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和燕尾帽——惜禾
时间:2020-09-30 07:44:14

  “您说吧。”她盘腿坐在床上。
  彭爹打了个腹稿, 瞧着闺女脸色:“你妹妹刚说的都是真的吧?”
  闹闹点点头。
  “本来想是老喻的儿子, 知根知底放心, 现在……不是说其他问题,现在这个年代很开放,爸妈也很通情达理的,可他前头内女孩是自杀走的, 我是男人我懂,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迈过去,爸爸不愿意你这么委屈,你也许现在觉得没什么,等过十年再看看,他心里永远都会有那个女孩,这就是根刺,扎在你心里,十年后你就觉出难受了。”
  “我俩真分手了。”相比彭爹的语重心长,闹闹则回答的很简单。
  彭爹静静瞅了瞅她,见闺女回避这个话题,不愿意提,叹了口气,问:“那要不咱换个大夫吧?你见他不自在。”
  “不会。”闹闹摇摇头,强撑,挺自在的,没谁放不下谁。
  彭爹可没那么好糊弄:“你自个再考虑考虑,干脆就送国外,咱们一家人都过去陪你妹妹,请个翻译,挺简单的事。”
  闹闹给了句心里话:“我刚说过的,爸,国外的大夫我不清楚,他我是知道的,我能放心。”
  国外别人给介绍的大夫,谁知道是不是跟陈大夫一样上台开到一半不会了打电话找枪手?她进不了手术室,出点什么事谁知道?
  彭爹在这方面肯定能都听闺女的,彭闹闹从毕业就在医院工作,是整个彭家在这件事上最能拿主意的人了。
  叹口气,过来揉揉脑袋:“成,听你的。”
  “但爸爸说的话你得放心上。”
  、、、
  闹闹拉了窗帘,躺在床上。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沾湿了枕头,人侧躺着,怕睡过头,定了个闹钟,是喻兰洲下机的时间。
  醒来了,头被空调吹的一抽一抽的,看看时间,也才过去两小时。
  就这么睡睡醒醒,终于到了。
  她举着和喻兰洲的对话框一直看,很想发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发什么。
  他在卧室里对她说的最后那句话她反复想了很多遍,确实,换个人的话,她压根不想听对方提起前任,可他是喻兰洲,这件事就变了味了。
  所以,谁对谁错
  是她太过在意而显得小气奇怪吗?
  因为她太在意他吗?
  按照他说的,他是因为太在意她所以才不提的吗?
  可不是他先提分手的吗?
  他提分手也是因为太在意她吗?
  小姑娘将柔软的脸颊贴住枕巾,手指敲上去一个哭唧唧的表情,随即马上删掉。
  最终,是什么也没发出去。
  ……
  彭家,从来不吵架的姐妹花突然就开始冷战了。
  或者说,是彭静静单方面开始冷战。
  彭闹闹在早晨进去喊妹妹吃饭被冷声赶出来时立在门口缓了五分钟,几乎不能相信是真的。
  可她不愿爸妈见到这样的事,她在楼下强撑着把老大和老幺该做的事都做掉,比如看着爹妈好好吃饭,比如偶尔撒个娇,比如安慰他们妹妹一定会想开的。
  可她自己的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并且越来越觉得事情即将触底反弹。
  喻兰洲是在下午五点发来的短信。
  他们的对话框终于有了新句子,很简单的几个字:【我明天回来。】
  算一算,他回去才四天而已。
  又要长途飞行跑过来。
  彭闹闹仰头看了看楼上那个紧闭的房门,噼啪打字:【我还没劝动她,你先别回来,免得白跑一趟。】
  她很少有不加表情包的时候,墨尔本当地时间比北城快两小时,晚上七点,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静静把这句话看了好几遍。
  然后手指划开自己的表情包,里头全部是彭闹闹曾经发过的粉红小猪,她每发一个,他就存一个,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能有那么多小猪表情包,导致他的手机里也全是这些。
  只是一次都没用过。
  想听听她的声音,却还是忍住,敲下一行字:【有几成把握?】
  彭闹闹就沉默了。
  他也没追着问,两人的对话中断。
  半个小时后,喻兰洲从宿舍出来,肩上背着上次回国的大书包,上了预先定好的出租车。汽车一路驶向机场,预备乘坐夜间航班的旅客们看起来都难掩疲惫,打算一登机蒙头就睡。
  这次喻兰洲手上多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午夜十二点上机后就开始干活,除了自己的事,还要帮学生改论文,飞机上很安静,他敲键盘的声响就很明显,有人翻了个身,他的手指轻轻离开,悬在空中。
  这个看起沉静的男人其实有一瞬的晃神,想起曾经有个姑娘喜欢在他干活的时候缠过来,手脚并用爬在他身上,无尾熊似的抱着他。
  喜欢用脸贴着他,轻轻地蹭一蹭,就高兴了,乖了。
  怀中似乎还有她留下的感觉,糯米团一样软的小姑娘,身上带着橘子香。
  ……
  红眼航班在第二天下午一点多到达上海机场。
  此时喻兰洲已经换下厚重的羽绒服,身上是一件有些皱的白衬衫,袖口卷起,长裤下配着匡威板鞋,他从来不怎么费心装点自己,唯有手腕上的表有点价格。他一整夜没睡,在机场里给自己买一杯三倍浓的咖啡,喝到一半,划开小姑娘的朋友圈,她最近什么都没发,甚至设置了三天可见。
  等把这杯苦得要死的咖啡喝完,终是没忍住,电话拨了过去——
  闹闹陪在老爹身边,一看来电显示就弹起来了,彭爹轻扫了眼,端起茶杯喝口茶。
  “喂?”小丫头看看老爹,往窗边挪了两步。
  、、、
  故作镇定的语气,喻兰洲一听就听出来了。
  “在家?”
  “恩。”
  “我一会就到。”
  到?
  “你在哪?”她问。
  刚问完,就听见机场广播的甜美女声。
  “你回来了?”
  “在上海。”他淡淡地提起,“一会儿去你家。”
  闹闹:“……”
  她发现今天喻兰洲说的话她都接不上。
  “来这里干嘛?”
  不是说好先别回来么
  这个点……
  喻兰洲顿了顿。
  闹闹看了看时间,这个人,搭红眼航班,真的都不会累吗?
  她的心揪了揪,低声问他:“你吃饭了吗?”
  喻兰洲看看手里的空杯子:“吃了。”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即使不说话,他们也不挂断,闹闹能听见机场特有的嘈杂声,直到彭爹开始咳嗽,她才把电话挂了。
  一回头,说老爹:“要给你开两包止咳药。”
  彭爹接招:“成。”
  彭夫人过来一人拍一下,也是够幼稚的。
  闹闹挨着妈妈:“喻兰洲……就是喻伯伯的儿子……他回来了,现在在上海机场,一会儿过来,说要见见静静。”
  “这么突然?”
  “……”闹闹更小声,不愿爸爸听见,“他昨天跟我说过……”
  彭夫人瞅瞅自家的娇娇闺女,旁的都放一旁,人作为主治大夫千里迢迢亲自跑这一趟,他们只有感谢的心。
  从上海登机,两个小时后就到了北城。
  仅仅隔了几天,北城就染上了点秋天的味道,风吹来似乎显出点凉意,但日头依旧炽烈,王钊早等在停车场,喻兰洲上车一瞧,多看了两眼。
  王老板憔悴得不成样子,胡子拉碴的,眼下一片青痕。
  但喻兰洲什么都没问,拉上安全带,把手机开了导航放在台子上,让王钊按着导航开。
  那个他只去过一回,在门口罚站许久的地方,这一次倒是向他敞开大门,车子径直开进去,越走越深,一直开到临水湖畔的一栋独门小院前。门是敞着的,可王钊没进去,喻兰洲见他没一点意思,就自己下车了。
  王钊坐在车里点了根烟。
  彭父彭母等在门边,见到喻兰洲,依旧是世交家长辈关怀的模样,嘘寒问暖,递水端茶,满怀感激,一点瞧不出其他。
  “闹闹在楼上,静静这段时间颓的不成样子,估计要收拾收拾。”彭夫人张口道。
  她是第一次见喻兰洲,果然如丈夫说的,一表人才,很稳,三十多岁,正值男人最好的那几年。
  身上的衬衫有点皱,袜子却很白,领口袋口也均是干净的颜色。
  喻兰洲坐在楼下,说自己的来意:“刚好能休息两天,我回来看看。”
  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他心里明白。
  到底是不是真的休息两天,也只有他心里明白。
  两次仰头往上看,紧闭的那扇门里一开始静静的,后来就露出点声响,再后来,能明显听见彭闹闹在哭。
  她一开始是压着声的,和喻兰洲坐在一起的彭父彭母都还没听见,只见这个小伙子突然蹿起来,低低道了声:“冒犯了叔叔阿姨。”
  然后人影一晃,几步蹿到了楼上。
  想进去,可门从里面反锁,而里面的人激烈的争吵掩盖了他低低喊的那声:“闹闹。”
  当着彭董事长和彭夫人的面。
  隐着担心,带着亲昵。
  作者有话说:  啊!好喜欢写这种分开以后的磨合戏!喜欢鱼儿!亲亲鱼儿!啾啾!
  喻主任:给我把这个疯婆子拉开!
 
 
第67章 渐秋8 
  第六十七章渐秋8
  他听见下面一句, 是那个总是笑咪咪的小姑娘哭着在吼:“彭静静,甭让我瞧不起你!做人要有骨气,你自己说的!”
  很像很像曾几何时, 她拉住他, 也是这种强势的气派:“喻兰洲,人不能烂在自己手里!”
  印象里, 她是个没什么姐姐样,总会冲妹妹撒娇的姑娘,印象里, 她其实更像彭家老幺。
  彭静静则永远不会退让,她扬手砸了桌上的玻璃烟灰缸:“你试试?换你来试试!!彭闹闹大话我也会说, 真到了这一步你也一样!甭跟我面前装厉害!”
  门外的喻兰洲簇紧眉心。
  “好,好……”能听见里头的小姑娘哭得更厉害, “你终于说出来了!我知道你怨我!这些年,家里本该我撑着,可我不愿意,我撂挑子只能你接上,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忘记了, 对不起!因为你总是跟我说这个家你扛,所以我忘记了,真的对不起!”
  小姑娘的哭声里有浓浓的歉意。
  “哭什么哭, 就知道哭!”彭静静极其厌烦地撇开头。
  用厚厚的窗帘遮挡外头灿烂阳光的房间被彭闹闹强行开了灯, 因为喻兰洲要来, 她换下睡衣穿上一条碎花的裙子,光着脚,她在家从来不喜欢穿鞋,那个烟灰缸砸下来的时候, 碎裂崩飞的尖锐玻璃渣划破她脚背飞出去,感觉有些扎扎的疼,她立在那里,头一次感到孤立无援。
  没有了妹妹,她就是孤单的个体。
  从来没有,从小到大没有一次讨厌过妹妹,妹妹像她的分身,他们总是形影不离,他们总是要好地手牵手站在一起,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可是,妹妹真的讨厌她了。
  “你气归气,可你不能糟蹋自个……”彭闹闹不知道喻兰洲在门外,提起了柯莲,“喻兰洲前面的女朋友跟你一样,不肯治,就这么没了,留下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他整整三年都没笑过,你希望我也那样吗?你没了,我怎么办?爸妈怎么办?”
  声音传到楼下,彭爹彭母相视一眼。
  喻兰洲敲门的手悬在空中。
  女孩的哭声带上愤怒:“要是能换,我宁愿生病的是我!你都好好的,我比谁都愿意!这话我指天发誓,要是有一点假天打雷劈!!!”
  这话重了,彭静静搡了姐姐一下:“你闭嘴!”
  彭闹闹一脚踩在玻璃渣上。
  人崴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清瘦的女孩喘着大气,看着地上女孩的脚背,她不知道那里什么时候被划破了口子,可仍旧不愿意道歉,指着门:“你还不走吗?马上离开我的房间!”
  剩下的,只有彭闹闹不争气的哭声,她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边哭边一瘸一拐出来,旋开门,脸上哭得一塌糊涂,突然就定住了。
  喻兰洲站在门外,深深看着她,发现小姑娘剪了个发帘,哭得发帘都劈叉了,中间一道缝,成了五五开的小分头。
  还是很可爱,可爱到想上去揉揉她的小脑袋。
  可她脸上的表情太哀伤,在见到他以后,肉眼可见的成倍增长,然后垂下头,眼泪全打在地上。喻兰洲有些无措,好像认识这个女孩起,每一次她哭的时候他总以为那一定是她最难过的时候,可下一次,她又会超出这份难过很多倍,一次次刷新她的悲伤。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低头落在那白生生的脚背上。
  彭闹闹的手脚都显得很肉,软乎乎的,一点毛孔都找不着,他在冬天喜欢把这双小脚丫揣在怀里,喜欢揉她圆乎乎的脚趾豆,现在,那里被划破了,他蹲下身,握住脚踝轻轻抬起,发现脚底嵌了一颗不算小的玻璃渣,四周沁出血来。
  闹闹想缩脚,感觉男人温热的大掌用了点劲,脚踝那一紧,他这样,她突然就控制不住地更难过,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刚才说的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
  眼泪,掉落下来,打在脚背上,蛰得血口子很疼。
  所以,脚趾豆就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喻兰洲全看着,其实当着长辈的面不应该这样,其实他知道楼下的两位长辈已经知道了柯莲的事,可……他再低头看看,觉得彭爹没办法把彭闹闹挪下去。
  所以,
  他弯腰,手穿过女孩的膝后勾住,倏地一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彭爹急的哎了声,怎么好好的就抱上了?当我是死的啊?
  等喻兰洲把闹闹放在楼下沙发上,彭爹和彭母才知道她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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