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六七岁那年,崇光皇帝下定决心废嫡立长,册立储君的圣旨还没下,却发现大皇子似乎智力不太正常,入学之后反应比同龄孩子要慢一些。
容贵妃就劝他:“大皇子这是忠厚,只要耐心教授,定会大器晚成。”
狄正志也想,反正容妃给朕生了五个儿子,总有能堪大任的。
这样又拖着过了六七年,容贵妃生的最小的皇子也长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亲结婚的原因,这五个皇子的智力竟然都不太正常。
容贵妃慌了,她心里清楚,无论崇光皇帝如何宠爱她,也不会让傻子继位的,即使皇帝同意,宗室也不会答应。
崇光皇帝也慌了,前面五个儿子是傻子,老六狄扬还被扔在边关,想必应该是养废了。
更加棘手的是,这些年后宫嫔妃竟无一人有孕,他已经没有别的儿子了。
崇光皇帝这时候觉察到有些不对了,他觉得是有人搞鬼,开始查这件事,最后查到是宋皇后搞鬼,她在坤宁宫的香炉里燃烧可以令女子不孕的香料,后宫嫔妃每日都要去坤宁宫请安,年深日久导致不孕。
宋皇后说自己是冤枉的,可是崇光皇帝不信。
容贵妃娇弱的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用帕子擦着眼泪,柔声劝她:“皇后姐姐,太医已经查过了,你宫里这些香炉里还有剩下的香料,如今你就别跟皇上嘴硬了,服个软求个饶吧,皇上念着旧情一定会不会为难姐姐的。”
然后一脸悲悯地望着崇光皇帝:“皇上,姐姐想必也是一时糊涂,要不就从轻发落吧。”
宋皇后扫了容贵妃一眼,此时她已经明白自己被人坑了,傲然对崇光皇帝道:“你既然已经笃定是我做的,有没有证据又有什么关系,想怎么处置,随你便是。”
她抬手一指容贵妃:“你不就是想让我给她让位吗?实话告诉你,狄正志,你这皇后我早都做够了,你赐我一杯毒酒,凤印拿给她便是,若是有下辈子,我嫁只公鸡也不嫁你!”
容贵妃虽然垂涎皇后之位许久,在皇帝面前还是要装一下的,诚惶诚恐地捂着心口,仿佛不能承受这种话:“皇后姐姐说的哪里话,皇上和妾身并无此意,你不要冤枉皇上。”
崇光皇帝看着宋若芳凛然站在面前,满脸不耐烦地说着,他的皇后她早就做够了,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从来没有入得她的眼。
崇光皇帝心里忽然堵了一口气,他收了宋皇后的凤印,让容贵妃协理后宫,却并没有废黜宋皇后,只说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既保全宋家的颜面,也保全了皇家的颜面。
但是众人都明白,皇后这是彻底被打入冷宫了,但是宋若芳无所谓,反正她这些年都是这么冷冷清清过来的。
梁国公宋怀风收到崇光皇帝的来信,说皇后暗害其他宫妃不孕,人证物证俱全,念在夫妻多年的份上,不予发落。
宋怀风大吃一惊,正准备上京斡旋,又收到了女儿的来信,叫他不要管这些事情,说自己早已心如死灰,如今在坤宁宫一心向佛,诸事安好,请爹娘照顾好狄扬。
事情到了这一步,宋怀风也只能一声叹息,安心带好外孙。
容贵妃为了补救,让容家送了一对美貌双胞胎进宫,想诞下龙种继承大统。
别人岂会看不懂容家的心思,一时间崇光皇帝成了个香饽饽,高门大户都想送美人给皇帝,生下儿子就能当太子了,在这种喧嚣浮华之下,狄扬被扔在边关遗忘了。
容贵妃力捧的那对双胞胎姐妹花率先怀孕,结果双双生下女儿,在夺储之战中败下阵来。
宋皇听说后大笑不已,说了一句:“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可惜天不遂人愿。”
事情传到容贵妃耳朵里,她怒折了指甲。
宋皇后自从生育之后一直身体不好,常年需要进补。容贵妃如今掌管六宫,她暗暗授意下人,送去坤宁宫的的药材都是库存已久失效的劣等品,又借故把坤宁宫里所有的宫人调走,只有一个心软的小宫女唤做秋兰的,冒着被嬷嬷打骂的风险,偷偷跑回来照顾皇后一二。
崇光皇帝早已对宋皇后不闻不问,她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身体越来越差,冬天犯了旧疾晕倒,秋兰去太医院求救,容贵妃故意装病,把所有的太医都传到自己宫里,硬是把宋皇后活活拖死了。
消息传到北疆大营,白发人送黑发人,梁国公心如刀割,带着狄扬前往京城奔丧。
狄扬自从周岁之后就没见过宋皇后,但是她一个月一封的家信陪伴他成长,外公外婆也告诉他,母后并非不疼爱他,送他出宫只是万不得已。
灵堂里的梓宫早已钉死,狄扬没见到母后最后一面,他跪在灵堂里大哭了一天一夜,到了后半夜,小宫女秋兰偷偷跑来找他,把容贵妃故意虐待宋皇后,拖延太医害她病逝的事情告诉了狄扬。
狄扬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瞬间五脏六腑都痛,仿佛万箭攒心。
秋兰刚走,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太监,自称是给冷宫送饭的,曾经受过宋皇后的恩情。
他告诉狄扬的事情更多,更骇人听闻,他说皇后娘娘已经查出来,是容贵妃和容福海一家里应外合,下毒让宫妃们不孕,嫁祸给皇后,又说皇后咽气有话留下,要狄扬一定替她报仇。
小太监擦着眼泪,神情凄楚:“六皇子,可怜皇后娘娘那么温柔良善的一个人,却落得如此下场。奴才听那些替皇后娘娘换寿衣的人说,娘娘身上全是疮,好多地方都烂成了腐肉,甚至还生蛆了,活人生蛆啊,天晓得皇后娘娘受了多大罪啊。”
狄扬简直五雷轰顶,十五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他是隔代教养的孩子,被梁国公夫妻俩宠的无法无天,一怒之下连天都敢给掀开。
他不能忍受回京见到的是母后的棺椁,更不能忍受她曾被人这样欺辱。
天亮了,崇光皇帝去上朝了,皇后薨是国殇,丧礼需要跟百官从长计议。
黔国公容福海夫妇和世子容天龙便趁机进宫找了容贵妃,宋皇后已死,他们要想法子让崇光皇帝立容贵妃为继后。
世子容天龙又提议,若是崇光皇帝实在没有皇子可以继承皇位,将来容贵妃做皇后之后,自己愿意过继给皇后姑姑做儿子。
他嘴角含着怡然自得的笑意,仿佛看见自己已经被立为太子,这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姓容了。
几个人正眉开眼笑地商议着,狄扬打晕守门的太监,踹开大门冲进容贵妃的寝殿,他天生神力,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进去后一句废话没有,剑光飞舞,直接把屋里几个人都杀了。
屋内几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宝剑刺入胸膛,血喷溅了一地,胸骨断裂的咔嚓声令人毛骨悚然,几个人连尖叫都没叫出一声,就一命呜呼。
目睹一切的宫女和太监们吓得抱头逃窜。
狄扬报了仇,把带着脏血的宝剑狠狠扔在地上,唾了一口骂道:“杀你们一万次也不解我心头之恨!”
容贵妃生的那五个白白胖胖的傻儿子嘻嘻哈哈地从后殿进来了,他们远远看见狄扬拿剑威风凛凛挥了几下,母妃和舅舅表哥就躺在地上装死了,还以为是在玩什么好玩的打仗游戏。
大皇子高兴地拍手:“哇哇,真好玩,剑借我,我也要玩。”
他捡起地上的宝剑,回头像切西瓜一样朝弟弟们的脑袋砍去,看着弟弟们配合地倒下去,他最后兴奋地朝自己的胸口扎了一剑:“哇,弟弟们好会装死啊,我也死了。”
目睹一切的狄扬:“……”
他们真死了。
崇光皇帝带着御前侍卫赶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满地横七竖八地尸体中间站着一个怒发冲冠的浴血少年,眉眼之间像极了那个人,骄傲恣意,不把一切放在眼里。
崇光皇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他就偏瘫了。
他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他那些皇室宗亲叔伯兄弟全都闻讯而来的,围着他像一群饿狼围着肉,他们一边哭着说“皇上您节哀啊”,一边拉着自家子弟献殷勤,“皇上啊,这是我家二郎,你就把他当成自家孩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差遣。”“二郎,还不快来见见你皇伯父。”
崇光皇帝知道这些人打得什么主意,胸前气血翻涌,他咬着牙道:“把他给我带上来?”
狄扬被绑到了崇光皇帝面前。
崇光皇帝问:“你以为如此,朕就会把皇位传给你了吗?”
狄扬毫不畏惧,或者说,他活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扬着脸冷冷道:“我只是为母后报仇,你的皇位传给谁我并不稀罕,外面天大地大,我自由自在快活的很。”
他环视了一番屋里挤挤攘攘的众人,不屑地一笑:“你爱传给哪个侄子就传给哪个侄子吧。”
那骄傲的语气和眼神简直同宋皇后一模一样。
皇室宗亲立刻一拥而上:“皇上您放心,我们这就派人把这个逆贼关进天牢,是杀是剐任皇上处置,他跑不了。”
崇光皇帝听他们叫嚷着把狄扬绑到天牢里,剧烈地喘息了几声,咬牙切齿道:“朕还没死,你们一个个的就想替朕管教儿子了!”
崇光皇帝现在身体不能动,心里却反而无比清明了,和容贵妃生的那几个傻儿子相比,这个养在外头的六皇子竟然是最成器的。
狄扬还是他的嫡子,不传位给儿子,难道要传位给侄子,让皇位落在别人手里吗?
不可能!
这一刻,崇光皇帝甚至有些庆幸,他还有一个儿子,一个正常的儿子。
崇光皇帝在弥留之际下了诏书。
第一道是皇位传给狄扬。
第二道是追封容贵妃为皇后,同自己合葬在皇陵,他是真心爱过容锦华的,可惜他们生在帝王家,若是寻常百姓家,或许也会是一对恩爱夫妻。
第三道是加封黔国公之子容天纵为黔王,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又传了口谕给宋怀风,让他对外说容贵妃和黔国公夫妇,以及几个皇子都是在宫里得了急病暴毙而亡的。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能瞒得住,狄扬杀气腾腾进宫,□□个人一天之内全部暴毙,没过几天皇帝也死了。
于是他心狠手辣,杀父弑母,砍死了五个兄长和娘舅一家才夺得皇位的事情不胫而走,这暴君的罪名,他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人发现这是二更合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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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去梦里找到她,抓住她。
祁开济匆匆赶到上书房的时候, 国师李旦一也刚到门口。
李旦一矜持地一甩拂尘,略一颔首对祁开济道:“祁大人也来面圣么,想必有公务在身, 那您先请。”
他心里有数, 他这个国师虽然听着风头无两,其实只是皇帝给的一个封号罢了,既没有官邸也没有实权,只是个没有品阶的虚名。
祁开济则不同,人家是正经一品大员,当朝内阁首辅。
重要的是,李旦一觉得,这个祁开济目光坚毅心思深沉,一看面相就不是很好骗的样子, 通常来说, 他在市井中行骗也不会选这种人做对象, 遇上了当然要避一避锋芒。
祁开济微笑拱手还礼:“多谢国师体谅。”
狄扬抬头看见进来的是祁开济有些意外, 他明明记得自己召见是国师李旦一觐见。
“姨父找朕有事?”
祁开济没有直接回答,他看见狄扬面前放着一本《周公解梦》:“臣方才进来时,看见国师在殿外候着, 皇上最近如何对解梦的事情感兴趣了。”
狄扬不作他想,坦然道:“朕也想对琴棋书画感兴趣, 但是朕没那能耐,朕天天都想出宫骑马蹴鞠,姨父又不让。”
祁开济忍不住笑了,他喜爱孩子,偏生自己子女缘分淡薄,狄扬是他看着长大的, 即使现在做了皇帝,在祁开济眼里依然是个没长大的愣头少年。
祁开济便温和道:“皇上喜欢,同国师谈一谈也无妨,但是不可过度沉溺,须知玩物丧志。”
说完才开始说出今天的来意,原来他们找人的事情有些眉目了,现在查到一个同祁朝霏八字生辰一样的女子,她出生之时也在下雨,只是这女子身份有些低微,算不得良家女子。
人到底是要纳入后宫做嫔妃的,所以祁开济才特意来问一问狄扬的意思,若是他对这女子身份很是介意,那便再找下一位。
狄扬自从知道梦中有玄机之后,一心都在想着如何解梦,哪里还有心情管什么找人的事,他想也不想立刻道:“朕无所谓,全凭姨父做主。”
祁开济走后,李旦一觐见。
狄扬先是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后来他又想,史书上荒淫无道的昏君多了去了,就算是明君,好色的也多如牛毛,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跟那些人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他坦然了。
“朕最近反复做一个梦,梦中一直和一个女子在一起,想请国师解一解这梦境。”
李旦一愣怔了,上一次皇帝找他解梦,是因为梦到了男子不满意,这一回他终于梦到女子了,为何还不满意?
思忖片刻他找到了原因:“是否陛下梦中的女子不太漂亮?”
狄扬脱口而出否认:“怎么会不漂亮,她相当漂亮,特别漂亮!”
他挠挠头,很想再找出点别的词夸夸叶秋彤,最后又憋出一句:“反正眼睛鼻子和嘴,哪里都漂亮得不能再漂亮。”
李旦一:“……”
这种漂亮太令人难以想象了。
他明白了,皇帝这是血气方刚做了个春梦啊。
实在太荒唐了,做个春梦还要对着一个出家人大肆宣传,简直令人发指,想不到这皇帝虽然长得人模狗样的,心里忒坏。
李旦一按下满脑门的火气,装模作样掐指算了算,清清嗓子道:“依贫道看,陛下如此英武不凡,大约是哪位仙子看上了陛下吧,又不能直接下凡,所以借着此梦一诉衷肠。”
狄扬:“……”
他本能觉得国师这个说法有些扯淡,可是想想自己俊美的脸蛋和健硕的肌肉之后,又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