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溏点点头,“对,很大,我也睡不着。”
他说完抬起手上的袋子,“你喝不喝。”
“喝。”
她说着打开车门锁,“上来坐吧。”
“好。”
余溏坐进车里,把座椅的距离向后移了一点,这才勉强撑开腿,把装着啤酒的袋子放在双腿之间,弯腰取出一罐递给岳翎。
岳翎接过啤酒,“你不喝吗?”
余溏摇了摇头,“你喝我就不喝了。”
“怕醉?”
“是啊,不想在你面前再喝醉了。”
岳翎笑笑,拉开啤酒罐仰头喝了一口,麦芽的香气她并不是很喜欢,但她喜欢喉部刺激的感觉。让她得以稍稍放松,说出了一些她原本不打算说的话。
“对不起。”
她喝完大半罐后,放下啤酒罐,一手轻轻捏着辣鸡的耳朵,“昨天骗了你,我并没有去参加婚礼。”
“没事。”
余溏也伸出手去,摸辣鸡下巴,同时仔细避免掉了与她的肢体接触。
“你没有义务什么都跟我说。我也是个不太会帮别人出主意的人。”
他说完笑了笑。“冷不冷。”
“有一点。”
“那我把我外套给你。”
“你不冷吗?”
“嗯。”
他点了点头,“我还好。”
岳翎裹上余溏的外套,两个人便靠在椅背上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轻声问道:“你刚才坐在车里是不是哭了?”
岳翎垂头看着手中的啤酒。
“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我不知道你今天那么难过。”
岳翎摇了摇头,“我不难过,我只是听歌听哭了。”
余溏睁眼看向她车上屏幕,“什么歌。”
“《房客》”
“很悲伤吗?”
岳翎摇了摇头。
“不算。但歌里面的那种不安定感,挺扎人的。”
“可以听一遍吗?”
岳翎没有拒绝,“可以,你连手机的蓝牙吧。”
余溏顺着她的话掏出手机连上了蓝牙,直接在APP里搜索到了韦礼安的《房客》,摁下播放。
韦礼安温和声线充盈车内,岳翎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其中的歌词。
“想念拆成一万种,散落生活,却从来都不够用。 ”
将才令她红眼的字眼,此时还算温柔。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人,他闭着眼睛,呼吸声匀净。
岳翎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她忙集中精神想要去那片黑暗地回忆里把这个相似地场景给抓出来,然而却是徒劳的。
于是她有些不甘地捏了捏辣鸡的前腿,辣鸡仿佛也感觉到了不安,轻轻叫了一声。
余溏睁开眼睛,“怎么了。”
“没怎么了。”
她犹豫了几秒钟,忽然脱口,“余医生……”
“嗯?”
“你以前和女生一起听过歌吗?”
余溏没有立即回答他,似乎是在回忆。
“听过。”
几分钟后他才开口。“那时我还在念小学,听歌的工具也只有MP3。我爸公司的事情很忙,经常都不在家,我妈每次出去找我哥的时候,怕我乱跑,就会趁着我睡着,把我反锁在家里,我醒来害怕,就不断地敲门,那时门外面有个女生经常从门缝里塞了一只耳机进来,陪我听整整一天的音乐。”
岳翎笑了笑,由衷说道,“那个小女孩真好。”
“是啊,可是我一直不知道她是谁。”
他说完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细枝末节一旦生出,就又联系到了根茎上。他垂下眼,目光温柔。
“知道我为什么会学医吗?”
岳翎摇头。
“我到现在为止都还记得,那个女生跟我说,她的妈妈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治不好,随时都会死,她很害怕,她说她只有妈妈,她不想她妈妈离开她。但是医院里的医生,都不肯听她说话,也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岳翎听他说完怔了怔。
“所以你后来才主修心脏科吗?”
“对,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很想当一个好医生。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遇到她,所以,我要求我自己对每一个病人都不要轻易放弃,认真地和家属沟通,尽我最大的努力尊重病人和他们的家庭。”
岳翎听他说完这一番话,长时间没有出声。
余溏摁下音乐的暂停键,转头看她。
“怎么不说话啊。”
岳翎把辣鸡抱到肩膀上,“想给小女生点个赞。她如果知道,你是因为她成为一个好医生,一定很开心。”
余溏点点头,转头看向照在墙壁上的车灯。
“我也希望她一切都顺利。”
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表,“你情绪好些了吗?”
岳翎笑了笑,“被你和你那个小女生耳故事治愈了。”
“那上去休息吧。”
他说着侧身打开了车门。
“余溏。”
岳翎突然在背后叫叫了他一声。
这也是余溏第一次听见岳翎叫他的名字,他稍稍一怔,愣了几秒才应道:“你说。”
“我今天晚上想抱着辣鸡睡。”
“好。”
他笑着答应,“刚好我下午才带它洗了个澡。”
“那你先上去吧,我想再坐一会儿。”
“行,留个灯给你。”
余溏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岳翎抱着辣鸡走进客厅时,客厅里的落地灯仍然亮着。而他已经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熟了。
外面仍旧是大雨袭城,落地玻璃上的雨流像时放时收的网,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几个空了的啤酒瓶。
岳翎转过身走到窗边,轻轻地把窗帘的缝隙合上,弯腰帮余溏收拾掉茶几上的啤酒瓶。
辣鸡蹭着她的腿,岳翎撑着地毯坐下,伸了一只手给它,辣鸡立即把脑袋往她的手掌里钻。
岳翎看了看辣鸡,又看了看沙发上蜷缩的人。
即便他曾经被那样温柔地保护过的,如今又有幸养到辣鸡这样的猫儿,那么多干净美好的人和事与他相关,他却仍然躺在只有他一个人的“病床”上。
岳翎忽然发觉,人恐惧的形式千样万状,但说到底,“孤独”这个恐惧内核,却好像都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刺青》
谷崎润一郎,女性崇拜作品。
男主爱上自己“养成”的女主。
恢复八点日更。有事会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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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 余溏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落枕了。
桌子上的啤酒瓶不知什么时候被收拾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杯白水。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他歪着脖子走到厨房门口, 发现辣鸡蹲在门口的地上,也是一脸茫然地歪着脑袋, 几乎和他是一个角度。
余溏蹲下身,一手揉着脖子,一手摸了摸辣鸡的下巴。
“怎么了,跑这儿蹲着。”
刚说完, 厨房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响,辣鸡被吓地“噌”地缩到余溏腿边。
余溏抬起头,厨房里面接着传来岳翎自言自语的声音, “我……跟我有仇是吧。”
余溏无奈地笑笑, 一把将辣鸡捞起来,“跟你呆久了谁都会拆家。”
说着单手推开了厨房的门。
岳翎正站在水槽旁,无语地看着地上摔碎的盘子,和那两只散了蛋黄的煎鸡蛋,听到余溏的声音, 下意识地低头在围裙上搓了搓手。
“来,你下来。”
余糖弯下腰, 辣鸡顺势跑到了岳翎面前蹲着,继续仰起呆脑袋望着岳翎。
余溏蹲下来去捡地上的破片,早晨7点的阳光明亮而不伤人,把盘子上的油也照得温柔起来。
“你昨晚是不是没吃东西?”
岳翎没有直接回答他。
“这些盘子多少钱啊, 我赔给你。”
余溏抬起头,把手臂搭在膝盖上,晃了晃手里的碎片, “不知道,这一只是去年在山上一个朋友家里烧的。他们那儿有一个窑。”
岳翎听完抿了抿唇,“不好意思。”
余溏低头继续去捡,声音放得淡,“没事,我喜欢盘子杯子这些东西,一年到头买的多,被我自己摔碎的也多。他们毕竟是东西,都有期限,买的时候就开始倒计时了。”
他说着站起身,用一张厨房纸把碎片包起来丢进垃圾桶,回头洗了一个手,习惯性地举着手臂转向岳翎,“岳翎。”
“嗯?”
岳翎抬起头。
素颜虽然没有太好的气色,但皮肤的色调却裸露出了原始的冷调,苍白干净。
她身上穿着一套宽松的真丝睡衣,外面罩着一件乳白色的针织衫,所有肢体的痛感和颓丧都无法掩饰,从容坦然地从柔软的衣料里渗出来,就像破口的皮肤渗血,痛意不烈,却足以令人抱膝皱眉。
认识岳翎这么久以来,余溏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松弛自己的样子。
他突然想留住这一刻的她。
于是把原本想说的话压了回去,打开冰箱另外拿出两个鸡蛋,敲入碗中迅速打散。
“煎蛋加不加盐。”
“加。”
她弯腰把在地上踩来踩去的辣鸡抱了起来,走到余溏身后。
余溏看着灶上的火焰,“你抱辣鸡出去坐吧。”
后面的人没有动,辣鸡伸出抓子挠了他的腰一爪。
余溏往前面挪了一步,“被抱着就乖一点。”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而在他身后,跟着猫叫一起回应他的是岳翎平实的声音,“我想看着学一下。”
余溏庆幸自己早起了这么大半小时,得以在上班之前跟她面对面地吃一顿早餐。
她吃东西的时候有点像辣鸡,很谨慎,虽然并不是刻意的,但会习惯性地慢一步,每样东西都会等到他先下口之后才会拿起来自己吃。
“我下周要开始上班了。”
岳翎喝掉最后一口牛奶,起身又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余溏捏着土司点了点头,“好。”
岳翎站在饮水机旁,“我也好得差不多了,今天下午我就把我的东西搬下去。”
余溏点了点头,“要我帮你吗?”
“不用,东西都是零碎的。”
她说完摸着辣鸡的脑袋,“要走了小辣鸡。”
辣鸡像是知道她在说什么,拼命地蹭她的手,恨不得自己把自己撸秃。
余溏看着辣鸡忽然问道:“你想不想养它啊。”
岳翎的手指轻轻一握,“我想,但我现在没有这个资格。”
“为什么。”
岳翎直起腰笑笑,“可能我觉得…我没有你那么好吧。”
她说完站起身,“我收碗。”
余溏也站起身,刚想进去帮她,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见是胡宇打来的。
“喂。怎么么?”
“师兄,你现在来医院了吗?”
那边还是一如既往的嘈杂。
余溏下意识地把听筒拿地远了一些。
“还没,马上就过来。”
“好。我先跟你说一声,你哥醒了,各项指标都还不错。”
“谢谢,我下了手术抽空去看,你辛苦了。”
“没事,师兄,那我先忙了。”
余溏放下电话,岳翎正在帮辣鸡加猫粮,她蹲在地板上,身上的针织衫垂了个角在她腿边,被辣鸡欢快地扑着玩。
“你哥怎么样了。”
她忽然毫无情绪地问了这么一句。
余溏一怔,“你怎么知道。”
岳翎举起自己的手机,“网上有消息。”
余溏在岳翎打开的那个界面上看到了“江山茶业老总为情自杀未遂”的标题。
“你对你哥是什么感情。”
“你为什么这么问。”
岳翎站起身,凝着余溏的眼睛,“我很恨他。如果你尊重他,那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为了摆脱他,我利用过你。包括搬来你家楼下,我都是故意的。”
余溏沉默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我……”
他看着地板上的人影,“其实不太了解我哥,我觉得你是了解的,但你目前可能不愿意告诉我。”
岳翎没有说话。
余溏抬起头,“至于你说你利用我,我也想告诉过你一件事。你知道我看到下雨,会有莫名的愧疚感吧。”
“嗯。”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你在我家里的这一段时间,我好像会比以前释怀一些。”
岳翎沉默。
余溏的逻辑体系已经非常稳固了,他并不会隐晦地去表达什么复杂的意义,但这一句话,岳翎觉得自己只听明白了三分之二的含义。剩下的三分之一,也许说话的人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