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个衣衫有什么累的。”说话间,窈窈已经将陆衡的内衫脱下了,她的视线落在了陆衡的右臂上,果如陈简所言,陆衡右臂有两条极淡的半寸来长的黑红色刀疤,颜色虽很淡了,但陆衡生得白,这两条刀疤在窈窈看来,异常的明显。
普通的刀伤在陆衡身上留不了多久,这刀伤应当是因为与蛊有关,所以恢复的比较慢。
“这怎么了?”窈窈的指尖落在那刀疤上,抬起头看陆衡。
陆衡眸底闪过些许不自然,极快地掩下后,不在意地道:“不小心划伤了,过几日也该好了。”
“这颜色有些奇怪。”窈窈蹙着眉。
陆衡低头亲窈窈一下,含笑看着她:“过几日你再看许就没了,不是要陪我沐浴吗,再这么下去,水凉了,你都还没帮我脱完衣袍。”
窈窈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陆衡顺势抱住她,回应了窈窈的吻,一个吻结束后,窈窈整个人都泛着粉。
陆衡的嗓子稍哑了些,低低道:“等我,待会不准跑。”
“我什么时候跑了。”窈窈撇撇嘴。
陆衡勾唇笑,他将窈窈放到一旁的矮榻上,忍不住又亲亲窈窈,含笑低语:“昨夜谁跑了?”
窈窈耳根子都红了,昨晚她受不了痒,推了陆衡,本来要跑的,却又被陆衡抱了回去,她打陆衡一下,不说话了。
陆衡握住她的手,低低地道:“我午后用了剑,身上不大舒爽,我不想将一身汗味沾你身上去。”
“我没嫌弃你。”窈窈皱了皱鼻子。
陆衡抬抬眉,捏了捏窈窈的面颊,笑道:“你要是嫌弃,我就蹭你一身。”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就是自己嫌弃自己。”窈窈推着陆衡起身去,她知道陆衡最爱干净了,陆衡的衣袍给脱下了,旁的她也不好意思碰,便将榻上摆的书册翻开,道,“剩下的你自己脱吧。”
陆衡应了,不多时入了浴汤,他倚在桶壁,看着窈窈笑。
*
好几日没见着陆衡,陈简直接请了陆衡晚膳后小坐,酒案摆在了三楼的甲板。
自陆衡登基以来,二人是第一次这般小坐,先前的饮酒与小坐是一个字也沾不了的,都是陆衡疯了似的喝,陈简劝酒抢酒,再往后没了法子,劝不得抢不得,陈简都是无奈地坐在一旁。
巫蛊案前,顺京的少年郎里,陆衡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巫蛊案后,少年已然再不是先前的模样。历经世事后,虽皇权在握,大仇得报,但再赏同一轮明月,二人心中的欢喜与先头还是有些差别的。
“往日都是你在喝,今日应当可以一块喝了。”陈简给陆衡斟了一杯酒。
陆衡歉然,道:“起煊别再打趣我了。”
说罢,二人饮了一杯。
陈简说起幼时趣事来:“我还记得,你与姑姑采荷下了小舟后,我带你去看父亲给我做的弓,你见着了也喜欢,父亲便给你也做了一把,怕伤着你,父亲将那弓做的小许多,细许多,结果你一拉那弓就断了,父亲红了一下午的脸。”
陆衡神色黯淡不少,道:“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着。”
“然后父亲给你做过了一把大人用的大弓,大弓别说拉了,你拖都拖不动。”陈简又抿了一口酒。
陆衡微垂了眼眸,那把弓在巫蛊案时被烧毁了。
陈简苦笑了笑:“有些事,一辈子也忘不掉。”
陆衡滞了片刻,不愿再想:“有些事,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了。”
陈简知晓说多了,陆衡心底也不是滋味,他又给陆衡倒了杯酒,将话岔开。
忽地,泠泠琴音入了二人耳中。
陆衡端着酒盏的动作顿了顿,再没有人比他熟悉这琴曲。
“流云?”陈简起了身,循着琴曲来的方向去,“平日都未召,船上的琴师舞姬倒是白拿了月银。”
陆衡跟着陈简走,道:“英国公府难道还缺这点银子。”
二人走到船尾,往下看去,一楼的甲板那儿,层层轻纱随夜风而动,在重重纱幔中隐约见着个白衣女子在那处抚琴。
是陶玉慧。
于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这个时辰这个地儿,陶玉慧突然抚琴,莫不是那意思?往日想要引起陛下注意的女子太多了,多的于溯数不过来,他想陶玉慧若真的有心思,那挑的应当不是英国公,而是陛下。
陆衡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往回走。
陈简眸子微转,跟着陆衡道:“曾闻肃北侯长女抚得一手好琴,京中少有女子能与其相比,原我还不大信,如今见这肃北侯的次女也抚得一手好琴,我现在倒是觉那话也不见得有假。”
虽远不及陆衡,但也算是极佳了,他这会倒觉陶玉慧还有点可取之处。
陆衡敛眸,还未说什么,却听得这曲流云错了两个音。
陈简也听出了,陶玉慧错了两个音,是故意为之还是不小心?但不管是哪种,他面上都不由得发烫,他刚夸罢人,这人就给出了错,不是打他脸是什么。
陶玉慧抚了许久也没见到人来,心下一急,便故意抚错了两个音,只盼以此引得陆衡来顾。
陆衡轻哼一声,有些讥诮地道:“平日倒不曾听到有人抚琴,今日你我小坐,便听得陶秉次女月下抚琴,起煊不觉巧了些?”
他这话刚说完,陶玉慧手下又错了两个音。
陈简面色越发不好。
陆衡回头看陈简一眼,再道:“一手好琴不见得,另有心思倒是真的。你前几日一口一个表妹,这陶家女许是有意了,还是早些处理吧,即便你没有那心思,若让表嫂误会了,回头闹起来,我可帮不了你。”
陈简漠声:“你怎知,陶家女看上的是我,而非你。”
陆衡甚觉好笑,他未明身份,又只在船上见过陶家女一回,陶家是怎样的品性他是知道的,不会图无权无势的无利可图的人家,他知陈简亦知,便不多解释,只道:“若是我,明日便赶下船去。”
陈简敛眸看陆衡一眼,快步回案,倒说不得说什么了。
陆衡刚回案坐下,那陶玉慧便又错了两个音,陆衡颇不耐,唤人让陶玉慧回房去,勿再喧哗。
陈简也不再多说,只同陆衡说了些京中不痛不痒的事,待至亥正便散了席。
*
窈窈呆愣愣地坐在罗汉床,面前的小案上头摆的是陆衡给她做的糖葫芦,一串夹核桃的,一串夹糯米的,再过两日,她便再吃不到了。
陆衡轻声上前,自窈窈身后抱住她,下巴轻抵在窈窈肩上,笑了一笑。
窈窈也是这时才发现陆衡回来了,她神色有些许不自然,没有回头看陆衡,只柔声问道:“这么早回来了?”
陆衡笑道,“时辰不早了,亥正都过了,怎的,看着就够了,舍不得吃?”
“不是。”窈窈说着拿了一串夹糯米的往嘴里送。
陆衡往前凑了些许,从窈窈手里吃了一颗糖葫芦去,身上的酒香将窈窈沾染了。
窈窈皱皱眉:“喝了多少?”
陆衡知窈窈不喜他多喝,吃罢糖葫芦,忙解释道:“一壶酒我与起煊两人喝,还剩了一半,只不过这酒香浓郁些,易让人误会,其实我不过只喝了几杯。”
窈窈忍俊不禁,扭头看他:“我知道了,没有多喝。”
陆衡碰碰窈窈的面颊,抱着她不放,笑着道:“再歇会儿,歇完我便沐浴,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将衣袍脱了,味倒能淡些。”
窈窈慢慢垂了眼眸,她别过脸将视线移开,又看向了碟子里的糖葫芦,道:“又不是臭,我没嫌你。”
陆衡一笑,又亲亲她的面颊。
窈窈轻咳一声,道:“我先头听到甲板那处有琴声,是你与简表哥抚琴了?”
她知道陆衡琴抚得很好,但她并没有听过陆衡抚琴,原先陆衡身子不好又忙,没有空闲和心情抚琴,后来在默刹,陆衡也忙着呢,还因为她的缘故,生她的气,更没有心情抚琴了。
陆衡像是听到极荒谬好笑的事,轻笑一声,摇头。
窈窈颇觉奇怪,她不解扭头看他,再道:“不是流云吗?真不是你抚的?”
陆衡颇惊讶,没想到窈窈能听出是流云。
窈窈解释道:“我学过流云,自是听得出的。”
她知道这是陆衡母后所创的曲,先前在洛家时,她也不知出于何因,学了这首琴曲,只是她的琴实在很一般,与那些学了十几年的千金贵女们没法比。
陆衡很惊喜:“你没说过。”
突然说会这琴曲也是奇怪的,更何况她琴又抚的一般,窈窈自不会无事提起,她看出陆衡好奇了,便道:“你想听?我抚给你听听。”
陆衡欢喜地颔首:“好。”
窈窈这般倒是忘记细问谁在甲板抚琴了,唤人搬了琴来,好久没碰过琴了,只觉越发生疏了,她突然后悔说要给陆衡抚琴了,但看陆衡一脸期待的模样,终归是不好说不抚了。
她深呼了几口气,终于将指落在了琴弦上,先前她的女夫子说过,她勤加练习的话应当不至于人前出丑,但得众人的赞赏也是不大可能的。
由于太过紧张,又久未练习,窈窈中间连错了两个音,她不由红了脸,强撑着抚完了一曲,知道自己抚的不行,微低头,是不好意思:“我……错了两个音。”
“我很喜欢。”陆衡听得欢喜。
窈窈自看得出,陆衡这话没有半分假,心里欢喜得要命,却假装不在意地咳了一声:“那便好。”
陆衡将窈窈拉到怀中,低头看她,问:“再抚一遍?”
窈窈不想再丢脸,便道:“不了,我想听你抚流云。”
“好,我抚给你听。”陆衡答应的干脆,松开窈窈到了琴案前,窈窈便盘腿坐在一旁,顺手取了团扇,手中扇子摇得倒不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衡。
虽许久没有碰过琴,但陆衡并没有半分生疏,修长如同白玉般的十指灵活地落在琴弦上。
窈窈渐止了摇扇的动作,心砰砰砰地狂跳,恍然明白了陆衡方才为什么会是那模样否认先前抚琴的人不是他,那人与陆衡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她听那人的琴能说出夸赞的话来,但她听陆衡抚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她觉得拿什么来夸陆衡都显得粗鄙,陆衡抚的琴当真是人间不得闻才对。
一曲罢,窈窈还没回过神,陆衡轻刮了刮窈窈的鼻子:“怎么了?”
窈窈微微张着唇,摇头又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来方才是陈简或是船上琴师抚的,她忍不住又将陆衡的手放回琴弦上去,应是听得这一曲流云的缘故,面上嫣红一片,她的心仍止不住地狂跳,激动欢喜地要求道:“夫君,你再抚一遍。”
陆衡未料窈窈既这般欢喜,笑而颔首应好,重抚了一曲流云。
窈窈听得痴了,细声细语央着陆衡继续。
陆衡这一抚便是半个时辰,他抚着流云也想起了一些先头的事,待这一曲终了,便抓住了窈窈的手握住,轻捏着她的细腕,柔声问道:“窈窈,我送你的玉串还留着吗?”
三年前,窈窈的首饰盒中只少了那玉串。
窈窈一怔,当即就明白了陆衡说的玉串是什么,那是陆衡借太皇太后的手送给她的礼物——满色紫罗兰翡翠福寿佛玉串,是恭顺皇后留下的,那玉串对陆衡来说怕是比玉玺还重要。
她原先是想留下来给陆衡的,叫太皇太后收下了,她虽死的彻底,但死后两个时辰还是能知道此处发生了什么,按着那些神神鬼鬼的说法,便是当了两个时辰的鬼。
故而她咽气后,太皇太后觉那玉串是她与陆衡的心爱物,便又将那玉串戴回了她手上,同她一起入了锁凰河,她是知道的,她当时也没办法让太皇太后收回那玉串,她回家带不了身外的物件,那玉串便一直在沉棺之中,葬在了锁凰河。
“我藏起来了,过些日子再拿回来,好不好?”窈窈的声音有些小,她不能回栖梧行宫捞沉棺,但书灵定有办法的,她回头求书灵将玉串送还陆衡定可以。
陆衡轻抚着她的发,笑而柔声:“好。”他的视线又微微下移些许,落在了她脖颈的银色链子上,他忍不住抚在那银链子上。
窈窈顿了顿,没有多说。
陆衡已经将她的项链取出了,指尖落在项链上的红宝石上,他问:“这项链是从何处来的?我瞧着普普通通,你怎么这么喜欢?”
“带习惯了便带着了。”窈窈神色有些许不自然,三两句将话题转了。
陆衡微笑,嗯了一声,顺着窈窈转了话题。
*
明日就到顺京。
窈窈取出藏的嫁衣,这是她偷偷让岑悦叫绣房的人准备的,她今夜要同陆衡成亲,不管陆衡愿不愿意,她都要哄得陆衡今夜同她成亲。
她要把陆衡心心念念的大婚补给陆衡。
这般赶出来的嫁衣虽极普通,但怎说这也是陈简迎娶敏娘的婚船,船上的绣娘都是一顶一的巧手,即便是普通的嫁衣,但也是普通人家的嫁衣比不得的。
窈窈寻了借口不用膳,又让岑家姐妹想办法支开了陆衡,等陆衡回来看到她,便会明白,今夜就是他们的大婚。
窈窈抚着红盖头上的鸳鸯,想到中毒出现幻觉的陆衡,曾一次次地给她揭盖头。
“他真是、真是太好了。”窈窈笑了,眼眶却是红的。
窈窈看着嫁衣呆坐许久,而后起身,准备换上嫁衣,恰这时,便听得一阵敲门声,她愣了愣,陆衡应当没有那么快回来,即便陆衡回来,也不会是这样敲门的。
“洛姑娘。”
窈窈一滞,是徐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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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窈恼了:“我明明说了,明日再走,为何改成今夜,我听下头的人说了,明夜里才到城东港。”
陈简面色颇严肃道:“明夜里,迎阿衡回宫的人多,难行此事。”
窈窈坚决道:“不行,我今夜不能走。”
她又道:“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心。”
陈简看她一眼,声音略冷:“你非未曾见过,应该知道,那种情况下,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