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人傻钱多貌美——山中君
时间:2020-09-24 09:17:27

  温摩全神戒备,全身紧绷,紧握着雷弩和弯刀,一步步徜过及膝高的野草,向前方走去。
  忽地,她听到了笛声。
  笛声明亮悠扬,三次长音之后,紧跟着两个短音。
  温摩眼睛一亮,这是她的笛音!
  一定是津津!
  她循身追到一只山洞前,山洞不大,一目了然,姜知津就在里面吹着笛子。
  他腰上拴着一条孩儿手臂粗细的老藤,老藤在他身上打了个巨大的结,另一端被压在山洞深处的巨石之下。
  “津津!”
  姜知津抬头,看到了温摩。
  真的是她。
  “呜呜呜阿摩姐姐……”姜知津露出了一脸哭相,无命下手太狠了,这老藤捆得死紧,勒得他生疼。
  温摩却比他还惨些,她身上那件绸缎外袍已经破损了好几处,头发也有些散乱,发簪早就在上树下树的时候被碰掉了,一头微微卷曲的长发蓬然如同云雾一般,一对眸子莹然如玉,闪烁着明亮光彩:“津津别怕,我来救你了!”
  她试着去解老藤,可那老藤太粗了,结又打得紧,温摩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无法解开,忍不住暗自心惊——这是一个十分恐怖的对手。
  姜知津低头看着卖力解老藤的温摩,心中涌起十分复杂的情绪。
  有点欢喜,又有点心疼。
  有点内疚,又有点骄傲。
  他早该想到的啊,她是仡族未来的族长,必定也是南疆最好的猎手,山林之中,谁能逃过她的眼睛?
  “津津乖乖别动。”温摩交待着,挥刀砍向老藤,一面砍,一面问,“那黑衣人呢?”
  “我不知道。”姜知津道,“他把我绑在这里就走了。”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姜知津只恨自己衣衫太过整洁,脸上也忘了涂了点泥,不能假造伤势换取怜爱,但他不会轻易放弃的,虚弱地咳了几声:“我不知道,他在我身上拍了一掌,我觉得胸口好疼,姐姐你替我揉揉好不好?”
  看来是内伤。
  温摩有点心疼:“这个揉是揉不好的,得看大夫才行。我先带你出去,咱们好好找大夫瞧瞧。”
  三四刀后,老藤才被砍断,但那黑衣人绝不是把姜知津拴在这里玩的,随时会回来。姜知津腰间箍得这紧紧一圈,却是来不及砍了。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温摩拉着姜知津的手,冲出山洞,朝着猎场方向跑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明明跑出挺远,但不知怎地,转了个弯之后,又回到了山洞前。
  温摩:“!”
  怎么回事?鬼打墙吗?!
 
 
第36章 三十六
  温摩从前听过这样的故事:一个老猎手在熟悉的深山中突然迷失了道路, 他点着火把走了一整夜,却发现自己一直在同一个地方转圈。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没想到真的会发生。
  第三次站在山洞前, 温摩沉吟了良久, 向姜知津道:“香囊还在么?”
  平京的贵人们不但屋子要薰香,随身还会戴着香囊,姜知津的蹀躞带上就系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镏金双层香囊, 里面有两粒速沉香, 他倒出来递给温摩:“姐姐要干什么?”
  温摩掏出火折子点燃它,恭恭敬敬地将它摆在一块石头上, 肃容道:“祭神。”
  姜知津嘴角浮现微微的笑意。
  遇到这样的大/麻烦,他家阿摩的解决方式居然是祭神,真是可爱。
  这是他在仓促之间布下的阵法。
  若是懂阵法, 可以照特定的路线离开。
  不懂阵法,便找不到那条特定的路线, 不管怎么转,都会回到原地。
  他的计划很简单——无命会在阵法外面解决任何一个找到这里的人, 而他则会和温摩“被迫”留在这里, 也许五天, 也许七天, 总之, 在大理寺能进入徐广私宅之前, 姜二公子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黑衣人掳走的失踪人口,生死与下落俱不知。
  温摩的到来是意外, 但仔细想想,这是个甜美的意外——这是老天爷怕他孤单寂寞,把温摩送来跟他做伴。
  阳光从枝叶间洒落, 在温摩脸上照出斑斑点点的光,温摩双手交握成拳,抵在自己胸口,眉眼低垂,脸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圣洁。
  母亲房中长年供着一幅观音像,低眉垂眼,手持净瓶。姜知津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将此时的阿摩画下来,一定比那幅观音像还要圣洁,还要慈悲,还要美丽。
  片刻后,温摩睁开了眼球,弯下腰,“哧啦”一声,将自己的衣摆撕了下来。
  姜知津:“……”
  姜知津:“姐姐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你们祭神还要扯衣服的吗?
  “我们仡族有个传说,在山林间迷路的人,是受到神明的考验,一定要虔心向神明祈祷,只要我们足够诚心,神明便会为我们指明方向。”
  温摩说着,扯成细碎的布条,然后绑成长长的一条,系在箭尾上。
  姜知津心中警铃大作,眼神差点控制不住,露出了惊惧之色。
  不不不不不——
  温摩已经扣动雷弩,弩/箭带着长长的布条激射而出,“笃”地一声,扎进远处的一株树干里。
  温摩拉了拉布条,微笑:“好了,神明已经指好了路。”
  这就是那个传说的下半截:老猎人诚心诚意祭祀了神明,把麻绳拴在箭尾上,箭带着他离开了困境。
  姜知津:不好不好不好!
  他自幼喜好世上一切玄妙不可解的事物,阵法便属其一,父亲花了许多心力,为他寻来世上最好的阵法大师。
  大师告诉他:“阵法玄妙无穷,但只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无论多么复杂的阵法,皆是凭借阵法本身,阵法有限,一旦超出了阵法之外,一切玄妙便告破了。”
  当时的姜知津觉得这话本身就非常玄妙,很值得细细参详,只是还没参详出什么名堂,父亲便过世了。
  巨变在发生,以七岁为分水岭,将他的人生切成了两截。
  一个傻子是不需要各种大师教导的,父亲费力请来的诸位高人一一离开,姜知津也失去了将这句话参详透彻的机会。
  现在,他懂了。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一旦对方的攻击范围超出了阵法本身的范围,阵法就没什么卵用!
  就是现在这么个情形!
  只要顺着这根布条一直走,就一定能离开阵法,成功脱身!
  “姐姐,你们的神好厉害……”姜知津喃喃道。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下次再布阵,阵法范围一定要超出弓箭的射程!
  “那是当然!”温摩微微一笑,“我们快——”
  一语未了,手里的布条陡然一松,温摩猛地将它扯回来,断口处极为平滑,它是被利刃切断的。
  温摩全神戒备,但周遭没有丝毫动静,山石树木看起来无比平凡,真的走过去却像能吞噬世间万物。
  她撕下第二片衣摆,重新做了布条,拴上射出去。
  这一次断得更快,切口依然平整。
  ——有人守在外面不让他们出去。
  但因为某种原因,那人似乎也无法进来。
  “呜呜!”姜知津一把抱住温摩,“是不是坏人来了?”
  温摩摸摸他的头:“放心,姐姐会保护你的。”
  既然那人进不来,这里反倒安全了,也就不急着离开,她半蹲在姜知津身前,双手用力握住他腰间的老藤,猛然发力,指节发白,脸上因使力而涨红,老藤却动也不动,稳如泰山。
  温摩正要再来一次,姜知津握住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发现上面勒出了深深的印痕,低声问道:“为什么不用刀?”
  那次在成衣铺子里,她不是打算用刀斩断他的腰带么?
  “这藤太粗,不用力砍不断,用力就不好掌握分寸,容易伤到你。”温摩打算再试一次,手却没能从姜知津手里抽出来。
  他握得很紧,良久才抬头,露出一个和平常一样的天真笑容:“用刀吧,阿摩姐姐这么厉害,一定不会伤着我。”
  温摩不敢用刀,主要是担心姜知津害怕,一旦他乱动,那可就真容易伤着,现在瞧他十分镇定,点点头:“那你闭上眼睛吧。”
  “我不。”姜知津摇头,“我要看嘛。”
  声音语气如常地可爱。
  温摩要是能细瞧他几眼,说不定能看到他眸子深处有一丝无法隐藏的僵硬和绝决。
  无命在阵法之外,如果温摩对他有一丝杀机,这一刀就是最好的机会,谁也救不了他。
  让温摩向他挥刀,是用性命对温摩做最后的试探。
  温摩的注意力全在老藤上,她拔出刀,仔细寻找落刀的位置,口里交代:“害怕了可以叫出来,但是绝对不许乱动哦。”
  “嗯。”姜知津低低应声。
  他没让无命留在阵法内,心中其实已经十分信任温摩,但这么多年来他经受了无数的背叛与考验,对任何人都不会完全信任,脑子里仿佛有一道巨大的石碑,上书“到此止步”四个大字,没有人能越雷池一步。
  可就在刚刚,他冒着性命危险,任温摩对他挥起了刀。
  脑子已是警铃大作,拼命让他逃离,他的双手在袖中握得死紧,等着这一刀的到来。
  刀光一闪。
  根本什么也没看清,这一刀快逾闪电,腰间骤然一松,老藤掉在地上。
  温摩手抚上姜知津的腰,抚着那一块地方的布料,上面有一道两寸长的小口子,连底下的里衣都没的擦破,她十分满意:“很好——”
  话没说完,猛然被姜知津抱住。
  抱得很紧。
  姜知津的呼吸就在耳畔,好像有点急促。
  温摩:“津津?”
  姜知津没有答话,只是抱着她。
  她劈断的不单是那株老藤,还有他脑海里那座沉重的石碑。
  它在她面前轰然倒塌,最后的一点疑心荡然无存。
  “害怕了?”温摩轻轻拍拍他的背,“放心啦,现在没事了,阿摩姐姐的刀法确实好得很对不对?”
  “对。”姜知津声音低低的,轻轻的,温摩就在他的怀里,亲到无间,身体贴合着身体,两个人仿佛能变成一个人。
  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应该是他第一个真正的拥抱,敞开自己的胸膛,完完全全地将一个人纳入怀中,不带一丝谋算,不带一丝疑虑。
  这种感觉太好了,就像是,把温摩抱进了心里面。
  “阿摩……”他轻声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温摩敏锐地发现他的语气好像和平常不大像,而且连“姐姐”都不叫了,难道真的吓坏了?
  她想松开看看他的脸,他却没松手,手臂禁锢在她的腰间,温摩再一次明显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成年的男子,他的胸膛宽阔,手臂有力,浑身上下充满雄性的气息。
  温摩有点脸红。
  然后又为自己的脸红感到脸红。
  不要打小津津的主意啊温摩你这个禽兽!
  温摩微微吸了口气,用力将心中的禽兽扫地出门,端庄和蔼地,正想问他是什么事,肚子先开口了,发出悠长的一声:“咕……”
  这一番折腾下来,太阳已经垂向西边,天都快黑了,两人肚子里那点早饭早就耗光了。
  也是危险暂告一段落,肚子才有空咕咕叫吧。
  “我也饿了。”姜知津微微一笑,“我们先找吃的。”
  温摩觉得他这丝笑容跟平时很不一样,笑得十分清雅,风度之佳,甚至还在风旭之上。
  在山林中找吃的,原本是一个猎人的本份,但是无法离开这片区域,温摩连只兔子都打不着。
  倒是发现了几株野果子,可惜才值初夏,果子都是又青又小。
  温摩试着咬了一口,又苦又硬,忙不迭吐了。
  还好这个时季忽晴忽雨,水量充沛,附近有不少蕈子。
  温摩教给姜知津:“颜色鲜艳的不要,越鲜艳越有毒。发黑发黄的也不要,吃了容易拉肚子。”又教他怎么在厚厚的枯叶底下找蕈子。
  姜知津听得很认真,末了点点头:“知道了。”
  很快便自行采摘了起来。
  温摩自己一面采,一面回头看看姜知津。
  姜知津小心翼翼扒拉开一丛枯叶,灵活地从底下采了好几只蕈子。
  ……是哪里不对呢?
  温摩疑惑。
  明明是同样俊秀的五官,同样好看的眉眼,为什么她却隐隐觉得姜知津好像换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是福尔摩斯吗?!昨天确实想搞二更来着,结果体力不行,没搞出来……
 
 
第37章 三十七
  片刻后, 两人都摘了一衣兜的蕈子。
  山洞旁边有条小溪,温摩把蕈子洗干净,然后就着最后一抹日影将蕈子分成两份。
  烤后的蕈子有一股清香, 虽然没有油盐, 闻着却有一丝甘甜。
  温摩将其中一份给姜知津,自己留下另一份。
  姜知津以为那些是她爱吃的,留心看了一下, 只是这些蕈子头五花八门, 姜知津看了半天不得要领,“这两份有什么不同?”
  温摩只觉得姜知津的声音与神情都十分柔和, 那对湛然生光的眸子好像总是含情脉脉似的,不像以前那么单纯。
  ——当然也有可能是禽兽的她想多了。
  温摩一边吃,一边答:“你那份可能没毒, 我这份可能有毒。”
  姜知津嘴里还咬着一只蘑菇,顿住:“……所以到底有毒没毒?”
  “南疆的夏季是漫长的雨季, 蕈子遍地都是。”温摩道,“蕈子到底有多少种, 哪种有毒, 哪种没毒, 别说是我, 哪怕是神明都不一定能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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