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捉了只蚕宝宝, 放在手里把玩, 见他脸色青白不已、还不敢牵手, 这才信他是真的怕。
下午四点, 宋酌如约到了一家中式餐厅的包厢。
桌上的菜已经摆好, 鲜嫩的清蒸鱼、热气腾腾的山药排骨汤、色泽盈亮的糖醋排骨……都是她爱吃的家常菜式。
“小酌,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叔叔就随便点了一些,看看还有没有要加的。”应域很热络,还取代了服务员, 帮她拉开椅子。
原本宋酌是不想要来的,但应域总是邀请不停,一会说应柠整天给她发消息打扰到了她、一会又说自己一直很想有个女儿,暗示意味明显。
总之为了这顿饭,他嘴皮子都磨破一层。
也不好再过于推拒,她就答应了下来。
再看看这一桌子菜,都是自己爱吃的,她狐疑地投去一眼,这叫随便点的?也太巧合了。
宋酌:“这些我都爱吃,不用再加了。”
“那就好。”
要数应柠最开心雀跃,“我想要挨着宋酌姐姐坐。”
“好。”宋酌说完,一旁的服务员就将儿童椅放在了她的左手边。
一餐饭吃下来,相处得很自然。宋酌原以为面对应域这张眼熟的脸,会勾起往事,难免伤情。
但显然她错了,应域的特征很强烈,他整个人不吝啬表达对妻子和儿子的爱意,看着瞿曲歌的眼神都是毫不敛藏的柔情,一口一个“老婆”,连鱼肉都是剔骨后再夹给她。
她爹宋越不同,宋越最爱口是心非,年纪一大把,倒像个小年轻似的嘴硬又傲娇。在她的记忆里,宋越对她妈妈蓝琼,从未有眼前所见的温柔和体贴。
通常是用斗嘴来增添夫妻情.趣。
就连她,小时候也受了她爹不少古怪又幼稚的捉弄,幼小的心灵深受“荼毒”。
他们两个,性格与作风天差地别,唯一的相似点大约就是这张脸。所以,宋酌一顿饭下来,认识了一个新家庭,并未过多想起宋越。
“小酌谈男朋友了吗?”应域问。
“咳咳咳……咳!”长辈乍然发问,她莫名一阵心虚,被排骨汤呛得直咳嗽。
瞿曲歌剜了应域一眼,轻轻帮她拍背,
“你叔叔就是八卦,说起来,上次和你一起送小柠来咖啡店的那个男孩子,看起来还蛮不错的,你们现在发展得怎么样?”
宋酌本来已经缓过来,又忍不住,“咳咳咳,咳……”
心想你们夫妻俩都很八卦好不好!
这个问题,就让她这么一阵狂咳,竟然给蒙混过关了,不由地松了口气。
这餐饭临近结束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是湛寻的消息:
【电影要开场了。】
【你在哪里?】
【这次,我要黏着你很近很近,牵手也要。】
故作强硬的语气,他在学校因为不自觉想牵她手,被她凶了挺多回,这次特意来找回主导权的。
她唇角浮起,正要回消息。
无意一抬眼,就见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应柠的小鹿眼还在扑闪扑闪。
被三个人一瞬不瞬盯着,吓得她手机都差点脱手,消息也来不及回,连忙把手机塞回包里。
应域摸摸鼻尖,开始左看右顾而言它,“哎,这排骨怎么这么咸,待会儿把厨子叫来,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是啊,这道拍黄瓜也太酸了。”瞿曲歌也忙收回视线,附和着回应。
只有应柠最天真,“宋酌姐姐,你在和谁发消息呀?”
“一个……朋友。”中间漏了个字。
“是男朋友吗?”应柠追问,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柠这话一出,对面两道视线又“咻咻”紧紧追上,仿佛在等她回答。
从小,宋越就很反感她和男孩子玩,总是傲娇到睥睨众生,说自己闺女可爱又伶俐,那些个男生屁话都说不利索,配不上跟他女儿玩。
她去找湛寻时,都是趁宋越上班之后去的。
而现在,她竟然就谈了个恋爱,还是在大众的眼光中不太合时宜的。大概是心虚的心理作祟,她不想让这些大人知道她谈恋爱的事情。
偏偏应柠还在追问,桌布下的手捏了捏紧,突然体会到小屁孩儿让你无可奈何的那种感觉了。
“不是的,不是。”
这话不能让湛寻听见,不然他得拿个喇叭向全世界宣布他是自己男朋友,再用泛红的眼睛软兮兮地看着自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这样才好,”应域朝那扇双面绣的屏风后望去一眼,“不然你爸知道了该气得要死。”
话语里提到她爸爸,气氛霍然沉了几度,瞿曲歌踩了应域一脚。
他瞬间反应过来,本来想抱歉。但转念一想,他侄女儿迟早有这一天,于是又盯着宋酌的脸色,看她会是何种表情。
“其实,我爸妈已经离世了。”宋酌说起时,表情很淡然。
应域感受却不大好,眼看她已然适应独身一人,要是说她爹其实还活着,这又何尝不是一道雷声响彻耳边。
他说了几则早几年的新闻,无外乎是众人以为主人公已死,但这人几年后却又现身于世的乌龙事件。
铺垫完后,他尝试着:“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其实没去世?又或者,你爸妈的感情其实没有你所看到的那么好?”
话音一落,宋酌再看他的眼神充满古怪,“应叔叔你认识我爸妈?你经历过我的遭遇?要是没有的话,就别说这种试探性的话。”
“你这种猜测不成立。”
“应叔叔,我吃好了,谢谢你的招待。”她说完,也没顾上和应柠说再见,就出了包间。
屏风后的宋越拄着手杖,右腿微跛,出来了。
他眼角比年轻时多了道褶皱,沧桑一直延展到太阳穴,视线落在宋酌走后的位置上,碗里有她还未动筷的一块糖醋排骨。
他以前的厨艺……一言难尽。
宋酌常常吐槽说他做的炒饭看起来像猫砂。这段时间学了又学,总算做出来还像样。
“你不该拿这些话去试探她。”他说。
应域的指尖在桌面起起落落,“哥,我原本想的是你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迟早她都要知道你还在世,就想看看她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你还是没搞懂,”宋越艰难地坐在椅子上,“她生气走开的点,是因为你说我和她妈妈的感情可能不像她看到的那么好。”
尽管变故发生的前半年,他和蓝琼在和平地协商离婚,但在天真的女儿面前,夫妻俩掩饰得很好,没透露半点不和。
八年前那天,他和蓝琼凑巧要同行。
他去参加Y国举办的家电展览会,蓝琼则是为了一场钢琴演奏。但公司新推出的烤箱发生爆炸,引起室内火灾,造成一死一伤。
整个生产线被强制停产,他也受到法院传唤,于是Y国之行就只有蓝琼前往。
而他则留了下来。这款烤箱经过一层又一层的质检,怎么会在刚推出于市就发生这样的意外?
宋越这些年在逐州市越做越强,也竖立了不少劲敌。他辗转托S市的熟人调查爆炸事件的原委,也就是这次,和一直未来往的应域有了交集。
他刚拿到一份未被篡改的调查报告,还不及细看,就发生了一场夺命的车祸。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最割舍不了的是宋酌,正在家里睡得打着娇鼾的女儿,她还那么小,像花骨朵一样。
谁也想不到,死神会接连降临他们这个家庭,蓝琼乘坐的那班飞机发生意外坠机,尸骨在太平洋至今未打捞到。
航空公司的名单有误,往宋家寄去了两张死亡哀悼信,以及两份赔偿款。
当时,宋酌是在被窝里被保姆阿姨摇醒的,说了些信啊赔偿啊之类的话。
她眨了眨眼,问阿姨:“那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唉,”保姆不忍看她,”他们已经去世了,再也回不来。”
塌陷的软床垫仿佛一个巨大的手,要拉扯她遁入无尽的深渊,慌茫坠地的失重感席卷而来。
她从此不喜欢在床上睡觉。
企业领头人去世,再加上爆炸事件的发生,很快宣布破产,银行收走多处房产地产抵债。两份赔偿款,家里的存款,也都被拿去偿还各种债务。
宋酌一夜跌入泥里。
然后被湛恪己扶起。
车祸后堕入傍山险崖的宋越,被过路人送进了医院。多亏他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应域的。
应域知道,宋越并未如报导所说在坠机里丧生,他找到在一偏僻破旧的小医院里昏迷不醒的宋越。再看报道里对身为公司法人的宋越已经定罪的新闻,他选择藏下这个有血缘牵扯的哥哥。
在S市一藏就是六年,就当他以为宋越要当个植物人躺一辈子时,他醒了。
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叫的“宋酌”。
“宋酌是谁?”
“我女儿。”
当年的新闻,铺天盖地是坠机事件、破产事件。很少有人去关注在这一起起事故中像株被人遗弃的小草一样的宋酌,包括应域也未注意到,他还有个女儿。
得知后,才着手去调查,查到她这些年被湛家资助,刚刚从凭三中初中毕业,成绩好的不得了。
再往后,瞿曲歌开的咖啡厅破格招收暑期兼职生,都是他们夫妻俩在暗中的作为了。
祝家小子的生日宴,宋酌在后边喊的那声“宋越”。
应域听见了,只是想到他哥暂时不见光的身份,只能无奈让司机开快点。
宋越已经定罪,无法暴露身份和女儿相见。他醒后,一边做康复训练,一边调查当年的事情。一场爆炸,六年的时间,抹去的蛛丝马迹已经太多太多。
好在宋越找到了当年的人证,这件被当时的竞争对手故意篡改诬陷的案子才得以翻盘,他也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行走。
在这一年多,宋越也一边发展事业,在应域的帮助下,承包下逐州市郊区的种植地、加上国外花卉进口渠道,渐渐做起了高档连锁花店的生意。
生意慢慢有起色,他迫不及待以应域的名义赞助了私立高的那场建校十五周年的庆典,因为宋酌在里边是个小美人鱼。
年初又将逐州市那栋别墅买了回来,看样子一切都已准备好,他只缺个机会出现在宋酌面前。
*
另一边,宋酌正打车往电影院去。
窗外的天空仿佛布满无边无际的棉絮,在暖橙色余晖的上色下,宛若千朵百朵形状各异的棉花糖。
她忽然想吃棉花糖了,嗜甜者就是这么无厘头。
应域胡乱猜测的话令她薄怒,现在稍微缓和后,才想起来还没回湛寻的消息。
拿出一看,湛寻的发来消息已经炸了锅: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他们都进去了,只剩我。】
【说好的,你不能不来。】
五分钟前发来的:
【宋酌我不牵你了!】
【我要咬你!咬哭你!】
刚刚发来的:
【我不咬你,你过来好不好。】
宋酌赶到时,湛寻站在电影院门口,他个子很高,一张脸又是惹眼的冷隽,一眼就能看到。
左手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右手拿着串粉蓝色的棉花糖,右手尾指,还吊着一大杯啵啵奶茶。
远远的湛寻就望见了宋酌,他就这么隔着空气、静静地看着她好几秒,眨巴眨巴眼,最后埋着下巴。
宋酌凑近到他身前,仰着脸去找他软软的视线,“生气啦?本来时间是够的,可是路上堵了会儿车。”
“好好好,让你咬一口行了吧?”跟谁学的,这么爱咬人。
她把一截白嫩的手腕伸到他嘴唇边,任君下口的样。湛寻终于搭理她,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就要咬。
宋酌捏紧了手指骨,闭紧眼,不就是咬一口吗!能疼到哪里去!咬!赶紧的!
预料之中牙齿陷进皮肉里的痛感没有传来,她缓缓睁开眼皮,就见湛寻正笑着看她,睫毛宛若扇,扇着眼眸里亮闪的星火。
他说:“不咬你,我要亲你。”
说着,就在她白皙伶仃的手腕上落下一枚很浅的吻,温热、软软的。
她原本捏紧的手,在那瞬间,感受到细微的酥痒,缓缓舒展开来。
渐渐放下手,手里多了串棉花糖,他塞给她的。他买的真凑巧,刚刚在车里她正想吃棉花糖来着,现在就如愿以偿了。
等检票进去影厅,结果湛寻的座位是坏的,贴了“检修中”的封条,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还能被购票。
离她最近的空位,也是被检修中的位置隔开的。
湛寻特意选的电影院作为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结果就碰上这事儿。
整场电影,他都不知道在放什么,和宋酌隔着座位,在学校就不能牵手,在这里还没法儿牵!
电影一散场,他就攥住了宋酌的手,当小小的手在掌心里捏了又捏时,终于满足。
不,还不够,他说:“里面有蚊子,咬了我的肚子,起了个大包。”
“哦没事,过会儿就消了。”宋酌吸溜进一口奶茶,随口说。
她竟然不心疼?自己还特意强调了“大”,不是小包!是大包!大包!很痒的那种。
没过一会儿,绞尽脑汁吸引她注意力的湛寻又来一出,“我什么也没吃,又渴又饿。”
“刚刚不是让你吃爆米花的,谁让你不吃来着?”
“爆米花太甜了。”他大半场电影都在郁闷这个座位的事。
“那奶茶喝不喝?也是甜的。”宋酌把奶茶往他那边递了递,他说渴,现在只有这个。
说实话,是大杯奶茶太多,自己有点喝不完了。
湛寻垂下眸光,看着她手里的奶茶,喉结难以抑制地在颈间滑动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喝。”
他喝得杯底呲呲响,扫光了她喝不完剩下的奶茶,第一次觉得这甜腻的玩意儿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