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将军, 恭喜啊。”
“恭喜恭喜, 有情人终成眷属。”
……
人群一走, 场内立时显得空旷起来,梁绯絮坐在原地没动, 目光却往人堆中最显眼的那人飘。
“五姐, 恭喜了。”梁缨拿着一只酒杯跌坐在她身侧,面上微红,似有醉意,“来。”拎起酒壶给两人满上, 她眸中透亮, 举杯道:“我们俩喝一杯。”
“好。”梁绯絮欲言又止地瞧着她,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清妹妹眼底的情绪, 她不由拍了拍她的肩头, 关切道:“别喝太多,小心醉了。”
“我若是能醉便好了。”重重放下酒杯, 梁缨面上黯淡无光, 眉心萦愁,“五姐, 等你成亲后,我也要成亲。”
“什么?”一听这话, 梁绯絮脸色微妙,她怎么不听劝。
“嗯。”梁缨仰头望向上头的璀璨星空,眸光如水, 喃喃道:“决定了。”
虽说作为大姐,可梁媛半点也没和兄弟姐妹多待,许是无话能说,李皎凤走后她便离了席。
“前头走快些!后头别挤!”
人群黑压压地堵在太极宫门口,梁媛在前头,而梁淳与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站在后头。
“轰隆”,天边发出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劈下,原本大好的夜空徒然下起雨来,几个呼吸间,雨势越下越大,倾盆似的,场内还没走的几十人飞快跑进了大殿避雨。
李桑见此忙命人备伞,即便走了大半,殿里的人依旧多。谁也没料到今晚会下雨,还下得毫无预兆。
仿佛是被接二连三的人缠得烦了,魏栖沉下脸道:“你们不走本官走。”说罢,他强硬推开几人拿了把伞朝梁绯絮走去,“走么?”
“嗯。”梁绯絮轻轻应声,偏头担忧地看了眼趴在桌上的梁缨,“我先走了,大哥,你送一送七妹吧,我不放心她。”
“放心,我照顾她。”尽管梁钊已赐婚,然而梁砚书并没给魏栖好脸色。
外头雨大,“啪啪啪”地,如铜钱一般打在地上。梁绯絮踏出殿门便觉冷意扑面,不禁瑟缩了一下。
“冷了?”魏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身上的温度穿过衣衫透了过来,她依偎过去,然而嘴上说得冷淡,“我有同意你碰我么?”
“不拒绝便是同意。”他得意道,左手整个将她圈住,“你不靠近点容易得风寒。”
“听你乱扯。”她捏住了他的衣衫一角。
“不生我的气了?”他单手撑伞,伞边微微下倾,静默片刻后侧头看她,
她不假思索道:“生。”
不出所料。魏栖无奈地笑了笑,“那等你嫁来靳府后,我慢慢还。”
“哼。”她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把,随后环住他精瘦的腰。
*
放肆的大雨顺着瓦檐飞流而下,耳内除了雨声再也听不到其他。梁媛形单影只地站在石阶上,身形柔弱地即将被大雨吞噬。
父皇醉酒,母后在照顾他,怕是不会管她了。
她思绪万千时,上方雨势一顿,梁淳出现,“大姐,我送你出宫吧。”
皇室的亲情比寻常人家要淡,而身侧之人与她也只是名义上的姐弟,他们之间从未来往过。
梁媛愣了一下,面上喜怒不明,幽幽地看着他,“二弟?你怎么不去送绯絮,我记得你们俩的关系最是不错。”
“她是妹妹,你是姐姐。”梁淳举高竹伞,淡淡道:“何况她有人送,我哪里能抢驸马的位置。”
“你觉得靳将军这个驸马如何?”梁媛跟着他走下石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砚书对他可不怎么满意。”
雨珠顺着竹伞不住下落,梁淳侧过脸道:“只要绯絮喜欢便好,我怎么看并不重要,毕竟我不喜欢又如何,她是认定靳将军了。”
“呵呵。”梁媛出其不意地笑了一声,肯定道:“看来你也不喜欢靳将军,你们俩都认为他配不上绯絮。”
“大姐也不喜欢么?”他拨高调子问。
“重要的是五妹喜欢,再说,父皇下旨了。”梁媛眼中四散的情绪缓缓凝聚,“你做哥哥的要豁达一点。有什么心事可以同我说,我不会安慰人,但我喜欢听别人说。”
“好,一定。”
两人一路聊着走到宫门口,此时的雨势并不见小,不远处停着百来顶大大小小的轿子。“公主。”管家见着梁媛哑声喊了一句。
一缕复杂之色在梁媛面上浮现,她拧起一双柳眉,目光几经变幻。纵然他的易容术高秒无比,可宫里认识他的人也多,来这儿真是找死。
“多谢二弟送我。”语毕,梁媛匆匆朝管家走去。
在梁淳的视线里,梁媛呵斥管家后进了轿,雨声太大,他并未听清她说的话。管家是个驼背的老人,看不大清样貌,但他肯定,这张脸他没见过。
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为何他会有种熟悉之感。梁淳紧紧盯着远去的轿子与管家,心头翻涌。
*
灵素宫。
梁绯絮进寝房前说了句,“你去换件干净的衣裳,我待会儿要见你”。
大门开着,只听雨滴漫天飞舞,犹如天塌了一般。林琛抱剑坐在横梁上,目光往下一瞄,魏栖正望着梁绯絮远去的背影出神。
“听说今晚皇上赐婚了,恭喜。”林琛转身单腿曲起,话间酸溜溜的。
嘴角上扬,魏栖坐下后仰头看他,“你打算何时成亲?”
“我打算有何用,得柳色点头。”说起成亲这事,林琛还真有点感慨。原本他并不在意,可过了某天之后,他天天想着成亲,但柳色说了,公主不成亲她便一直陪着。
如今皇上给那两人赐了婚,那估计他们俩好事也将近。
自己的事定了,自然有闲情管别人,魏栖挥着手道:“莫慌,等我和公主成了亲,我帮你吹枕边风。”
林琛不屑道:“你这是吃软饭?”
“……我看你是不想成亲了。”
*
寝房,烛光拼命地摇曳着,照得各处通明。
梁绯絮沐浴后只穿一身中衣,静静坐于床缘,魏栖捧着一叠银票恭恭敬敬地站在房中。赐婚后,两人反倒不如昨日好意思。
“你捧着它干嘛?”说真的,他捧着这叠银票进门时她整个人都呆了。
魏栖抬眸,不解地反问道:“公主不是喜欢看我烧钱么?”
“你是不是傻?”她用力跺了一下踏板,怒道:“我们成亲以后过日子不需要钱?烧完了让我跟着你上街讨饭?”
“那我不烧了。”他垂下脸,眉角含笑。
“给我存好了,本宫以后还指望你养。”她嘀咕着,脆脆的声音渐渐低下,耳尖起了红。
忽地,魏栖跪下身,举手做发誓状,一脸正色道:“我发誓,一定不让公主上街讨饭。要讨饭也是我去讨,你在家里等着吃。”
“你上街讨饭,我父皇还要不要面子了。”梁绯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噗呲”,她说完笑出声,随后立马板起脸道:“你不会卖艺?非要讨饭做什么。”
他不作声,只管盯着她笑,笑得比她轻。
“你笑什么?”她被他脸上的傻笑弄得绷不住脸,嘴角抑制不住地弯起,心头像被灌了蜜一样地甜。
“直到这一刻,我依旧觉着自己在做梦。”他放下手,两道锋利的剑眉搅在一处,担忧道:“真怕踩了什么机关梦就醒了。”
“傻子。”她好笑地骂了一声,端着公主的架势坐起身,威严道:“过来。”
“……”魏栖不动,薄唇紧紧闭着。
一甩两侧层层叠叠的帐帘,梁绯絮不悦道:“你不听我的话了?”
“我不过去是为你好。”他兀自站在原地不动,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义正言辞道:“若真过去了,我是个男人,会忍不住想亲近你。”
心头一阵冷笑,梁绯絮回忆起珲州之行的种种,勾着翠羽色的眉道:“你以前不是能忍么,现在不行了?”
魏栖:“……”这话让他如何回答。
半晌,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行至榻前。换作以前,他对她还有点下对上的恭敬在里面,如今心里就一个念头,她是自己的,想这样那样。
话一出口,梁绯絮便后悔了,自己确实不矜持,仔细想想,对他她从没矜持过。她拍着身侧的位置示意他,“坐吧。”
“嗯。”他低头坐下,丁点儿也没敢看她,视线不知飘到了何处。
依他之前的性子,若非她定下限制,他这会儿怕是早扑过来了。“为何不看我,我今晚很难看么?”
“不,是太好看了。”她一凑近,他鼻尖便能闻到浅浅的花香味,引得某种情绪蠢蠢欲动,僵硬道:“公主,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今晚宫门关得晚,没事,你可以再待一会儿。”看他满脸窘迫的样子,她内心特畅快。
“好,随你喜欢。”魏栖半垂着头,目光总飞到地面上,偶尔停在那一叠银票上。
“转过来,我要看你。”她伸手摆正他的面颊,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顿觉自己今晚难熬,涩涩地开口,“公主,你饶了我吧。”
有时候,逗他还真叫人上瘾。
“不行,我要看你为难的样子。”她佯怒,半个人凑了过去,“你不看我,我要生气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视线一转,终于对上她。
因是刚沐浴完,她此刻只穿了件白色的中衣,领口微敞,长发如墨散着,又浓又密,衬得双眸好似浸了水,彷如隔岸的烟雨,氤氲朦胧。
勾得他心里有只野兽呼之欲出。误会没弄清前,他尚且存着几分自持,而今他们之间什么也无。
“我想瞧瞧你在战场上受了多少伤。”她眨着眼看他,不等他回答又补了一句,“不准拒绝。”
“……”他今晚就不该来。长吁一口气,魏栖拉开了腰带,脱去外套后,他的目光更是不知放哪儿。
借着烛火,她看到了他身前的皮肤,尽管她分不清什么是刀伤,什么是剑伤,但她看得清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有几道甚至连在了一处,触目惊心。
她缓缓抚上最靠近心口的那道伤疤,长条状的,若是对方用劲偏一些……
“其实我还算命大,几次紧要关头都没死。”两人谁也不说话,他便觉尴尬。“你能不能别靠太近。”她的呼吸贴太近了,他不自在,浑身紧绷着。
“闭嘴。”她抬头,嗓音里携了几分喑哑。幸好,他活着回来了。指尖轻抚着,她问:“当时,是不是很疼?”
“血肉之躯怎会不疼。”被她如此一碰,他更不自在了,只得尽量转移注意力,大声道:“我当时想着一鼓作气拿下劲武国,还来不及觉得疼。”
她闷闷地哼了一声,侧头靠上他的胸膛。“扑通”,“扑通”,她听得他的心跳,眼眶酸涩地厉害。
“现在都忘了,应该,不怎么疼。”他抬手意欲触碰她的长发,又生生忍住了。在她没同意他碰她之前,这日子真不好过。
“嗯。”闻言,她眼眶更酸了,水雾如潮弥漫而上。
她侧着头,轻轻摸向那条长长的疤,从胸口一路延伸至腹部,单单瞧着都觉疼。
顷刻,一滴灼热的泪水滴上胸膛,烫得他哆嗦了一下,实在是忍不住了,魏栖捧起她的脸道:“我在你面前,这些伤疤有什么好看的。”
她噙着盈盈泪意看他,听完这话后哭得更凶,哽咽道:“我一想到你在战场上那般凶险……”
“都过去了。”轻轻擦拭她的眼睛,他不知所措道:“别哭,你一哭我比受伤还难挨,受伤顶多是皮肉之苦,眼睁睁看你哭我是心疼。”
“把头低下来。”她吸着气凝视着他,出口的声音软软地,还带着一丝鼻音。
他听话地低下头,她捧着他的脸吻在额头上,随后,如羽毛拂过一般,落在平直的眉心,俊挺的鼻梁,最后到了微凉的薄唇上。
这都不主动还是男人么?魏栖扪心自问,他是男人。
两人倒在锦被上,他反客为主,灵活的舌尖扫过她口腔内的每一处,最后紧紧缠着她的,非要将她口内的空气掠夺干净。
在她回应时,他的齿尖咬住了她的下唇,不轻不重地抿着,之后又温柔地磨,她脑后青丝如水波一般荡开。
彼此呼出地灼热气息相互缠绕,他每一次呼气的声儿都撞得她心口一跳一跳的,眸子深地要将她吸进去。
许久许久,分开时,她面上烫得很,说话间也带了轻喘,“宫门要关了。”
“……我可以留下么?”他俯下身,眸中不复清明,一看她,他心尖也跳得厉害,“我保证什么也不做。”
她侧头望向金丝帐帘,不知何时落下的,小声道:“你再不走,待会儿父皇要来了。”
他俯身用双手撑住自己,面上满是隐忍,偏偏出口的话半带张扬,“让他来,我就不信他会掀开帐帘看我们在做什么。”
“皇上驾到……”倏地,门外走廊里传来了李桑的喊声,格外地绵长。
第80章 各怀鬼胎
李桑这声可谓是平地惊雷, 炸得人猝不及防,榻上两人煞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一个尴尬,一个羞愤。
“你快去外头坐着。”梁绯絮红着脸使劲推他, 若是让父皇瞧见他们俩在榻上, 她往后几年都抬不起头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