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意尝试着松开围栏,绕着场子慢慢滑着,雍淮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就怕她再摔了。
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她转了几圈后,即便松开手也完全不会摔着了,甚至还能往前滑几步,顿时欣喜异常,等玩了一两刻钟,已经能慢慢的滑行。
要知道,她以前顶多绕着边边走一走,或者被人带着玩。
“我也勉强算是会啦。”她回眸,得意洋洋的看着雍淮,眼中似有万千星子在闪烁。
雍淮轻轻点头,“是,阿绡最厉害了!”他不遗余力的夸赞着眼前的小姑娘。
南知意转身,背靠在围栏上,远处澜漫的金光透过树梢枝桠洒在她脸上,留下点点斑痕。在晖光照耀下,愈发显得她朱唇皓齿,眼中波光粼粼。
“要不要去休息一会?你的滚雪球还没吃完呢。”雍淮俯首,柔声问她。
刚被他语气真挚的夸了一通,再加上自己确实有些累了,南知意自然不会去反对他的提议,小心翼翼的挪回了岸边,换下冰鞋,捧着一个豆青瓷盏开始暖手,时不时喝上两口里面的蜂蜜茶。
两人身旁放了一个红泥火炉,陶壶盖正冒着白烟,雍淮又在往炉子里面加了些炭,火势更加旺了。
南知意探身闻了闻,疑惑道:“雍淮哥哥,你在煮酒么?”这么一对比,手中的蜂蜜茶就一点都不香了啊!
雍淮拿过一个干净的杯子,用酒勺舀了两小勺,最后又加了一颗青梅到杯中,放在了南知意面前,“冻了这么久,喝一点青梅酒暖暖身子。”他依稀记得她先前说过想喝青梅酒。
“只准喝一小杯。”见她伸手要接,雍淮却紧握着杯子不放,直到她应下了方才松手。
南知意接过来喝了一口,感觉到从胃里开始冒着融融暖意,一直通到了四肢百骸,先前略微受了些冷气的脚也暖了起来,三两下就喝完了手中的酒,撇过头,可怜兮兮的看着雍淮。
雍淮无奈,软声道:“说好了只喝一杯的,只是暖暖身子,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南知意一边将手中的滚雪球咬的嘎嘣作响,一边直勾勾的盯着雍淮的杯子,“那你都喝第二杯啦!而且每杯都比我的多。”她其实也没多想喝,但是看到别人喝,自己当然也会受到影响了。
小姑娘的眼神就没挪开过,雍淮被她看得心中一软,急忙将眼神移开,以免自己受不住就给她了。
“阿绡。”雍淮声音低沉,“我下次再煮给你喝好不好?”他最后舀了小半勺给她,“不能再多了。”
南知意一颗颗吃着滚雪球,嘴里又咕噜了几句,到底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她心里清楚就算她这会不高兴,雍淮也不会让她喝,只会让她下次再喝,这一点点已经是极限了。
待一小壶酒喝完了,雍淮将酒壶从红泥火炉上取下,觑了一眼发呆的小姑娘,放了一圈小橘子在火炉边上。
这一下子南知意就忘了先前的青梅酒,盯着小火炉上的橘子,问道:“雍淮哥哥,你是要给我们烤橘子吃么!”
雍淮正在给火炉上的橘子翻面,温声回道:“是,天气冷,你少吃些冰的。”他知晓南知意爱吃些冰冷刺激的食物,这样的吃食对身体往往有诸多伤害,肯定要管着她,不能让她自己胡来。
经他一说起,南知意忽道:“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一个小荷包呢!”
她从外衣的袖子里掏出一个橘色的荷包,上头描绘着小猫扑蝶的图案,两条系带上各坠着一颗色泽完美的红玛瑙,一眼就知布料不是凡品,针脚却很是粗糙。
雍淮翻橘子的动作顿住,侧首看着她,冷硬的面庞一瞬间柔和了半分,又去看她手上捏着的荷包。
南知意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是我自己做的,不是太好看,我都没见你挂过荷包,所以想送你一个。”
雍淮伸手去拿那荷包,指尖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小姑娘的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两人皆是感觉到指尖传来针扎般的疼痛,纷纷缩回了手。
荷包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两人慌乱无比,手忙脚乱的俯身去拾,额头却恰好轻轻撞在了一处。
南知意心中乱成一团,理都理不清,也不管那荷包,急急忙忙坐直了身子,伸手捂住自己的面庞,想要将那层灼烧感消下去。
雍淮拾了荷包,温声道:“很好看,我很喜欢,你做的累不累?”她这样娇气的小姑娘,想必要下很大的决心才会愿意去做这个荷包,也不知做了多久才做好。
刚才那事总算是过去了,南知意长吁一口气,听到雍淮喜欢她送的,心中十分开心,“我每日只做一点点,做了大概半个月吧?你上次还送了我那么可爱的玉,我自然要回送你点什么才好。”
原来仅仅只是回礼啊......
雍淮敛眉,将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微微叹了口气。
在火炉旁待久了,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南知意被炉火熏得面颊通红,忙不迭将身上那件朱槿色短比甲脱了下来,歪头去看火炉上表皮逐渐变得枯黄的一个个小橘子。
她脱下比甲的时候,雍淮方才注意到,那个荷包的布料,似乎同比甲外层是一样的,皆是花罗。他就这么盯着那件比甲,从纹路一直盯到肩口处的那一圈狐狸毛,心内升起莫名的情绪。
待到橘子表面干枯到水分全无,有点地方开始变黑,雍淮剥了一个递给南知意,“阿绡。”
南知意将橘肉一瓣一瓣的送进嘴里,温热的口感既舒服又熨帖,甜滋滋的。她吃了两三瓣后就递回给了雍淮,“很甜的。”
雍淮将橘子接了回来,丝毫不介意的将剩下几瓣吃了。
炉子边缘横七竖八的摆了七八个橘子,南知意喜欢吃橘子,雍淮又不挑食,两人很快就将剩下的几个分食完了。
眨眼间好吃的就没有了,南知意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吃烤橘子呢。”
“你要喜欢,我下回再烤给你吃。”雍淮垂眸看她,声音低沉而又温柔,锐利的眉眼都柔和了三分。
两人又拿了些栗子丢进火堆里,最后甚至还烤了一只庄上养的兔子腿。
南知意被喂食到小肚子都滚滚的,不住地赞叹道:“雍淮哥哥,你竟然会这么多东西,兔子肉也好好吃。”她说着,又撕了一块肥的流油的兔子肉下来,塞进了嘴里。
等小姑娘吃完后,雍淮起身拿上披风,道:“申时了,我送你回去。”
冬日草木凋零,从西郊到城门的路上,植了一排桑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偶有几株松树,还常青着。这样的景色未免有些无趣,南知意骑马的速度快了许多。
一路将人从郊外送回了蓟北王府附近,看着她进了府门,雍淮方才转身离去,却不是回宫城,而是转去了不远处一条巷子里的宅院。
此间宅院从外面看起来不大,却是内有乾坤,各类景致一一俱全,竟是比吴县最上等的园林还要华美些,内外皆有禁军把守,寻常人轻易不得靠近此处。他出宫办事时,偶尔会歇在此处。
他进入宅院后,便有人上来禀告道:“殿下,今日来了不少人,在周围打探,都是蓟北王府的人。”
雍淮早知韦王妃派人在周围打听他究竟是何人,他也不甚在意,若是韦王妃明知阿绡跟他一起出门玩过,却不派人来打听,他还要怀疑韦王妃不够关心孙女呢。
若是韦王妃知道了他的身份,为了避嫌,也不会再同意阿绡同他有来往。
这宅院周围整条巷子几乎都是雍淮的,周围住的人要么是他的部属,要么是临时在这边装作住户的。为了给自己塑造一个良好的形象,所有人都是被提点过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应都知道。
与此同时,韦王妃也正在听人回禀,那人道:“王妃,小的们今日在那边转了一圈,将周围的人都问遍了,都不了解那小郎君的家世,只说他是从那边过来的。”
“还有呢?”韦王妃眉头蹙起,竟是连邻居都不知道他的家世?
那人又回道:“他邻居都说他人好,周围的有什么需要的,他都会出手相助,故而他在那一带风评极好。”
韦王妃这才缓解了几分神色,缓声道:“罢了,你先下去吧,以后悄悄地打听就成,别让人知道了。”
待侍从退下后。韦王妃又问道:“绡绡可回来了?”
“已经回来了。”杭榛从外面进来,无奈道:“玩了半天,哄她吃了些东西,这会洗漱睡下了。”
韦王妃道:“明日去一趟我大哥家,将大郎的亲事定下来。”
想到长子要成亲了,杭榛心中也满是愉悦,赶忙应道:“是,不如明年四月如何?我上次跟那边阿嫂提过一嘴。”
“等他登科后?”按照韦王妃的设想,应该是孙子金榜题名后再娶妻,郡王长孙和新科进士加在一起,多风光!
杭榛柔声道:“他明年去春闱,却不一定能考中,若是考不中,这亲事也是要照办的。”进士哪是那么好考的?每次进士录取人数连春闱参与人数零头都不到!南何维这个年纪,能中举人已经是能力超群,进士可就难了。
韦王妃仔细想了想,叹了一声,“也行,唉!怎么是四月?”
“若是等二月春闱后,京中定然是热闹非凡,可也是撞上了。我们想等春闱的劲过了,五月是恶月,若是再往下拖,夏日太过炎热,便想着四月就办了。”杭榛温声解释着。
商量完了长孙的婚事,韦王妃又嘱咐道:“阿赵最近为了三郎的事着急得很,你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帮她看看。”
不过是帮着留意小姑娘而已,算不得什么难事,杭榛也笑道:“回头我去跟二娣妇商量商量,看看三郎想找个怎样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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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各家都闲了下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过年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城年味愈来愈浓厚,除夕那日,天还未亮南知意就起来了,换上了簇新的袄子,同兄妹一起去给长辈们请安。
“阿绡姐今日的衣裳真好看。”南八郎背着手,笑嘻嘻的说着。
南知意说:“谁这个时候还穿不好看的?”她瞅着南八郎喜滋滋的模样,知道他是想委婉显摆一下自己的新装束,便顺着他的意思夸了他几句,将他弄得眉开眼笑的。
南八郎被夸了几句,立马嘚瑟起来,又看了眼南歌,“姐姐的衣裳跟阿绡姐衣服的颜色式样好像啊,都是松竹梅纹的。”他顿了顿又道:“阿绡姐的颜色好看一些,姐姐的太沉闷了。”
南歌的目光冷冷的扫过他,沉着脸道:“你跟大哥哥穿的衣服倒是一样的,怎么大哥哥穿着就恍若卫叔宝再世,你就跟蹴鞠套了块新皮子似的。”
南八郎是南家兄妹中最胖的那一个,脸上肉鼓鼓的,肚子也有些凸起,不过他年岁小,其实也算不得有多胖,就是看起来肉乎乎而已。他听到南歌的嘲笑,顿时气得眼眶都红了,“你——”
“你太讨厌了!”他愤怒的盯着南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伸出的手指都在颤抖着。
南歌冷笑了两声,抱臂看他,也不说话。南八郎怒火攻心,又不知如何是好,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南知意感到大事不妙,这可是大过年的,居然哭了。忙哄道:“你穿着也很好看的。”又给南何维使眼色。
南何维大概是几个人里头最无辜的,明明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现在却被卷了进来。想到南八郎是因为和自己穿了一样的料子做的衣裳,两人有对比而难过,便道:“不哭了,阿兄这就回去换一件。”
这话一说完,南八郎哭得更凶了,几人左右都哄不好,索性不管了。到了正院门口,眼见就要进祖父母房中,南八郎自动止住了哭声。
到了正房,众人照往常一样用早膳,只不过今日的早膳较往常要丰盛许多,每人面前几乎都摆了满桌子。
阿晋盛了一碗稀饭放到南知意面前,正要继续给她挟菜,她却嫌弃道:“我不要吃粥。”大早上的就让她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简直令她崩溃,连面前那个她平常最爱用的粉嫩小碗都变得碍眼起来了。
“姑娘,熬粥的汤是鸡汤,香得很,粥煮的也不是很烂,你好歹尝一点吧。”阿晋低着头,小声劝着。
磨蹭许久,南知意最终还是喝了几口粥,阿晋忙不迭的又给她弄了一碗豆花,嫩滑的豆花配上鲜咸的汤汁、小虾米、葱花,一口下去人都精神了许多,南知意蹭蹭蹭就用了大半碗。
南垣瞥了一眼南知意的方向,小声哼道:“大早上的就这么矫情。”
杭榛被他气得够呛,转头就瞪了一眼,低斥道:“吃你的饭!大早上的吵什么?”就他这个从军营里回家后,每每还要在家再吃一顿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韦王妃和南弘也一齐转头,目光仿佛钉钉子一般扫过他。
南垣被训了一顿,又被父母一阵怒视,也不敢再吵嚷,低着头用自己的饭。
南知意没注意到那边由她而引起的风波,用过饭后靠在椅背上,轻轻地揉着因吃得太饱而有些微鼓起的小肚子,满足极了。
用过早饭,南弘又照往常一般说了几句话,无非是让南何维等人在过年期间不要荒废学业,便领着子孙们去外院了。
韦王妃笑眯眯道:“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今日还有不少事,跟着留下来看看。” 她虽是对着两人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南知意。
“啊——”南知意有些惊讶的瞪大了双眸,不敢置信的看着韦王妃,她往常过年的时候,都是在家里疯玩的,今年居然还要学管家?
杭榛温声道:“就早上学学,没多少东西的。”她对女儿说话一向是温声细语,舍不得苛责半句。
见阿娘都说要让自己学这个,南知意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只得认了,慢慢挪到了韦王妃的身边,跟她一起翻看账簿,韦王妃也耐心的跟她解释她看不懂的地方。
祖孙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气氛倒很是融洽。娄夫人见南知意学得不错,也静下心开始教导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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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后离去后,宫中过年一向是雍林两父子一起,偶尔会召东昌长公主一家进宫,一同守岁宴饮。
太极殿中,雍淮正在翻看户部所呈的文书和账簿,雍林懒懒坐在上首,一边饮酒一边道:“元日给朝臣的赏赐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你再去看看,明日就不设宴了。”好不容易过个年可以休息休息,谁耐烦见那些个老东西,最重要的是,宴会又要花钱!他就是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