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从婉嫔那把皇上抢走后,被太后知晓,将她叫去一顿训斥,让她不许招惹婉嫔。
说他们郑家式微,子弟们有出息的不多。
而婉嫔祖父庄羲承是内阁首辅,门生姻亲故旧甚多,连皇上都避其锋芒不敢硬杠。
她打了婉嫔的脸,一次兴许能忍,但若反复折辱,庄羲承必不会干休。
说不得就要拿郑家子弟开刀。
偏他们郑家子弟小辫子一堆,根本经不起细究。
钟才人位分最低,但她叔叔是婉嫔祖父的门生,又是得婉嫔相帮才被翻牌子的,自个哪敢违背太后的命令的去抢人?
可是她心里苦啊,自个那样喜欢皇上表哥,偏有一堆不要脸的狐媚子成日分她的宠。
为何表哥就不能只宠幸自个一人呢?
越想越委屈,静嫔哭的那叫一个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正巧这个时候,庄明心摇着团扇走了进来。
身上穿的是欣贵人陈钰沁送她的藕色织金缎及踝长褙子,头上戴着赤金镶珠三尾凤钗,胸前挂着赤金红宝璎珞圈。
整个人容光焕发,完全没有失宠妃嫔该有的惶恐、悲伤跟担忧。
还不怕死的去招惹静嫔:“静嫔姐姐怎地哭了?莫非是馋凉皮馋哭了?哎呀,快别哭了,且看我手里的是什么!”
说着,她从琼芳抱着的一堆宣纸中拿出一张,亲自塞到静嫔怀里。
静嫔哭的正打嗝,忽闻庄明心惊人之语,正想开口,就瞅见了宣纸上硕大的四个字“凉皮方子”。
婉嫔竟然把凉皮方子给了自个?如此大方,莫非有什么阴谋?
谁知下一刻就见婉嫔挨个给在场有小厨房的妃嫔们都发了一张……
静嫔惊的连哭都忘了。
而程和敏的脸色几乎挂不住,前脚她才说庄静婉会把住这几张方子,后脚就被打脸。
然后又听庄静婉恬不知耻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耳边响起:“有好东西自然要跟好姐妹们分享了,诸位都是我的好姐妹。”
程和敏暗恨,鬼要跟你做好姐妹!
庄明心也不稀罕跟她们做好姐妹,才被亲妹坑过,她对好姐妹过敏。
先前在毓景帝跟前承诺过要把凉皮方子贡献出来,她也不好食言。
正好趁着请安这会子将方子分发出去,也免得琼芳她们多跑好几趟腿。
在场众人却被庄明心整懵了。
诚如程和敏所说,这些吃食是婉嫔翻身的倚仗,必是要捂得死紧的。
她却反其道行之,直接公布于众。
莫非心灰意懒,不想上进了?
连尚未现身的张德妃都在后头坐不住了,搭着太监的手走了出来。
先接受了钟才人的叩拜大礼,随意勉励了几句诸如“恭敬侍上”之类的套路话,便将人打发了。
然后看向庄明心,皱眉道:“婉嫔,听闻你惹恼了皇上?
你初进宫来拜见本宫时,本宫就提醒过你,万事以皇上为重,不可肆意妄为,看来你并未将本宫的话放在心上。”
庄明心站了起来,垂首恭敬的听完张德妃的话,这才替自个辩解了一句。
“娘娘的话臣妾一句不敢忘,只是君心莫测,请恕臣妾无能。”
张德妃:“……”
人都说自个无能了,她还如何训斥得下去?
硬要训斥也可以,可要万一婉嫔突接一句“还请娘娘教我”,叫她如何是好?
只好垂死挣扎的警告了一句:“望你吸取教训,往后不可再如此任性。”
又叫人取来一本《女戒》给庄明心,说道:“罚你抄女戒十遍,闭门思过三日。”
庄明心:“……”
还打算今儿去探望裴太妃呢,结果被罚闭门思过了。
都怪狗皇帝矫揉造作,明明未生气,却非要衣冠不整出门。
搞的阖宫上下,无有不误会的。
要不是怕怀/孕难产,她还真想“上进”一把,到时看他这个吓人的会不会反被吓到?!
“尊娘娘旨。”她将《女戒》接过来,递给后头的琼芳。
卫贤妃突然开口道:“多谢婉嫔的凉皮方子了。”
庄明心惊了一下,没想到卫贤妃竟然主动与自个说话。
主要是卫贤妃存在感太低了,说是与张德妃共掌凤印,但基本上形同虚设。
不管张德妃说甚,她都轻声应好。
甚至从未出言表达过自个的想法,宫里人表面上夸赞她佛一样的性子,其实背后叫她“木头人”。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上的。
宫里哪有省油的灯?
真是木头人的话,能一路晋升至四妃之一的贤妃,还能与张德妃共掌凤印?
庄明心心思百转,表面上却忙对卫贤妃行了一礼:“贤妃娘娘不必客气,不过是张凉皮方子罢了。”
张德妃显然也是吃了一惊,话里有话的笑道:“还是婉嫔面子大,贤妃妹妹是个修闭口禅的,素日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本宫可是许久未曾听过她说如此长的话了。”
卫贤妃垂着眼皮,对张德妃的话恍若未闻。
张德妃竟也没恼,自说自笑道:“看来本宫不该禁婉嫔的足,少了她这个开心果,贤妃妹妹只怕更不愿开口了。”
也不看卫贤妃的反应,自顾的对庄明心道:“行了,禁足免了,改抄二十遍《女戒》,半月内交上来。”
方才接《女戒》的时候,庄明心偷偷捏过,发现并不怎么厚,想必字数不多,半月二十遍,一天一遍多点,应不算难。
于是她高兴的谢恩:“多谢娘娘开恩。”
她正欲归座,突然有个嬷嬷走进来,对着张德妃跟卫贤妃所在的方向微微一蹲身。
张德妃跟卫贤妃都站了起来。
张德妃小心的问道:“张嬷嬷,你怎么来了?可是太后有吩咐?”
张嬷嬷态度冷淡的说道:“太后娘娘召见婉嫔。”
庄明心心下一惊。
瞧这嬷嬷冷淡的脸色跟冰冷的话语,显然此次召见并非好事儿,莫非自个惹恼毓景帝的事儿传到太后耳朵里了?
这倒霉催的,刚被张德妃处罚,这会儿又得去领太后的罚。
毓景帝这孽,造的可够大的!
☆、15
庄明心取过一张凉皮方子,上前递到张嬷嬷手里。
冲张嬷嬷抿唇一笑:“还请张嬷嬷替我通禀一声,待我回钟粹宫拿了与太后娘娘跟廖太妃娘娘的奶油蛋糕,就立刻去慈宁宫见她老人家。”
张嬷嬷对婉嫔折腾出来的凉皮跟奶油蛋糕也有耳闻,闻言正眼瞧向庄明心,淡淡道:“婉嫔娘娘有心了。”
得到张嬷嬷默许,庄明心带着琼芳返回钟粹宫。
将招摇的织锦缎褙子换下来,换上件湖水绿的短褙子,红宝项圈摘掉,头上的赤金镶珠三尾凤钗也换成了单尾小凤簪。
确认无出格之处后,这才叫琼芳跟崔乔各拿上一只小厨房才烤好的奶油蛋糕,往慈宁宫而去。
永寿宫位于西六宫,慈宁宫位于西六宫的西南角,毗邻养心殿,而钟粹宫位于东六宫。
庄明心等于从西六宫回到东六宫,又从东六宫回到西六宫,折腾了一个大来回。
等重新站在永寿宫门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而从永寿宫到慈宁宫,又用去了两刻钟。
得亏坐着肩舆,不用自个亲自走,不然即便是习武之人,徒步两个半小时,也累个够呛。
一番通禀后,她跟着引路的宫女走进了慈宁宫的东次间。
屋内檀香缭绕,北边的罗汉床/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宫装丽人。
对,没错,的确是宫装丽人。
因为两人保养得宜,面容看上去最多三十。
其实实际年龄也不大,郑太后去年才过了四十整寿,廖太妃小郑太后三岁,今年三十八。
郑太后三十二岁就荣获宫斗冠军称号,从此屹立后宫之巅,过上含饴弄孙的退休生活。
真真是羡煞旁人。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两位娘娘福寿安康。”
庄明心蹲身行礼,动作前所未有的标准。
郑太后没在此事上为难,直接叫起。
生了张娃娃脸,一笑两颊浮现小酒窝的廖太妃笑道:“可怜的孩子,从钟粹宫大老远的赶过来,只怕是累坏了,姐姐还不给人家赐座?”
面容端庄雍容的郑太后白了廖太妃一眼,没好气道:“哀家几时说不赐座了?你倒会为好人情。”
“我这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咱俩的口福!”廖太妃作委屈状。
结果就是再次获得了郑太后的一个白眼。
她也不以为意,见庄明心在太监端来的锦杌上坐定后,笑问道:“听说婉嫔给咱们两个老东西准备了奶油蛋糕?”
庄明心站起来,从琼芳手里接过匣子来,呈到郑太后面前。
随后把崔乔手里的匣子,呈到了廖太妃跟前。
她赔笑道:“原本昨儿就该给太后娘娘跟太妃娘娘送来的,只是皇上突然去了钟粹宫……”
暗搓搓的告了毓景帝一状,儿子从老娘嘴里抢食,他也好意思。
昨儿宫里闹腾的不轻,“耳聪目明”的郑太后哪会不晓得?
闻言似笑非笑的撇了庄明心一眼。
廖太妃“呵呵”笑道:“自然是先紧着皇上。”
庄明心垂首,一副心虚接受错误的姿态:“是臣妾思虑不周,往后再不敢了。”
话里话外,将惹恼皇上的原因甩锅到蛋糕归属权上。
如此,郑太后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儿,应不至于惩罚太狠吧?
哪知郑太后唤她前来,为的并非这个。
她问庄明心:“御花园水井里淹死的那个宫女,查的如何了?”
“此事由慎刑司负责,他们正阖宫上下排查着呢。”
庄明心回了一句,回完之后便觉自个说的是废话。
慎刑司闹出恁大的动静,郑太后会不知晓?
她忙补救道:“今儿一早慎刑司的曹公公打发人来说,已然查到了两个有干系的,打算午后送到钟粹宫让臣妾辨一辨,看凶手是否在其中。”
未免郑太后觉得自个哗众取宠,忙谦虚道:“只是帮着辨一辨,具体如何,自有慎刑司决断。”
郑太后笑了笑,忽道:“你与庄二姑娘相比,谁更厉害?”
这问的自然是于验尸查案一道上的本事了。
她挺想回答“一样厉害的”,但也只是想想。
最终还是如先前对外宣扬的那般,保持了一致口径:“自然是臣妾妹妹更厉害,臣妾不过是跟着妹妹学了点皮毛,不敢与其相提并论。”
把庄静婉抬的再高又如何,横竖她半点不通,天塌下来,也得咬死了已金盆洗手。
“庄二姑娘可不是这么说的。”
郑太后手指在蛋糕匣子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哼笑道:“你们姐妹倒是有意思,难怪能随时变换身份还不被人认出来。”
庄明心心下一凛,郑太后是啥意思?
难道狗皇帝将自个掉马这事儿告知了郑太后?
好在下一瞬,廖太妃替她解了惑:“谁说不是呢,大理寺哪个不是人精?偏她们姐妹轮流出现,愣是没一个人瞧出端倪。”
庄明心:“……”
庄静婉能这样好心,替自个描补为何精通验尸的本事?
先前进宫的时候,还力劝自个不要摆/弄死人尸体呢,心思变得未免太快了些。
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讪讪一笑。
郑太后倒也没细究,而是对侍立旁边的张嬷嬷说道:“请安宁进来吧。”
片刻后,一双眼通红满脸憔悴的素服女子搭着张嬷嬷的手走进来,年纪与郑太后不相上下。
此人庄明心倒是认识,乃是安宁大长公主,先皇嫡幼女,安南大长公主的胞妹。
同时,也是郑太后的小姑子。
下嫁的是兴平伯府长房的二公子,育有一子一女,俱已成亲。
她忙站起身来,蹲身行礼:“见过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吉祥安康。”
安宁大长公主一下甩开张嬷嬷的手,扑上前来,抓/住庄明的手,激动道:“婉嫔娘娘,你可一定要替馨儿讨回公道啊!”
庄明心唬了一跳,毓景帝的嫡亲姑母喊自个‘娘娘’,这还得了?
她忙半弓身子,“惶恐”道:“大长公主折煞臣妾了,臣妾当不起。”
廖太妃亲自前来掰开安宁大长公主的手,将她扶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安抚道:“你别激动,有话咱们慢慢说。”
庄明心舒了口气,告了坐。
心里却恍然大悟,难怪庄静婉好心替自个描补,原来安宁大长公主死了亲近之人,想必已上门找过庄静婉,庄静婉为了将锅甩到自个头上,很是下了血本。
这也是方才郑太后所言令她迷惑的根由了。
只是死的是谁呢?能令安宁大长公主如此失态,除了驸马跟她亲出的两个儿女,想必再没旁人。
郑太后将自个跟前未用过的茶水,往安宁大长公主跟前推了推。
嘴里道:“张嬷嬷。”
张嬷嬷会意,对庄明心道:“玉馨郡主昨儿落水身亡,大理寺派去的稳婆验看完尸身后,说是溺死。”
与现代不同,古代衙门里的仵作九成九都是男子,若遇女子尸身,则由稳婆来进行验看。
除非是长期无主之尸,否则男仵作是不敢上手的,不然苦主可不依。
庄明心说道:“大理寺的王稳婆臣妾是知道的,虽比不得正经仵作,但溺死应不至于验错。”
只是溺死也分很多种,被人推下水淹死也算溺死。
果然安宁大长公主闻言立时反驳起来:“公主府有湖,馨儿八岁就会游水,憋气的本事也十分了得,又怎会淹死在堪堪两人深的荷花塘里?定是为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