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人傻钱多貌美——山中君
时间:2020-09-24 09:17:27

  “……是。”
  “那次在西山打猎被抓,是你一手安排的好戏吧?”
  “……是。”
  “那个村长呢?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也陪着你演戏?”
  “……我绑架了他的宝贝孙子。”
  “你——”温摩咬牙瞪着他,怒极反笑,“这可真是难为你了,你原本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偏偏多出一个我,横生事端,总给你惹麻烦!”
  姜知津道:“无妨,我喜欢。”
  这一句全没有经过思考,完全是自心底自然而然淌出。其实他还是个傻津津时,撒娇撒痴 ,甜言蜜语没少说,但不知怎地,此时脱口而出一句,心里却莫名有了一丝紧张,也有一丝郑重。
  随口一句,恍如誓言。
  “……”
  温摩也怔了怔。
  山洞内陷入了寂静之中,山洞外日光明亮,青山隐隐,一群鸟振翅飞过,仿佛能听到它们振翅的声响。
  温摩反手一挥刀,斩断了无命身上的绳子。
  无命活动活动手腕,拿下嘴里的布巾,心说:你们总算想起旁边还有个活人了。
  活人十分识趣,直接从山洞一跃而下,彻底消失。
  姜知津只身进入山洞,姜家诸随从和羽林卫们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正战战兢兢全副精神都用在盯着这边的洞口上,但无命的离去他们却好像集体都看不见,没有引起半点骚动。
  “这可真是个高手。”温摩喃喃道。
  “他的功法特殊,最擅隐匿身形气息,来无影,去无踪。”姜知津趁她眼望着洞口,不动声色挨近她一点。
  温摩没有回头,手里的弯刀却像是长了眼睛,立即抵住了姜知津的胸膛。
  姜知津举起双手,乖乖退回原来的位置。
  “想知道这位高手是怎么栽在我手里的么?”温摩问。
  姜知津疯狂点头。
  “对,他确实是来无影去无踪,我总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我,却怎么都发现不了他的踪迹,直到那天那个驻防军突然对我下手……”
  姜知津怔了一下:“所以那个驻防军是真的?现在在哪儿?有没有问出背后的主使之人?”
  “他想拉着我一起跳崖,结果我没事,他死了。死得透透的,什么都问不出来。”温摩说起来就觉得可惜,她来找密道,驻防军居然对她下手,这背后一看就有戏。
  那驻防军一动手,她就干脆将计就计,假装受伤,一起跌在悬崖。
  她当时以为暗中跟着她的人是那驻防军的同伴,见她受伤可能会来补上一刀什么的,结果无命现身是为了救她。
  接下来的事情就太好办了,无命以为温摩受了重伤,全然没有防备,甚至还打算救治,而温摩却是有备而来,终于找到机会,一举就制住了无命。
  “你是不是怎么也没想到?”温摩问。
  姜知津苦笑:“我想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吧。”
  “你知道你为什么想不到么?”温摩又问。
  “为什么?”姜知津顺着问,声音里却有一丝紧绷。
  阳光从洞外照进来,悉数倾泄在她的身上,她看起来光辉耀眼,声音却清晰冷静,这样的温摩让姜知津迷恋,同时又忍不住有一丝悬心。
  她的情绪不大对。
  她若是恼火得冲他大发脾气,或是伤心得在他面前哭出来,他都不会意外,可现在她很冷静,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他有点害怕。
  温摩看着他的眼睛:“因为你太骄傲,太狂妄,你习惯了掌控所有人,你看不起任何人,包括我。”
  姜知津怔住了,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忍不住道:“阿摩,你这可是冤枉我。我就算看不起世上所有人,也不会看不起你。”
  “只有我一个人被攻击,为什么只派一个人回去报讯?为什么那个人身上会有血?”
  姜知津愣了一下。
  温摩道:“因为只派一个人能让你觉得事态紧急,而他身上的血会让你失去理智,担心我已经陷入和他同样的险境。”
  姜知津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那个人说出的“救阿摩”三个字,对他来说形同咒语,除了赶来救温摩,他的脑子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件事。
  “我们在山中巡查,第一件事就是要隐匿痕迹,以免被伽南人发现,为什么你却能找到我走过的路?”温摩道,“我故意引你到这里来,甚至没有藏起我的弯刀,你却真的相信我已经死了,因为你不敢相信我能制住无命。看,津津,你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
  姜知津无奈:“我只是关心则乱。”
  “从你来到南疆,我一直退让,一直被你牵制,受你掣肘,所以我明明露了这么多破绽,你却丝毫没有起疑,因为你觉得只有你算计我,我算计不了你。”
  姜知津张口欲言,温摩抬手阻止他,接着道,“在京城的时候,你不肯告诉我真相,也是因为担心我会被卷入危险之中。其实这很正常,当时我以为你是个小孩子,所以宁愿和风旭结盟,也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你。当时我和你是一样的心情,都觉得对方不够资格和自己并肩作战。
  我若是还照以前对津津那样对你,那不是真的喜欢你;你若是还像这样把我当一个需要你照顾的弱女子来对待,那也不是真的喜欢我。津津,我设这个局,一是要放出我身死失踪的消息,让那个主使者放心,以便让他露出马脚;二是,我要让你明白,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能力伤害你,我不需要你无微不至的照顾。
  另外,我明白告诉你,我不会和你回京城。姜家的家主夫人,那可是站在京城的最深处啊,我做不来,也不想做。若是你愿意,可以来我们仡族走婚,可以成为我孩子的父亲,其他的,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她的神情很平静,眸子凝定,每个字都是深思熟虑而出。
  一股细细的疼痛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姜知津的声音低哑:“阿摩,也许你是世上唯一能算计到我的人,因为我永远不会对你设防,我爱你,所以愿意照顾你,你愿意做我孩子的母亲,想必也是爱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温摩顿了一下,道:“还记得我们成亲那一晚,我给你讲的两个故事吗?”
  姜知津当然记得,那是两个女子嫁入京城的故事,一个悲惨,一个幸福。
  “那不是故事,那都是我。也许你不会相信,我照着第一个女子的人生活过一世,被姜知泽折磨至死,然后才有了第二个女子的人生,也就是现在的我。”
  温摩的目光清朗,黑白分明,仿佛看得到云波浮沉,沧海桑田,“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我懂得了一个道理:世间有许多事情比情爱重要,比如真正的尊重,真正的自由,还有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
  我这一世来之不易,所以,一定会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活下去,不会再轻易妥协。
  所有曾经在姜知津脑海里闪过的谜团都解开了。
  所以她会逃避姜知泽,爬到他的床上。
  所以她知道姜知泽的秘密。
  所以她那么恨姜知泽。
  所以她总是半夜惊醒,总是被恐惧和绝望抓住。
  但这一世,她已经打败了她的恐惧和绝望,迎来了新生。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好像会发光。
  姜知津久久地凝望着她。
  阿摩,正是这样的你,才让我无限沉迷,不可自拔啊。
  “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温摩说着,到洞口张望了一下,姜家的随从和羽林卫都在,她向姜知津道,“我是个已经失踪的人,不便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你能不能先让他们回去,我要去干正事了。”
  “你要做什么?”姜知津忍不住问。
  “看见那座山了吗?”温摩指向前方。
  那是雄峻奇伟的一座高山,巨龙一般伏在南疆和伽南之间,隔绝了两国的往来。
  “山这边已经翻过了,还是找不到密道,我决定去山那边看看。”温摩说着,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毕竟他们在自己那边可不会藏头露尾。”
  姜知津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千丈绝壁,飞鸟难越,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人翻过那座山。
  他厉声道:“阿摩,你是在找死。”
  “没有人翻得过,所以也没有人会防备。正如没有人挖通过密道,所以你们都不相信一样。但上一世我知道这个确切的消息,伽南会通过密道血洗仡族,仡族会全灭。”
  只是这样说出来,她心中就一阵生疼,她绝不会允许这样事情真的发生,“所以我一定会把密道找出来。”
  她能拯救自己,就一定能拯救仡族。
  *
  随从和羽林卫都被谴下山,姜知津立在悬崖之上,无命身在他的身后,问道:“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姜知津盯着对面的高山,“嘘。”
  它可真高啊,高得仿佛要接近天空,山顶耸入云间,山下绿草如茵,顶峰却有皑皑的积雪。
  谁能爬上那样一座山?
  忽地,山上出现了一道人影。
  隔得远,那人影只是小小一道黑点,她攀爬起来极为迅速,瞬息之间就又爬上去不少。
  太远了,眼睛无法看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姜知津猜得到——她是用雷/弩将缚着绳子的箭矢绕在树上或石上,然后借力往上。
  这需要最好的箭术,最好的体力,最好的判断力,以及最好的身手。
  也许只有她一个人能做得到。
  因为她是南疆第一猎手,不单征服猎物,也征服山林。
  山林臣服在她的脚下,就如同天空臣服在鹰的脚下。
  “我错了……”
  姜知津站在悬崖边上,山风吹得他的衣襟猎猎作响。
  他的声音太轻了,无命没听清,忍不住问道:“什么?”
  “她是一只鹰啊……”
  姜知津望向高远的天空,那里有白云朵朵,梦一样铺向天空深处,一两只黑点展翅飞过,无须看清也能确认——只有鹰才能飞到那样的高度。
  我错了。
  她明明是只鹰,为何我总想为她遮蔽风雨,总想让她安稳待在笼中?
  我以为我在养一只鹰,实际上,鹰遨翔天地,根本不需要人来养。
  作者有话要说:  津津摊开笔记本,写下论目题目:《浅析养鹰的一百零八种技巧》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
  郑钦穿正二品官服, 簪缨束帽,带着南疆大大小小的官员在城门口等着。
  官道上百姓来来往往,南疆共有十/七/大族, 更有许多叫不上名目的小族, 衣衫样式千奇百怪,但所有人早就习以为常,一致觉得督护大人的衣服才最奇怪。
  大央的礼服向来是重重叠叠, 庄严肃穆, 大有古风,站在高轩的朝堂之上, 自带一股轩昂之气。但问题这里是南疆,太阳当头照,郑钦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 额上的汗水不断滴下来。
  路人们经过的时候不断回头看稀奇,郑钦很讨厌这样的眼神, 去年他被温摩押着在这里签定契约的时候,过往的路人也是这样的眼神。
  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位正二品的督护大人, 而是一只猴。
  但他不能处置这些人, 因为督运使大人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
  下人的扇子软弱无力, 叫他心头更焦躁, 一把夺过来自己扇着, 不耐烦地问:“怎么还没来?不是说已经到十里铺了么?!”
  “半个时辰前确实到十里铺了, 可家主大人的女公子要吃红豆糕,所以家主大人在十里铺的糕饼铺子里歇了半晌。”报讯的官员额头上的汗比郑钦的还多, “才起程,经过李子林的时候,女公子又要射鸟玩, 所以又停了下来……”
  郑钦咬牙:“不过是一个仡族的贱民,算哪门子的女公子!”
  底下的官员不敢接话。
  过了好一会儿,在郑钦中暑昏过去之前,一辆华丽的马车总算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要从仡族的深山里出来不容易,首先是派人到虎牙关取马匹,然后才能来督护府报讯,然后督护府才能派出人去迎接。
  郑钦早扯过一付笑脸,远远地就迎上去:“督查使大人体检查民情,为国戍边,辛苦了!”
  姜知津坐在马车内微微笑:“职份所在,都是为陛下效命。有劳诸位久候。”
  在他的身边歪着一位三四岁的小丫头,依然是作仡族打扮,颈上戴着银闪闪的项圈,手腕和脚腕皆戴着银镯,眉眼秀丽,正一手抓着糕,一手玩着小弓/弩,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瞧着郑钦。
  郑钦笑得更欢喜了:“哎呀,这便是大人收下的女公子吗?当真是玉雪可爱,一看就是龙章凤姿,聪明绝顶,难怪大人如此喜爱。”
  姜知津低头拂了拂阿夏的头发。仡族无论男女皆是十岁之后才开始蓄发,十岁之前皆是齐耳的短发,阿夏脸圆圆,眼圆圆,头发柔顺地垂在耳边,像个精致的人偶娃娃。
  不知道阿摩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姜知津不由自主,走了一点神。
  南疆各属官员都上前厮见过,马车才重新驶向督护府。
  郑钦早已经安排了嬷嬷与侍女等着侍候这位女公子,阿夏下车的时候,嬷嬷伸手便要去抱。
  一双手却先她一步,将阿夏抱了下来。
  阿夏一路上又是吃,又是玩,到此时已经昏昏欲睡,眼皮打架,窝在姜知津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郑钦从后面跟上来,正要说话,姜知津微微摇了摇头,郑钦一看,阿夏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真是好命啊……
  看着姜知津的背影,郑钦忍不住感叹。
  一下便从一个仡族贱民,成为了姜家家主大人的义女。
  这已经不是飞上枝头,而是直接飞上了云端。
  郑钦便去书房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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