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前,网上才出了铺天盖地的新闻。
他那辆座驾车牌太显眼,又是抱着女人上车。没几个小时,纪翘被扒的干干净净。
寡妇,还是在当地名声不太好的寡妇。
会议中,他跟平时一样,开口不多,但也不走神。除了林域以外的其他几方人,本来都把绯闻当假料了,现在平地一声雷,下线前炸飞。
纪翘赤脚靠在墙边,听见祝秋亭冷不丁开口。
“徐修然,二十九岁,A大本哥大硕博,回来后在A科大任教,父母也是大学教授。”
他把电脑合上,直起腰,转身望着纪翘,饶有兴趣地勾着唇角,眼底情绪却看不分明,只是沉沉盯着她:“涉猎很广。怎么最后没在一起?”
纪翘没精力去猜他心思,顺着说了句:“嗯。没那个缘分。”
她想休息。看这天色都没亮,从酒吧回来到现在,估计没过几个小时。
祝秋亭靠着书桌,衬衫袖子卷至手肘,手臂血管线条微突,整个人氤氲在昏黄的灯色里。
听到她回答后,他若有所思几秒,低头将手表慢条斯理地解开。
“这样。”
祝秋亭迈开长腿朝她走来,绅士的站定,掌心却握住她的腰,把人压实在墙上,吊带裙在他手心褪至腰部。
纪翘试图挣扎了一次,被他摁住手腕。
“我现在要。”
祝秋亭望着她,问:“给吗?”
说的好像她有第二个选择。
纪翘低声道:“戴套。”
他漫不经心地吻她。
长驱直入进来时,祝秋亭才在她的喘息里,轻咬住她耳垂,声音磨人:“不想。”
在书房数不清来了几次,但最难捱的在小阳台。
她快被撞散了。
纪翘穿着宽大的男士衬衫,扣子全开,他几乎全身衣物完好。
夜景和她,祝秋亭都能尽收眼底。
最后一刻前,纪翘忽然在喘息间轻声开口:“你是不是——很早就见过我?”
有件事纪翘没有说过,对任何人都没有。
一方面是,她早已经失去了可以讲述秘密的对象。
另一方面是,这个秘密太失真。
十六岁被绑架那一年,她并不是一直蒙着眼。
在从一间地下室,被带到另一处的途中,她从窗上望见过一个人影。有人跪在他面前,所有人对他言听计从,他虽然只是懒懒站在那儿,看着电钻穿透那受刑者的身体,但那种上位者的姿态,还有那道侧影,长久地烙纪翘心里。
J.r的灰狼没人见过,官方的画像不保真,三边专家给的不同相貌,但身高她记得是有的,一米八六-一米八八之间。
祝秋亭没说话,纪翘又短促一笑,声音低不可闻:“算了。”
他突然撤出。
纪翘身下失了力,没有朝他靠,只是下意识往后仰了,人一半几乎能到栏杆外。
祝秋亭将她拽回,把她整个人往上抱了一把,又拽过她手腕,让她掌心覆在自己右手动脉处。
那道青色纹身下,皮肤有些许的凹凸不平,她粗略一摸,摸不出是什么造成的伤。
祝秋亭看着她,风将她黑发吹乱,可还是美得毫无道理。
“纪翘,”他叫她名字,非常平静。
“我给你一次机会。”
江水悠然浩荡,月色倒影在他眼中。
纪翘听见他说。
“我这条命,你来处置。”
纪翘:“为什么?”
她的声音轻不可闻,等他回答的时候,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祝秋亭黑眸深得像潭湖,吸收一切,没人能探究深湖。
现在她看见他很认真的想了几秒,然后笑了笑。
“累。”
“我有点累了。”
祝秋亭笑容很淡,好像溺水的人终于放弃挣扎。
纪翘也想了很久,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垂下头,在男人喉结上轻碰了碰。
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吻。
“那就睡一觉。”
劫难总在,可还有一口气,也不能被它淹没了。
“醒了再说。”纪翘从他身上滑下来,唇角淡淡一勾:“我们都是烂人,从骨头烂到外面,到最后舍不得这条命的。”
她走到阳台门口,听见祝秋亭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舍得。”
与此同时,火苗擦出的微小动静钻进她耳膜。
他点了支烟,低头吸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我没什么不舍得。”
“如果死在你手里的话。”
纪翘回头的时候,看见祝秋亭咬住烟,领口敞开,吻痕咬痕交错斑驳,微微仰靠在栏杆上,顶着夜色星辰,这么说道。
☆、【三十九】
【42】
弗朗西斯科与平日一样,清晨五点半起来料理一切,整座法式庄园还在沉睡之中。
麦德林地处阿布拉山谷,常年四季如春。庄园在远离市中心的南边,四周被安第斯山脉环绕,地理位置绝佳。
弗朗西斯科在哥伦比亚出生长大,做家族管家三十余年,现任亚裔主人是最省心的一位。
他沿着长廊走进餐厅,意外发现人已经在长桌旁,开始了早饭——一杯黑咖,一块烤焦的鸡蛋吐司。
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烫金丝绸睡袍,阳光从窗格落进来,整个厅室被烘得暖洋洋的。
弗朗西斯科注意到,他吃得很优雅,眼神专注地落在电视上。
最新出炉的晨间新闻,首府波哥大的Bosa区,一幢高级住宅中,哥伦比亚警方搜出了上亿美元的现金、四十万欧元、三十五万港币。
这点钱撼动不了J.r的现金流,但要重新派人驻守、接下今年的洗钱计划,了解新换的警方人员,并不是简单的事。更何况,他不是只有一个地方要顾。
弗朗西斯科将目光收回,提醒道:“Jason,从亚洲启程的货,卡在了香港港口。”
是一批八吨的□□,对于制药公司来说,它是□□类感冒药的原料。对于J.r来说,这是制麻□□类毒品必不可少的一环。对外,J.r在哥伦比亚注册的医药公司,每年会向当地政府纳巨额的税,海关上报也是按感冒药填单。只要能绕过拉萨罗港口,来到哥伦比亚,即使遇到上船检查,也不用担心货物会被扣。
但现在甚至都无法运抵美国港口,那就两说了。
Jason懒懒散散戳着盘中吐司,早起的倦怠一览无余:“我知道,所以Wu得过去。”
吴扉是他当年亲手挑选,打造的,尽管不是最完美,应付这些事也够用了。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垂着长睫:“难解决的是那些人,弗叔,他们不肯开口。”
弗朗西斯科难得沉默。
银三角这一块,有对方的人并不奇怪。他们跟J.r作对不是一年两年了,奇怪的是,那些属下既不想活,也不要荣华富贵,对顶头那位一切,守口如瓶。
即使大半截身子被埋在土里,被滚烫沸腾的热油浇下,挣扎得半死不活时,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想知道的不多,只要一点突破口。
他打开笔记本,屏幕自动苏醒,页面停留在关上之前。
那是一页简单的维基百科,亚洲祝氏。最近一则新闻,却停留在娱乐版块的一角。
Jason将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弗叔,帮我订张票。这批货我自己来办。”
-
Blue House的店通常十一点才热闹,这晚九点不到,店门口已经停满了车。
今晚有人做东。
这人不是一般人,短短半个月,靠包场买单在申城夜场出了名的人。
各店经理互通过气,姓吴的客人出手阔绰,自己不下场,只在二楼VIP区域待。
他待的场子,事都要少一些,这人青茬寸头五官凌厉,将近一米九,身边还有保镖作陪,想醉酒闹事也得掂量三分。
夜幕降临,整个一楼空间像把扇子,由中心舞台向两边延伸,分成上下两层,被酒精、音乐与荷尔蒙轻松点燃。
二楼私密性极佳的VIP大包里,非富即贵的公子哥们玩的也疯,横竖那位吴老板会买单,三十万以上的酒开了不少。作为回报,最靓丽年轻水嫩的,统统先推到吴扉那儿去。没多久,吴扉便左拥右抱,主要负责灌酒猜拳,听人吹逼,话倒不多。
吴扉乐趣不在此,心不在焉也没让人看出来。
他买过单的地方,风格、装修、功能侧重点各不同,只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是祝氏娱乐业底下的分支。
这段时间,祝秋亭别说露面,吴扉手握的情报网也没能捕到他半点影子。
但没人不知道他的新闻,说跟个寡妇在一起了。
这类场合八卦更是不绝于耳,更甚者直接越过客人对上了线。
“二十七八岁,情人上位的,你没看新闻吗?啧,某些人不会还在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吧?”
“呵,是,就算她是祝总会娶她?心机贱货只能爬到床上去耀武扬威,找小报发发新闻,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
“我是不能怎样,不过比有的人好,被点过一次就念念不忘,以为祝总会来赎你出——”
砰!
忽然之间,玻璃碎裂的响声打破了一切喧嚣热闹,所有人怔然之下,回头看向声源。
吴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踩在碎玻璃上,面孔阴沉:“话那么多,舌头不要就割了。”
不知道为何,明明是恐吓的话,他的神态语气却像能说到做到似得,全场登时噤若寒蝉。
“过来,”吴扉忽然上前两步,一手拽一个,抓着头发将两个女人拖行在地上,勾着唇笑了笑,下巴微抬,示意墙角:“看清楚,那是谁?”
长发凌乱、浑身狼狈的人被拖的满腿血迹,整个人抖抖索索,声音发颤:“是……是个女……女人。”
她藏在暗影里,及踝吊带黑裙,肤色细腻漂亮,抱着胸靠坐在墙角,从头到尾没人注意过的角落。
吴扉手上猛地使了三分劲,将右手边的女人往前拉了拉,眼弯了弯:“是,原来是那位祝总的,现在是我的,听清楚了吗?!”
既然被Cue,纪翘也抬了头,迎着各异的目光,点了下头,算是自我介绍。
“我,”
她顿了一秒,看了眼吴扉手下脸色苍白的女人,决定从善如流:“心机贱货。”
心机不心机另说,贱是真挺贱的。
纪翘想起那晚,觉得自己是个纯血傻逼,竟然信了他的鬼话一分钟。
结果呢?第二天人就在一场家宴上被拍了,让某位千金抱着手臂往外走的照片,记者还很把她当根葱,找渠道发给了她,意思是价格你看着办吧,要么我就发了。
纪翘把照片放大看,千金年轻美貌,而且有双清澈纯净的眼睛,抻着脖子崇拜又羞涩地望着男人。
祝秋亭虽然没看她,整张照片的氛围依然很纯爱。
回忆了下,她跟祝秋亭的新闻照片,拍的他妈像狗血伦理剧周边,那种恶毒美貌小三即将被打的氛围呼之欲出。
纪翘回了记者一句:没钱,随便。
但最后还是没见媒体,八成是被祝氏公关撸了。
没有两天,祝秋亭就出差回了香港。
把她一个人撂这了。
按理说不该用撂这个字,但祝秋亭走之前,直接把她禁足了。
门口保镖二十四小时轮换。
纪翘有一颗野人般向往自由的心,选了个夜黑风高的夜,动手把人解决,逃出来了。
她找到吴扉,投奔了他。
吴扉当时很有兴趣,问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会留她一条命?
纪翘反问他,你在申城待这么久,有挖出祝秋亭什么信息吗?他跟你们J.r的过节结在哪儿,你知道吗?
吴扉来不只是这一个任务,这是顺带一件事,但确实有吸引力。
虽然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话里可信度有几分。吴扉清楚她是演戏,她也清楚吴扉清楚。
吴扉把她带来,只是想确保她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罢了。
就算她嘴里没真话,等这两天货出港口,把人带回去慢慢问就是了。在J.r还没有撬不开的嘴。
“心机贱货?”
不知怎的,吴扉轻扯了下唇,闲适地靠坐在沙发上:“纪翘,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用食指随意点了下她,环顾四周,问周围:“哎,你们有见过比她更漂亮的贱货吗?”
公子哥们玩乐耍坏可以,可在这真坏种面前,有一种本能求生欲。面面相觑后,有识相的抢先附和:“没有没有,吴哥你有眼光,是漂亮,真的漂亮。”
“对对,怎么说我也混了十几年,我打包票比她质量还高陪的真没见过。”
“吴哥,贱没关系,美就行了,是吧?”
“那这样,”吴扉转了转食指的玉扳指,挑眉问道:“送你们,要吗?条件只有一个,把她给我艹晕——”
话到最后,他的神态渐渐冷了下来。
除了纪翘面无表情,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漫长的沉默间隙,吴扉兴致盎然地欣赏着,兜内的手机铃声轻微的振动了下。
他掏出来随意瞥了眼,面上戏弄了人后的懒散还未褪去,神色一点点地冻住了。
八吨货,全扣在维港。
吴扉脸色难看到如坠冰窖,手臂青筋根根爆出,下一秒便不发一言地冲了出去。
这下换纪翘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背影,边欣赏边挑了桌上一瓶轩尼诗李察拎着,前后晃了晃。
“问一下。”
纪翘打破了沉默,把众人的视线成功拉了回来,彬彬有礼道:“刚刚哪几个说我漂亮?这酒可以请我吗?”
“操,”吴扉走了,被压了半场的气势也能找回来了,有个憋坏的公子哥立刻爆了:”你这个□□拎清楚一点,被人骂贱货都不敢吭一声,现在你他妈知道说话了?这酒多少钱你知道吗?摔了你妈卖一个月都不够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