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如许——有月无灯
时间:2020-09-20 07:26:49

  语罢着人封了院子,带着婉茹离去,隔日便被抬做了贵妾。
  婉茹被包子烫的把手甩来甩去,九思让采锦拿了张冷帕子进来 ,又取药匣子抹上创伤膏,婉茹看看自己的手,又睁大眼睛看她,脸蛋渐渐红起来:“三姐姐,那包子只是烫些我有嘴馋等不及它凉下来,并未烫伤的你不必如此紧张。”
  采锦在身后正经道:“四姑娘可要注意着,小女孩儿手娇嫩很容易遍烫着了,咱们小姐也心疼呢。”
  九思点点头,面上浮出点怅惘的笑容来,从前自己到底是年少不经世事。
 
 
第10章 
  季宗德下衙门似乎比平日要晚些,进门儿就把官服斜襟领口敞开了一截,身上还有些酒气,随侍的小厮王二双手捧着乌纱帽唯唯诺诺的跟在他身后。
  候在内仪门的廊上徐管事慌忙迎上去,“老爷,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儿找您。”
  季宗德面上几分不耐,甩手往世安居去。
  他进来的时候季候氏正和九思用晚膳,九思侧身问安,他没甚在意,挑了一个凳子在桌边坐下。
  季宗德周身一股酒味儿,衣襟还有些乱,季候氏蹙了蹙眉,一句话到嘴边变成叫刘妈妈先加一副碗筷,又问他:“用饭了吗?朝中最近可忙?”
  他方才在外食的肉还哽在喉间没有消化掉,看到桌上素几样的小菜更没什么胃口了,碗筷拿上来只好陪着吃两口,回答道:“礼部这几日筹备年节的事情,还有些繁忙。”
  季候氏抬头看他一眼,夹面前碟子的菜吃,又问:“你如今也是从五品的官员了,在外要奉公守法、严于利己。切勿逞口舌之快,只贪图富贵。”
  李宗德吃了一口腌脆黄瓜,酸的他一个哆嗦酒醒了三分,敷衍几句:“儿子知道,这话您都说了几十回了。”
  “若是你真知道,我还会再讲吗?”季候氏把筷子拍在桌上,气的发笑:“你一进门一身酒味,我便晓得你定是同之前的一群狐朋狗友同去哪里的娼馆喝了花酒回来,你那个婆娘管不了你,老子娘还不能管了你吗?”
  季宗德懒懒散散的回道:“我在朝为官平日里必要应酬,若是不与同门一道去,别人必定要排挤我,那我以后如何在礼部呆呢?”
  季候氏摇摇头:“竖子,真是不受教,随你怎么便罢,皇帝向来不喜臣子结党营私,也禁了你们往秦楼楚馆去,那些个神机营的人可不是你母亲,被你两三句话就敷衍过去的。”
  季宗德面容崩开一个笑:“母亲,您在内宅您不懂,这些条条令令明面上如此,实际上又有几个人遵循呢?儿子做事自然是掂量着轻重的。”
  季候氏一口粥没落进嘴里,丢了手里的瓷骨勺子在碗边打的蹭响,“回回与你说道理,你混是不听,难道偏要犯到牢狱之中,让我这个腿都迈不动的老母去赎情?”
  哪至于就这么严重?季宗德心里犯嘀咕,忍不住道:“那同去的人还有章明达和他手下一帮学生呢,像裴尚书哪回不是他在?那群人又哪个不是身居高位还知错犯错的,这些人都没挨着,我在个小喽啰又怎么挨得上。”
  季候氏筷子指着他,叹一口气:“你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分量。那你可晓得一旦出事,挡灾的便是你们这些小鱼小虾?”
  “知道,知道。”季宗德漫不经心的应,“您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儿子时时记着呢!”
  一顿饭下来,桌上几碟子小菜吃了干净,季宗德砸砸嘴:“母亲,您这晚膳实在素了点,怎么也要多些花样啊。”
  季候氏遮面吐了漱口水,拿帕子擦拭嘴边,“你日日酒池肉林里过,定不然不知道这当家的苦,这点你还不如九思。”
  季宗德可不想自己还被数落,顺着季候氏的话往九思身上转:“那是您教得好,九思这身上的气派瞧着就是您跟前出来的。”
  季候氏哼一声,“得了吧,我找你过来只是想问问清姐儿的事儿,那吴家我瞧着倒是不错,怎么你和林氏两人还瞧不上别人的样子?”
  季宗德唉一声,“儿子也觉得是可以,吴家的孩子在翰林院我还遇到过几回,虽然有些古板书生气,但年纪轻轻如此作为确实数一数二。只是婉清不大喜欢,想要在府中陪着她母亲,我想着孩子明年再定也不迟。”
  “你们做父母的不能跟着孩子一起瞎胡闹,姑娘家那是能耽搁的吗?”季候氏指节敲在桌上,“吴家家风严正不说,那一家世世代代都是翰林院的肱骨,吴哥儿现今只是个篆笔,日后却是赴他祖父的后位的。这点你们怎么都没有想明白?”
  季宗德一下恍然大悟,心里直道失策失策,又怪林氏愚钝将自己都绕糊涂了,忙拱手:“这事还要请母亲多多关照着才行。”
  季候氏道:“这是自然,我昨日就递了帖子邀吴家夫人过来,林氏院子里的菊花九思说开的不错,等人过来一起看看。”
  “母亲考虑周到。”季宗德很是高兴的样子,拱手又问了安,便大步走了。
  富春居晚膳才撤下去,林氏听见丫鬟通禀说是大老爷过来了,忙换了一身衣裳,揽着妆镜照了许久才出门口去迎。
  季宗德远远过来,一进门儿就闻到股子腻人味儿,比秦楼楚馆的姑娘身上还呛人,他掩住不住地皱眉:“你这屋子放的什么熏料?还不快开窗透透气儿?”
  林氏举起袖子闻了闻,这没甚么味儿啊?偏巧就看见季宗德早上出门还系在腰间的锦带,不知被谁扯了去,衣裳独独留了根绳。她拽住季宗德,气闷道:“你锦袋又被谁讨了去?你这满身的酒气又是从哪条花巷子回来?”
  季宗德在世安居被老母一番责问已是十分乏累了,结果富春居这一处还等着,他当即十分不耐烦的揭了林氏的手,坐到榻上喝了两口茶,“朝中应酬罢了,你知道什么?”
  林氏想起近来他升迁确实朝中事务繁多,便让下头丫鬟去厨房端碗莲子羹来,又软了口气道:“老爷,母亲这几日都给我立规矩,为的就是吴家那事儿,可婉清那孩子不愿意,我瞅着也不必就在吴家一颗树上吊死,您可得拿个主意才是。”
  季宗德闻言哼了一声,背手站起来,斥道:“果真是无知妇人,婚姻大事本就不是儿戏,你就这么由着婉清喜好择选,那她说一句要做太子妃你也就应了?”
  林氏听见太子妃三字想的便是一生不尽的荣华富贵了,眼睛转了转:“倒也不是不可...”
  季宗德这下清醒过来,这愚妇贪图富贵惯了,拿个女儿攀高枝儿怕是都做的出来的,越发觉得屋里的气味难闻,他疾步往外走两步,回头唾道:“给你攀也要看又没有那个分量,愚昧。”
  冬忍才去小厨房端了莲子羹回来,进屋撞见林氏阴沉着一张脸,也没看到老爷在何处,便又悄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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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候氏歇息的早,大夫嘱咐饭后半个时辰再用药,还得去院中消消食,季候氏走两步就喊累说要回屋去,九思在她耳旁絮絮叨叨许久,讲的她背过头去还生气起了闷气。
  刘妈妈伺候她盥洗完,跪坐在床榻脚木上给她擦脚,“三姑娘也是为您好,再让您去院子里走走的,您倒好还发起脾气来了,就这满院儿的姑娘哪里还找得到像三小姐这么孝敬的。”
  季候氏把脚塞进暖炕,叹一口气:“丫头是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太懂事了,有时候倒希望她像个寻常小姑娘。”
  她欸一声:“像茹姐儿那性子也好,天真些我婆子心里还好受,也想不起她这些年在房县吃了苦的。”
  刘妈妈拧干帕子搭在木盆架上,抬头笑道:“您这是强人所难,奴婢看着九姐儿极好,茹姐儿跟着大夫人养的有些小家子气,您看九姐儿心里明明透透的,心里有成算您也不用担心她受人欺负。”
  “九思自然是极好的,还用你说吗?”季候氏嘟嘟囔囔几句翻过身去,留了一个后脑勺给她。
  刘妈妈无奈笑着把帐纱放下来,歇在了跟前。
  *
  昨夜陪祖母溜了两圈儿倒把自己给走累了,采锦来唤了好几遍,九思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往常都是小姐早早醒了唤她起来,采锦觉着有些新奇,干脆候着她再睡会儿,晚点过去老夫人也不会怪罪。
  芙巧送热水进来的放到架子上,扭身过来看,“小姐怎地还在睡着?大夫人早就候在老夫人院儿里了,若是去迟了又平白遭人闲话。”
  采锦近过身又喊了一遍,九思懒洋洋才从榻上下来,还迷糊的眉眼净了面,看到芙巧晾在架子上一整条芙蓉色儿的暗绣西番莲纹六幅裙,一下清醒过来,“你拿这么艳的衣服做什么?”
  芙巧心里没思量那么多,“今日不是吴家夫人要来吗?方才瞧见二小姐穿着一身新衣裳可气派了,您也是要见客的,打扮可不能落太远了。”
  九思闭着眼,没听到似的,自己往发髻上插了两柄白玉兰花嵌碧珠钗,耳上只两颗垂铛玉石。
  “您这太素净了些。”芙巧在后面拿着一整套红宝石头面边比划边道:“今日金涵家的那个老保媒也要来的,咱们临安几条胡同巷子都是她给做的媒,就算是小姐您现下不着急,那也要为了日后在她面前留点名声呀。”
  采锦推开她,没什么好生气的让她把小姐的头面放好,“你在这里着急什么,小姐日后不是有老夫人在吗?快去取了小姐前几日才做的莲青色袖子口有竹纹的八幅裙儿来,这样衬着才又得体又不打眼。”
  芙巧欸了一声,又重新过去取了衣裳过来。
  九思今日不大精神,面上看着却是比刚回府要好看许多。慢慢长些肉,面皮儿也褪了苦黄,五官就有些秾丽的颜色出来,身上七分端庄的气韵压住,倒不像个十五岁的姑娘。
  九思一笑,自己算着也是活了四十五岁的年纪,哪里还做得出来十五六岁姑娘该有的娇憨活泼的样子。
  她直起身子看到外头院子里只有两个婆子还在忙,问:“我上次让你去查的院子里这些人的来历,可摸清楚了?”
  采锦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没找着院里侍弄花草的丫头,低声说:“院子里照顾花草那两个丫头年纪都还小,是从外头买进来的,她们成日里没人管着就跟着半拢到处疯跑。”
  “屋里面打扫的五个丫头都是府上和庄子上的家生子,有个刘妈妈的远方侄女儿叫雪松,人很是踏实勤勉,余下三个是随冯婆子从庄子上来的,身家很干净。她们五个年纪都合适,只是菊月太胆小了些,话稍微一重就哭起来。”
  采锦略略顿一下才继续:“她是富春居那边新上来的管事婆子常妈妈的幺女,以前在前书院做洒扫。”
  九思心里有打算,摸着腕上的玉镯,“那两个且让她们跟着半拢去顽,我屋里面留下四个丫鬟也足够,菊月也先留着。”
  “奴婢资历还浅。”采锦把台子上散出来的头饰往妆梳匣子里收,“您还是要找老夫人寻个厉害的管事婆子来,才压得住这满院的人。”
  九思点点头,“我让于硪正留意着,不用等太久。”
  采锦明白小姐有自己的成算,虽奇怪内院的婆子怎么让于硪去外面寻,却没有多话,只扶她起来,随侍在身边往世安居去。
  跨过月洞门的槛,打眼就看见季婉清一身芙蓉色儿莲纹水湘八幅裙,这身衣裳九思还是在重阳里国公府上赏菊宴上见她穿过,这辈子却是提前上了身。
  九思过去站着,林氏转身睇她一眼,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腰身一摆又转回去了。
  季婉清像是忘记昨日立规矩丢面儿的事情,还侧身轻言细语的问:“九思今日怎么来的晚了。”
  红宝石拟成水滴状垂在下巴尖,九思才看到她戴的是芙巧在她身后比划的那副头面,祖母原是找匠人给姐妹四人一人做了一副出来。
 
 
第11章 
  季候氏出来的比昨日还要迟些,只扫了林氏一眼,林氏就自觉领了书往外面去,季候氏道:“今日就站着罢,下午还要见客。”
  林氏蹲下来道一声:“感念母亲体恤。”
  季候氏叫刘妈妈带着三个丫头去内书院里头练字,一人一本《金刚经》往宣纸上誊抄。
  这间书房院子是坐北朝南的好位置,冬季里云层再厚这四面儿都是敞亮的。
  早上日头出来,刘妈妈就叫丫鬟把窗支棱起来透透味儿,芭蕉叶给穿廊过来的风一抖,一团绿色就在檐窗上扑簌簌响,着实好景致。
  九思上次拿笔就觉着自己腕上无力,静下心来一笔一划抄了许久,展开来看,字虽没什么锋力也还是整整齐齐,她还算是颇为满意。
  婉茹从旁边桌上冒出个头来:“瞧三姐姐的架势,像是哪里的书法大家,让我来看看...”
  她还没说完便是捂嘴一笑,“...瞧着还真是...整整齐齐,那些大家也不过如此罢。 ”
  九思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接着她的话道:“我这手字虽然好,但比起婉茹还是差了些的。”
  婉茹禁不住逗,沾了墨的手作势往她身上抹,九思趔身避开,差点撞到正在往前来的季婉清。
  季婉清扫了一眼了这两幅字,抬头笑道:“听你们两人说话,我差点当真了,九思和婉茹近来玩的熟呢。”
  婉茹搓着手上的磨痕,回道:“只是去三姐姐那吃了顿饭,她院子里的桂花酥做的好吃。”
  “桂花酥吗?”季婉清笑意柔柔,声音也轻轻的,亲昵的掐了一下九思的腰间:“你背着我和茹妹儿吃东西,也不叫我一声?”
  九思听着她的嗓子就得有些腻味,微微侧开身指着芙巧道:“就是芙巧做的,都给你留着的,想着今日给大伯母送去的。”
  季婉清偏头打量了几眼芙巧,“还是祖母偏疼你,跟头这么得力的丫鬟说给就给了,我在季家这么多年可没有祖母送我会做桂花酥的丫鬟呢。”
  婉茹上来拉住她,笑眯眯道:“那是三姐姐刚回来,二姐姐连这个都要吃醋吗?”
  “是吗?”季婉清勾起嘴角,朝九思微微笑着:“那倒是我小气了。”
  九思顺着她笑,半真半假回了句,“怎么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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