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不知何时从书本中抬起头,“还要纠正一点,不是初恋,是你的单恋。”
“啊——”班纳特太太也刚得知看中的女婿候选人悄然离开了,一入正厅就听到这番对话。
“玛丽,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挑莉迪的用词。看书、看书,你就知道看书,多少对嫁人的事上些心吧。知道我有多操心吗?就怕你以后嫁不出去。”
伊丽莎白看着喧闹如期上演,与简对视一眼。很正常,这就是班纳特家的日常生活。
乡间小路。
一辆马车跑得飞快。
只要溜得时机够精准,就能摆脱奇奇怪怪的桃花运吧?
虽然朗博恩与伦敦相距不远,但日后应该没有再遇的可能。
凯尔西将偶遇班纳特一家抛之脑后。果断离开不给人希望,是给提供线索的莉迪亚最好的温柔。
眼下,她只想抓紧时间前往圣奥尔本斯,确认黑尔父子的踪迹。
雨仍在下,断断续续地增加了行路难度。但有了目标,早晚都会抵达。
**
“铛——”
圣奥尔本斯钟楼,从中世纪起矗立至今。
夜半钟声,似乎在告诫镇民们是时候入睡了。
凯尔西携带了煤油灯与两根火折子,悄悄地离开了旅店,前往小镇的边缘地带。
进入圣奥尔本斯后,总算有了好消息。
莉迪亚提到的W牌香氛铺依旧营业,店主记得五年前出没的黑尔父子。
黑尔并不是香氛铺的顾客。他在镇郊有一块花圃,面积不大,但花卉生长得格外精神。
黑尔家与香氛铺合作了十一年,提供鲜花等制香原材料。直到五年前,因为身体的缘故,黑尔携家人搬离此地。
店主表示黑尔的身体应该一直不好,一年里遇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时都是管家负责生意往来。
鲜少外出不仅是黑尔,从没人见过他的妻子。最多见过一大一小两个男孩,他们都不怎么喜欢说话。
今夜多云。
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一个行人。
凯尔西很快来到黑尔家外围。
这里与店主描述的一样,花圃已经废弃,杂草长得比其他地方更高。
据说树下埋着尸体,枝头的花朵会绽开得越发艳丽。
从肥料的角度来看,这也不是完全的无稽之谈。
不过,凯尔西找了几丛植物尤为茂密处挖开了泥地,并没有发现地下有白骨等异常现象。
对此,她说不上失望或其他,穿过及腰的杂草丛来到旧宅前。
旧邸大门紧闭,沉重生锈的铁锁链显示它已处于荒废状态。
整栋房子不见一丝灯火,绕了一圈,发现了几扇玻璃破碎的窗户。
凯尔西放下煤油灯,头系面罩就敏捷地登上二楼阳台,从破窗入室。
刚一入室,就正对上一面梳妆镜,赫然映照出夜行蒙面人手持火折子!
她平静地移开目光,浴室有镜子没什么好惊讶。
此地长年水汽颇重,隔着面罩也能闻到一股霉味,翻窗的瞬间就猜到来到什么房间。
借着火折子的光亮,推开浴室门。
外面是一片漆黑的走廊。时而有风打着旋穿过,好似在一眼难辨的黑暗尽头,有什么怪物虎视眈眈地潜伏着。
有没有潜伏的怪物并不好说,正如不查就不知此地是否存在隐藏的秘密。
凯尔西踏入走廊后,先俯身细看脚下,地面落满积灰,没有明显的足迹。
等沿着走廊与楼梯绕了一整圈,她脑中迅速推演出房间的分布图。这里势必有密室,而且很可能不只一间。
“咔哒!”
选择先撬开书房门。
书房竟没有窗户,屋内右侧是停摆的大钟,两旁书架空空荡荡。书桌与软椅处在正中,却已清空了所有的文件。
凯尔西环视一圈,检查了座钟后,看向书桌上日历翻牌摆件。
长方形的金属摆件不能移动,镶嵌在书桌上。
它有年、月、日,总共八个小方框,以游标与手摇柄操控。游标移动到某一方框下的卡槽,摇动手柄就能转出不同的数字。
目前的显示是「0000-00-00」
如果不出意外,这就该是打开密室的机关。
凯尔西根据空间布局推测,机关门就是两排书架,需要输入正确的日子才能开启。
提示太少,只能碰一碰运气。
就先试一试「1852-07-03」的位置,是瓷瓶里报纸片的日期。
如果这个日期失败了,或许能再试试赫尔曼的死亡时间,或是乱葬岗怪声出现的第一天。
“咔!”
这次运气不错。
当最后的「3」定位,书架就从正中分开。缓缓向两面移动,露出了一间黝黑的密室。
凯尔西敏锐注意到一点,书架移动时没有声响。
没急着进入密室,她先观察了书架底部的轨道。此门的防锈做得好,选材是一方面,护理是另一方面。
恐怕密室有不只一条通道。与五年来的走廊积灰不同,密室仍有人定期入内。
凯尔西提高警觉,将脚步与呼吸再度放轻,才小心地迈入密室。
里面是一排排铁架,有些像藏书库的布局,分左右等距离竖立,但架子全都空了。
书架屋的尽头,是一个单人通行的门洞,链接着一条弯弯绕绕的通道。
门洞后有什么?
跨过门栏,绕行一段路。
一缕古怪的气味从里面飘来,似是花香,又带着些许漂白水的气味。
凯尔西将左手前伸,火光照亮身侧。
第二间密室依旧是一排排架子,不再是铁制,而都改成了木制。
前几排空置着。
紧接着,一颗颗披头散发的人头猛地闯入眼帘。再一瞧,每颗人头的脸居然没有眼鼻口等五官。
一瞬的视觉冲击,让凯尔西屏住呼吸。
她没有缩手,反而朝人头架走去。仔细一照,稍稍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真的人头,而是一排排没有五官的头部模型,每一个都戴着各不相同的假发套。
等一等,它们是假发吗?
凯尔西扯断一根头发,那种手感就不像人造品。再用火折子烧了烧,这种气味是真发!
她一把拽下最近的发套,赫然发现长发下是一整块人类头皮。
换句话说,这个发套是连皮从人脑袋上扒下来的。那么密室究竟有多少发套,是否全都连皮制作?
刚要探个究竟,却见一团微光在角落里闪过。
屋里有其他人!
凯尔西当机立断地吹灭了火折子,放慢呼吸,加快脚步向后原路返回。
此时,那团闪现的火光也一同熄灭了。
假发密室没有窗户,陷入了绝对黑暗。明知屋内有另一个人存在,此刻相互警惕着,双方却只能凭感觉摸黑行走。
一分钟,两分钟,就要到弯曲走道的入口了。
‘呼——’
凯尔西正要转弯,只觉有风从侧脸袭来。
急速仰面弯腰,一道拳风堪堪从上方掠过。
下一秒,她立即侧移重心,稳住右腿。侧腰上倾,挥出一记左平勾拳。
“砰!砰!砰!”
两人就在入道口近身相搏起来。数十个来回,只听拳拳相接,腿腿相撞声响。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
在方寸之地的转角,双方的攻击既快且狠,彼此的目标相同——将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擒拿住。
再一次碰撞声响。
凯尔西的右拳被对方的手掌正面格挡,是要将她向前拉拽,以便反手擒拿。
当即,她左手摸向后腰,毫不犹豫地抽出左轮。趁着前冲之势,枪口直指对方眉心。
正在此时,两道低呼不约而同响起:
“杰瑞?”歇洛克右手一紧,隔着手套,确定了掌心的触感。
他碰到了一枚三角形硬物,其外形与佩戴位置都与凯尔西所戴的黑金戒指相同。
“汤姆?”凯尔西闻到一缕熟悉的烟草味。
这味道原被满屋的古怪香味遮掩,仅在前倾瞬间才得以辨识。
熟悉的声音让彼此都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们不是遇上了黑尔或他的儿子。
两人双双收手,这会俱感到手臂小腿碰撞后的痛感加剧。
点亮火折子。
第一时间异口同声问,“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凯尔西与歇洛克说着看向对方,神情一致——你,下手真狠。
第24章
下手不狠, 就等被抓。
不知敌我的情况下,需以最坏的情况做判断。
歇洛克有些意外的是凯尔西的拔枪动作——快狠准,毫不犹豫地瞄准了他的眉心。
此种反应该经历过尸山血海, 但在凯尔西身上找不到一丝军旅痕迹。
他引以为傲的判断力,竟只能雾里看花。凯尔西的名字、样貌、来历, 有哪一样是真的?
“看我干什么?等出去再具体说怎么找到这里。”
凯尔西示意歇洛克检查头皮发套, “这里可能全是连皮剥下的发套。”
歇洛克立即将与案情无关的迷惑抛到一边,“不, 不全是连皮剥下。我来的那个方向, 是将真发接在了人工制造的发套上。”
歇洛克言简意赅地说了从一楼暗门进入密室。
最先看到了一间化学实验室, 但设备试剂等多数已被清空。
紧接着上到二楼,木架子上放着一颗颗人头模型。以人造化纤网为底,上面嵌植了一根根真发, 织造成一个发套。
歇洛克估算了数值,“大概有七八十个。”
“这么说来,它是一个递进过程。”
凯尔西指向前排的空架子, “从假皮真发到真皮真发,那么尚且空置的架子该装什么?”
“假头假皮真发, 到假头真皮真发, 最终或许是真头真皮真发。”
歇洛克没说最终会演变成一颗完整的头颅。“直接砍下的人头并不能满足他。不,现在称呼他们更精准。”
两人重查了一遍, 确定了总共有115只发套。其中81只假皮真发,34只真皮真发。
依歇洛克鉴别,34只真皮真发,有一半来自腐尸被剥皮, 但还有一半是新鲜尸体被剥皮。
新鲜尸体的来源,可能是买的, 但更有可能是劫掠后谋杀。
毕竟买尸需要货源刚刚符合心意,这样必须被动等待。而直接绑架杀人,就能主动挑选对象。
在确定没有其他线索后,两人从书房退出了三重密室,又在旧宅里搜了几圈。大概到凌晨五点,将所有房间都翻找一遍,没有更多有价值的发现。
“铛!”
圣奥尔本斯钟楼,走动到凌晨五点半。
两人返回镇中心,一夜未睡竟都还精神奕奕。
真发头套的发现坐实了黑尔几人的犯罪,下一步就是将他与他的儿子揪出来。
“密室旧宅的那块地,从前属于赫尔曼。”
歇洛克边走边说为何来到圣奥尔本斯,“我在港口协会查阅了1852年7月3日的《罗卡角海报》,上面刊登了一份失踪名单,就是赫尔曼那艘出事货船的人员名单。”
利物浦港口,有大量人员从事海事运输相关工作。
稍具规模的海贸公司会去港口协会注册,登记出海相关信息,包括且不仅限于海员名单、船只航线、货物名录等等。
“当船只发生了意外,港口协会通过这些信息,帮助海贸公司进行搜救或打捞。赫尔曼登记的信息不全,只有船员的大致情况。”
歇洛克通过对比,确定报纸的失踪名单上有一人与分尸人的特征相似。
“丹尼尔·克里夫,当时二十七岁,身材偏瘦,面相斯文。根据不完全的记录,他在赫尔曼手下工作了十年。不过,即便没有海贸意外,克里夫的工作也做不长了。”
克里夫与赫尔曼发生了矛盾。
歇洛克在利物浦港口多方调查,确定两人之间出了问题。
尽管外人不清楚赫尔曼与昔日看重的助手有什么具体矛盾,但不只一人目睹过两人出海前的不欢而散。
“当时,克里夫怒吼等跑了最后一趟货,就注销港口协会的船员身份。
协会里有过传言,克里夫被辞退也不亏,赫尔曼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对于跟随他十年的助手,给了一大份保障。”
这份保障即是圣奥尔本斯镇郊的一块土地。
“哪怕一块土地并不包括黑尔后建的宅邸与花圃,但它也相当丰厚了。”
歇洛克并不认为简单的雇佣关系,值得赫尔曼赠送一块地皮给克里夫。
因此,他来到圣奥尔本斯镇,深入挖掘其中的隐藏恩怨。
“此地没有克里夫,只有商人黑尔。奇怪的是人们都不知道黑尔是如何发家,他来的第一天就是有钱人做派。”
歇洛克计算过海员的薪资。
哪怕赫尔曼再大方,也不可能倾尽家产使得克里夫一夜暴富。何况后来赫尔曼破产了,克里夫在前老板身上压榨不出更多油水,他一定有别的资本来源。
“镇上人都说黑尔身体不好,不时会出入医院。”
忽然,歇洛克没头没尾地提到这点,给了凯尔西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
“他贩卖尸体?”凯尔西立刻联系到此前的古怪之处,盗尸与劫掠活人是两种犯罪模式,但也有同时进行的可能性。
“盗尸一举两得,既能练习剥皮手法,又能把尸体残肢卖一个好价钱。你有具体证据?”
“如果有详细证据,我为什么还半夜潜入?莫非只为遇见你,一起追求刺激,或者想要实战近身格斗术?”
歇洛克又感到胳膊小腿隐隐作痛,“黑尔的主治医生亚历山大,六年前就死了。倒卖尸体一般是单线联系,下家死了,这一条线就断了。”
五十七岁的亚历山大死于心脏病,他的尸体运回了老家埋葬。
正因没有查到交易详情,而比起再远行一次去挖坟验尸,歇洛克选择先夜探黑尔旧宅,查一查有无罪证残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