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夫人登时乐了:“这么说我更想留下她了。”完了她转回来逗祝圆,“圆圆是吧?婶婶家里有小妹妹和小弟弟,留下来陪他们两天好吗?”
祝圆看了眼微笑的张静姝,大方拒绝道:“抱歉婶婶,芦州我们第一回 来,地儿不熟,加上爹爹不在,我得陪着我娘他们。”
辛夫人打趣了一句:“别不是你离了娘亲要哭鼻子吧?”
祝圆笑眯眯:“婶婶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辛夫人微诧:“你这小姑娘竟一点也不怕生……今年多大啦?”
“十一岁了。”
“哟,都快可以说人家了。”辛夫人朝张静姝笑道,“我瞧这性子,压得住场子,是当主母的料。”
这话祝圆可不好接了,忙低头装腼腆。
张静姝摇摇头:“前几年耽误了,去年才带在身边教起来。”叹了口气,“如今她这身体又……我这心里愁得很呢,哪里还有心思相看人家。”
辛夫人闻言仔细打量祝圆,道:“你们信中说得可严重了,可小姑娘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呀,当真如此严重吗?”
张静姝面上愁容更显:“看过好些大夫,都说是年纪太小补过了,看着脸色红润,实则虚得很。这才十一岁呢,上月就来潮了不说,那几天还疼得直打滚……”说着说着,她眼眶便红了,“不说孩子如何受罪,万一、万一将来……”
许是当着祝圆的面,她没往下说。
辛夫人却明白其隐下的话语。女儿家嘛,不外乎就是担心子嗣问题。
她叹了口气,拍拍张静姝手背:“别太担心,芦州这边虽然穷一些,好大夫还是有不少,圆圆年纪小,只要调养得当,必定跟常人无异。”
“希望如此……”
话未说完,便有一侍女匆匆进来,先朝在座福了福身,再凑到辛夫人身边低语了几句。
张静姝低头佯装品茗。
辛夫人听完挥开侍女,道:“大夫到了。”见张静姝愕然,她解释,“调理身体这事儿,赶早不赶晚。收到祝大人的信件时,我们家爷便已经让人去留意那些擅妇科调养的大夫,今天知道你要过来,我早早就让人去把那位大夫请过来,这会儿他已经在前院等着了。”
张静姝惊喜:“这、这……”竟然一点也不耽误功夫,直接把大夫请过来?
“别这啊那啊的,走走走,赶紧去看大夫,看看咱们圆圆身体怎么调理比较合适!”辛夫人大手一挥,风风火火地领着他们前往外院。
……
“……虚火实寒,不算什么大问题。”蓄着长须的老大夫唰唰唰写了个方子,将纸张递给张静姝,“先按这方子吃上十天,过了十天,老朽再来复诊,届时再做调整。”
听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张静姝彻底松了口气,问:“这药前后要吃上多久?会不会对身体有碍?”
老大夫捋了捋长须:“快的话一个月,慢的话三个月。”
辛夫人皱眉:“不能再快些?”
“要快就得下猛药,小孩子家家的,调理得当便于常人无异,操之过急反而不美。”
也是。辛夫人便不再多说。
张静姝却已经很开心了:“已经比我想象中要快多了,只要圆圆身体能好起来,多花点时间也无妨。”
老大夫捋了捋长须:“就是这个道理。等吃完药,我再给你们几道食疗方子,想起就吃上一两回,身体又会更好些,轻易也不会生病。”
张静姝这下是彻底松了口气。
祝圆更是激动。只要一想到那针扎刀刺般的腹痛,她就恨不得给面前老大夫磕头。
送走老大夫后,辛夫人笑着道:“如今可算是安心多了吧?”
“多得您和秦大人的帮衬。”张静姝擦了擦眼角,“若非你们帮忙,我家圆圆都不知道要如何受苦了!”说完,她赶紧推了推祝圆,让她好声道谢。
祝圆立马张嘴,叭叭叭就给辛夫人吹了好长一串彩虹屁,逗得她眉开眼笑的。
“瞧这小嘴儿甜的,跟抹了蜜似的!”辛夫人爱娇地捏捏祝圆脸蛋,转头问张静姝,“我是越看你家圆圆越喜欢……这都十一岁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祝圆眨眨眼,看向张静姝。后者拍拍她脑袋,答道:“还没有呢。”
“那打算找哪儿的?可不能在芜县找,任地是任地,将来你们走了,姑娘可就无依无靠了。”
这是正儿八经谈亲事。祝圆只得低下头,绞着衣摆装害羞,一边竖着耳朵细听。
只听张静姝道:“早前跟我家老爷商量过,芜县这边的任期满了,便带她回京城相看人家。”
“那就好。”辛夫人连连点头,“自家闺女,还是得放在眼皮底下。”顿了顿,她笑道,“若是还没相好人家,我这边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张静姝微诧,道:“妹妹不妨直说。”
辛夫人轻咳一声:“您也知道,我们秦家出了位淑妃娘娘。她膝下有两位皇子,大的排行第三,刚满十四岁——”
竟是介绍皇子?张静姝大吃一惊。
连祝圆也惊呆了。好家伙,她只是来看病的,咋还相起亲来呢?她才十一岁!!
察觉她俩的惊诧,辛夫人摆摆手:“且听我说完。”她叹了口气,“别看皇子名头听着响亮,咱家这位皇子却着实是有些可怜。”
有八卦听。祝圆连衣摆都忘了绞,就差把耳朵凑过去了。
辛夫人压低声音:“淑妃娘娘甫一进宫便得了宠,生三殿下时大出血,差点没熬过来,身子也坏了,一躺就是大半年。这女人一生病,颜色便不漂亮了,又不能伺候,宫里颜色多,皇上自然不可能守着她,转头便把她忘在脑后。家里也帮不上忙……那段日子,娘娘可真是药渣子灌心里,苦得不行。好在,苦熬了些年后,她身体终于好转不少,等她再次复宠,生了小儿子、晋升淑妃,这日子才好过了不少……”
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张静姝也有所耳闻。只是,好端端的,提这个作甚?
“你想啊,同样是儿子,这境遇是完全不一样,你会怎么办?”
这话张静姝不好接了。
好在辛夫人也没想她能说啥,只接着道:“这人啊,最怕多想,这一多想,就容易……”她压低声音,“听说那位把三殿下当成了与自己相克的,但凡有点好事都给压着,还……加上皇上事务繁忙……反正,咱们这三殿下打小就是奶娘、太监带大,上回见着,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可怜见的……”
“总之呢,我们家老爷已经发了话,三殿下的亲事,咱们得帮着留意。”
她口中的老爷,是指淑妃的生父、三皇子的外祖父、正三品太常寺卿,秦铭烨秦大人。
话虽如此,张静姝依然迟疑:“这……毕竟是皇子,我家圆圆如何高攀得起。”
“嗨,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咱们秦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不也出了位淑妃娘娘吗?”
张静姝想了想,勉强笑笑:“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回头我得问问我家爷。”
“那当然。”辛夫人摸摸祝圆脑袋,“我就那么一说,就算真要谈,这还早着呢……”
这话题便暂且打住,俩人改聊起了芦州、芜县的一些风俗人情。
祝圆以为这事便算过去了。
身体的事儿有了转机,以后安心养病便是了。即便一到家就被祝庭舟提溜着去练字,祝圆的心情依然美丽的很。
故而,一看到狗蛋出现,她立马兴奋地扑上去打招呼。
【狗蛋狗蛋!我跟你说,我今天听了个大八卦!】
对面墨字丝毫不受影响,行云流水地写着自己的东西。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想到堂堂皇子也过得跟没爹没娘似的,太惨了太惨了。】
苍劲墨字笔锋一顿:【什么情况?】
【哟,我以为你就关心你那堤坝呢。怎么突然又有兴趣了?】
远在潞州的谢峥额角跳了跳:【说】这厮废话忒多了,要是搁他面前,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的,早被他踹墙根上了。
【我知道了,你现在有水泥……你是不是想升官、是不是想去当京官?所以才想知道宫里——】话没说完,祝圆便觉出不妥,【不对,你前些日子画潞州堤坝,又说出远门……啊!你本来就是京官?!现在潞州?!】
谢峥眼角一跳。大意了。
【嘿嘿嘿,】祝圆兴奋极了,【看来扒马之日指日可待啊!】
谢峥捏了捏眉心,把话题拉回来:【先说皇子之事】
【你还惦记着这个啊……】祝圆现在更关心狗蛋兄的马甲,随口便答了句,【其实也没啥,只是听说堂堂三皇子竟然是颗小白菜而已。】
谢.三皇子.峥:……
小白菜是什么玩意儿?
第021章
谢峥犹自嘀咕什么是小白菜呢,祝圆已经叭叭叭地把今儿听来的八卦简要复述了一遍,完了总结:【可怜的三皇子啊,感觉跟那地里的小白菜似的。】
谢峥:……怎么又提这词?
他捏了捏眉心,问:【小白菜何意?】
【我们这边有首民谣,歌词大概是这样的: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只怕爹爹娶后娘~~】
谢峥:……
若不是隔着纸张……他咬了咬后牙槽,转移话题:【~什么意思】
总是见他用“~”,偶尔两个,偶尔三个,更多也有之,总觉得不太正经。
【可以表示声音延长,也可以表达欢快的情绪~~~你看看~~~是不是很传神~~~】
太传神了。谢峥看着那销魂的波浪线,感觉脑袋都大了。
【话说你从京城到潞州走了多久?路上颠不颠?吐没吐?吃了多少灰?】
巴啦啦一大堆问题砸下来。谢峥头更疼了。罢了,只要别谈他那些人尽皆知的事儿……
【走陆路必然如此】换句话说,颠簸、吃灰,都是常事。
【所以啊,你那水泥搞快点!堤坝都能修了,修桥铺路不是更小事吗?】
说得轻巧。【何来银钱?】
祝圆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可以收钱啊!你找那种商旅多的路段,等路修好,设个收费站,带货经过、车马经过就收费啊!】
谢峥:……
【此乃拦路打劫。】
祝圆不服:【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打劫?】她谆谆善诱,【你想啊,商人们拉一队货物,从一个州府到另一个州府,走个五六七八天都是少的?这么多天,拉货的人要不要吃喝?拉车的畜生要不要吃?住宿要不要钱?若是路上不太平,再请队镖师护卫什么的,不都得要钱吗?】
【可要是水泥路修好了,平坦丝滑,一日百里!州府之间一两天便能走完,这得省下多少口粮费用住宿费用啊,而代价,就是付出一点点的路费!换了你,你不愿意吗?】
谢峥怔怔。
【要不是我整不了水泥,我都想去修路了。】祝圆感慨万分,【也就你这种官大人才能折腾的起。】
水泥要用到铁粉,在这个时代,铁是属于战争物资,皆由朝廷把控,她这种小老百姓可弄不来。
谢峥回神,眯了眯眼,慢慢道:【你既然在京城,想必还是有些门路,弄点材料不难。】
祝圆挑眉:【谁说我在京城?】
【三皇子的事儿京城人尽皆知,你若不是刚到京城,那便是刚结交了权贵之士,否则你从何知道皇室传闻?】
呵,这是想套话呢?祝圆冷笑:【我看你是闲得慌,你的水泥材料都准备好了?铁要磨成粉哦,石灰石要高纯为好哦,还要煅烧哦~煅烧材料要用的煤炭搞定了吗?】
谢峥:……
第N次交锋试探,狗蛋惨败!
把狗蛋兄怼得没话说后,祝圆美滋滋地继续练字。
日子再次恢复宁静。
除了从芜县换到了芦州,除了看不到祝修齐几人,日子跟在芜县没什么两样。
只是监督她练字的人,从祝修齐变成了祝庭舟。
每日里都是练字、练琴,看书、吃药,陪弟弟庭方玩儿、陪母亲散步说话……
哦对,还得陪祝庭舟刷题。
期间还陪张静姝去秦府做了几回客。也不知道那辛夫人是真喜欢她,还是只为了尽尽地主之谊,隔三差五还邀请他们过府吃饭,自然也见着了那位年轻有为的芦州守备秦又。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辛夫人请的那位老大夫很厉害,吃了大半个月药后,祝圆在芦州的第一次月事终于来了。
虽然依然浑身发冷、依然隐隐作痛,好歹不再痛得干呕、食不下咽。
至此,张静姝与她才彻底松了口气,安下心来继续吃药调理。
另一头的谢峥则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抵达潞州的第二天,他便陷入了疯狂的忙碌中。
本来他是无需如此忙碌的。
督建河堤之事本应由工部侍郎陈正浩来主持。
谢峥原也没打算越权。正如佩奇所说,他过来,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工减料、贪赃舞弊——他不允许他折腾了许久的东西被一帮老官皮给误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件事启动得晚了,潞州的雨季已经到来。
潞州位于河道下游,淤泥堆积,河床高立。在秋冬季节那自然是水流平缓、灌溉四野。
可潞州每年有两到三月的雨季。若是幸运,雨水下得均匀分散,河水排得及时,又有那高高的河堤,百姓、田地自然是安全无虞。
若是遇到那雨水大年,哗啦啦的雨水下来,河水暴涨,那河堤便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