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网兜捞起这三条牺牲的鱼,悔得肠青,本来早就该把它们搬进来的,结果去拿了通知书就被热气蒸傻了,每天做的事情都忘了。
旁边的狗儿在冲着那片炭黑的阳台吠叫,她想起梦里好像一直有条狗在叫,看来就是她的小赖在叫她。
小赖是她半年前在小区门口垃圾桶捡回来的幼崽,在雨天被人丢弃的,呜咽得可怜,她就把它带了回来,宠物医院检查后,好在它除了瘦弱营养不良,没别的毛病。
当初捡回它时,它缩在一个纸袋里,袋上印有几个招牌红字“赖生自助炸串儿”,于是就给它取了“小赖”这名字。
小赖见她终于忙完,就凑到她脚边,钻啊蹭啊,一副求抱求安慰的模样,这个名字取的真没冤枉它。
她抱起它,顺手捋过它头顶的灰毛,一边打通了物业的电话。
物业又联系了火警人员,终于找出了失火原因,不是电短路,而是楼上的男住户扔了颗烟头,正好顺风飘进了她所住的701的阳台,这才引发了这场火。
好在楼上的男住户认错诚恳,愿意承担701所有损失,包括修理费和物业的损失。
只是,阳台的小火损毁了这间公寓的电路,再加上窗户也严重破损,要请工人翻修。
物业说:“宋小姐,只能麻烦你先搬出去一段时间,等这里修好之后,我们再联系你。”物业都知道她孤身一人生活,是湛家资助的学生之一,因此平时有什么事情就直接通知给她。
这处湛荣居小区,是湛家的产业,湛叔叔资助她读书与生活,她便住在他名下地产的这间公寓里。
没过多久,就接到了聂爷爷的电话,他知道了阳台失火的事情,让她去湛家山庄住一段时间。
湛家她只到过一次,就六年前在她初到凭州市的那天,她和湛叔叔曾见过一面,印象里是个不苟言笑的成功人士。
自那以后,都是聂爷爷负责管理湛叔叔名下资助的学生,她平时也是和聂爷爷联系得多一点。
次日清晨,马路两侧的林荫落在地面,车辆驶过,又是满山的静谧和煦。
她刚下车,就见聂致在门口望着她的方向,发间灰白,眼尾的每道皱纹都透露出和缓的慈爱,就像在看自己的亲孙女儿。
“聂爷爷!”她嘴角翘起,怀里的小赖跳下,左右细嗅,正好奇这里的环境。
“嗯,”他做了半辈子的管家,言语都刻在了一个频率里,即使是欢喜她的到来,也是习惯性的得体淡笑,“客房都收拾好了,想必你会喜欢的。”
她点头,不用想都知道聂爷爷肯定是费心思了。
当万家灯火、气氛热到极致时,她反而有种四周都是冷墙的孤寂感,聂爷爷胜似亲人,能让她温暖很多。
她不由地想和他分享,“我昨天拿到了私立高中的录取通知信,学费全免,湛叔叔可以不再资助我的学费了。”
虽然她知道她的学费于湛家而言,凤毛麟角也算不上,但她依旧想选择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承担学费。
凭州市私立高门槛很高,但也特招一些拔尖的学生,并且有学杂费全免的名额,如果进去后成绩够好,还能拿到高额的奖学金。
这就是她当时选择这所学校的很大一个原因。
聂致赞许地点头,“不错,你小时候就聪明,学习也好,进私立高也好,那里的教学质量和资源在凭州市能排的上头一名。”
宋酌听聂爷爷开金口夸自己,眉眼弯成了月牙。
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包括路旁修剪后的绿植、再到各司其职的帮佣,都凸显这里冷疏的气氛。
居中的欧式古典建筑,本该也是静雅有序的状态,可里面出来一个帮佣,埋着头,脚步凌乱,像是被谁给赶了出来。
打破了这里所有事物都在轨道上的状态。
帮佣眼睛微红,向聂致摇了摇头,“少爷他不愿戴,还……还说……什么死人玩意儿也敢拿给他,说……湛老先生哪天嗝屁了戴着去火化才叫真合适呢。”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聂致见怪不怪,早已预料到。
湛家的大少爷小时候因病夭折,湛恪己在年老时才得湛寻这个儿子,又在他10岁时才养在身边,疼得跟宝贝眼珠子似的。昨天拍下了一串小叶紫檀珠手串,据说戴在右手能驱灾。
这不,就让人给湛寻送过去,他脾气顶天的性子又怎么会心甘情愿戴上,转眼就把人赶出来了。
“手串呢?”聂致问。
“放在他房间的桌子上了。”她当时被讥讽几句,忙不迭想跑出来,什么也不记得拿上。
下一瞬,一个东西从二楼窗口抛出,啪的一声砸在他们三人面前,圆润的古木珠子四散。
就是他们口中提到的那串小叶紫檀木珠,如今滚得连影儿都没了。
小赖狗怂,被吓得直往她脚边钻,为了引起她的注意还装晕,她满额黑线,看着这只戏精狗,无奈抱它起来,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它终于吐着舌头,闪着大眼“醒”了过来。
聂致吩咐人把这里收拾一下,接着带她去客房,一边说:
“刚刚二楼扔手串下来的,是湛老先生的独子,10岁才接回身边,5年来,脾性越来越阴骘不驯,你如果见到他,能躲就躲着点,万一哪里惹他不顺眼,他脾气上来,我担心会伤到你。”
山庄的帮佣们,都恨不得离他百米远,避无可避要去接近时,内心都是视死若归的状态。
他嘴毒,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刀得体无完肤,有时不愿说话,光用眼神就把人给凌迟了。
宋酌那样的软性子,估计能被他委屈得哭鼻子。
湛荣居的公寓失火,湛老先生听聂致说起后,随口吩咐让人把宋酌接来这里住一段时间。聂致也心疼这个孤身只影的小姑娘,所以想多护着她点,只是,若碰上少爷……
聂致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接着叮嘱:
“你记得啊,少爷染了一头银白色的发,十分好认,他平时早出晚归都和朋友在外边,照理来说你们是碰不上面的。可就怕万一,要是实在撞见了,你就趁他没发现你……”
聂致少见的话多,最后像是在传授一个妙计,用词精准,“你就跑!撒丫子跑!”
“好,我记住了。”
她正要抬腿上正门的台阶,看见颗小叶紫檀珠卡在地面的缝里,于是低身拾了起来,沁凉的古珠落在掌心,她正准备递给聂爷爷。
余光却瞥见楼梯口有一颀长挺拔的身影,最显眼的是银白的发,来不及多看多想,她垂下眼睫。
这会儿是跑?还是不跑?
听到一旁聂爷爷苍慈的声音:“少爷。”
空气里没有应声,连呼吸声都没张露半点儿,看来,这人确实不好惹,她也硬着头皮跟着聂爷爷称呼他:“少爷。”
声线清灵,带着少女的糯气。
怀里的小赖很显然不懂气氛,一直动来动去,爪子扒拉着她的衣袖,她安抚般拍了拍它。
没想到,她的声音响起后,空气里出现一声冷哼。
正是出自楼梯口的那人,她眼尾一跳,掀起眼皮,看清了他的容貌,银白色的碎发搭在额侧,头发漂过发质还能好成这样,还有没有天理?宋酌脑回路有点远。
肤色透白,几乎能看到细微的小血管,淡朱唇微微扯起,薄薄的眼皮掀着,丹凤眼冷冷地看向自己。
精致得让人捶桌羡慕,这张脸是无比熟悉的。
只是感觉变了,不再给人静静软软若水的感觉,反而锋芒四露,压迫性极强。
她甚至有了半瞬的怀疑,慕寻?
作者有话要说: x月之后。
聂爷爷口中会欺负得人哭鼻子的湛寻,被他女朋友气哭,躲在被窝里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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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初湛寻回家时,是湛恪己亲自去逐州市接回来的,恨不得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聂致作为老管家,都休想有机会插手他儿子的事情。
若聂致跟去了,就会发现,小宋酌曾经不舍道别的那人,就是湛寻;那栋有圆弧形窗户的别墅,原来是小湛寻的住处。
如今,空起仿佛被喷了凝固剂,湛寻视线下垂,带着冷,从宋酌身上,再移到她怀里那只灰毛的狗。
聂致纳闷呢,不明白湛寻的眼神怎么就没挪开过,于是干咳了一声,试探着说:
“少爷,这是宋酌,是湛老先生资助的学生,如今因为一些事情来这里暂住一段……” 时 间。
他话没说完,就见湛寻敛目,再也没看她一眼,径直掠过往外走去。
宋酌觉得一席风掠过,她回头看向他的方向。
忆及过去,慕寻……湛寻……前者是跟着母亲姓,后者是跟着父亲姓,渐渐明白其中的弯绕。
有些不着边际地想,他怎么可以长得这么高!当初和自己一般高的小团子呢!
转念一想,这么挺拔的高个儿,还不是要屈身蹲下,坐在马桶上厕所,她心里不禁平衡。
“小酌,你别介意,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聂致还安慰他。
宋酌坦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只是心里诧异,他是怎样转变的这么快的,也挺遗憾,两人变成现在这样形同陌路。
原先在逐州市,湛寻就跟着妈妈生活。
印象里,他妈妈幕不紊是个工作狂魔,每次见她,都是衣着正式、妆容精致地在打工作电话,湛寻便由帮佣乔阿姨照料。
如今他跟着湛叔叔生活,那慕阿姨呢?
她的房间在三楼,有一个很大的露台,出去就能望到无际的墨绿,很是怡神。
聂爷爷临走时让她下去吃早餐,并且还特意说湛寻已经出去了,她不会和他碰面。很显然,聂爷爷以为她怕惨了湛寻。
拆了包狗粮,小赖闻着味儿立马把自己的小盆叼过来,接着前腿并立,后腿坐端正,歪头看着她,简直不要太乖巧。
等她把狗粮倒进去后,把盆朝它那边推去,它知道自己这是可以吃了,下一瞬,化身成没有感情的进食机器,脸跟打桩机似的一下一下砸在盆里。
解决了小赖的早餐,她也就下去楼下餐厅了。
原本以为餐桌上会只有湛叔叔一人,没想到还坐着两个人。
聂爷爷不知道从哪儿飘出,低声帮她介绍:
“那位是湛老先生的弟弟湛恪忠,另一位和你年龄相仿的是他的女儿,湛妙小姐,两家每周一都会聚在一起用早餐,这是老规矩了。”
“好的,我知道了。”她同样侧头低声说。
话语间,已经入座了,她挂着笑打招呼,湛恪忠显得格外热络,“原来你就是宋酌,早就听说过你学习很好,大哥果然眼光独到,资助的学生都这么优异于常人。”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拍湛恪己的马屁,宋酌浅笑,接着搅拌杯子里的咖啡,边说:“过奖了。”
湛恪己倒是正常的态度,只是对她说:“小酌,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别拘束。”
“嗯。”她点头。
湛妙盯着眼前的女孩,照理说,她穷困需要资助,应该是唯唯诺诺的性子,可偏偏带着同龄人都没有的淡定自如,棕黑色的眼睛看不真情绪,像是云淡风轻到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境界。
她开口问:“宋酌,听说你会在私立高读高中?”
宋酌刚咬下口烤得酥脆的面包,里面的果酱在碰撞,咔嚓的声音在嘴里传到耳窝里。
她想起了自己逐州市的家,家里不会做早餐却还要逞能的老爸,总是把烤焦的面包片递在她嘴边哄她尝一尝。
想着想着,眼神盯着某个点变得虚空,就成了湛妙所认为的“云淡风轻到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境界”。
湛妙的询问让她回神,她说:“没错,已经定下来了。”
话音刚落,湛妙眼里的不屑一闪而过,“这么说,到时候你还能和我做同学了。”
瞧这话说的,仿佛能和她做同学是抬举了对方,宋酌假装没听懂,就这么过去了。自从老爸老妈不在之后,她也渐渐学会隐忍与低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况且她还是单枪匹马的。
湛恪忠又说:“妙妙,人家宋酌资源条件都不如你,却还是这么优秀,你要多向她学习。”
他觉得夸宋酌就是在夸大哥湛恪己,所以他唾沫都不带咽一下地就说。
闻言,湛妙翻了个白眼,“学她干嘛?我又没可怜到要到别人家蹭吃蹭喝。”
“妙妙,注意你的言辞!”
湛恪忠瞧见大哥的脸色不悦,先出声喝道。
“我……”湛妙不甘心被训,还想争辩,抬眼看见进来了一人,又立马闭紧了嘴巴。
湛寻身上穿着破洞T恤,裤子也是朋克风,眼一横、腿一翘坐在宋酌对面的餐椅上,再顶着一头银白色的发,整个人都透露出冷到难以接近的感觉。
湛妙是知道这位小少爷的作风的,很自觉地噤声,只是纳闷,平时也不见他用早餐的,今天怎么破天荒地坐下了?
这里最开心的要数湛恪己,他一年365天都想和他儿子坐下来好好吃餐饭,奈何人家宁愿和朋友在外头厮混、或者在研发室鼓捣,也不愿搭理他。
他本来都吃完了,又开始慢慢地呷着咖啡,朝湛寻问道:“昨天给你的珠子怎么不愿意戴啊?小叶紫檀戴右手能驱灾。”
他年过五旬,儿子又尚且年少,不由地就开始信起这些来。
“什么?”沉着的嗓音微扬。
湛寻收起凝在对面的目光,压下眼底熠亮幽深的眸色,转头看向湛恪己,很显然刚刚在走神。
“没什么,”湛恪己以为他不爱提这事儿,就顺着他说道,“那玩意儿确实土气了点。”
空气渐渐沉默,可餐桌上的人各怀缠绕百转的心思,宋酌第一个放下餐具,对湛恪己说:
“湛叔叔,我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