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学校就不应该让咱们铲雪,年年学费和拨款都不知道花哪儿去了……”白思莹小声嘀咕着。
“不知道。”英子漫不经心地应着。
“英子,我跟你说件事。”白思莹拉着英子到一旁,贴着她的耳朵边说话,“你最近注意点,咱们班有人暗恋你。”
英子脸一下子就红了,“别瞎说。”
“我没瞎说。”
“谁啊?”
“我不告诉你,你自己猜。”白思莹坏笑道。
英子四下瞧着班里的男生,她真没觉得班里的男生谁是比较特别的,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比较闹的喜欢拉帮结伙打架,老实的就是低头学习,处对象的都悄悄的,英子和哪个男生都不熟啊。
现在瞧着他们,英子都觉得有点眼晕,她低头狠狠铲了几下雪,反正不管是谁,英子都不会答应的,她要考高中,她要上大学,她要当干部,她要当大官,要挣很多很多的钱。
别嘲笑她的梦想,那个时代的人只有那么点的眼界,在英子的生活中有钱有地位生活得十分幸福的实例只有白思莹,她的梦想就是住白思莹家那样的房子,每天不用自己烧锅炉,不用自己铲雪,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
白思莹凑到她的跟前,“别干那么快,你没看别人都慢悠悠干呢吗?”
“嗯。”
“你真不好奇是谁暗恋你啊。”
“不好奇。”英子直了直腰看着远方,“我不像你,我没资格追求学习之外的东西。”
第18章 说媒(一)
自从知道了有人暗恋自己,英子看班上男同学的时候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单纯了。
同是惨绿少年,冻得缩手缩脚的普通孩子,除了以白思莹为首的少数几个家境不错的之外,余下的有些家里条件还不如英子。
甫秀花重男轻女归重男轻女,抠归抠,至少从来没让子女们冷到饿到,冬天的时候早早就预备下厚厚的棉衣棉裤,帽子手套,一日三餐虽不丰盛,但量大管饱。
班上条件最差的,冬天的时候只有一条薄棉裤,别人问起的时候总说这样穿显瘦。
男生里长得最好看的是白思莹的暖昧对象王明,大冬天的不是穿白毛衫就是浅蓝毛衫,家境应该也是不差的,衣服鞋袜在同窗中是出挑的。
另一个则是班里总坐在最后的体育生郑楠,全班第一高度,第一天来上学的时候同学们都以为他是新来的体育老师。
大冬天的仍然是穿一身运动服和一双运动鞋,最冷的时候会套一件棉服。
上学的时候连书包都不背,也不参与考试,只是趴在那里睡觉,老师也不管他。
再有就是坐在英子后桌的蓝力,他会唱歌跳舞画画,属于活跃分子,成绩中游,没有什么特色可言。
余下的……英子大部分只是知道名字,只是一个个面目模糊的存在。
白思莹随手把英子的笔记拿到了自己跟前照着抄,不意外的上一切语文课她又溜号了,笔记没有记好。
“你说咱们学得这些知识有什么用?整天背啊背啊的……烦死。”白思莹一提到学习总是牢骚满腹。
“考高中?考大学?”
“考大学又有啥用啊?搞导弹的不如搞茶叶蛋的,我爸好几个老同学都下海去南方了,我爸也想去,我妈不让,说只要他去就离婚。”
“你爸不想干了?”白思莹的爸爸在英子眼里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不可触及的高度,竟然想要辞职?去做什么啊?
“是啊,我爸说整天不是开会就是写材料,伺候领导,再不然就是喝酒,出差,累死了。我支持我爸,我妈就是没闯劲。”
“可能你妈妈想要稳定吧。”
“谁知道她想什么呢。”白思莹耸了耸肩,又抄写了几个字之后把笔一摔,“我要是在省城就好了。”
“怎么了?”
“省城高中多啊!我爸说了,我要是中考成绩不好就送我去私立,烦死了。”
“私立?”
“对啊,就是电视上打过广告的那个,我爸说那边管得严。我表姐有个同学就在那里念书,跟蹲监狱似的。”
“私立一年得多少钱啊?”
“成绩好的免费,成绩不好的一年两万吧,不算别的。”
一年两万?大多数家庭一年还赚不到两万吧。
白思莹总能让英子刷新到新的知识点。
过了一会儿,白思莹用手肘怼了怼英子,“你想不想知道谁暗恋你?”
“不想。”英子摇头,就算是好奇得要死也不想知道。
“那算了。”白思莹无趣地撇了撇嘴。
说起来白思莹在学校里是校花级的人物,高年级都有知道她的,会过来特意看她,追求她的人更多一些,她除了和王明保持暖昧关系之外,跟别人都是高冷的形象,偏偏对英子特别好。
抄完了笔记,白思莹又开始找英子聊天了,“英子,你姐会做棉裤不?”
“会。”现在城里流行用机器做棉裤,现成的面子,加上现成的好棉花做新式样瘦腿的棉裤,雪珍现在的活多半是这个。
“那我直接上你家做行不?”
英子扭头看白思莹,“行啊。”雪珍现在做活都是从师傅那里取来的,师傅得扒一层皮,直接面向顾客,少了一个环节,能多挣不少钱,“你给了我们这么多衣服,我让她免费给你做。”
“该多少钱是多少钱,我妈有钱你别替她省,钱花少了她该整天琢磨东西是不是不好了,明天我就领我妈让你家去。”
英子放学回家,一进食杂店就瞧见放豆腐的盘子空了,“卖光了?”
“一点不到就卖光了,你舅妈也说要在店里卖豆腐,冬天菜少。”可能是谈话起作用了,现在甫秀花跟英子说话脸上多少有了点笑影儿,“上午又来了个推销豆芽的,说让在店里卖豆芽,我瞧着她的豆芽也一般,我自己也能生豆芽,没要她的货,我自己生豆芽自己卖。”
“我听人说他们生豆芽加药……”
“加什么药啊,那都是不会生豆芽的人才这么干,咱自己生自己卖,一天就卖两三斤豆子的就行,用不着搁药。”
英子回想了一下,自己家确实年年冬天吃得豆芽都很好吃,干妈基本零失误。
“你有工夫去别家打听打听,豆芽多少钱一斤,别卖亏了。”
“行。”英子答应了一声儿,“干妈,你到里面去吧,我在这儿写作业。”
“你看着点炉子啊。”甫秀花叮嘱了一声就到后面做晚餐去了。
过了一会儿,雪珍过来了,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走一圈,否则真是头晕眼花腰酸背疼,她在货架子那里转了一圈,拿了一袋饼干打开了,“英子,记上,我拿了一袋饼干。”
甫秀花是盘货天才,一走一过就知道什么东西少了,拿帐本一对就知道缺少了什么,家里也只有雪珍和家宝会拿东西吃,英子从来都不会碰,既便她知道碰了甫秀花也未必会说什么。
她总有一种自己是客居的感觉。
“姐,我同学说要找你做棉裤。”
“好啊。”雪珍眼睛亮了一下,“你让她自己带材料过来,裁和做我都行。”棉裤是极好做的。
“姐,你不能自己进材料吗?我看你师父的店里都是自己备的材料。”
“我师父进货量大才有得赚,做一两条的话别人不给批发价。”
“你可以跟你师父说啊,让她们去你师父那里买材料让你师父给你提成——反正别人介绍的话,她也给别人。”
“这样她不就知道我自己接私活了吗?”
“你又没卖给她,本来就是谁的钱多给谁干,你师父要是不乐意,还有别家呢。”
“我师父要是因为这个生气不给我活了呢?”
“你缺活干吗?咱们街里做活的那些你也认识不少,谁家也不缺活干啊,都说忙不完,咱家也算有个门脸,你竖个牌子做裁剪做棉衣棉裤,一样能接到活。”
雪珍想了想,“还是你脑子活。”
“我就是看你太累了,整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钱还要让你师父扒一层皮。”
第二天白思莹果然带着她妈妈来了英子家,英子算是第一次跟白思莹的妈妈有了正式的接触。
怎么说呢,白思莹的妈妈整体的气质像班主任老师,穿着剪裁得体的衣服,就算是冬天仍然保持着裤线笔直,身上穿着棉服也是一个褶子都没有,化着极淡的妆,头发烫成精致的卷发,脸上带着客气的笑。
长得不能说是非常漂亮,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个人漂亮,气质型?
总之呢,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甫秀花瞧见她气势上整个被压制住了,“唉呀,应该我们去看看您,这些年英子没少被白思莹照顾。”
“思莹有英子这样的同桌我一直很放心。”白思莹的妈妈打量着英子家,很简陋普通的平房,但收拾得很干净,就是冷了一些,普通人家又是平房,舍不得烧火也正常。
雪珍麻利地替白思莹量了尺寸,“料子自己买也可以,我去我师父那里帮你们进也行,白思莹是英子的同学,手工钱我就不要了。料子您可以去别人家打听,肯定不会比别人家贵。”
“虽然是同学,一码归一码,好好给做着就行了,你要是不收钱以后我们就不来了。”白思莹的妈妈并不是个差钱的人,“至于料子……棉花有,外皮的料子你看着买,质量好就行。”
雪珍这里有裁好的料子,拿出来让白思莹的妈妈看,白思莹的妈妈一眼就相中了最贵的那一种,不用摸也不用碰,看外表就直接选定了,“就这个了。”
“这个料子批发价是12块钱一米,您去百货大厦少于15谁家也不会卖,我收您12一米,要是里面都用这种料子,得2米2,收您25,零碎的拉锁和松紧带我这里都有,不值什么钱,一大卷最好的宽松紧带200米才30,拉锁最好的也就是一毛钱一个,就不要您钱了,手工钱一条棉裤是20,下礼拜以后我让英子把棉裤带学校去或者您来自取。”雪珍也是在商厦做过买卖的,把白思莹的妈妈当成顾客对待,嘴皮子也是溜的。
白思莹的妈妈笑了,“你这帐算得不对,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你要是做得好的话我多介绍几个人来,去谁家做都是做,何不让你多赚点钱呢?”
定了样子也定了时间,白思莹在雪珍这里做了棉裤,白思莹悄悄告诉英子,“让你姐做薄点,太粗不好看。”
“知道了。”英子小声回应。
雪珍加急给白思莹做了,不到五天英子就把棉裤带到了学校交给了白思莹,雪珍的做工确实很好,看起来板板整整的,不像自家做的棉裤一样宣,尤其是裤腿那里,特意做了瘦腿,加了拉锁穿脱方面又能塞到棉靴子里。
白思莹的妈妈估计对雪珍也很满意,介绍了好几个客人到雪珍这里做活。
雪珍听英子的,在自家门前竖了块手写的牌子订做棉衣棉裤,裁剪活。
虽说现在已经渐渐冷了起来,大多数人的棉裤早就预备好了,还是接了十几单。
一直到寒假雪珍才把这才些活全赶完,一算帐比在她师父那里接活划算多了。
家里的另一个进项也多了起来,甫秀英的豆芽很受欢迎,泡两斤的豆子,发二十斤的豆芽,基本上两三天就能卖光。
二舅妈王老美来家里做客时听说了这些事,搂着英子说道,“你看看,英子是真买卖人,知道怎么做生意。”
“她就是出一嘴,挨累的都是我。”甫秀花说道。
英子有些不自在地挣开了王老美,在五岁之前,她真以为王老美是妈妈,靠在她的怀里,英子觉得自己难受得想哭。
第19章
王老美摸了摸英子的头发,“英子这次考得怎么样啊?”
“不咋好,全班第十名。”英子的成绩基本上就是十名左右,拖后腿的永远是英语。
“今年上补习班了吗?”
“上了。”老师依旧不收英子的钱,英子觉得不好思,依旧天天早动帮着干活,甫秀花送了老师十块冻豆腐,五斤手工豆芽。
“小草也上补习班呢,唉,乡中学太耽误孩子了,小草紧着补,周六周日三科老师围着她一个人转,期末才考了第二十六名。”
“考二十六名不错了,我第一学期考得也不好。”
“小草不像你有正事儿,她贪玩,她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好好学,考上高中你妈不供你,我供。”
英子笑了笑,甫秀花觉得尴尬了,英子和王老美站一起说话的神情和眼神,看起来才像亲母女,自己像个外人,更尴尬的是韩兆秋。
他在炕上挪了挪,“英子考到哪儿供到哪儿,砸锅卖铁也供。”
“你家不至于砸锅卖铁吧。”王老美撇了撇嘴,“我家位置好,摊子铺得大,一个月两三千块钱把握的,你家就算打对折也有一千多块吧?至于连个学生都供不起吗?我说你也别老咔拭孩子的钱,雪珍挣钱多累啊,孩子大了,吃点喝点穿点戴点都是应当的,结婚了总不能空手去娘家吧?英子也是,天天学习那么累还早起卖豆腐……”
甫秀花推了她一下,“你哪头的啊?”
“我孩子这头的啊。”王老美伸手又搂住英子了,“这可是我老姑娘。”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
英子这次没有挣开王老美,王老美身上熟悉的雪花膏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心。
王老美笑闹够了,这才说出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说媒。“我说的这人呢今年二十一,家里条件一般就有一个老妈,县城里的老户了,亲戚啥的都在县城里,家里房子不大就三间房,跟你家似的对面屋,是铁力的师兄,现在已经出徒了,在他师父的修理部干活,一个月保底一千,活多的时候还给加钱,人呢铁力说挺好的干活肯出力气,脑子也挺灵活,我寻思着跟雪珍挺配的,就过来提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