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西保持微笑,暗道你不查他们,只因那两位的过去清白得一眼便知。
“也许您不相信,但这事实如此。”
迈克罗夫特抛出原因,“歇洛克在我那借住的几天,提到过与你们的合作。我正在寻找一位合适的侦探,便想试一试您可否胜任。”
哦!破案了!
凯尔西彻底明白,根源还是在歇洛克身上。
别管他和他亲爱的哥哥聊了什么,成功地让一个无辜路人被盯上了。八月二十九,一整个下午的试卷,写到她手腕酸。
「你是无辜路人?」
迈克洛夫特面对凯尔西毫不掩饰神情,一时之间,他竟也被噎住了。
歇洛克确实没有多说,寥寥数语谈起发套分尸案,主要在谈必须跟进查出谁买走了被盗尸体。
可一段话里出现了三次杰瑞,其频率比提起胖老板与巴尔克医生高多了。
不同于对权贵一知半解的苏格兰场,迈克罗夫特确定如今伦敦西区不存在班纳特家族,但那并不意味着凯尔西伪造来历。
在欧洲大陆,混乱联姻、家族没落、隐姓埋名、父族子嗣断绝等等,许多可能让一个家族退出舞台百年或更久。
当其后人再度出现,判断他来历的真伪,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难度倍增。
如果握有传承之物,通晓家族隐秘,而其余家族成员都已死绝,外人又如何否定此人的真实性?
无法判断血脉,只有判断精神气质。
权贵无法一夕可成,气质难以伪装。
他们生于富贵,或哪怕落魄都不会自降身份。而自幼接触的成为常识,自幼学习的成为知识,例如礼仪仪态、马术剑术,例如书画茶瓷棋等品鉴能力,
普通人又如何去尽善尽美地模仿?
一没有金钱时间去学习,二根本没有渠道去学习,更没有不谈精通到完全融入骨血。
迈克罗夫特敢保证凯尔西能拿出传承之物,也能给出一段足以说服众人但又无从考证的家族史。
更无法质疑他浑然天成的气质,学识、能力、气度,无不证明他来历不凡,很可能是某一权贵之后。当他在伦敦呆得越久,仅存的不足也会补全。
思及俱乐部的一叠答卷,迈克罗夫特确定凯尔西在藏拙。
以其所能,现在进入大学,学习专业反而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补全人脉关系的不足,将来他将无懈可击地融入伦敦。
然而,迈克罗夫特有一种直觉的不安,也许是看不透凯尔西的出现究竟会改变什么。
“还请明示来意。”凯尔西打破了沉默,两人在梧桐道上傻站着干什么?又不是在排练哑剧。
“您为什么案子而来?怎么不找另一位福尔摩斯先生,难道他不够您的标准?”
迈克罗夫特稳住笑容,谁说歇洛克在他心里不达标了?
“我从不干涉歇洛克的喜好决定,他可能对此案没兴趣,那又何必向他提及。相较而言,您也许更适合接手,我就前来拜访了。”
迈克罗夫特取出一封邀请函,没有再相互试探下去,直接递给了凯尔西。
“彼得森子爵有些困扰,希望有人能为他解决。班纳特先生,你愿前去一试吗?”
凯尔西礼貌地接下信函,但没有将其打开一观的意愿。从没有一则规定表明,被邀请者一定要应约。
“很荣幸能被您认为适合办案,但我的学业繁忙,不一定能抽出时间。”
迈克罗夫特眼角微动,瞧一瞧这种态度,倒和歇洛克颇有七分相似。他遇上不感兴趣的案件,往往会设法移交给别人。
“想必您听闻了九月纵火案,但一定不了解它的侦破与彼得森子爵有点牵扯。”
迈克罗夫特知道必须多说些什么:
“子爵最近睡得不好,认为天干物燥影响了睡眠质量。于是他和朋友多聊了几句,担忧伦敦众人也有相似感觉,必须注意别让干燥引起火灾。”
翻译一下,彼得森夜晚做梦,怀疑有人要对他纵火。然后联系上了苏格兰场的某位长官,说动他加强排除,注意纵火犯的出没。
苏格兰场的警探们工作量加剧,谁也没想到起因竟是为了彼得森的一个噩梦。
荒唐地加重了工作量,却误打误撞留意到了连环纵火者的出现,反倒使得这次的破案效率提升。
凯尔西微微抬眉,听懂了言下之意。
虽然此事的结果往好的一面发展,但也遮掩不了只为彼得森子爵的无端揣测,底下人就累死累活的实事。
迈尔罗夫特再道,“如今连环纵火者哥达归案,但彼得森子爵的睡眠质量依旧堪忧,不知何时就又要和朋友聊天了。”
彼得森子爵的噩梦不停止,他对下面人的折腾就不会停止。
迈克罗夫特不喜那样的人物,偏偏伦敦乃至欧陆存在不少此类权贵。他的职责就是别让那些人的愚蠢影响到大多数人的生活。
仅从这点,高贵就不应根治于血脉,而应根治于灵魂。如此对比,凯尔西的来历成迷,完全不是问题。
凯尔西闻言轻笑出声,“因此,您希望我去根治彼得森子爵的噩梦?我又不是巫医。
好吧,这确实不适合令弟,他不会很难同意接手此类荒谬的委托。福尔摩斯先生,您着实考虑周全。”
彼得森子爵只是做噩梦吗?这要查过才知。
但不用查也能知道,他不是讲道理的委托人。如果不让他舒心,恐怕他还要继续闹幺蛾子。
迈克罗夫特还不承认为歇洛克着想,现在不正是把棘手的事抛给了她。
“请允许我考虑一番,之后再做答复。”
凯尔西挥了挥邀请函示意先走一步,“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今日认识您。”
“与您相识亦是我的荣幸。”
迈克罗夫特微微颔首致意。至于是否高兴,或许凯尔西接手烦人的彼得森,他就能高兴一会了。
**
入夜,九点半。
蒙塔古街渐渐安静下来。
凯尔西却听到了敲门声。她刚放下一本大部头的书,在思考要不要去彼得森府邸走一遭。
“两位这个时间居然一起上门。”凯尔西开门,外面是歇洛克与雷斯垂德,而雷斯垂德的神色不太好。
“L探长不是抓捕了纵火犯哥达,不值得松一口气吗?难道还要找我进行夜间座谈,咨询如何让你们更进一步地愉快合作。”
雷斯垂德脸色一僵,愉快是不可能愉快的,他再也不愿意回想这段时间怎么办案的。
一个月前的他太过天真,万万没有想过深渊的大门竟会再度打开,竟是再放了一只魔鬼来到人间。
与歇洛克一起办案,一个词,一言难尽。
对比凯尔西某些浮夸的赞美,歇洛克只会给他严肃地指正。
谁想到事后,他居然又作为L探长被登上报纸了。一场纵火案,让他的心情起起落落,心脏不好压根承受不来。
雷斯垂德努力清空上一个月的记忆,保持沉默,是他学会的最佳应对方法。
歇洛克直接说出来意,“富兰克林死了,201室着火的那位。他本与连环纵火案无关,但我发现其中有些违和,牵扯到了别的案子。”
随即,歇洛克对凯尔西叫出了破案时的专属称呼,“杰瑞,你能陪我走一趟吗?”
第27章
富兰克林死了?
凯尔西记得这个人, 上周帮歇洛克将行李搬回租屋时,两人在楼下遇上打石膏的富兰克林。
富兰克林正在和房东在讨价还价,激烈地争执着火灾后的重修问题。
起火原因是富兰克林意识不清地乱扔烟蒂, 但他损失了一大笔货物,显然暂时拿不出赔偿款。
“五天前, 我看富兰克林还是中气十足, 断了一条腿也没影响他将楼道当做歌剧院。”
凯尔西指的当然是富兰克林的大喊大叫,企图以嗓门音量来获取压倒性胜利。“他竟然去世了?死因呢?”
这题雷斯垂德表示他会答。
“今天上午, 富兰克林在新的租屋里, 被人发现死亡。”
雷斯垂德根本不认为有必要再查富兰克林。
“一次意外火灾, 没有让他戒了嗜酒的老毛病。而他的幸运值用完了,昨夜没能逃过死神召唤。被证实饮酒过量死亡,哦, 这是福尔摩斯先生检验后的结果。”
正因为歇洛克都检查了尸体,雷斯垂德才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揪着富兰克林一事不放,必须来找凯尔西。
雷斯垂德一开口就没能忍住, “连环纵火案的凶手是哥达。他已经全盘招供,为什么留下血掌印, 又为什么选择六个不同纵火点。
这些与富兰克林一个便士的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还要调查一个意外死亡的人?”
说到这里,雷斯垂德猛地想起是谁找出了连环纵火的关联。
他放缓了语气, “我非常感谢福尔摩斯先生,发现了哥达纵火的规律,是以一个数列变化在选定地点。因此,这次才能如此迅速地结案。”
既然已经结案, 四十分钟前,为什么要他硬生生地从睡梦中唤醒!
上帝知道他有多难得早睡。而他还不能抱怨, 必须感谢歇洛克至少遵守规章,没有直接撬门闯入今早封锁的富兰克林租屋。
等雷斯垂德说了一长串,后知后觉发现屋内的安静,两道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
“演讲结束了?”
歇洛克仿佛优秀的观众,静静等演说家表演结束,还应景地鼓掌。
随即他话锋一转,“那就到提问时间。请问我什么时候表示去查富兰克林,是为了否定之前连环纵火案的调查结果?”
难道没有?
雷斯垂德仔细回忆,好像真的没有。
歇洛克只说富兰克林的死有些违和,并没说那位断腿倒霉蛋与凶手哥达相关。
搞了半天,竟然不是要推翻连纵火案的结论!
雷斯垂德松了一口气。真不是他嫌麻烦,实在对新闻报道头疼,就怕下一个标题是『L警探草菅人命,错抓连环纵火犯』。
很快,雷斯垂德又猛提一口气。
既然不是否定连环纵火案,那他刚刚说的话就是无关紧要了。浪费了歇洛克的时间,真不会被怼吗?
凯尔西没有戳破雷斯垂德的小心思,也愿同情探长三秒钟。
谁让L探长的首次登报,曾经是她一力促成。但是这次真没有半个英文单词的关系,媒体职业者都有发现热点的眼睛。
“汤姆,你觉得哪里违和?”
凯尔西出言缓解气氛,“是纵火案的现场有富兰克林的东西?还是他与某位受害者认识?”
歇洛克的视线从雷斯垂德身上淡淡扫过,暂时没对他说什么,而正色回答凯尔西:“第三次案件中的受害人詹姆斯,他与富兰克林曾经出现在同一酒吧。时间是八月二十。”
那就是五十天前。
八月二十,富兰克林经历了火灾,刚出院不久。
连环纵火案,第三次作案在九月十三,一栋便宜租房被烧。
根据报道,詹姆斯是六起案件中伤得最严重的受害人。他在逃跑时,眼睛被着火木头砸中,双目失明了。
凯尔西理清时间线,“仅凭两者在酒吧打过照面,不足以怀疑什么。你询问过詹姆斯,他与富兰克林认识吗?”
雷斯垂德也看向歇洛克,他完全不记得有这一段供述。
歇洛克给出否定答案,“下午我去找了詹姆斯,他确定自己不认识富兰克林。”
雷斯垂德瞪双眼,只表达一个疑问:都不认识,还有什么问题!
歇洛克却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夜间九点十分,距离昨夜富兰克林的死亡时间大约还有一两个小时。现在坐马车前往现场,正好能重现昨夜的情况。”
雷斯垂德再瞪眼,左看看右看看,真没人回答他的疑问吗?究竟什么还要去现场?
凯尔西却懂了,歇洛克察觉的违和,一定就在富兰克林的住所。那就去走一趟,“还需要我带什么吗?”
歇洛克摇头,“要带的是头脑,这点你从来无需我提醒。”
雷斯垂德抿唇,如果不用提醒凯尔西,那需要提醒谁?
他忽然觉得胸口痛,似乎是无形中箭,这该不是想多了吧?哦,不能怪他想多了,和魔鬼相处,难免要多想一些。
“你们先坐休息片刻,请给我二十分钟,也不缺这点时间。”
凯尔西说着却向厨房而去,七分钟后,她端来三分大小不一的宵夜。“还有十三分钟,足够用餐。”
一份由鸡胸肉、西红柿、蔬菜与奶酪而成大三明治,被放到歇洛克跟前。
雷斯垂德再看自己的盘子,仅是面包片配果酱。不论是质量或分量,它都不能与丰富三明治媲美。
真没有厚此薄彼?
雷斯垂德没法问,只因发现凯尔西的那份与他的一样简单。好吧,到底为什么特别关照歇洛克?因为魔鬼之间的惺惺相惜?
不过,雷斯垂德才反应过来,凯尔西指的二十分钟是临行前的用餐。
“十二分钟。”
凯尔西拿起刀叉前再次倒数,“我曾经说过掉坑里的话,别指望我一定能把人拽上来。今天不妨猜猜,如果有人在勘察时饿晕过去,我会不会把他抛弃在现场?”
谁会饿晕过去?
雷斯垂德忽而看向歇洛克,他怎么就忘了这位沉迷办案就无视人类需求,一顿不吃是常态。
“上帝啊!福尔摩斯先生!请别告诉我,在上午分别后,您还没吃过午饭与晚饭。”
歇洛克平没有理会雷斯垂德近乎变调的语气,他看向凯尔西仿佛桌上只剩两人。“杰瑞,我也说过你不会。”
「我不会,是因为我有基本的合作精神。」
凯尔西毫不掩饰地假笑一下,快速又不是优雅地解决起盘内食物。现在不吃些,等会受折磨的是自己的胃。
歇洛克道谢后也没多言,很快投入用餐。先喝一口奶茶,不得不承认暖和的食物下肚,身体舒服了一些。
咦?真的吃了。
雷斯垂德围观着想起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