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李司机说得那样,平时我的确惹了很多人,他们今天趁我单着,就把我给围了,”他举起右手,艰难地伸开五指,“八中那群人说我平时这只手动了他们,所以就……”
“他们简直欺负人!你等着,我明天就去告诉他们的校长。”八中有群混混确实很嚣张,但听说校长能压住他们。
“不用了,他们这次出了气,也就过去了,更何况之前我也有错,我不该看不惯他们到处作恶就去动手。”
诚恳的认错态度,以及恰到好处的软语,让宋酌对他的印象又恢复到了小时候那样的柔顺恬静。
此时的东街,一群人鼻青脸肿,说话都费劲,正骂骂咧咧:
“湛疯狗,我艹你大爷!”
“老大,咱还发帖骂他吗?”
“骂个鬼!没看老子都话都说……说不利索了吗?还……还不嫌事多!先养好再说。”
另一边,宋酌恍然想起自己还要回湛荣居拿衣服,上次临时收拾得急,只随便拿了两套。
于是让小李停一下车,自己进去小区。
回来时,除了手里提着的一袋衣服,还多了两个创口贴,递给湛寻,
“把这个贴在眼角破皮的地方。”
两个白色的透气棉质创口贴,上边有淡淡的图案。
他静看了半瞬,随后看着她,满眼都是抗拒。
潜台词是:老子不贴,你休想。
宋酌显然会错意,以为他自己没办法贴,就撕开了薄纸,双指捏住一侧的薄膜,要帮他贴。
当温热的指尖贴在他眼尾时,就像是日思夜想的一阵暖风拂过,羽毛点过他的皮肤,他那根绷着的弦瞬间松了下来,原本要后仰躲避,也变成主动弯腰、凑前脑袋。
两人相隔约二十厘米。
他甚至能感受到在车内的冷气里,她呼出后在他脖颈边晕渲开的呼吸,一冷一热,分外感受。
两个创口贴并排贴上,才遮住那道细小的血口子。
宋酌像是在玩小时候的泡泡糖贴纸,为了图案完整无缺印在皮肤上,自然而然地用手指按了两下。
按在了湛寻的伤口上,他违心地嘟囔:
“嘶……疼……”
宋酌满眼堆着歉意,心虚地说:
“顺手就按了两下。”
“这里也要贴。”他伸出指骨紫红的右手。
宋酌:“手上没出血不用贴,回家记得自己涂上药膏就行了。”
“噢。”他坐直了往她那边倾的身子,把手搭在了膝上,又调整成双手交叉放在大腿间,不太自然。
回去时,山庄的佣人们看到湛寻眼角的两个创口贴,都诧异地忘记了动作。
疯狗什么时候愿意贴创口贴了?还是印图案的……
小李把这事的细节广为宣扬,众人看宋酌的眼神,就有点在看高大威猛的勇士的意味。
湛恪己见了他家儿子,一看就知道又打架去了,不过总算知道收拾收拾伤口,不再是任伤自生自灭复愈了,还算不错,他这么点头。
瞧瞧,这过分骄纵儿子的亲爹。
第二天,天朗气清,微风不燥。
宋酌早起,给小赖套了牵引绳,准备带他去跑跑步,刚跑了一圈,小赖就犯懒,开始不愿走了,它真算得上是狗子中的懒癌晚期患者。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小赖,湛家山庄的一圈,都是望不到头的,这还只是内圈,不是最外围的。
她只好牵着狗绳,任他左看右扑,想休息就休息,这才又多走了一圈。
准备上楼时,一眼望去。
地砖的一侧种了几棵英国梧桐,细碎的光影错落在树下的身影上,发色夺目、左脸刚好被一片叶子的阴影遮住。
在湛寻看见宋酌后,脚步不禁往她的方向移动,整个人都置身明亮的朝阳下。
原来他今天穿得这么……低调。
大白T恤,到膝盖的运动裤,露出纤长又有线条的小腿,包括脚底踩着的那双运动鞋,都是规规矩矩的灰白色。
整个人不再是昨天那样,像一幅色彩张扬绚丽又暗黑的画。
她突然想起,初中有个同学,爱收藏bjd娃娃,有时还会带它们出来玩。她今天有种见了真人版娃娃的错觉。
她招了招手打招呼,就准备上楼,小赖却撒着四条腿儿,直奔他去。
不,应该说他脚边的一条“狗”去。
他脚边的“狗”,应该是个智能机器……狗,通体都是冷白色的金属质感,四肢框架很突出,看样子平衡性会很好。只是外形是狗崽子的模样。
小赖左嗅右嗅,也没看明白这货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同类。
宋酌眼里有疑惑,问:
“你这是在……?”
“遛狗。”湛寻一本正经。
路过的帮佣差点脚底一个趔趄,少爷,你这是硬核遛狗啊,自己跑公司设计研发出个动力狗,不让它干点出力的事,拿来遛。
真……闲。
“它需要遛?”
宋酌大大的眼睛里大大的疑惑。小赖被动力狗忽然的靠近吓得一跳,使劲钻在宋酌的腿边。
湛寻:“晒太阳,让它充会儿电,正好测验下它的太阳能电池板。”其实这是液压驱动,什么太阳能电池板,他纯粹在瞎扯。
“嗷,”宋酌点头,反倒信了他的说辞,“它叫什么名字?”
湛寻正盯着在她脚边耍赖扒拉裤腿的狗,见宋酌弯腰将它抱起,黑眸的晶亮忽闪而过,仿佛宋酌的手是在轻轻顺着自己的发顶,嘴角微翘,边回答说:
“‘灰’,它的名字。”
是去年被pass的一款实验品,本来被他扔在了杂物间。今天早上见宋酌牵着狗下楼,他直接跟上去,未免太干巴巴,想到动力狗,好歹是只狗,就去翻了出来。
好,这下更干巴巴了,还不如直接晨跑,带这玩意儿下来干什么。
“灰,叫声儿听听。”她蹲下身,仿佛在和一只真正的狗打招呼,手心还摸了摸它。
“汪呜汪呜。”灰识别出她的声音,很配合叫了几声。
湛寻低头,目光静浅,他忽然想,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pass灰的设计。
她蹲下时,感觉到裤子口袋里有东西胳到了自己的腰腹。拿出来才发现是那天昨天初到湛家时,在门口拾起的那颗小叶紫檀珠。
木珠圆润,躺在她的手心,她递给他,
“昨天捡到的,忘记给聂爷爷了,现在正好还给你。”这本来就是湛叔叔给他的,虽然他嫌弃,扔了,但还给他也算是物归原主吧。
湛寻伸手去拿,又变成掌心向上,定在她手下,要接这颗木珠。
于是,紫檀珠顺着她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缝,一路滑向他,就像是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在木珠落入他手心时,他合指盖上,终于回想起来,那是小时候宋酌分他糖时的感觉,她递,他接。
被他扔下楼的小叶紫檀珠,霎时间就顺眼许多。
聂致瞧着梧桐树旁的双影,竟然看出了种两小无猜的情谊,他暗笑自己老眼昏花,出声说:
“少爷,小酌,该去用早餐了。”
灰的双眼在闪烁,识别到其中一个名字。不再是幼化的机器声音,而是熟悉的声线,清质微沉,又带着缱绻的尾音,像是凑近在耳边的喁语:
“宋酌是个小骗子。”
这是湛寻的嗓音,他恍悟,当初pass这款动力狗的原因,除去它的抗击性能较差。
还有一大原因:声源采集出了问题。
宋酌听到从灰的嘴里,以湛寻的声线,说自己是小骗子的话,脸上有些莫名,看向湛寻。
他就像是被抓住了某些隐藏的小情绪,立马操控灰关机,提起它大步流星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子不贴,你休想
“这里也要贴。”
真香怪出现了!
第6章
湛寻走后,剩聂致和宋酌面面相觑,她更是纳闷,自己怎么就成了小骗子了?
今天的早餐,没有湛恪忠父女俩,显得和谐很多。
湛恪己瞧着自己儿子,真是越看越上眼,活像自己年少的时候。
他不是傻的,看出来湛寻是因为什么才能安分守己坐在餐桌边,切着火腿,吃着早餐的。
宋酌用餐时像只短尾矮袋鼠,蛋杯里一勺一勺挖着,都让她吃出了美味珍馐的享受感。
最后把牛奶喝光,擦了擦嘴说:
“湛叔叔,我吃好了,先走了。”
“嗯,还是小李送你去。”
湛恪己特意提到小李,观察湛寻的神色。昨天小李跟安了个大喇叭似的,说湛寻任由宋酌贴创口贴的事情。
还以为湛寻少说也会面露厌色,没想到,人家也学着宋酌,端起牛奶,全给喝完了,目光紧随在她身上,准备起身去追在她屁股后头。
湛恪己叫住他:
“湛寻,来下书房,我想跟你说说入学的事情。”
“没时间。”他头也没回。
“有关宋酌也没时间?”湛恪己追上又问。
只见湛寻一个九十度拐弯,直接跨上了楼梯,
“那走吧。”
“……”
到了书房。
湛寻闲坐着无聊,直接靠在了窗边,低头就能看见宋酌上了黑色的宾利,宾利车绝尘而去的样子,惹得他有些烦躁。
偏偏湛恪己还在书桌前翻看一沓资料,半天不说正事,他换了个姿势,侧身懒靠在墙壁上。
当右手插进口袋,触碰到那颗木珠时,古木纹路的质感让他稍微沉静下来,没那么想打破这种活死人的气氛。
“这三所学校,你挑一所,我给你安排。”湛恪己把资料往前推了推。
湛寻走过去,看也没看,就拿了最上面的一份“凭州市私立高中”扔在一旁,“这所。”
“初中也是这所学校,挺好,可人家校董会指名高中不想再收你了。”
湛寻在私立高中兴风作浪不是一天两天了,打架就没输过,虽说不输就意味着不被别人打,这也挺好的,湛恪己有些不要脸地护短。
但和湛寻对立的那帮人,也都是上流圈子的富家少爷,惹了湛寻被收拾,最后又向学校告状。
一个两个还好,数量多了学校也有些难办。于是校董会商量后,就不想招收他这个疯狗一样性子的学生了。
湛寻想起那群整天开会的校董,脸色不是很好看,那正好,就不用上了。口袋里的木珠被他用两指旋了个圈。
湛恪己看他的脸色,暗觉不妙,他怎么还有几分“我巴不得”的感觉,于是他有意无意地提醒:
“可惜宋酌也在那所学校,不然你们俩还能互相照应。”
果不其然,湛寻听到这个名字,眼神有了光亮,有了“想要”的欲望。
湛恪己骑驴下坡,接着说:
“你要是想去那所学校也行,不过不能再挑事了,在学校安分守己一点。”不就是赞助学校几个项目的事,湛家的财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行。”湛寻眼尾一挑,随口应下。
湛恪己看着自家儿子出去的背影,怎么就那么不信呢?这事儿还得来个双重保险才行。
另一边,唐月街的遇见咖啡厅。
生意突然火爆,长队几乎排到店外。
这一切还要归功于前段时间的一个客人,拍了段咖啡、点心、小蜡烛的视频,配上文艺动人的文案和音乐,发布到了网上,播放量破千万,这家店瞬间就成了网红店,来凭州市必须打卡的地方。
宋酌招待完早上那批人流高潮的的客人,也没能歇息半刻,因为店里陆陆续续不断有人来,座位就没有空出来过。
温采思也在压力下进步飞快,端着满到杯沿口的咖啡也能健步如飞,几番下来,她弯腰揉着腿肚子,嘴里小声说:
“生意这么好,我们兼职生也没工资提成的,唉。”
有个正式工听了立马不满,“兼职还想要有提成?你也想太多了吧。”
温采思努努嘴,没再说下去,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老板娘耳朵里。
老板娘直接大方地宣布:
“等暑假结束之后,我发一个大红包给你们两个兼职生。”说着还在员工群里发了个三位数的红包,作为今天辛苦的嘉奖。
众人立马斗志昂扬,感觉还能再战24小时。
直到下午,店里才逐渐冷清下来,老板娘晚班亲自留下来,给她们两个兼职生提前半小时下班,还让她们带了小袋自己烘焙的饼干回家去。
今天闷热了整天,出了店门,离开了空调,就如同踏身烤盘上,每走一步都冒着滋滋的热气儿。
温采思挽着宋酌的手,有些开心:
“正好,湛家的那个司机要五点才会来接你,我们去吃你说的那家炸串儿吧。”
宋酌觉得被挽住的那只手湿汗黏腻,汗毛贴在手臂的皮肤上,不过还是没有抽出手,点点头,
“好,我们走路去就行了,离这里很近。”
“太好啦。”
挑着树荫走,没过两分钟,树荫与阴天混为一体,几乎是很迅速的,天边乌云密布,翻卷变幻。
冰凉的触感,一滴水珠砸在了宋酌的额头,接着是手臂、地面,越来越密、越来越大。
闷热里落下的雨珠,在地面砸出黑色的水印,掀起马路边阵阵灰尘的泥土味儿,驱赶着这所城市的闷热,渐渐的,风也沁着凉意,而宋酌和温采思,早早地撑开了雨伞。
“终于下雨了。”宋酌说着,伞面传来雨珠滚落的声音,光听,就觉得这座城市凉了几度。
“是啊,整天都要被闷死了,我妈还不准我晚上开整晚的空调。”温采思嘴里小声抱怨着。
那家“自助炸串儿”店的招牌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还好下雨了,这样吃炸串儿、再开一罐可乐,宋酌瞬间觉得自己胃口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