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约克知道他今天严重失职了。幸亏两车没有真的撞上,否则真不知能怎么办?
哪怕没撞上,现在指望受惊的卡洛淋网开一面,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不用客气,我只是不想大家受伤。”
凯尔西没有自我介绍,她只不过是顺手而为,总不能看着马车撞入人群。这就下了马,确定车夫无碍,立即将缰绳交还回去。“我先走一步。”
凯尔西立即折返马路边,提起小石墩上的蛋糕盒,匆忙朝着肇事马车逃逸的方向跑去。
两车差点相撞时,驾车人的脸色惊恐而痛苦,让她有些在意。只是乔装扮做微胖小伙,多穿的好几层衣服给追踪速度造成困扰。
这边,凯尔西前脚刚离开。
宾利后脚冲向马车所在,拨开人群看了个清楚。“天啊,真是家里的马车!老约克,你们怎么样?”
卡洛淋听到哥哥的声音,片刻后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她的眼睛泛红,但已擦干脸上的泪痕。更抚平了凌乱的衣衫,摆正了头上的软帽。“哥哥,我没有受伤。”
达西也来到了车前。刚刚变故突发时,他与宾利在斜对面的街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当下,他环视四周寻找,却不见那位挺身而出的络腮胡了。
“达西先生。”
卡洛淋见到达西,心头忽的涌上一股酸涩。为了见一面,她差点就重伤了,而见到达西就安心了。“幸好你来了,这里就安全无比了。”
“感谢我?完全不必。”
达西摇了摇头,这感谢来得莫名其妙。“我什么都没做。宾利小姐应该感谢的是那位青年,他在哪里?”
卡洛淋一口气堵在胸口,她最想的是见到达西,怎么来得及去想其他人在哪。“老约克已经感谢过对方了。哦,是要让哥哥多给些礼金。”
礼金?
达西眼眸微眨,卡洛淋的语气,听上去更像是赏钱。“我认为人命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卡洛淋俏脸忽红忽白,乍一经历危险,想听达西的一句安慰竟也不行。
“卡洛琳,你累了,上车休息吧。”
宾利在旁听得尴尬,对达西讪讪一笑,“老约克说络腮胡青年刚走,朝着肇事车的方向追去了。今天的事太恶劣了,必须追究那辆车的事故责任,我要去找苏格兰场报警。”
两人商量了片刻,苏格兰场就来人了。
雷斯垂德带着卡特一路狂奔,追踪到了金丝街。这里闹哄哄的,打听后就知发生了事故。
“让一让。警方办案。”
雷斯垂德走向事发现场,有些意外再见到了达西。上次在A吧,两人打过一个照面,但连句介绍的话都没说。原因再简单不过,两人不是一类人。
“各位下午好。苏格兰场正在追踪一起打劫案劫匪。对刚刚的情况,你们能提供什么线索吗?”
半小时前,下午三点十分,薰衣草街上发生一起打劫案。
班杰明精品帽子店内,现金被洗劫一空。
据报案客人描述,他进店后发现店主儿子比尔被绑在角落,至今昏迷未醒。店主班杰明下落不明,疑似被劫持。有路人看到不久前一辆马车驶离了帽子店。
苏格兰场接到报案后,巡警迅速展开追捕。
确定有一辆马车从薰衣草街高速逃离,沿痕迹追踪至金丝街。丁字路口差点发生车祸,而劫匪继续逃亡。
雷斯垂德看向卡洛琳,他大致听了人群的议论,这位女士可能见到了劫匪。
“劫匪?你是说刚刚的马车是劫匪驾驶的?”
卡洛琳暗吸了一口气,马上恢复了一贯的高傲。“我在车厢里什么都没有看到。或许,你该去问那个络腮胡子,他驾着马与劫匪撞了正着。”
卡洛琳暗瞥达西一眼,想到他的不领情,心口的郁气难忍就脱口而出。
“刚刚那么突然的混乱,络腮胡恰到好处地窜出来,胖到灵活地上了马,想必一定能瞧得清清楚楚。”
雷斯垂德做记录的手一顿,与卡特对视一眼。
‘卡特,这女人的语气,怎么不像在感谢救命恩人,而像是在说那是同党?是觉得我很蠢,蠢到会相信她?’
卡特眨眨眼,‘别怀疑,探长。无需班纳特先生在场确认,我也能告诉你,你猜对了。’
谁喜欢被人当做蠢货?
雷斯垂德自动排除被魔鬼全面压制的场景,而对卡洛琳不加掩饰地目露嘲讽。
他讨厌有钱人不是无理取闹,大部分有钱人打心底瞧不起没他们富裕的,想被尊重更像是可笑的笑话。
什么英雄救美的佳话,前提是被救的美,要认为救他的人是英雄。
卡洛琳恐怕并未想过见义勇为要冒多大风险,而将络腮胡所为视作了理所应当,那是中下层人活该为她付出。
与之相比,魔鬼虽然可恶,但意外地对所有人视同一律。
“这位小姐,请客观描述经过。”
雷斯垂德抬起下颚,示意卡洛琳看看周围,“尽管你是当事人,但有这么多目击者。你懂吧?”
卡特低头憋笑。探长的这个动作够傲慢,有班纳特先生的七分感觉了。
“卡洛琳!你确定没有被撞伤?”
宾利低呵着,少有严肃地盯着妹妹,让她别忘了宾利家的声誉。
卡洛琳抿了抿唇,而再看达西也眉头微皱。
她抬手捂着额头,身体晃了晃,“抱歉,我的头有些晕,刚才的事确实记不清了。探长还是找其他人询问情况吧。”
“好吧。有问题的话,应该早些就医。”
雷斯垂德建议得足够诚恳,像是真诚期待卡洛琳痊愈。也懒得再浪费时间,转而找车夫老约克与其他人问起情况。
很不幸,在场的目击者众多,没有人能准确描述出肇事驾驶者的模样。
有的说他戴着草帽,有的说他戴着圆顶礼帽。有的说他穿着笔挺的外套,有的说他穿着泛黄工装。
总之,突发危险让大家都没来得及细看,逃逸马车在丁字路口急转弯,朝着纵向南方驶离。
同样,人们对救人者也描述不清。
只记得他有一脸络腮胡,有些胖,戴着帽子,然后说不清别的。除了老约克,没人看到络腮胡也朝追着肇事马车而去。
问不出有用线索,就继续沿途追查。
雷斯垂德与卡特循着肇事马车逃走的方向追去,不出半个小时,与另一队警察迎面相遇。
“喔!雷斯垂德,你可以松一口气了。”
格雷格森指了指克里斯街口,“那里停了一辆马车,我沿途查了,是从金丝街方向横冲直撞来的。但请允许福祸相依,还要有一个坏消息。车里只有一个被绑着的人,他昏过去了,应该不是你要找的劫匪。”
逃逸马车找到了,劫匪却都跑了。
雷斯垂德语气愤愤,“光天化日之下,尤思顿站附近的抢劫案,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何必感叹。人活得久些,指不定会遇到什么惊喜。”
格雷格森丝毫不掩饰火上浇油,“这是你接下的案子,我就不多插手了。祝好运,我的L探长。”
「L探长,警界新星,为抓获开膛手杰森立下大功。他护卫了伦敦的安全,他誓要与邪恶罪犯势不两立。」
诸如此类的报道,这几天频频出现在报纸上。尽管没有点名L探长就是雷斯垂德,但苏格兰场内部谁又不知道谁。亚斯·卡米斯基的的确确是被雷斯垂德逮捕归案。
雷斯垂德听到「L探长」的称呼,喉头一股气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原以为凯尔西最初的话——如果他不提供落脚点,就让报纸大肆宣扬苏格兰场警探目中无人;反之积极配合的话,等抓到开膛手就让他扬名伦敦,这仅仅是一时戏言威胁。
等到亚斯·卡米斯基归案,半个多月过去了,伦敦也一直风平浪静。
雷斯垂德压根没想过凯尔西还会履行承诺。
现在说他不高兴,可能是自欺欺人;可又无法不恼怒,因为功劳大多不属于他,但真要反驳又找不到破绽。
他只能捏鼻子认了。继续做该做的事,办该办的案子。
‘阿嚏——’
凯尔西刚进家门就打了个喷嚏。鼻子并没有闻到刺激气味,难道真存在不靠谱的传说——如果有人一直念叨你,你就会打喷嚏。
这并不可信。
否则她整天没事做光打喷嚏了,因为世上念叨她的人绝不会少。
“这个时代,伦敦的空气质量真不敢恭维。”
凯尔西找到了合理解释,是跑得太急了,这具身体还要继续锻炼。
之前,她敏锐察觉到肇事马车的驾驶者有异常,追踪马车急追了一路。
显然人的两条腿跑不过马得四条腿,她去得迟了。苏格兰场来了一些人,控制了肇事马车被弃的现场,但劫犯早已失去影踪。
既然有警探查办,凯尔西就没多留。一时半刻寻找不到犯事的人,而作为络腮胡安迪的身份,并不适合主动询问案情。
苏格兰场也该有一定能力,不能每次都要请外援,否则要他们默哀三秒钟。
现在,要先为巧克力蛋糕默哀三秒钟。
几经颠簸,它已糊作一团,没法再呈现一餐完美的下午茶。
即便如此,凯尔西依旧煮一壶奶茶。
午后阳台,奶茶配巧克力蛋糕,读着「巧克力蛋糕」新一期的悬疑故事。其他问题都暂搁一边。
**
英格兰东部·约克郡
克罗夫特庄园,下午茶时间。
迈克罗夫特坐在落地窗边,享受着最爱的巧克力蛋糕。
这时他一点不想知道,为什么他亲爱的弟弟一点都不爱甜食,还偏偏以「巧克力蛋糕」为笔名,此中到底有何居心。
对面的歇洛克正在读刚买的薄册子,封皮上是《魔鬼之乐》。
迈克罗夫特微微挑眉,“歇洛克,你终于选对了书。它比「巧克力蛋糕」写的精彩,你敢承认吗?”
第12章
承认什么,他的故事不够精彩?
歇洛克没有立即回应,不紧不慢地读完第一册 《魔鬼之乐》,将它妥帖地放好,才看向迈克罗夫特。
“真是意外的对比。我亲爱的哥哥居然也看廉价恐怖小说,它们没有妨碍你享受甜食?字里行间的血迹,与草莓酱一般美味吗?”
请不要恶心草莓酱。
此刻,迈克罗夫特痛恨他的急速联想力,幸而今天桌上没有草莓酱的踪影。
回家后他并不想念伦敦,但整天面对不够贴心的弟弟,那个雾气笼罩的城市还是有独到魅力——足够清静。
一个月前,福尔摩斯两兄弟因为母亲的突发疾病,匆匆离开伦敦回到家乡约克郡。一个暂停工作,一个暂停学业,计划等母亲的身体状况稳定后再离开。
“别用草莓酱转移话题。”
迈克罗夫特勾起嘴角,“歇洛克,或许你们的故事性势均力敌,但背后的含义不同。
尽管你笔下的作案过程复杂难解,而《魔鬼之乐》看似不够复杂,却在是质问根本——谁是真的魔鬼。”
“虽然刚出了第一期,但能看出它脱胎于开膛手杰森案件。魔鬼究竟是谁?杀人者吗?还是让他成为杀人者的社会?”
迈克罗夫特有点惋惜,开膛手杰森的作案经过已被报纸完全披露,关注案件的人都能知道来龙去脉。如今无法轻松推测,谁是写出《魔鬼之乐》的「阿佩普」。
歇洛克没有否认,反而认真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所以我才会买它。如果「阿佩普」往后的作品一如这册精彩,是让我好奇它背后是谁。
看,我已经坦然承认了。我亲爱的哥哥,你也该承认吧。你做此对比,起因只是我让你的巧克力蛋糕受委屈了。它不该与任何事物等同,对吗?”
这次轮到歇洛克微笑,他以「巧克力蛋糕」作笔名,真是绝佳选择。迈克罗夫特难得表现出不舒爽的神色,让他有了别样的乐趣。
“迈克罗夫特,为什么你不能体会我的用心良苦。作为体贴的弟弟,很关心哥哥的健康。恕我直言,过多甜食会导致中年发福。而且你又不喜欢运动,可想而知将来会多么可怕。”
歇洛克说罢张开双臂,夸张地比划了一个球形,仿佛那是迈克罗夫特的未来。
迈克罗夫特:想伦敦了,那里没有讽刺他身材的弟弟。
歇洛克:想伦敦了,那里没有戏谑他笔力的哥哥。
老福尔摩斯夫人从外散步回来,看到两兄弟对坐谈笑。“我感觉已经好多了,去外面走走也不错。”
歇洛克与迈克罗夫特迅速调整表情:母亲面前,保持友好微笑。
“约克郡的空气一直很好,正如你们一如既往的相亲相爱。你们在外相互扶持,我在约克郡也放心了。”
老福尔摩斯夫人欣慰地点点头,笑着走上楼。
兄弟两人相互对视。
迈克罗夫特:你什么时候走?最好分开驾车。
歇洛克:你什么时候走?并不希望两人同路。
**
要保持微笑的还有一人。
不管期待与否,该来的逃不掉。
距离抢劫案过去三天。
雷斯垂德终在夜间七点来到蒙塔古街,敲响那扇他并不想叩起的房门。白天他来过一次,被房东提醒凯尔西工作未归,不如晚饭时间再来试试。
“真是稀客。探长是来感谢我吗?”
凯尔西听到熟悉的询问声,其实并不意外雷斯垂德迟早会上门。“感谢大可不必,我一直遵守承诺。如果哪天我违约了,只会是事情超出了控制范围。”
雷斯垂德勉强假笑,“真要谢谢你的守约。很荣幸对L探长的赞扬,没有超出你的控制范围。”
“看你笑得如此真诚,似乎不仅是为了感谢。”
凯尔西将人请入客厅。搬来半个多月,屋内已是井井有条地放了不少东西。基本是书、报纸与分文别类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