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舅妈怎么回事,跟你舅舅闹了?”两个村子挨的这么近,常红心一回娘家,他就知道了。本来两口子的事,老头子不愿意多管,没想到两个外孙女来接人,这才有些生气,觉得两个大人还不如两个孩子懂事。
“头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没见人影了。要是舅妈一个人回来,我才不管呢,这不是还有阳阳吗?”舒雅撇嘴。
等三个人走到常家,还没进门呢,就听到阳阳的哭声。舒雨快走几步,一把推开他们家的院门。
金外公脸色一沉,心里是更不高兴了,儿媳妇跟儿子闹矛盾,她有本事罚金明天下跪老头都不会管,但不能让孩子受委屈是不是。
“哟,这是舒雨来了,红心啊,你婆家外甥女来了。”常家老太太上前招呼舒雨,脸色十分不自然。
但到底对方是晚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舒雨后头还跟着她姐姐,这也就算了,最后进来的竟然是亲家。
老太太慌了,赶紧扬声叫老头子出来招呼客人,自己则拿了钥匙开柜子,抠出过年才舍得泡的茶叶出来待客。
舒雨算是小孩子,直接就往屋里冲了,阳阳被常红心抱在怀里,正在哄呢。
“阳阳。”舒雨一开口,阳阳就拱着身子下地,张着手让舒雨抱。
舒雨抱住阳阳,问常红心,“舅妈,阳阳怎么了?”
“这破孩子,就是闹腾,能有什么事。”
阳阳不干了,他都六岁了,什么事都说得清楚,不是大人能糊弄的年纪了。
大声反驳道:“哥哥抢我的饼干,还打我了。”
“不就是推了你一下,怎么就打你了。”常红心赶紧解释,“别听他的,小孩子哪儿有不打打闹闹的。”
舒雨点头,“就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了。”
看阳阳抿着嘴不高兴,又低头对阳阳道:“饼干算什么,给他们了,姐姐明天带你买巧克力。你也是傻,为点饼干被人推一把值不值得,你就该拿着饼干告诉他们,喊一声哥,给你们吃一块。”
当哥哥的既然没哥哥样,那就喊哥呗,我看你常家人臊不臊得慌。
阳阳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扭头看他妈,就见他妈脸红的跟滴血似的,一声不吭。
第10章 同心协力
屋子外头,金外公的声音不急不徐,“我听人说儿媳妇带着孙子回上溪村了,女儿带着外孙回家看看你们两老,应该的,红心这孩子孝顺。老伴就跟我说,咱们两家挨得这么近,儿媳妇得带孙子来看我们一眼吧。”
“我说那肯定的,红心这么孝顺,还能忘了我们公婆,对吧亲家。”
亲家公能说什么,臊得头都抬不起来。
“不过我们两个老的都是急性子,这不,不等红心带着孙子去看我们,就先来了,亲家别见怪。”金家外公笑眯眯的,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常家老头除了说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头进了屋,冲女儿吼道:“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回去,以后少给我丢人。”
舒雨和舒雅牵着金阳的手走在前头,金老头上前一把抱起孙子,常红心收拾完东西走在最后头。
回到溪村,一家子好一顿热闹,金老太太烧了一顿好饭,吃得阳阳不时发出哼哼声,吃完往奶奶怀里一滚,“奶奶的饭最好吃。”
可不是咋地,不仅最好吃,还没人跟他抢。
晚上金明天也来了,金外公直接吩咐,“带你媳妇回去,三个孩子今天都住我这儿,明儿给你们送回去。”
意思你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解决矛盾。
常红心走的时候骚眉耷眼,当公公的都出面接人了,金家的孙子在常家哇哇大哭,不是她的错也成了她的错。她还得感谢公婆给她留面子,不然在村里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也只能受着。
不等到家,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常红心就忍不住了,扯着前头男人的衣摆,“阳阳他爸,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舒家两个都是女娃,迟早是要嫁人的,最多五六年她就解脱了。头半年相处是有点难,处处不舒服,这个月明显好了很好。要是都像现在这个样,五六年又有什么难熬的。
回头想想,自己男人不就是不喜欢她说姐妹俩的怪话吗?姐姐姐夫在世的时候,就是这样,从不对孩子说一句重话。公爹也一样,疼女儿疼外孙女,丝毫不比对孙子的疼爱少。
自己何必枉作小人,踏踏实实把这五六年耗过去,好日子不就来了。
金明天在前头重重“嗯”了一声,老婆愿意服软他也不要求那么多了,毕竟和外甥女住在一起,如果他们夫妻老是吵架闹别扭,难保外甥女不会多想。
“明天我去接他们。”
“我去接,顺便把自行车骑回来。”
舒雨难得住一回外公家,醒的很早,爬起来四处看看,看家的大黄,鸡圈里昂首阔步的大公鸡,看什么都觉得心里高兴。
外公带着阳阳去下套捉兔子,舒雅陪着外婆做早饭,舒雨拿着阳阳不要的玩具逗狗。
大黄叼走玩具,去跟隔壁家的狗显摆,舒雨支着下巴坐在院子里,看着厨房的烟囱飘出的烟气,思绪也跟着飘回前世。
因为舒家人的各种挑拔,也有他们姐妹俩立场不够坚定的原因,拖到新厂长上台,舅舅转正的事彻底黄了。但也同样断了舒家人让舒佳富接班的想法,舒家人丢下被他们搅得乱糟糟的一摊事,回了省城。
当时舒雅还带着她去省城,找到舒家的住处,向他们讨个说法。舒家把他们姐妹和舅舅的关系,搅得尴尬无比,就这样拍拍屁股跑了,舒雅实在噎不下这口气。
舒雨到现在还记得,舒家老太太连门都没让他们进,堵在门口冷冷说她就是一个死了儿子的老太婆,自己都要靠另外两个儿子养,怎么可能养得起他们两个赔钱货。终于撕下之前的伪装,露出真面目。
但这仅仅只是他们噩梦的开始,得知姐妹俩上省城找人,外公怕他们吃亏,一急之下找过来,在省城出了车祸,虽然人抢救过来了,但身体彻底垮了。对他们来说天价的医药费,让整个家庭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这也是舒雨初中毕业,就去裁缝铺当学徒的原因,家里已经困难到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地步,根本没有余力供她上高中。
忽如其来的磨难虽然让每个人都心力交瘁,但还没有到崩溃的地步,直到马小虎的出现,给了他们这个脆弱的家庭致命一刀。
“小雨,快来。”舒雅推开厨房的窗户,向舒雨招手。
“来了。”舒雨站起来,狠狠甩了一下头,似乎是想将脑子里不愉快的记忆都甩出去。
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勾得人嘴馋,就连去隔壁显摆的大黄,也闻着味儿缠过来。它不敢缠别人,就跟在舒雨的腿边打转,舒雨不时偷偷喂它一口,一人一狗吃得无比和谐。
“这个死老头子,自己玩疯了不回来,也不怕饿着我的乖孙。”外婆不顾姐妹俩的阻拦,出去寻回爷俩,跟赶羊的,走在最后头,拿手撵着爷俩回家。
中午吃过饭,常红心便来了,前头的横杠上坐着舒雨,后座坐着的舒雅还要抱着阳阳。硬是把小小一辆自行车,骑出四个轮子的运输水平。
舒雨重新开始她的头纱大业,今天要做的是把发黄的蕾丝料拿出来用碱漂白。蕾丝一浸水就会发黄,大厂肯定没功夫去给几个料头漂白,还不如低价甩卖了省事。
东西到了舒雨手里,就有了大用处,蕾丝做的头纱可以发挥的空间更大。直接做一个大蝴蝶结歪戴在头上,遮下半寸长的头纱,搭在发间。或是直接做成花朵的形状,再不然变化形态,大花配小花攒在一起,只要好看就成。
常红心学了几遍就能上手,但做出来的东西,总有一种莫名的土味儿。舒雨拿去调整调整,或是重新配一下,甚至只是改变一下位置,效果立刻变得不一样。
就连她自己也发现了,“为啥我做出来的东西就是没有小雨这丫头的灵醒,看得就是蠢笨蠢笨的。”
舒雅摊手,“我也一样,总是差点味道,这大概就叫天份。”
舒雨笑而不语,什么天份,要是给你卖上三年头饰,你也知道怎么搭配才好看。
同样的款式,不同的尺寸颜色和搭配,可以完美的从新清脱俗过度到俗不可耐,可以从腔调高雅过度到地摊LOW货。有时候就是那么小小的一个转换,效果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个转换,靠的是设计师的功底。
舒雨有点像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见的多了,自然而然总结出规律和一套美学标准,叫她说可能说不出所以然,但一动手分分钟能出效果。
婚礼用的头纱是两款,一款红色,一款白色蕾丝。红色在哪儿都能卖,白色至少得到省城,只怕川市都不好使。大城市的人见多识广,解放前就见过奢侈品,见过灯红酒绿,无论是西式白纱还是中式褂裙都没什么稀奇的。
但在小地方,白纱还得过几年才会流行开。
常红心这个帮手来的及时,教她用葡萄皮把剩下的纱染色,这个她做起来又快又好。
“就这些厚绸布和棉布没着落,是准备做什么呀。”舒雅现在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问一下。
“厚绸布拿来做发圈,但是这一回做的更精致一些,加几朵同色绸布做的玫瑰花。棉布是给大家准备的,这不是一直没时间拿出去裁。”她能做头纱,能扎花,但要是连衣服都做出来,那就真说不过去了。这可不是一句天份加想像力,可以解释的。
“还有发圈啊。”
舒雨还以为她会更在意棉布呢,没想到更在意的是发圈,头纱就不用说了,半纱虽然是日常用,但在小县城还是太夸张了,还是发圈好,好看还不招摇。
绸布做的玫瑰花,就跟真的一样,而且款式还特别多,有花瓣散开的山茶花,盛开的玫瑰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也有层层叠叠的牡丹花。稍微变化一下大小,层次,又是另一番模样。
时间有限,就算他们有三个人,也不可能一个月内做得完。舒雨把绸布放到最后,半纱也不着急,最先将头纱给赶制出来。
“头纱二百个,六十个红色,一百四十个白色蕾丝,半纱一百个。”最后点出一个整数,给装进编织袋。
“可惜时间不够了,要不然我们不住校了,每天回家也能做。”舒雅出主意,妹妹开学就升初中,也在吴县。他们姐妹都在吴县中学,同一所学校的初一和高二,完全可以骑一辆自行车上学放学。
学校没有升学的压力,至少县城的中学没有,老师更没有高考压力,反正考不上才是常态。作业留的也不多,每天回家的话,确实有不少时间可以拿来做手工。
舒雨也有些心动了,“那开学之后跟舅舅商量一下。”
“放心,舅舅肯定同意,他不放心可以跟咱们一起啊,他不也是骑车去县里上班吗?”舒雅很乐观的说道。
“你真不打算考大学了,最后一年不拼一把。”舒雨还是想劝劝姐姐考大学的事。
“你想考自己考吧,我是没指望了,也别给我这个压力。”舒雅伸出一个手指头,“今年我们学校就一个考上大学的,还是个大专。你想想,我在班上排多少名,年级又排多少名,排第一的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我有可能吗?这差距不是努力就能填平的。”
舒雅非常淡然的看待这件事,谁不知道考上大学是好事,从此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不是说着玩的。但无论怎么看,她都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
第11章 重出江湖
出门的时候,常红心给姐妹俩煮了好几个带壳的鸡蛋,让他们在路上吃。因为舒雨告诉她,他们是去交活的,领了工钱就回来给她发工资。
车上舒雅有些别扭,“瞒着舅舅舅妈是不是不太好。”
舒雨靠在姐姐的肩膀上休息,“你以为我想瞒着吗?但是说出来,麻烦太大了。”
舅舅肯定会多想,没准会拦着他们不许再做,舅妈要是去外头多个嘴,小地方谁不认识谁啊,不用一天就得传疯。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有人来求你带个路,教个手艺,你是应还是不应。不应就是结仇,应的话你有没有这么多功夫?
教完了人家赚不到钱,是不是还得回头埋怨你。总之,都是麻烦事。
还有,万一外头传的太过,以为他们真赚着了金山银山,小痞子混混当了真,又该怎么办?
舒雅打了一个寒战,“还是先瞒着吧。”
一脑补,她也发现,确实麻烦太多。
舒雨出门之前,是打了电话的,那位老板人在省城看新店,接到电话不知道多热情,特意抽了时间回川市等着她过来。
东西不多,又是熟门熟路,便直接将货带到店里。舒雅还是没有进店,在外头找了地方等着。
“你舅舅又去深城了?”老板拿到的发圈,在省城的新店当了大用。当然不是说赚了多少钱,一千个发圈不可能卖出天价来,满打满算几百块的事,还不放在她的眼里。
而是新款新鲜东西的带动力,知道消息的约三五好友去逛一逛,发圈买个三五个已经算多的,但你店里的衣服款式新质量好,人家看了还能不试试?
就靠着发圈的传播力,她新店的生意比隔壁左右的同行至少翻了一翻。这一个月,不知道多少同行来探发圈的路子,不少人四处打听,结果没一个拿到货的。听说也有小厂子拿了发圈去仿,但等仿了货传回来,头道汤早被她美美喝下去,一点不给别人留。
所以她现在对舒雨说的一套,是深信不疑,她说的如果不是真的,怎么解释那么多人跟疯了似的,都找不着货源。
“这回是真正的好东西,也是给香港老板做的,来料加工你懂伐。”舒雨说的头头是道。
老板连连点头,激动的不行,“我懂,我懂。”来料加工绝对是真正的好东西,就是借深城的厂子和人工,但最后东西是要贴香港的牌,卖进大商场,甚至卖到国外去的。
“你懂就好解释了,跟不懂的人解释起来太累。你知道的,人家来料加工,是定料定量的,多少料做多少东西,给你提前控制好。但你也知道深城那些小老板多鸡贼,留了样品自己找了一样的料子,这种你知道叫什么伐,叫高仿。”
老板听得快要急死了,又不好催,只好加快了点头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