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如许——有月无灯
时间:2020-09-20 07:26:49

  她面上笑了笑,问道:“这亲迎的日子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又是女儿家重要的时候,这边连嫁衣也未备好。”
  来回话的是裴府大管事,生的方方正正一个人,恭恭敬敬道:“这日子也不是只这三个,若是老夫人觉着仓促了,奴才就回去禀报大人,重新拟了再来。”
  他后边跟着的那个有些文弱的书生模样的人却笑了笑,拱手道:“若是嫁衣什么的,老夫人其实大可不必烦恼,大人已托了宫中绣纺局,不需半月便能赶制出来。”
  季候氏打量那个年轻人,揣摩应该是裴长仕身边的门客。听到他说劳动了宫里的绣纺局,不由得心里惊讶,裴家的样子怎么看上去这么急不可耐的。
  那门客十分有眼色,看出季候氏的迟疑,便继续道:“您也是知道的,我家大人将升迁,原本是皇上亲自拟了二月初八来,又特意赐了绣纺局制嫁衣的殊荣。大人慎之重之,怕时间太仓促慢怠了季三小姐,后才多求了两个日子。您若是舍不得,便择三月初五,春分时候也是正好。”
  季候氏捏着朱檀笔叹一口气,这说客一番衷肠表到她心坎儿里,确实时间太仓促了些,只是季家是三等伯爵府,又怎么能比裴长仕如今内阁首辅的身份,能贴心至此已是十分难得了。
  她在三月初五上头勾出一个红圈儿,宝竹收拾了笔墨,合上庚帖递给裴家的管事。
  大管事接在手上,笑道:“老夫人尽管放心,您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只管派人上裴府去,咱们老夫人为了大人的事从云台山回来了,两边也好商量着来。”
  季候氏点了点头,裴家老夫人她是知道的,少有的淡泊明志之人,不爱拘束在后院里,自然不会说为了丁点事儿就去为难九思,也不会日日寻着法子给媳妇立规矩。
  裴家人一番话多少稳了季候氏一颗心,眼见日近正午,管事拿了笺子还要回去复命,便没有多留。
  季候氏坐在宝座上,喝了两盏花茶也压不住心里的苦涩味儿。好不容易缓下来,正欲着人去知会九思一声,听到刘妈妈说,三小姐往这边来了。
  九思进来就看到季候氏靠在椅子上,神色并不大好。她看了眼刘妈妈,刘妈妈摇摇头朝她作唇语,裴家。
  季候氏招她过去挨着自己做,拉着她的手,摊开了细细看,又去瞧她的脸,不舍道:“我的九思也这般大了。”
  九思也十分不舍,她着急过来就是想问问亲迎的日子,还能在家里陪上祖母多久。
  听到季候氏说三月初五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听岔了,重复了一遍:“三月初五?”
  季候氏点点头,柔声道:“是有些匆忙了,本来还打算先操心你大伯父的事情,再计划着你的。宫里却是拟了三个日子,三月初五已是最晚的了。”
  九思愣的出神,想不明白到底是宫里所定还是裴长仕所想。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
 
 
第49章 
  季候氏见过裴家管事之后, 季宗德很快也来了福熙堂。
  想到此前在诸多朝宴上,他一时糊涂站成章明达那一派,这个户部尚书偶尔还主动和他搭上两句话。当时他瞧着章明达也似是颇为亲近裴长仕,不只是出手大方的关照些吃的玩的, 还常常委以重任。谁会料到最后的境况会是这样呢?
  朝中这两日压抑的很, 外头少不了许多风言风语, 都是说章明达豢养了一条毒蛇,最后被反咬一口。也有人说裴长仕不顾师生之情, 着实是恩将仇报,德不配位。
  若事情真是这般简单便好了, 世人说什么黑与白、邪与正, 都非要分出个是非对错来,可官居高位的人岂能真的是酒桌上论长短喝出来的吗?
  他是糊涂了半辈子,也知道裴长仕这个人城府极深, 不是季九思拿捏住的。季候氏跟季宗德说, 六礼已然过得差不多了, 现下九思也是个正儿八经在家里待嫁的姑娘。
  季宗德拿帕子擦着胡子上得雪沫, 犹疑不定,“虽是圣旨,也并非毫无转圜的余地, 裴尚...首辅这样的身份,我们着实有些高攀了,现下就将六礼过完, 儿子担心欲速则不达,到底对裴家不甚了解。”
  季候氏看了他两眼,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竟不是先欢喜攀上裴家的亲事,倒是有些欣慰, “你顾虑的我也知道,从前老爷和裴家也算是旧交,家风自是不用多说。这两日和裴家接触着,那边态度极好,该给的礼数也是半点儿不曾落下。”
  季宗德闻言略略松口气,手里还有事情未处理完,他还要去书房一趟。季候氏唤住他,柔声道:“九思的事儿也算是定下了,你那边院子空荡荡的终日没个人不成,外朝繁忙,内院也得需人妥帖打理着。”
  季宗德拱拱手:“全凭母亲安排。”
  季候氏十分高兴,笑着递过去一个拜帖,“那我可做安排了,上次探了探敬家的口风,那边的反应是不错的。我写了帖子请郑家老太太帮忙跑一趟,私底下再问个准话。”
  季宗德恭恭敬敬的站着:“儿子是续弦,还望母亲替我周全,不能委屈了别人姑娘家。”
  季候氏笑他:“这我是知道的,现在才走到哪一步?你就着急这些....只管放心,后头该有的礼数,聘礼一样儿都不会少了去。”
  季宗德近四十的人难得还漏出点局促的神色,囫囵的点点头,就把帖子递还回去,忙着往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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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都睡不着,九思还是点起灯看了许久的书,之前那本策论七七八八也看了半本儿。
  等好不容易歇下,听到门扇被人叩响。
  守夜的是芙巧,在榻板上睡得死沉沉。她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喊芙巧,芙巧从边上探出个脑袋,眼睛都睁不大开,挑开幔帐轻声问:“...小姐可是要起夜?”
  九思往外看了一眼,拔步床两三层葱绿的云锦帐子把光线挡的严严实实。听到纱橱格挡的槅扇被拉开半幅的声响,外间守夜的丫鬟轻着步子走过来,用气声唤道,“芙巧姐姐。”
  芙巧把幔帐撩开半幅,看到雪松半蹲在床前,她不禁皱着眉问:“怎么了?小姐刚睡下,外边又在吵什么?”
  雪松这才看清楚床上坐起来的人,忙道:“不是成心吵扰,是东院来了人请,说二小姐咳血咳得厉害,怕出了什么事儿,她们也担待不起。”
  九思半倚在软枕上,片刻才问:“大伯父呢?”
  雪松往前移了移身子,挨上脚榻才说:“奴婢也问了,梁妈妈说去请过,可大老爷用过晚膳就去了外头,夜里也不好惊扰老夫人。。”
  这夜里如何能惊扰祖母?
  九思没动,芙巧顿住从架子上取衣服的手,问:“小姐可要去一趟?还是先去请老夫人?”
  却见许妈妈从外头掌了灯进来,接过芙巧手里的衣裳,伺候她起身,“小姐还是过去一趟,这明面儿上还挂着姐妹的名,就当是为老夫人分忧,也该去看看。”
  九思才挪了身,让许妈妈给她穿了衣裳,外头罩了一件厚实的雪狐大氅。许妈妈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劝道:“您也是备嫁的人,奴婢也是撑着脸大替夫人多说两句。从前凭这门第也和裴家差不了太多,可如今裴大人是一阁之首,以后遇到这种时候还多着,也不能事事都顺心。”
  一步跨出外扇门,廊上点了幽暗的灯,许妈妈背着身子把冷风挡去大半,继续道:“...有些爷们儿官高了,在外头有本些本事了,偏偏就忘了从前那份儿心,一房房的妾室往上抬,您赶着也不能如何,要是像从前大夫人那般去闹,可就太难看。只有心里要看开,和着日子总要过的。依着以后姑爷人品不至于如此,奴婢操份儿闲心给您先打个醒儿。”
  九思听她说话,一路絮絮叨叨过去,也没出声打断,最后轻声应了:“您是跟在母亲身边的人,自然比我阅历要多,这些都记下了。只我也不是不愿去看她,再是恶毒的人如今在床上躺着,去看几次都是没什么的。”
  许妈妈一只手扶着她跨过富春居正厢房的门槛,迟疑道:“那您是...”
  九思打量这屋子,比上次来还要简陋,博古架子上的摆件都被林氏搜罗了回去,仅剩的几个零零星星的也被下头的丫鬟婆子拿尽了。里头只燃了两根蜡烛,有个新请的罗大夫在外间的八仙桌上写方子,看见她进来,正要起身行礼。
  九思让芙巧带他起来,问:“二姐姐如何了?”
  这是和裴家将订婚的小姐,罗大夫也有所耳闻,他头也未敢抬,“这是恶疾,像是从前服了什么损坏身子的药,药医治好凭我的医术怕是不能够,只能开了药勉强拖着,后头就难说了。”说完,拿袖子擦了擦额尖的薄汗。
  九思却只淡淡的点点头,让芙巧赏了装银角子锦袋儿,“夜里你照看多费心神,二姐姐这病前前后后也是换了十来个大夫,祖母也为此操心的夜里不好眠。你只管尽力医治,季家必不为难与你。”
  大夫心里摸不准话儿,这病人治不好少不了亲眷一通责骂,来的却是和风细雨,他心里不踏实,银子更不敢接下,只道:“...这是应做的,不敢领小姐的赏。”
  许妈妈捞起那包银角子塞进他手里,笑道:“罗大夫客气,咱们家小姐说的话便是准的,你只管尽心尽力就好。”
  罗大夫这才接了袋子,坐去桌边写方子,笔尖涂黑了先前那一张纸,从底下抽了张新的出来写,先前哪几味便宜的药材也都换成了最贵的使。
  九思转过槅扇往里间去,没往架子床近前靠,只远远看了眼,那埋在被子里头枯瘦的人,头上的发是散在枕上的一堆乱草。
  灯火耗尽,像个可怜人。
  九思低声对许妈妈道:“我看她躺在这儿,就常想要是那时未发现祖母扳指里头的毒,日后便是我与祖母这般躺着。”
  许妈妈小声宽慰:“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您该往前看看,不要被二小姐与章家桎梏住。”
  “不是担心这些。”九思双眼映着烛火,“待我下月出阁,就是祖母一人独身在季家,季婉清这性子便是躺在这儿,我也是不放心的。”
  许妈妈能猜出三分她所想,这事儿上却不敢妄言,只顺着说:“您是想...”
  九思语气淡淡,“到底是季家血脉,死了不好交代。”
  “大伯父要迎新伯母进门儿了,富春居也该腾出来让工匠翻新。借个法子把她送去庄子上,您去找几个得力的人,好生看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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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50章 
  季九思亲事定下来, 面上还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反而是季候氏心里替她着急。陪嫁的丫鬟挑了几轮,还是觉着九思原先身边的那几个好,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些。
  最后丫鬟没选到, 季候氏嘴边起了两个燎泡, 九思把钱大夫请到府里, “...您帮祖母仔细看看,早晨疼的饭都没吃两口。”
  钱大夫开过两味药, 笑道:“让老夫人放宽心。这是两味降火清心的方子,吃上一日就好了。”
  九思吩咐丫鬟遵照方子去小厨房熬着, 又亲自拿了清热的杭菊白花茶斟给祖母喝。季候氏靠在榻上, 嗔她一眼:“不过是热气罢了,把你紧张的这样子。”
  九思握住她的手,“您不用替我担心, 陪嫁的丫头我都想好了。芙巧、采锦和半拢那几个我定是要带走的, 芙巧和采锦年纪大些也无妨, 以后我就在裴家里头给她们找个好的夫家, 还能伺候在我身边,您也不用担心许妈妈再过些年养老送终之后,我身边没有个妥帖的人。”
  季候氏点点头, 叹道:“陪嫁里头这一层你考虑的长远,但还差了一点儿...总还要挑两个模样不错又安分老实好生养的带过去,你姑娘家害羞, 别嫌祖母话说的早,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过去了逢你小日子又或是旁的,总不能就叫姑爷旱着, 自己身边的人抬上去,才放心。”
  前几日许妈妈才这样嘱咐过,今又是祖母在耳朵边上念经。
  九思心里无奈,她前世嫁过一回为人妇,自然同那些十五六岁怀春的小姑娘不同。旁的人在这个年纪还在期许以后的夫君如何俊朗的模样,但她仅仅是想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平平安安的过这一生罢了。
  妾室或是旁的九思想的很是通透,以自己的气度能容得下是一方面,何况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怎么能和那些小的做争风吃醋的事儿呢?
  季候氏打量九思的神色,明显还不没上道,拉了她的手想再说两句,宝竹却绕过屏阁进来通报,“老夫人,三小姐。外头郑家老夫人来了,人刚进福熙堂,梁妈妈让丫头来请您过去。”
  季候氏愣了一下,继而欢欢喜喜的笑起来:“这么快!”
  九思看了眼宝竹,问:“什么这么快?”
  季候氏忙从榻上坐起身,在妆台前让刘妈妈重新给她挽发,一边道:“裴家来定请期日子那晚,我才寻人给郑家送了帖子,上次跟郑家老姐儿说好了,待你大伯父事儿这边儿定了就替我去敬家问个准儿,只要敬家应下就找媒人上门。没想着敬家真是这么快就答应了!”
  屋里丫鬟忙忙碌碌的伺候季候氏梳妆换衣裳,一顿功夫收拾好人走到门口,九思行了礼想回去,“...既然是大伯父的事,孙女便不去了,路上风大您不要说话,风喝进肚里要胀气。”
  季候氏点点头,婆子丫鬟围拥着往外院去了。
  九思往回走出一段路,到垂花门下顿了顿,掉了方向吩咐往朝晖院去。她昨日就想过去看看的,因铺子上的事儿绊住了。
  许妈妈让婆子换个向把风挡住,一面儿问九思:“您是要去看姨娘。”
  九思嗯了一声,也不是只看姨娘,还有冬忍。季家现在正经的姨娘也只有那一个。
  越姨娘是个聪明人,却也不是十分聪明过分的,这样的不怕她过于精明算计。何况有季婉茹和独立的孩子,她在季家只要本本分分便足够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冬忍是季婉清那边出来的人,背主忘恩之人不可信,勉强能一用。
  九思这一路过去,思及许多,大房如今种种境况都与她脱不了干系,说是顺势而为,但是一个十五六岁后宅女子的手段来说,太过毒辣。
  裴长仕知晓吗?他能知道自己在宅子里同祖母的私话,那别的呢?前世她烫了季婉茹的双手,裴珉说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之人,没有男子会倾心于这般女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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