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走上前去,替他将外头的圆领袍脱下来,又除去脚上的粉底黑帮小朝靴,扶他在罗汉床/上躺下,扯过迎枕来垫在脑后。
见他闭上了眼睛,便放轻脚步小心的往明间撤。
谁知刚走没两步,就听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孤枕难眠,爱妃来陪朕躺着。”
先前才做好的心里建设,这眼瞅着就要崩溃了……她有必要认真考虑要不要弑君。
她没好气道:“皇上倒是吃饱喝足了,臣妾还腹中空空呢。倒不是臣妾娇气,顶不住饥饿,只是怕肚子叫起来,扰了皇上的好眠。”
“倒是朕疏忽了。”
毓景帝恍然大悟,忙道:“爱妃赶紧去用膳。”
顿了顿,又吩咐高巧:“赏四个朕爱吃的菜给婉嫔。”
庄明心心下一喜,御膳房的菜肴她还未尝过呢,想来应该十分美味?!
谁知还未喜完呢,他又开了口:“朕等你,你吃完就来陪朕。”
庄明心:“……”
你是三岁奶娃娃么?睡个午觉还得人陪,简直不可理喻!
因胸中憋气,御膳也没吃出个子丑寅卯来。
吃完之后她洗漱更衣磨蹭好半晌,实在拖到拖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回到东次间。
“爱妃可算来了。”听到动静,毓景帝睁眼,声音带了些含糊:“爱妃再不来,朕都要睡着了。”
怎地就没睡着呢?
她腹诽一句,在琼芳的服侍下脱掉褙子跟百迭裙,只余下樱桃红的抹胸跟草绿色的衬裤,然后爬上了罗汉床。
毓景帝在她的抹胸上撇了老长一眼,嫌弃道:“里头穿的倒是鲜亮,怎地外头套那么件老气的褙子?”
刚入宫那会尚衣局送来的衣裳,只两套不犯忌讳,显然是不够穿的,她叫崔乔从分例布料里挑了一些送去尚衣局,做成了成衣。
今儿身上穿的这件藏蓝褙子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抹胸衬裤等贴身衣物,是琼芳自顾的带着立夏她们几个做的,压根没叫她做选择。
她能怎么办呢?还能把琼芳退货不成?也只好凑合穿了。
她瞎扯道:“臣妾年轻面嫩,不够稳重,只好拿些稳重的颜色来压一压。”
“老气与稳重,是两回事儿。”
毓景帝毒舌了一句,强势道:“回头朕叫人送些料子过来,往后不许再穿的如此辣眼睛。”
辣眼睛可以不看啊,好像谁求着你看似得!
不过白得的布料,她也不会拒绝就是了,横竖都背了“宠妃”的名头,实惠也得拿一些。
她虚虚的道了谢:“谢皇上赏赐。”
“谢倒不必了,你靠过来一些。”毓景帝斜了她一眼。
并排躺在床/上她已然用尽洪荒之力了,休想得寸进尺!她立时拒绝了。
“臣妾睡相不好,还是别挨太近了,若是伤着皇上,臣妾可就万死难辞其究了。”
“哦?不妨事。”毓景帝一伸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来抱住,轻笑道:“朕睡相更不好,谁伤到谁还不一定呢。”
庄明心:“……”
作者有话要说: 毓景帝:想太多也是种病,朕不过是贪图口腹之欲罢了。
☆、12
事实证明,两人睡相都不是一般的好。
醒来的时候,庄明心还被毓景帝搂在怀里,连姿势都变化不大。
她一动,毓景帝就跟着醒了。
狭长的凤眼犹带困意,声音也有些迷糊:“什么时辰了?”
庄明心半抬起身子,瞅了一眼窗台上的时辰钟,回道:“未时四刻(下午2点)。”
毓景帝“嗯”了一声,又闭上眼睛,眯了约半盏茶(5分钟)的工夫,复又睁开。
然后松开庄明心,坐了起来,喊了一声:“高巧!”
在明间候着的高巧听到里头动静,忙掀帘走了起来,笑问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更衣,回养心殿。”
毓景帝吩咐了一句,挪到罗汉床边坐好,等待高巧替自个穿鞋。
想了想,转头对里侧还躺着的庄明心道:“朕回养心殿批阅奏折。”
被人像抱枕一样搂在怀里,庄明心原以为自个会睡不着,不想竟睡的十分香甜。
这会子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脑子也不甚清醒,竟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您想回就回,很不必向臣妾禀报。”
毓景帝被她气笑了,一眼就看透她的不耐烦,只差敲锣打鼓欢送自个滚蛋了。
“得,又使性子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反身拿指头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语不惊心死不休的说道:“既然爱妃如此舍不得朕,那朕今晚翻你的牌子好了,这样朕就可以整晚陪着你了。”
说完之后,还笑眯眯的问庄明心:“这下,爱妃该高兴了吧?”
庄明心:“……”
她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虽然他长相出众,偶尔会让她有些旖旎的想法,但还没被冲昏头脑。
侍寝什么的,以后兴许可以,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滚床单是会怀/孕的,那些高位妃嫔必定要使绊子让她落胎,她初来乍到,心腹都没几个,如何扛得过?
即便她侥幸避过,她才十六岁,身量还未长全,有很大几率会难产。
她重活一世,是奔着长命百岁去的,送死的事儿坚决不干。
所以必须得想法子避开侍寝这事儿。
撒谎葵水来了?只怕是不成,敬事房那边都有记录,一查就露馅。
谎称身体不适?那也行不通,太医一把脉就露馅。
她只好作惶恐状,身子轻轻/颤抖着,眼里弥漫起水汽,牙齿也咯咯作响。
结结巴巴的说道:“臣妾害、害怕侍寝,怕伺候不好皇上,皇上您今儿能不能、能不能先翻别个牌子?”
腐败不堪肠穿肚烂的尸体你都不害怕,却说害怕侍寝,当朕是傻/子?
毓景帝腹诽了一句,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别有深意的笑道:“怕伺候不好朕?不打紧,朕伺候你便是,定能将爱妃伺候的妥妥当当的。”
流氓!
“臣妾惶恐。”
她一骨碌爬起来,跪趴在罗汉床/上:“臣妾伺候不好皇上已是大罪了,哪敢让皇上伺候臣妾?皇上您可折煞臣妾了。”
毓景帝不以为意的说道:“爱妃不必惊慌,床/底之间的事儿,怎能用上下尊卑来论断?有违天理人伦。”
她咬牙切齿道:“臣妾真的不行。”
他迅速接话:“朕行就好。”
庄明心:“……”
她垂死挣扎道:“臣妾尚未做好准备,恐会扰了皇上的雅兴,还请皇上给臣妾些时日,待臣妾准备充足了再……
如此,方不负皇恩。”
“很好,别个妃嫔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朕翻她们牌子,你可倒好,竟然将朕的恩宠往外推。”毓景帝一巴掌拍在床沿上,疼的他一哆嗦。
他暗暗抽了几口气才缓过来,然后恶狠狠道:“朕生气了,你等着被打入冷宫吧!”
正好高巧取了外袍过来,他“气愤”的一把扯过来,自个披到身上,然后快步往外走去。
“皇上,您等等,扣子还未系呢。”高巧惊呼一声,忙追了上去。
很快,毓景帝连同跟着他的人都消失了个干净。
“娘娘……”候在外间,无旨未敢擅自入内的琼芳、崔乔这会子迅速跑了进来,俱是一脸担忧的模样。
庄明心却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算是暂时安全了。
至于毓景帝说的“打入冷宫”什么的,她是不信的,就算他不看在自个帮他验尸查案的份儿上,看在祖父这个内阁首辅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干。
关键是理由也说不出口,总不能昭告后宫自个拒绝侍寝吧,那他可就颜面扫地了。
没有哪个男人会承认自个魅力不行的,皇帝更甚。
她摆摆手,安抚两人道:“不必紧张,不妨事。”
估计毓景帝也未必是真想翻自个牌子,多半是想逗逗自个,欣赏一下自个惊慌害怕的表情。
所以生气的程度也有限。
甚至,压根就没生气,只不过在装相。
崔乔欲言又止,恕她见识少,这还是头一次碰到拒绝侍寝的主子。
琼芳就直接多了,苦着脸道:“娘娘您也忒能折腾了,这才入宫没几日呢,就把自个折腾到冷宫去了。”
也不知道老太爷会不会怪罪自个不尽心,没好好规劝二姑娘。
她倒是想规劝呢,可也得二姑娘肯听呀。
二姑娘自小就主意大,二老爷又逞着她,如今愈发的胆大包天了。
“等贬去冷宫的圣旨下来再说,很不必这会子就杞人忧天。”
危机度过,庄明心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到了“正事儿”上,问崔乔:“匠作监的人来了没?”
钟粹宫已住了三位妃嫔,又都是内阁阁老家出来的,显然不会再安排人进来入住后殿。
正殿与后殿之间,是个足有一亩地大小的院落,她打算拆掉院子里的地砖,修整成菜园子,拿来种菜使。
先前已通知了匠作监今儿午后来拆砖,故而她才有此一问。
“来了有两刻钟了,只是圣驾在此歇晌儿,怕扰了皇上好眠,没敢叫他们动手,都在后殿西耳房里候着呢。”
崔乔回禀明白,又听弦音而知雅意的说道:“奴婢这就去吩咐他们开工。”
庄明心满意的点了点头。
前院种花,后院种菜,从此就可以过上锦绣田园的生活了。
可不就是锦绣田园么,毕竟她只用动动嘴皮子,然后就可以等着享受丰收成果了,其他的自有宫人们去忙活。
真正的田园生活可就没这么惬意了。
正感叹着万恶的统治阶级生活真美好呢,王小乙进来禀报,说咸福宫钟才人求见。
琼芳小声提醒庄明心:“钟才人的四叔是老太爷的门生,现任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
庄静婉即便不进宫,那也是要嫁入世家大族当宗妇的,琼芳这种一等大丫鬟,形同陪读,不但识文断字,世家谱系也都了解甚详细。
而且庄静婉被留牌子后,庄羲承又叫人整理了后宫所有妃嫔的家世背景给庄静婉。
琼芳这会子能一下说出来,倒也不奇怪。
“请她进来吧。”庄明心心下了然,对王小乙吩咐了一句。
烤好的蛋糕被狗皇帝干掉大半个,再烤已然来不及,探望裴太妃的计划只能推迟到明日了。
今儿下午是空闲出来了,有人来陪自个说话,自是再好不过的。
*
“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安康。”
钟才人才一进东次间,纳头就拜。
“钟姐姐不必多礼,琼芳,快扶钟姐姐起来。”庄明心一下从坐褥上站了起来。
宫里与外头不同,不以年纪而以位分论尊卑,高位妃嫔为表自谦称呼低位妃嫔为妹妹,低位妃嫔却没资格称呼高位妃嫔为姐姐。
庄明心是嫔,比才人高两个品阶,按说她就算自谦,也只能称呼钟才人为妹妹。
可她却称其为姐姐,显然是从世交小姐妹的角度来论的。
“娘娘折煞嫔妾了,万不可如此。”钟才人搭着琼芳的手站起来,才告座,闻言连忙又站了起来,一脸惶恐。
庄明心也没勉强,只压了压手:“你快坐下吧,咱们好好说说话。”
其实先前钟才人也来拜见过自个,只不过那会儿十来个低位妃嫔扎堆前来,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也没顾得上说话。
钟才人这才告了座,在炕桌另一头的坐褥上坐下。
这时,后头“铿铿铿”的敲打声传来,钟才人惊了一下,问道:“外头什么声音?”
庄明心笑道:“我打算在后殿院子里种菜,叫了匠作监的人来刨砖呢。”
“娘娘倒是惬意。”
钟才人夸赞了一句,笑着恭维道:“娘娘果然是庄首辅亲自教导出来的,心性与旁人迥异。
别个整天想的都是怎么争宠,娘娘却忙着美食种田,颇有魏晋先贤之风。”
这话就太假了,她祖父庄羲承可是个权势迷。
一把年纪了,不想着早点退休安享晚年,霸着内阁就是不撒手,跟另两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次辅成日里斗的乌鸡眼似的。
哪有半点视权势如粪土的魏晋先贤之风了?
她也没反驳,只笑着摇了摇头:“姐姐谬赞了,我不过是太闲了,自个给自个找点子事儿做,好打发时间罢了。”
又主动关切的询问道:“姐姐在咸福宫住的可还好?”
“住的倒是还好,惠嫔娘娘是个好/性儿的,我们想如何都只随我们去,并不拘着。
西配殿才来的姚常在武将之家出身,是个爽朗的直性子,不难相处。”
她顿了顿,叹气道:“只是嫔妾无能,入宫整三年了,至今未能侍寝。”
庄明心抬起眼皮,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钟才人一番。
发现她柳叶眉杏眼樱桃口,也算眉清目秀的小/美人一个了。
平心而论,比孟嫔可强不少,狗皇帝竟如此没眼光?
她腹诽了几句,笑着安慰道:“姐姐还年轻,以后机会多得是呢,很不必为此烦忧。”
“烦忧也是无用,万般皆是命。”毕竟庄明心也不曾侍寝,钟才人不便多提此事,很快便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