,青陆便随着大将军往城中而去。
  青陆记挂着毕宿五的下落,心神不定,一直蹉跎到了晓起,刚眯了一时,便有护卫前来回禀。
  “……属下等人多番搜寻,并不见毕宿五的下落,”护卫呈上一个铜制的长命锁,“此次营啸,死伤了两人,其中一人的手里,握着这一个铜锁。”
  青陆木楞愣地接过了铜锁,喃喃地说了一句是,“这是小五子他娘给他打的长命锁……”
  她双手捂住了脸,躲在手心里呜咽,“不就是一场营啸,怎么就死了呢?你这倒霉催的……”
  她实在想不通,士兵械斗,刀枪无眼,死伤是一定的,可怎么偏偏轮到了小五子呢?
  辛长星知道她同毕宿五之间的情谊,心下痛心,命护卫为那两名兵卒好好收尸,妥善安葬,之后才同左参将研习驻防。
  到了午间,辛长星推门而入,正瞧见青陆呆呆地坐在桌前,面上泪痕仍在,见大将军来了,青陆抹了抹眼泪,小声道,“标下要给小五子操办操办。”
  说罢,便推了门出去了。
  辛长星由着她的心意,默默地跟在其后。
  土喇城原是个热闹的城镇,自从北胡进犯后,才逐渐变为空城,城中随处可见废弃的肆铺。
  寿财铺子不比旁的肆铺,里头都是纸钱纸人,无人可用,故而青陆来的这一间寿财铺子虽无主了,里头的物事却仍在。
  青陆在铺子里翻找,寻了一叠纸钱、金元宝,最后挑了一位纸美人。
  ……
  辛长星觉得这场面极为熟悉。
  上一世他身死后,看着那小身影为他买纸钱、金元宝、挑纸美人,最后一并烧给了他。
  他扶额,甚至有些醋意。
  原来他同毕宿五,在青陆的心中是一样的。
  青陆抱着轻飘飘的纸美人,抽抽噎噎地自说自话,“等守完土喇城,我就去寻毕婶娘,怎么着都要把骨灰送到他老娘手里头。”
  辛长星豁然开朗。
  上一世他身死后,那小身影不仅缝好了他的尸体,妥善安葬,还千里跋涉地赶往京城,向他的家人报信,还为他敲了登闻鼓喊冤,最终死在杀威棒下。
  轻拭眼角的泪珠,辛长星怅惘地地看着抱着纸美人的青陆。
  曾经他以为她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也以为她是一个油腔滑调的小人,可这些表象下,他逐渐发现,她其实拥有最美好的品质。
  那便是重情谊,讲义气。
  寿财铺子里寂静,门前却倏忽闪过一个人,辛长星有些眼熟,看着他那副鹌鹑一样扭捏的样子,辛长星才想起来他是毕宿五。
  竟然没死?
  倒是闹了个乌龙。
  辛长星食指抵在唇边,轻嘘了一声,示意毕宿五不要声张。
  青陆仍吸着鼻子,拿着麻袋装纸钱,身后响起了一声儿大将军金石一般的嗓音。
  “郑小旗,本将军若战死了,你会烧纸美人给我么?”
  青陆不解地抬头,看着大将军愣了一会儿,“自然是会,烧十个金箔制的纸美人,眼睛鼻子都要画的跟仙女儿似的,好教您在地下,夜夜笙歌不寂寞。”
  她认真的说完,不自觉的眼眶湿了一湿,像是在讨价还价,她眨巴了一下湿漉漉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大将军。
  “那标下呢,标下若是死了,您也会烧纸美人给标下么?”
  她想说纸美男的,可目下她还是个伟男子,怎么能自曝身份呢,只得原话重复了一遍。
  可是大将军却也认真了,他微微前倾,郑重其事地望住了青陆的眼睛。
  “郑小旗。”他那星辰一般的眼眸微动,星环在其中耀动,“你看本将军的姿色如何?”
  眼前的小兵逐渐木楞,辛长星笑的清浅,目色温柔的像水。
  “你若死了,给你烧个本将军这样的,如何?”
  那小兵吓得一哆嗦,拒绝地斩钉截铁。
  “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换地图啦~回京城喽~感谢在2020-07-14 21:41:38~2020-07-15 18:3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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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止战
  寿财铺子外有人走动, 暮色洋洋的,像是又要下雨的样子。
  青陆看了看身边儿那个纸美人,再看了看一旁的大将军。
  大将军生的好, 如金似玉的,他着素色常服时,白衣从风,有着超然的风度,他若着赤甲, 那便是杀伐果断, 俊毅出尘,说到底还是脸蛋生的好,身段生的妙, 怎么打扮都是神仙姿容。
  可惜青陆也只瞧了一瞧,旋即低了头自语。
  “……纸美人哪里刻的出您的如花似玉,保不齐画成个妖怪。标下可受不起。”她想到无辜枉死的毕宿五,呜咽了几句,“大将军,一时标下告个假, 去把小五子给埋了……”
  辛长星佯佯地挪开视线,“……叫他自己去埋。”
  这话讲的没道理, 小五子人都死了,莫不要爬起来自己埋自己?
  青陆眼角耷拉着,哀怨地看了大将军一眼,大将军却坦然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外头便响起来一声:“标下遵命。”
  是小五子的声音。
  青陆又是惊又是喜, 跳起来往外探了探,正见毕宿五在外头像个鹌鹑一样挠着头。
  “……那弟兄抢了我的长命锁,谁知道被人一刀给捅了心口, 陈校尉说你以为我死了,正给我买纸钱呢……”因大将军在场,毕宿五就有些扭扭捏捏,“我赶紧过来,叫你别费心了。”
  青陆把手里的纸钱一扔,喜笑颜开地跳过去,抓着毕宿五的手臂,两个人转着圈跳起来。
  “好小子,就知道你不会死。”
  “那是,我这小命虽贱,可还大有用处呢!”
  两个小兵抓着胳膊乱跳,喜笑颜开的,大将军在一旁默默看了一时,不自觉眼梢也挂上了一丝儿笑意。
  青陆跳了一会儿,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也没当回事儿,停了下来,走到大将军的眼前,仰着头冲他乐。
  辛长星不自然地收起了笑,轻咳一声,“怎么?”
  青陆笑的小虎牙支棱出来,“您也替标下高兴吧?”
  “心如止水。”辛长星拿眼梢斜斜乜了她一眼,“本将军的兵完好无损,是件幸事,谈不上高兴。”
  青陆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歪着头乐,“那您怎么笑的一脸慈祥,像个老父亲似的?”
  他是有多老?
  辛长星悲哀地看着青陆和毕宿五。
  俩小兵都是十四五的模样,毕宿五显大些,却仍能看出来毛头小子的稚嫩。
  辛长星不禁怀疑,是不是活了两辈子,精气神儿就老了?
  好在他真的不老,不过才二十一岁的年纪,哪怕活了两次,也仍是意气风发的青年。
  辛长星欲盖弥彰,闲闲地往外头看了一眼,天色灰了,山雨欲来的样子。
  “郑小旗,你如今胆量渐长,居然敢调侃本将军了。”他嘴上这般说,心里却十分适意。
  青陆仰着头笑的眉眼弯弯,把实话说给大将军听,“……给您瞧出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那笑眼如月牙,莹莹有光,辛长星有些不自在的负起手来,冷哼一声,“说岔了,平时胆子也不小。”
  说着,大将军的眼神毫不留情地从青陆的笑眼上收回来,负着手出去了。
  再愚钝的人,也该知道将军待她不同,青陆脑子少根筋,即便想不到男女上头去,可也知道大将军对她格外关心些。
  毕宿五在一旁挠着头看的分明,眼神奇怪。
  “你就这么跟大将军说话的?谁给你的狗胆子啊。”他凑上头,探着脑袋问,见青陆不搭理他,这便离远了身子,上下打量青陆。
  “先前部营里都传说大将军好小相公,我还不信,这回倒有点儿信了。你看你这细皮嫩肉、娘里娘气的,大将军九成九看上你了。”他一本正经地思忖,“才将我看着,大将军对你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一定是特别特别地宠爱你。”
  青陆奇怪奇怪地看了毕宿五一眼,踢脚迈出了这寿材铺子——这里阴风阵阵,怪瘆人的。
  “嗐,你是不知道大将军先前是怎么收拾我的。”她觉得毕宿五脑子出了问题,“你要是知道,铁定就不会这样说了。”
  两个小兵一路说着,一路便往城门上去了。
  土剌城早就打了下来,目前最大的问题不过是驻防,两人归了队,因着营啸一事,许多新兵们都受了伤,毕宿五同青陆完好无损的,营将便让他俩人一队,去城墙上站岗。
  入秋的时分,又是连日的阴雨,两个小兵站在城墙上的风口,冷的牙花子直打架。
  好在穿的是甲衣,青陆一张巴掌脸隐在帽盔下,冻的嘴唇青白,她抖抖霍霍地往怀里拿了个小油纸包出来,从里头拣了两颗玫瑰糖,丢给了毕宿五一颗,然后自己吃了一颗,这才稍微缓回了点精气神。
  夜渐渐地暗了下来,城墙下头飘起了零星的鬼火,毕宿五又开始缩头缩脑,害怕起来。
  青陆手扶在自己的□□上,小腹倏忽由下而上传来一股坠痛感,她不由地把头抵在了手上,咬紧牙关,抵御着疼痛带来的不适。
  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午间吃坏了肠胃?
  也没吃什么啊?她以为毕宿五死了,便也吃不下饭,小窦方儿在那儿啃鸭油烧饼,给了她一个,那能吃出什么毛病来?
  可是痛的地方也不是肠胃呐,青陆拧着小眉头,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撑着□□,正强忍,便见远处的天幕下,零星的鬼火忽地连成一线,往土剌城而来。
  不好,敌军进犯!
  青陆第一个警觉,她打起精神,高呼了一声有敌军,这边拿起手边的火折子,点起了墙垛子旁的烽火,一时间,呼喝声顿起。
  果有北胡人进犯,只是他们没料到的是,昨日他们在牙狼关,逢上了上柱国大将军辛长星率领的两千骑兵,被打了一个落花流水,今晚意欲夺回土剌城,竟然又逢上了上柱国大将军在此驻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料想土剌城经过五天的攻防,必然精疲力尽,一举占城不在话下,可是这里为何兵力又大增?
  北胡的将领百思不得其解,但来都来了,怎么办呢,硬着头皮硬上吧。
  北胡人擅长骑马射箭,眼看着得不了什么好,绑了火的箭便嗖嗖地往城墙上射来,青陆躲在城垛下,眼见着火箭从耳边嗖嗖而过,吓的连肚子痛都给忘记了。
  可是毕宿五这个杀材,偏要站起来往她这里跑,抱着头撅着屁股的,快要跑到青陆这里了,一柄绑着火的箭便射过了过来,眼见着便要穿过毕宿五的脑袋,青陆气的一个箭步往他身上一扑,以脊背为毕宿五挡了一箭。
  好在穿的是甲衣,箭支来势已然减弱,将青陆击倒在地上,险险地落地,只在她身上燃起了一小丛火,于是两人慌忙灭火,折腾了一会儿,才见城门打开,骑兵们呼啸而出,追击北胡流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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