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鱼儿对自己的杰作看起来也颇为满意,扬着下巴嘴角翘的老高对两个人说道:“凌安之在战场用的双戟步兵时候还可以,但是骑马的时候就太短。陨铁确实是打造兵器的最佳材质,不过由于自重太大有时候也很尴尬,尺寸正好了重量太大了,重量正好了尺寸又小了,不过你们两个异于常人,正好克服这个问题。凌安之的双刃戟重159斤,长一丈二;凌霄的单刃戟重80斤,长是一丈三;量身定做,上护狗头下护马腿,闲着没事还可以用来撑杆跳,喜欢吗?”
能不喜欢吗!凌安之和凌霄眉梢上都带着笑,同时抱拳弯腰行礼,把腰欠到了武将的最深处,高兴气透着声音渗了出来:“谢少主!”
“匠师反复和确认,是不是就是摆设,我已经告诉他了,就是真格的要用!”
第26章 唇枪舌剑
景阳二十一年,三月初三,盘旋在北国大地半年多的蒙古西伯利亚寒流终于威风散去,捕鱼儿海终于吹起了南风,光秃秃的树枝条都已经抽出了绿芽,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一派燕子归来、春意盎然的景象。
月上树梢,北疆都护府的后院,一百辆特制的马车悄默声的淹没在夜色里向南走去。
这一百辆车俱加大了承重设计,车轮加宽,一来容易过歧路,二来声音更小些。每辆车全是四马驾辕,马嘴衔枚、马蹄用特制的布包裹,车内满载着陨铁、军用蜡油和黄金,价值连城。尤其是军用蜡油是军中火器装备的必需品,在黑市上都是一两黄金也买不来一两油。
带队的是翼西郡王许康轶,虽然身体未完全康复不宜远行,不过终究是年轻人,恢复起来一天一个样子。
另外这条绕路西北的路线之前没有启用过,先前只有他一人探过,对路况最为熟悉;物品运入太原之后,具体交接使用也只有他一人能够全程操作。
他本来贴身的女医官是彩云和彩霞,在陷入突厥沙窝子里时惨遭横祸,现在虽用着许康瀚军中最好的军医,但他自小就是药罐子,且多灾多难症状复杂,治疗起来压根力不从心;这次入京换药,也要向梅绛雪再讨要了一位随身的医生。
此次远行,随从之中许康轶只带了没挨板子的元捷,其他人均留在泽亲王府,并未随行。
凌安之和凌霄对西北的风土人情、自然陷阱更熟悉些,一路餐风露宿、事无巨细,一根弦紧绷着,极为耗神。
小黄鱼儿这回在北疆晃了一圈,她不辞严寒的去到北疆都护府,一是为了传递消息,二也是为了更清楚明了皇兄许康瀚的具体需求。
这次也跟着走私的马队回太原,她人不大,不过用处不小,此次回到太原先协助许康轶安排物资,之后就要等着正式接受少主之位,为以后接父亲的班做打算。
本次出行,众人运筹十足,将可能遇到的危险和应对的方式都预演了千万遍,运气也是格外好,顺风顺水的绕过了沼泽遍地的外蒙高原,安安全全的走过了满地禽兽的突厥领地,终于国境上的天山山脉肉眼可见。
已经在路上跋涉了二十余天,沿途不是大漠黄沙就是千里草场,而这一段风景更美,氤氤氲氲一轮红日刚挂在东方,远处天山已披挂成青山,天上的猛禽往来盘旋,沧龙河是天山积雪融化而成,在此处汇成了不大一小一个湖泊,马队犹在水墨画中前行,正朝着明镜似的湖泊的方向挺进。
按照行程安排,今天晚上在湖泊不远处歇下,之后明日再走一天,明晚边可以通过天山谷口,进入大楚的领地,许康轶早就已经派人在谷口接应,所以此行基本算是大功告成。
今日天色更暖,南风徐徐,一路上野草繁茂,野花开放,偶尔有成群的黄羊和野马奔腾而过,银装素裹的北国仿佛变成了杂花生树、草长莺飞的江南。
许康轶这些天伤在渐渐康复,总在车内也实在憋闷,天气好的时候就换成骑马,他穿着深蓝色收袖的圆领外袍,腰里系着自带支撑能保护伤口的特制腰带,脚下黑色箍住半截小腿的马靴,骑着纯黑的神骏,戴着水晶镜,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不太说话,不过看嘴角眉梢还是放松的。
凌安隔以时日就对病秧子许康轶多些感慨,在安西驻地的时候,得到的信息全是许康轶穷奢极欲,金尊玉贵,无处不讲究、无处不精致。凌安之当时想着此人可能是本朝最大的军火走私贩子,是个胆大心细的皇子罢了。
而后在北疆泽亲王府发现此人武艺精湛,这些年应该少不了闻鸡起舞。
等到研究回国货运线路的时候,凌安之发现此人已经在去年身体力行亲自走过。
这二十多天的一路下来,还发现这个人很能将就,虽然重伤初愈,有时行动尚且需要别人搀扶,但是所需要的也不过是饮食略较他人软烂些。
——真是泽亲王得力的左膀右臂。
嘴里叼着草棍的凌安之正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小厮和翼西郡王的马匹贴在了一起,步调一致的往前溜达,许康轶瞥眼看了看小厮,极罕见的和凌安之搭话:“这匹马是余情送给你的?”
凌安之并辔和许康轶缓缓行走,跟在车队的边缘上,反应了一下才想到许康轶说的余情就是小黄鱼儿:“嗯,去年年前回纥骑兵还没退兵的时候,她往黄门关送了五千匹军马。”
提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许康轶声音就轻快了些,他放手了缰绳不再控制马速,任由神骏信马由缰:“情儿性子野些,从小就喜欢这些军马兵器什么的。”
凌安之想到小黄鱼儿和他们苦练一段时间后功夫飞速的进步,在沿途也是抓到机会就让凌安之和凌霄指点,挑了挑眼角:“小黄鱼儿基础不错,心气也足,指点得当的话应该能练成个好身手。”
许康轶何尝不知道舅父请的那些师傅没人认真教过她,只学了些花拳绣腿,他心里倒认为舅父大可不必,小黄鱼儿时间和心血都泼了上去,再一事无成岂不是日后埋怨遗憾?所以他得了空就教小黄鱼儿一些,不用凌安之说,他也暗想回京后给小黄鱼儿换一批认真的名家。
凌安之见他没有接话,知道他素来寡言,也混不在意,貌似无心地说道:“小黄鱼儿虽然武艺不精,不过学识渊博,对兵器铸造好像多有研究,只看我和凌霄的身量和随便过那么几招,就知道了我俩使用兵器的重量样式。”
许康轶歪头看了凌安之一眼,嘴角稍微动了动,说话直言不讳:“我确实帮余情确定了样式和重量,不过打造兵器是舍妹的意思。”
许康轶眼神轻慢的瞥了凌安之一眼,继续似有似无的道:“你不会认为我是通过余情讨好你吧?我装备两万精骑兵一个神机营都换不来的东西,难道两根烂铁就能换回来?如果这不是舍妹的心意,我还真有点担心你哪天长戟对着谁。”
凌安之看他说的这么直接,不接话也不争也不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摆出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不引起误会最好。”
许康轶眼睛走神看了看远方的草场,语气懒洋洋的继续说:“没那么多想法,何来那么多误会,你我是各需所求罢了。你们一直是不朋不党的凌家将,我们也不是拉帮结派的许康乾。”
许康轶久在朝中,凌河王和长子凌川,甚至次子凌云入京述职时他都打过多次交道,和凌安之真是从头到尾连头发丝都不像,凌安之的出身他也听说过,再见本人就算是坐实了传闻,他眼中闪过一丝揶揄,促狭他:“想不到你出身复杂,还在为老凌家打算?”
凌安之当没听出来他的冷嘲热讽,人是不能自证出身的,那是上一辈人的事,当年没把他扔出去喂狼就已经算是开了天恩,他也确实打算“既来之,则安之”,他说话漫不经心:“决定我应该做什么的,不是我的血统,而是因为我姓凌。”
许康轶倒是不太意外他的答案,将话题岔开了:“这些天路途凶险,辛苦艰难,我看你每天还挺高兴的,你高兴什么?”
凌安之心比昆仑山还大,确实难有让他心情不好的事,尤其走在大好河山上,山如美女,水如玉带,野花全是装饰,再填上纷纷舞舞的飞禽蝴蝶,引得他处处留情,恨不得一时春夏秋冬就凑成一套。
凌安之豁达一笑,举起马鞭四处指指点点:“你看,我看到山川河流就开心,等到安西军装备起来,我要把这里全变成我们安西军的后院。”
“哦,原来是心里描画着想当强盗,我这算不算是为虎作伥呢?”许康轶还以为他是一路游山玩水开心,想不到人家野心更大,看到了自己家房子和地,能不高兴吗?
凌安之又用马鞭去接一只飞来的雪白蝴蝶,他对强盗有自己的定义:“我这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你想啊,变成了安西军的地盘,至少没了杀人放火的蛮夷们,安安心心的牧羊种地生娃,牲口多了还能在边境换点家用、做点生意,多好。”
翩跹的蝴蝶不理凌安之,可能是觉得他杀气太重,挥挥雪白的翅膀,飘飘乎乎的落到了许康轶的水晶镜上,许康轶一向不喜欢什么昆虫,一时间赶也不是躲也不是,稍微向凌安之的方向歪了歪脸颊,身子往后倾了倾。
凌安之被这张毫无血色的苍白的脸晃了一下眼,纵然百般进补,看这张脸还是因为缺血而青白的吓人,除了嘴唇上有几个结了痂的红色血泡,唇上都是白中透着青紫。
怎么看怎么不健康,凌安之皱皱眉:“你这番连续廷仗生病受伤,失血太多,拖得太长恐怕伤了根本,且虚不受补,京中有一种从西洋来的一种输血疗法,确定了人的血样是哪一种,看看身边信得过身体健康的,给你输一些血,对治疗这些外伤最有效。”
许康轶看了凌安之一眼,想到小黄鱼儿和梅绛雪对此人均赞不绝口,果然是有一些爱博而心劳,挺会讨人喜欢,他不冷不淡地解释:“我多年就知道这种疗法,当时就想试试,不过后来和不同的血样验过是否相融,发现我这种血样极为罕见,至今也只找到两个血液能相融的人。”
凌安之好奇心强,而且平时也是有门道就要走一走:“两个人也可以,找一个输一点都好受很多。要不缺血头晕眼花,对视力更加不好。”
许康轶回答淡淡的:“一个从未见过,另外一个是刘心隐,毕竟是女子,男子还是强壮些。”
第27章 初初见你
凌安之无奈的看了这个还在逞强的男子一眼,心道,就这个多愁多病身,估计现在的状况还不如一个六十岁的强壮“女子”。
草原芳草萋萋、草木繁盛,两个人的目光却不约而同的被一溜弯折了的高草吸引,那草逆着风的方向多有倒伏,几个布条还挂在草尖上,草上哩哩拉拉了一些血迹。
凌安之到了近前跳下马去,屈膝蹲下去,捻了一个血点闻了闻:“这血还很新鲜,应该是早晨过去的。”
许康轶也跟了上来,手搭着凉棚四处看了看:“应该是独身一人,看高草倒伏的方向,是有几匹狼互相配合着打围追他。”
凌安之两手蹭了蹭,站起身来翻身上马,极目向四周眺望,最后一无所获:“方圆几里看不到人,估计是已经被狼给吃了。”
许康轶皱皱眉不说话,他听余情说过此人的眼力,如果他也看不到,那说明可能人已经在这范围内被狼扑倒了——毕竟在这里就受了伤,应该身手不太灵活,草原狼极会打围,伤者逃不出太远。
许康轶和凌安之打马归队,这一会功夫已经红日当头,马队也不急着赶路,此时已经快走到了湖泊的边缘,准备埋锅造饭,沿着湖走一下午晚上修整一夜,明天再一天的路程,晚上自天山谷口进入大楚的境内。
许康轶从马鞍桥上拿下了千里眼,套在水晶镜上,极目远看观察周围情况,却看到草原深处一棵孤树树冠不正常的抖动,再凝神细看,树上好像一片白色的衣袖划过,不过转瞬即逝,看不清楚了。
他回头去叫凌安之,用手指着远处那棵高树:“凌将军,你看那棵树上是否有一个人?是否还活着?”
凌安之其实早就看到了,只不过没声张,那独自一人在草原上,救了又如何?难道和走私的车队大摇大摆的一起带回大楚?虽然人命关天,可是兹事体大,只能怨那个人运气不够好了。
许康轶一看他不说话,和脸上里一闪而过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丝不悦从凤眼里飘出来:“蝼蚁尚且贪生,救了也是一条人命,护着先过了天山谷口,送走之后在前方青云镇等着车队就是了,举手之劳,何必见死不救。”
凌安之心下不以为然,行军途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话有些口是心非:“那我还是去看看,带他一程,你身上有伤,不要劳累了。”
许康轶已经转向了他的马车,探身从车里拿出了水壶药箱干粮挂在马鞍上,回头冷冷地对凌安之说话:“你还是保护车驾马队吧,等你去看估计半路就转回来说人被狼给吃了,那个人估计拿不出十万两银子。”
凌安之:“…”确实他是这么想的。
许康轶一边轻声吩咐元捷:“我来过这里,不会迷路,你们不要跟来,我救下这个人之后单独送他过天山谷口,在过了谷口的青云镇见。”
一边拎着千里眼扯着马缰绳独自一人向草原深处飞去。
元捷看了凌安之和身后不远处跟上来的小黄鱼儿一眼,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轻轻摇了摇头,四殿下打小就爱管闲事,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不碍事的,殿下久在塞外行走,经常独自往来几日几夜,我们去谷口等他就行了。”
小黄鱼儿弄了半天才知道小哥哥干什么去了,嘟囔了一句:“那也吃了饭再走嘛。”
看着许康轶渐行渐远的背影,凌安之心想,许康轶堂堂皇子,纵使再不喜人近身,也不至于总是一个走这荒山野外,估计还是身边的人不合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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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中午运输队埋锅做饭的空档,凌安之悠哉地拎着一本书,坐在远处一片草地上靠着树,就着夏日的繁花似锦看起书来。
这几天赶路的过程中,最由衷开心的就是小黄鱼儿,和凌安之与凌霄朝夕相处,机会难得,几乎有了时间就黏在凌安之和凌霄身边请教功夫,此刻又拖着一把长剑捉到了独自看书的凌安之的身边,凑到了他身边来。
“师傅,你看什么呢?”
“兵书。”
小黄鱼儿好奇:“书名是什么?”
凌安之坏笑:“小孩子乱问什么,书名不告诉你。”
小黄鱼儿凑的更近些想看清楚了:“那告诉我作者是谁?”
“作者吗?”凌安之没抬眼,继续用手指夹着书页哗哗地翻,答道:“是兰陵笑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