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和燕尾帽——惜禾
时间:2020-09-30 07:44:14

  想拦他说几句话,可这人转身太快了,闹闹下意识攥他衣角,又觉得不好,情急之下戳了一下。这一下叫喻兰洲从尾椎麻到头顶,像武功高手点了致命的穴位。他一时没回头,平了平呼吸转过身,瞧见小姑娘挽了一下头发,怕楼下听见,小小声:“想和你说点别的。”
  手机里,喻夫人见他没回复,干脆就不往上送东西了,切好的果盘搁在厨房中岛台上,仰头望望,瞧见儿子白色短袖露了一角在门边,下一秒,那块白色的小三角就收进了房间里。
  喻兰洲往里走了一步,宽大的肩膀挡在女孩跟前,也不好再关门……长辈们都在……孤男寡女的……
  “你说。”他也压低了声音。
  只见闹闹的眼睫眨了眨,眼尾垂下,整张脸显露出一种很淡的委屈、和时过境迁的释然,他们之间有始无终的关系最后是她主动提起。
  “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小姑娘说,“那时候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经常梦见她么?”女孩勇敢地迎向他,“我听见你喊柯莲的名字……”
  她提起逝者的名字显得很小心,很尊重,发音很轻,这两个字念出来很陌生,又想起了他念出这两个字时的熟稔。
  “那是我第一次梦见她。”喻兰洲摘了眼镜,一双有些棕的虹膜上印着彭闹闹的脸,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丝情绪。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起柯莲。
  “我很抱歉。”他说,那天是对彭闹闹来说很重要的一天,她在他身下从女孩成为女人,所以彭静静把他带到彭氏,几乎可以算是丝毫不留情面地把他训了一顿他也没有二话,所以她说要分手,他也没有二话。
  高大的男人低着头,鼻梁上有两枚被眼镜压出来的红痕,因为睡眠不足眼白上爬了许多红血丝,额发软软搭下来,怕惊扰到跟前的小姑娘,一把嗓子低而哑,朝她解释:“她让我别欺负你。”
  闹闹的瞳孔一缩。
  “我没见过她生病的样子,但那天,我梦见她身上插着化疗的管子,朝我招手,她让我要对你好,在你面前不许提她,说完就走了,我追着她,捡起地上的管子想帮她重新插好,可她没等我。”
  “你听见的……可能就是我边跑边喊她,我没追上。”
  “我喊了好几次么?”他问。
  闹闹摇摇头:“我只听见一次,我以为你渴了……”
  喻兰洲记得,那晚她给他端了一杯水。
  “你信我说的话么?”
  信的,她用目光告诉他。
  现在还很难受么?
  分开了,还很难过么?
  “我们以前没有说过这些……”闹闹偷偷扯了一下后背的衣裳,因为出汗全贴在身上了,“我怕你不开心所以什么都不问……我后来想想,觉得自己这样很不正常。”
  喻兰洲蓦地动了动,拉开床头柜找到遥控器,滴一声打开了卧室里的空调。
  他指了指:“站那边,凉快。”
  小姑娘的脚尖旋了一百八十度哒哒哒站在了空调口下方,发梢被冷风轻轻吹起,他踱着步子跟在她后头,放肆地看着她。
  家里的拖鞋过大,她转回身的时候歪了一下,他及时扶住,大手箍着她的胳膊,人也往前挡了一下,他们离的很近,能闻见彼此身上的味道,他松开手,低低道:“站稳喽。”
  低头看见女孩干净粉红的脚趾豆用力抓了下地板。
  “刚开始的时候……我那样哭着缠着你,是我不好。”小姑娘低着头,检讨着。
  喻兰洲:“……”
  这话他不喜欢,不是谁缠谁,也不是喝多了酒,在他看来,都是顺其自然。
  可也跟着谦让:“没管好柯棋是我的责任。”
  闹闹:“……”
  喻兰洲房间里的这台空调有些年头了,开了强档动静就有点大,呼呼吹着,豪放不羁,倒是没有这两人的小心翼翼。两人都沉默下来,听着风声,蓦地,又都齐齐开口——
  “你……”
  “我……”
  喻兰洲抿了抿唇,让她先说。
  闹闹的手在背后绞着裙子:“那我们以后还跟从前一样,你看成么?”
  谁也别走,你是喻主任,我是彭小护,你曾经是我的学长,现在……你是我老爹好朋友的儿子,我能喊你一声兰洲哥。
  他们,回到了最初开始的位置。
  喻兰洲静了好几秒,直到闹闹仰头瞧他。
  他轻轻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夫让我躺一天别坐着,于是我把这章码到三千字就去躺了,买过的免费看,等于今天就没有新章,明天继续~
  欠两更,我后边补。
 
 
第64章 渐秋5 
  第六十四章渐秋5
  小姑娘悄悄吁出胸口浊气, 盖棺定论了,那就好。
  她不傻,不会跟已经走了的人叫什么劲, 有意思么?他们俩糊里糊涂就成了, 其实她一直心里没底。怕他也跟她似的糊涂,怕他委屈自个, 老了要后悔。
  “这个。”喻兰洲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掌心向上朝她摊开, 一枚素圈躺在那里。
  他一直随身戴着。
  闹闹背后的手指揪狠了。
  “那天和你妹妹谈过以后,我想应该交给你本人。”
  一直忍着的, 到这会儿确实压不住了,彭闹闹鼻尖酸胀, 眼泪迅速盈满眼眶,她眼大,储水量也不得了,一汪小水潭似的,有几个光点闪了闪。
  心像又被凌迟一回, 分手这事,当面说可比微信里杀伤力大多了。本来以为自己都已经好了。
  那枚戒指上还刻着他们俩的生日。
  闹闹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过生日了。
  她抬起手,拿走了戒指, 脑子里很乱, 抓不住线头, 傻乎乎地哦了声,装淡定:“哦,谢谢。”
  戒指,被捏在手心里, 藏在背后。
  骗不了自己,到此刻,她还是那么爱着这个叫喻兰洲的男人。
  喻兰洲一帧都没错过,那只软乎乎的小手从他掌心捏起素圈,她的指腹碰到了他,她的手指很凉,那枚带着他生日的戒指从此再也不属于他,这个女孩,也再也不是他的姑娘。
  物归原主,一了百了?
  不,小喻爷心里很不痛快。
  彭闹闹甚至朝他淡淡笑了一下,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却认为他是看不出来的。她想到什么,朝他解释:“我带你去见爷爷……没别的意思……真的不是催你……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是我有想法。”男人突然直线球,眉心折着,从前不觉得,今天这一席交谈让他恍惚,原来他们真的不了解彼此。
  她怀疑他的真心。
  她以为他的求婚是勉强。
  而闹闹,在眼泪快要夺眶的时候飞快低下头,狠狠地眨眼,让泪水滴在脚背上,再抬头,她的睫毛湿漉漉的:“可你没有再提过,不是吗?”
  她一直懊悔为什么没立马答应,一直期待他的再次求婚,可什么也没等到。
  喻兰洲哑口无言。
  他其实付了某个工作室的A套餐押金,按照王钊说的,有鲜花有气球有蜡烛,想开车载她去海边,在漂亮的晚霞下求婚。
  甚至给三花网购了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项圈,刚好能把求婚戒指的锦盒套上去。
  在家,教了它好几回,该怎么在他单膝跪下的时候把戒指送到他手边。
  商量好了,事成之后给它做一整年的猫饭,天天不重样那种。
  可事到如今,再说已经毫无意义。
  即使空调的风声再大,彭闹闹也没错过喻兰洲重重叹了口气,然后,他似乎很想结束和她的这场交谈,说:“我们下去吧。”
  “……好。”闹闹乖乖跟在他身后。
  快到门口,他折回来,喊了她的名字:“彭闹闹。”
  语气有点不一样,好像恼了,他说:“不是刻意回避什么,就觉得你应该不想听我之前的事,所以没跟你提过。”
  闹闹:“……”
  “我以为不在现任面前提前任是一种尊重,因为我也不会想知道你和前男友交往的细节,过去就是过去了。”
  他说完这句,直径下楼了。
  背影似乎都染着淡淡红的火气。
  楼下,喻父在问:“选个书这么久?”
  “没挑到她喜欢的。”男人淡淡道。
  、、、
  因为赶飞机,下楼没多久,喻兰洲重新背起了回来时放在墙边的大书包。彭董事长带着闺女告辞,几人一同下楼,喻父送至车边,喻母弯腰嘱咐:“闹闹,有空就来玩。”
  拉住小手:“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喻兰洲约的车也停在楼下,上车前,他看了眼从车窗里探出小脑袋,冲喻母乖巧挥手说再见的小姑娘,然后扭回头,干净利落上了车。
  他一走,小姑娘马上就看了过来,只看见一个车屁股。她眼巴巴望着,心里算着几点能落地。
  ……
  喻兰洲的航班延误,起飞时间往后推了一小时。
  他早早过了安检,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背包搁一边,整个人坐下往后面一靠,胳膊搭在额上遮住眉眼,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很久。机场广播用中英文播报还没登机人员的名字,播报即将起飞的航班号,播报着一些对于喻兰洲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他的眉心越折越深,最后,坐起来,打电话给王钊。
  王老板听见广播,问:“到机场了?”
  “帮我把房子退了吧。”他摘了眼镜,揉着鼻梁。
  王钊骂了声靠:“喻兰洲你丫以为老子是房屋中介啊你说要就要说退就退!以为我很闲?”
  “不走了。”他低低交代。
  “怎么改主意了?”王钊好奇,几个小时前这哥们签字签的内叫一个爽快!
  “彭静静病了。”
  王钊突然安静下来。
  喻兰洲以为信号不好,叫了声:“钊?”
  他们叫单字总在后头连着个儿,可又总爱吃字,听起来就很亲近。
  王钊老半天才找着自个喉咙:“你说谁病了?什么病?”
  “乳腺癌。”
  、、、
  彭闹闹在中途下车,说一会自己回去。
  彭爹操心,问她去哪儿?
  小姑娘指指自己的小脑瓜:“剪头发。”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背后的裙子凸起来一块,是刚才在喻家被她手指头绞成这样的。她剪头发不去妹妹办了卡的高级日式沙龙,反而搭地铁,摇摇晃晃坐了几站下来,又搭公交车,最后走到离站台几百米外,那个有小士兵站班的大院外头。
  路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在听小曲,身边一张小板凳,一脸盆水,几把工具,树上挂个牌牌——理发。
  彭闹闹打小看着大院里的男孩在这儿剃头,全是板寸,夏天里玩疯了拿水管一冲,站在太阳下几分钟就能晒干,她也跟着来过几回,绞个发帘,爷爷抱她坐下,跟剃头师傅比划:“这么长,甭多了,我家娃娃好看,你手别抖。”
  爷爷的头也是这儿剃的。
  老大爷就乐呵呵笑:“是好看,年画娃娃似的,放心吧,我这手艺夺少年了!”
  她就披着布巾乖乖坐好,拉着爷爷的手,听爷爷哄:“妞妞甭怕啊,很快就好啦!”
  她贪嘴,问剪完头发能不能吃冰棍。
  爷爷说能,给买。
  剪好了,爷爷牵着去买冰棍,一路上都有人夸:“哎哟,这是谁家娃娃?彭司令,您孙女真可爱。”
  她打小会看眼色,谁夸她漂亮她就冲谁笑,想让人再多夸一夸。
  后来上学了,发帘遮着眼,打球的时候碍事,她就给蓄长了,再后来,参加工作更是不方便,她连长头发都给绞了。
  今天,突然就很想折腾一回,都说三千烦恼丝,是不是剪了就没烦恼了?
  老爷子见小姑娘在旁边站了好久,就问:“剪头发啊闺女?”
  闹闹往椅子上一坐,手比划了一下。
  布巾围住,师傅手艺好,利落果断,剪子咔擦一下,细软的头发落在布巾上。
  小姑娘葡萄珠似的眼睛里涌上泪水,老爷子再咔擦一下,那些眼泪争先恐后地掉下来,白净的脸上两道银线,像星河。
  老师傅一开始没啃声,知道这是遇上事了,可小姑娘一哭就没停,他受不了了,停下来劝:“快别哭啦,哭得老子哆嗦,一会儿剪坏了。”
  剪坏就坏吧,没事。她就想哭一会儿。
  可她不知道,自己这小娃娃的模样,哭起来最招人疼,老师傅叹了口气,嘟囔:“最见不得女娃哭。”
  闹闹瘪了瘪嘴,哭得更凶,想起喻兰洲了。
  那人,可没少惹她哭,把她弄哭了就只知道买东西喂她,她一个姑娘家,吃那么胖,现在好了,他不要她了,她以后怎么办!
  走的头都没回,看都不看她一眼。
  “呜呜呜呜……”这一块人不多,偶有经过的都听见女孩哭了,哭的那叫一个伤心,闹闹不怕人瞧,咧嘴哇哇嚎了个痛快。
  老爷子都要受不了了,手里动作更快,咔擦咔擦完事,毛刷给扫一扫,可她脸上全湿了,压根扫不干净,碎头发全沾在脸上。
  扎了眼,小姑娘哭着问爷爷要小镜子。
  把碎头发从眼睛里扒拉出来,其他的不去管,举着手机扫树上挂着的付款码。
  老师傅摆摆手:“少收你五块。”
  “为什么啊?”她还抽抽呢,鼻头都哭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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