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何维:......倒也不必。
韦家没多少揍女婿的癖好,只轻轻打了两棍子,稍微刁难了一些,就让他将韦六娘迎回去了。
一行人意气风发的将新妇迎了回来,送至青庐举行昏礼,安夫人低声对杭榛说:“大娘,阿维都娶妻了,阿经和阿纪也定下了,你可别把绡绡的事给忘了。”
杭榛:“......阿娘,今天是阿维娶妻,别说这个了。”怎么一个个搞得她女儿都快嫁不出去了似的。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说这个?”安夫人瞪了她一眼,“每次跟你提起,你就给我打马虎。”
杭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阿娘,我自然是喜欢庭玉这孩子的,可不代表我就要他做女婿啊。”这事安夫人提过好几次了,每次都被她岔开话去。
安夫人有些不解:“你都觉得这孩子好了,怎么就不能让他做女婿,这年头找个这样好的小郎君可难了。”
在安夫人心里,她两个外孙若是能亲上加亲,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不是她自夸,贺庭玉容貌俊朗、文章作做的又好,在应天时就不知又多少人主动问她。
杭榛哼道:“庭玉是很好,那母亲怎么不让安儿嫁他?”
“安儿已经有人说项了。”安夫人回道。杭安是安夫人长子杭枕的女儿,也是她的长孙女。
杭榛胡乱应道:“我会给阿绡看的,这种事急不得,只是庭玉,我是不愿意的。”做外甥晚辈和做女婿根本是两回事,不管贺庭玉本人多好,就冲着他爹那鬼样,杭榛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若贺庭玉是女郎她说不定还会考虑娶进门做儿媳,毕竟儿媳进门后就跟那边干系不大了,有什么不好的可以慢慢教,可女儿若是嫁出去了,父母要是想管女婿难免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思及此,杭榛开始考虑着是不是该像南垣提过的那样娶个女婿回来,这样她才能长长久久的照看女儿。
“唉,我原先还想着这两孩子般配呢。”安夫人其实也是有一点让杭榛将来帮着照看贺庭玉的想法,他从小就没了母亲,父亲又是个不靠谱的,小时候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宋国公府,是安夫人看着长大的,自然心疼他。
杭榛抿了抿唇,轻描淡写道:“是他们没缘分罢了。”她何尝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对于安夫人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对她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何况他们家怎么说都是郡王府,贺家不过出了一个官位不高的探花而已,哪里般配了?
她忽的想到多年前,父母原本是要给她相看贺朝金的,因着贺朝金是探花郎,又生得风流俊秀,小杭氏对他生了些情愫,而她则不大瞧得上贺朝金,所以宋国公夫妇才转而给小女儿相看起来。如今想起来,她也不知该替自己庆幸,还是替小杭氏伤心。
孩子多了难免一碗水端不平,她都习惯了父母无意识的偏心,横竖她和小杭氏感情也不错,从未计较过这些。就是她长久以来的不在意,才会给了母亲这种她会同意的错觉,所以她今天才一定要说清楚这件事。
南何维的昏礼将将举行完毕,便有婢女匆匆进来,细声道:“夫人,方才湖边一根树枝砸了下来,差点将一娘给砸到了。”
杭榛等人惊骇不已,交代人陪着韦六娘后,便带着人往湖边而去。
池边上,南知意靠着太湖石,满脸不耐的看着面前一群人。
“我都说了不是,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南知意视线扫了一圈,闲闲开口。
一名穿着柳绿长袄的少女捂着嘴,深情款款的看着南知意,“县主何必推脱呢,我就知道县主心地良善。”
旁边有人附和道:“是呀,县主怎么总是这样口是心非,明明就是故意的嘛。”
南知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不是就是不是!你可做你的白日梦去吧你!”
骂了一通,她还觉得不解气,又瞪了那个柳绿少女一眼才气呼呼的走了。
杭榛赶来时,压根没看到南知意的身影,吓得她心跳都几乎停止了,她捏紧手中的帕子,颤声问道:“你们可有看到阿绡?”
周围的女郎们不明就里的看着她,答道:“她刚走,可能是去寻阿圆她们了吧,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她没事吧?我刚才听说有树枝掉下来,差点砸中她了。”见众人神色如常,周围也没有凌乱,杭榛逐渐平复下心情,声调也正常了起来。
有小贵女回道:“没有呢,方才那根树枝砸下来的时候,她推了四娘一把,结果那树枝落的位置恰好就是四娘先前站的地方。若不是阿绡,四娘这会可就惨了。”众人皆是满脸庆幸。
随着她话音落下,另一人配合着呜咽起来,声音凄婉哀怨,听起来却让人心生怜惜之情。
杭榛这才转头看向那位被救起来的四娘,认清楚她的相貌后,眉头霎时锁紧了。郑家人来参加婚宴也就算了,毕竟两家婚约虽取消了,总归是婚前就发生的事,没有直接撕破脸的。可她万万想不到,郑四娘居然也会来家中,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调问道:“四娘可有被砸到?”厌恶是一回事,她差点在自家出事,主人家连问都不问一声,这也太过分了,也是他们平常没有仔细检查枝桠的缘故。
“没有呢。”郑四娘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抬起那张泪痕点点的柔美面庞,轻声道:“原是我惹了县主不快,才让她同我起了争执。没想到我都这样了,县主竟还愿意救我,我实在是......实在是无以为报。”
旁人也跟着叹道:“县主一向是这么好的,就是口是心非了些,却比那些只说不做的强百倍。你呀,既然让县主不高兴了,抽空给她道个歉,认个错不就好了吗?”
郑四娘点点头,“我等会便去寻她。”
杭榛抽了抽嘴角,直觉告诉她,南知意绝对不可能做得出这种事,可看这些人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她也被带的相信了几分。
气呼呼的从池边离开后,南知意便去了游廊那边,一路上都板着个脸。
甫一进入游廊,便见到数人斜倚在美人靠上说笑,又齐刷刷的转过头来看她。
“你就是太善良了。”赵圆无奈的摇着头,“你管她做什么哟,要我我就不理她,这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南知意都快被气疯了,“谁要管她了?我只是看她不顺眼,推了她一把而已!”她都讨厌死这人了,怎么可能会管她,何况树枝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眼睛又不是朝上长的。
朱云裳温柔的注视着她,“绡绡,不要这样子,事都已经做了,怎么能白做呢?”
“你们!懒得跟你们说了。”南知意深感跟这群人说不通,直到今天,她总算知道了从《庄子》中学的那句夏虫不可语冰该怎么用。
气了一通,南知意又觉得不值当,板着脸坐在一旁,让小丫鬟给她剥果子吃。
何宁宁怕她把自己给气坏了,忙招手问她:“你要不要吃榛子?我剥了好多的。”她指了指自己旁边那个盛满了榛子的玛瑙盘子,手里还一刻不停的动着。
南知意知道她最爱吃榛子杏仁一类的东西,为了气她,哪怕自己不爱这个,也抓了一大把扔进嘴里,一边咔呲咔呲的咬着,一边斜眼去看她。
果然,何宁宁心疼的要命,气恼道:“我剥了好久的,手都剥疼了。”她伸出手去给南知意看,手心红彤彤的,尤其是指尖还有几道印子。
南知意又吃了一把榛子,方道:“旁边有钳子你不用,非要自己用手剥,你不疼谁疼?”
两人互视一眼,齐齐扭开头去。
赵圆笑道:“你们俩别争了,我给你们说个有意思的事。”
南知意立马支棱起耳朵,好奇的看着她:“什么事什么事?”看她这表情就不知道是什么好事,她最喜欢听这种了!
赵圆看了一眼四周,神秘兮兮的说:“就前几天的事,于十郎跟人赛马,不慎摔了下来,把腿给摔折了。”
震惊之下,南知意一时回不过神来,半晌后哼道:“这样有趣的事情,你前几日怎么不告诉我啊!”要是她早知道这事儿,说不定看郑四就没那么不顺眼,那说不定就不会推她了!
赵圆尬笑道:“我这不是怕你知道了太过高兴,非要冲去他家瞅瞅吗?”
“我叔母知道了吗。”南知意睁大那双晶亮的杏眼,“是我想的那个摔断腿吗?长不好的那种?”
赵圆没想到她竟比自己还狠,哭笑不得的说:“只是腿折了,能接上的。”
竟然只是骨折而已,她还以为是真没了呢,弄清楚后,南知意的兴趣便消去泰半,一板一眼的说:“趁着这次摔断腿,他又可以在家好好改过自新了。”
于十郎时常被禁足,每每放出来没多久,就又因为犯事被关了进去。于方定倒是想让他受点牢狱之苦、送进去好好反思反思自己,奈何他每次犯的事都不触犯大楚律令。
时间长了,于方定也不想管他了,只让人盯着他,别惹出什么事给他抹黑就行,反正他孙子多,犯一次就关一次禁闭,其他的随他自己怎么折腾。
朱云裳惋惜道:“于太子少师多厉害的人物,却有这么个孙子,可见世事难料。”
南知意不以为然,“就应该把他关着,别出来祸害人。”她听南弘提起过,于十郎幼时便表现得聪颖异常、才思敏捷,于方定对他极为宠爱,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他现在这副模样,于方定起码要负七成的责任。
正聚众嫌弃着于十郎兼吐槽郑四娘眼神不好使,转头就瞧见王悦秀从远处蹬蹬蹬跑了进来,坐下后猛灌了几口茶水。
“阿绡,我思来想去,我还是适合跟你们玩。”王悦秀犹如壮士扼腕一般的看着南知意,神色坚定。
房悦容嗤笑一声,嘲讽道:“是跟她们玩射覆又输了吧?”
王悦秀不高兴了,“你怎么这个样子。”
“你管我哪样?”房悦容都懒得看她,“我还不知道你?每次跟她们玩不成,就又来找我们,合着我们就是给你兜底的啊?”
被戳中痛处,王悦秀气红了眼,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扭头同别人说话去了。
围观了一番两人明朝暗讽,众人也不敢插话,心中感慨公主和公主之间也是不同的,虽说王悦秀大多时候跟房悦容互相瞧不上,可真到了关键时候,她是不敢像房悦容说得那么直白而又尖锐的。
房悦容趁着没人注意到,悄声对南知意说:“她那日在我家赏花宴时被你下了面子,那可是少有的事。”
“为何?”南知意有些不解,王悦秀也没厉害到这个程度吧,虽然是有一些跟班,也不至于人人都对她毕恭毕敬。
房悦容笑笑,“她虽然人有些讨厌,学识还是不错的,我父亲还夸过她有林下风气,她也向来因此自傲。”
南知意憋了许久,方道:“令尊对林下风气的理解,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啊。”她又问道:“莫非就没其他比她厉害的人了?”她靠着过目不忘的能耐,阅读量是很大的,真比才学她是不敢说自己如何。但是看王悦秀的模样,也谈不上多有才华。
“有是有的。”房悦容表情微妙了起来,“只是人家有些嫌弃我们,不太乐意跟我们玩,你瞧我家办宴会时会来几个?今日就这么玩了一会,她都玩不来人家玩的东西。”这种事说出来真是太羞耻了,她都恨不得将脸埋进面前的酒杯里。
昏礼本就从黄昏时开始亲迎,等到将新妇迎回后举行时,早已暮色四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众客人纷纷告辞离去。
南知意回到自己院落,洗漱后就钻进了自己的屋里。
她困得不行,正要一股脑将自己埋进锦被里,一抬眸,却发现窗棂是打开的,窗台上还放着什么东西。
这样的景象,令她既惊骇又新奇,莫非是有什么稀世大盗悄悄的来过她的屋子不成?
环顾了一周,楠木牡丹拔步床、几个樟木雕花大衣柜、博古架下装大花瓶的柜子,将屋里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扫了一遍,否认了屋里还藏着人的想法后,南知意也没有叫婢女,自己摄手摄脚的挪到了窗台前。
窗台上放着一个凤鸟纹的大漆盒,她拿帕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锁扣后,发现里头半边装的是晶亮的桂花糕,另外还放了两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里头装的东西也是透明的,泛着一股甜甜的味道。
打开盖子后,一阵蔷薇的香气扑鼻而来,极为浓郁,又极为好闻。这味道,十分像她之前在祖母那里见过的蔷薇露。
南知意耸了耸鼻子,又皱了皱眉头,开始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样珍贵的东西出现在她房里。
莫非是有人要害她,所以才使了这个法子让她喝下去?
南知意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
一旦有了一丝想法,这个念头便开始止不住的疯长起来,将她压的喘不过气。
从前看过的那些鉴别毒药的方法在刹那间全部涌入脑海,倒在地上看有没有冒白烟显然太过简单,不是很靠谱;喂给动物试吃又太过残忍,毕竟不是危急关头。
据说花草沾染了毒药之后就会立马枯死,思来想去,她决定将这瓶像蔷薇露的东西倒进花盆里试试。
鹤鸣院里养了不少花,大多都是珍奇品种,无论哪个都舍不得用来做试验。可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她也没精力再弄,咬牙挑选了窗边一盆欧碧,将那一小瓶香香的东西一点点的倒了进去。一边倒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枝干的变化。
倒完一整瓶后,别说枝干,就是叶子的颜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仍旧是含英展翠。
见此情形,南知意不免有些失望,甚至还将整个花盆都举了起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认定这瓶东西没有毒后,南知意将剩下的那瓶随手扔回了漆盒里,径直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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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林早年打仗时太过劳累,伤了身体,如今年岁渐长后便愈发不好了,四月的早朝都是太子替他上的。
他虽没有亲自上朝,每日所做的工作却没减轻多少,甚至还让雍淮下朝后要给他汇报情况。
“等到五月中,我们就去京郊行宫住。”雍林显然是对雍淮的处理十分满意,心情都好了许多,开始计划着避暑的事宜。
雍淮平静的点头,“好。”反正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