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巧老油条了,哪里会听不明白婉妃娘娘的话音,连忙摆手道:“奴才哪想的出这样的‘好主意’,此乃宁妃娘娘的意思,说是三皇子近来身/子骨不太康健,若在翊坤宫料理宫务,恐会打扰三皇子歇息,故而特向皇上请求挪去春禧殿。”
原来是她!
庄明心扯了扯嘴角,笑道:“多谢高公公告知,回头本宫见到宁妃姐姐,必要好生‘谢’她才是。”
翊坤宫就在西六宫,宁妃过去春禧殿也就一刻钟的工夫,她倒是方便的很,坑的却是自个。
是,她忧心若在翊坤宫理事,人多眼杂,会有人趁机对三皇子不利,这完全没问题,但如何都不该如此坑自个。
哪怕她提的是御花园西首,紧邻储秀宫的养性斋,庄明心都不会这般愤怒。
而且,养性斋离翊坤宫可比春禧殿离翊坤宫近多了。
简直是损人不利已。
说到底,是压根没将自个这个宠妃看在眼里。
好在这样的日子不会很长,等自个当上贵妃,想在哪里理事还不是自个说了算?
看来回头见到狗皇帝,要催一催他,让他赶紧叫匠作监开始制作水泥。
不过宫墙是不可能涂了,她方才从长春宫回来的路上才想一事来。
五度以下就不能涂抹水泥了,否则里头的水分冻结,水泥凝固不好,会出现空鼓等现象,效果会很差。
这也是现代工地上一到冬天就停工的原因。
但是可以将养心殿的墙面跟地面涂抹一番,横竖里头暖炕、火墙跟地龙都一天十二个时辰烧着,不愁不凝固。
重臣们每日都要去养心殿议事,大臣们也会偶尔被传召,水泥过了他们的眼睛,由他们做了见证,就可以拿出来大作文章了。
☆、53
次日, 庄明心提早半个时辰就醒来了。
碧纱橱里头负责上夜的立春听到动静,忙从床榻上爬起来,胡乱套上衣裳就往这边跑, 嘴里道:“娘娘您醒了?”
“嗯。”庄明心应了声,看了眼窗台上的漏刻, 立时就往后一倒, 嘴里道:“还早着呢, 本宫再睡一个时辰。”
如今宫里位分最高,位列四妃的两位,张德妃被罚禁足三月, 得除夕才能解禁;卫贤妃又身怀有孕, 须安静养胎。
都没法前去请安。
而如今协理宫务的两位, 庄明心自个暂且不提,宁妃虽膝下育有皇子, 但也不敢越过张德妃跟卫贤妃,摆谱叫人去翊坤宫给她请安。
故而从今儿起, 这早起请安的事儿算是暂停了。
几时能恢复, 就看是自个当上贵妃早还是张德妃出关早了。
现下免了请安这项, 庄明心可不就能多睡一个时辰了?
横竖以往张德妃跟卫贤妃掌管凤印时, 都是巳时正刻开始料理宫务, 她跟宁妃自然要遵循前人规矩, 没必要一大早就跑去春禧殿。
美/美的睡了个回笼觉后,庄明心盥洗更衣, 用完早膳后,又自个亲自动手敷粉、描眉以及涂口脂,甚至还用描眉的螺子黛画了眼线。
只是螺子黛毕竟不防水,她可千万不能掉眼泪, 不然就会秒变大熊猫。
衣着也十分的不低调,上身是藕粉立领斜襟琵琶袖织金缎长袄配葡萄紫方领对襟长比甲,比甲里头有一层薄棉,袖口圈了白色的出风毛,下头则是墨绿织金马面裙。
等早到了两盏茶工夫的宁妃瞧见她时,立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庄明心爽了。
她怪模怪样的一甩帕子,两手交叠微福了下/身,语气轻快的笑道:“给宁妃姐姐请安啦。”
完美的展现了何为表面笑嘻嘻,内心MMP。
宁妃神色变幻数次,最终还是不得不露出个笑容来:“婉妃妹妹快别多礼了。”
待庄明心入座后,她又“夸赞”道:“妹妹今儿穿的可真光鲜,这比甲跟长袄的料子似是今年南边的新花样?”
相同料子的织金缎卫贤妃也分给了她几匹,只是无论花样还是颜色都不及婉妃身上的。
庄明心笑道:“姐姐果然见多识广,正是今年杭州织造贡上来的新花样。”
未免卫贤妃背偏心的锅,同时也为了显摆自个得宠,她又气死人不偿命的补了一句:“先前皇上嫌我穿的老气,叫高公公送了几箱料子到钟粹宫,尚衣局老早就替我做好了衣裳,只是天儿这会子才冷。”
话音刚落,庄明心就在心里给自个点了个赞。
这几箱料子的“几”用的简直绝秒,足够宁妃脑补了。
宁妃果然脑补了起来,脸色那叫一个微妙。
偏庄明心还一脸“傻白甜”的问她:“宁妃姐姐,你怎么挑中了春禧殿这个么偏僻的地儿?离的远不说,又长久无人居住,屋子一股子霉味,烟道似乎也清理的不够干净,暖炕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还不如延禧宫旁边的养性斋呢,素日诸人逛御花园逛累了都会到养性斋歇脚,宫人们打扫的勤快着呢。”
她故意忽略了另一个歇脚地——比邻钟粹宫的绛雪轩,以证明她说这番话并无私心。
宁妃扯了扯嘴角,若选养性斋,你横穿御花园就能到,岂不太便宜你了?
她一副无奈的模样,叹气道:“我原想选养性斋,或是绛雪轩来着,但那两处是太后娘娘跟廖太妃娘娘逛御花园时常去歇脚的地儿,我怎能因为自个图方便而让太后娘娘跟廖太妃娘娘迁就?不得已,这才选了空置的春禧殿。”
然后又安抚庄明心道:“暖炕不热乎乃是因为这里的宫人不晓得咱们几时来,才刚烧上炕没一盏茶的工夫,过会儿就好了。”
庄明心倒是不冷,她才刚坐下,崔乔就给她手里塞了只手炉,脚底下垫了只脚炉,身上又穿的厚实,春禧殿的阴冷完全伤不到她。
倒是那些排在前头来批条子的管事太监、管事宫女跟管事嬷嬷们,本想进殿后能暖和暖和,谁知大失所望。
一番料理下来,确如卫贤妃所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或是哪位主子身/子不爽利要请太医啦,或是哪家诰命递牌子要进宫探望自家女儿/孙女啦,或是宗室里头哪位宗亲要娶亲、生娃以及过世要赏赐啦,地方送来贡品要分派啦,妃嫔们与内廷各处的矛盾啦,无主位的宫里妃嫔之间的矛盾啦,甚至宫人之间的矛盾啦等等。
唯一一件要紧事,就是没几日就要到来的下元节。
下元节是道教水官官解厄旸谷帝君解厄之辰,在这个日子不但要庆祝水官诞辰,在玄穹宝殿做道场祈福外,还要祭祀祖先。
一应祈福跟祭祀所需,得事先叫人备好。
庄明心跟宁妃看过往年的先例,确定了人手跟耗费后,开条子给内务府,叫内务府去张罗。
因两人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得先查以往的记录,生怕有错漏,哪里还顾得上勾心斗角?
好容易才将所有事项都开发了,时辰已经来到了午时。
宁妃假惺惺的邀请道:“不知不觉竟已午时了,得亏有妹妹帮手,不然只怕日头偏西还忙不完呢。妹妹怕是饿了吧?不如随姐姐去翊坤宫凑合用顿午膳?”
庄明心立时拒绝道:“姐姐劳心劳力一上午,合该早些回去歇着,我还是不打扰姐姐了。”
宁妃本就心不诚,闻言也没坚持,笑道:“也好。”
*
回到钟粹宫后,庄明心换下/身上繁复的衣裳,穿了件夹棉小袄,下头系了条棉布裙子,歪到烧的热乎的临窗暖炕上。
对琼芳感慨道:“果然还是当条咸鱼比较适合本宫。”
琼芳失笑:“娘娘您才去春禧殿坐班半日就不耐烦了?”
庄明心叫琼芳替自个捶腿,哼道:“是有些不耐烦,不过这可怪不得本宫,是他们太啰嗦了,一点子小事儿都能掰扯半晌;递上来的条子也是错漏百出,不是算错账,就是写的乱七八糟,简直是麻烦!”
解决办法也容易,统一印制申请表,分门别类的列出申请人、申请人所在宫殿(内廷各处)、申请项目、申请缘由以及费用等等。
如此按需填写,一目了然,同意就盖章,拒绝就打X发回重填,多简单?
可惜她现在说了不算,也只能循规蹈矩的依旧例来。
琼芳笑道:“会写就不错了,也就本朝天家宽和,设内书堂教授宫女、太监识字,在前朝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宫人们回事儿全靠一张嘴,那才叫麻烦呢。”
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庄明心有被安慰到。
见状,琼芳忙叫人摆膳,然后将咸鱼躺的庄明心扶起来,搀扶到饭桌前。
用完午膳后,在明间里溜达消失两刻钟,然后庄明心长长的歇了个午觉。
醒来后就接到通知,后日开始给宫人们接种牛痘,先从东、西六宫开始,故而东、西六宫所有宫人,在接种牛痘之前一律不得出宫。
庄明心有些吃惊,顺天府府尹尹明荃倒是个能干的,这么快就帮着太医院提取到足够几千号宫人接种的牛痘浆液了?
跳过主子,先从宫人开始,倒也不奇怪。
宫里的皇上、太后跟太妃们就不提了,就是位分最低的常在,家人最少也是个五品官,经不起这个风险。
必要等用牛犊培养出低毒性的痘苗来,才好接种。
只是牛痘虽不害命,但毕竟也是会传染的病症,宫人们听到消息后,都有些惊慌害怕。
李连鹰这个胆小鬼更是直接蹿到庄明心面前,哭嚎道:“娘娘,奴才能不能不接种那个牛痘啊,别天花没影子,反倒被这牛痘害的丢了性命。”
能在宫里伺候的宫人,除了在偏远宫殿角落里养老的老太监跟老嬷嬷们,大都以身/子康健的年轻人居多,接种牛痘后虽有些并发症,但抗不过的几率非常非常小。
庄明心笑骂道:“孙院判五十多岁的人了,接种牛痘都平安无事,你一个十几岁的大小伙子,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怕个甚?”
李连鹰闻言,转了转眼珠子,似乎没那么慌了,嘴里却还嘟囔道:“可是人家就是害怕嘛。”
庄明心斜了他一眼,逗他:“放心吧,你要没扛过去,本宫替你出烧埋银子,保管叫人给你寻口好棺材。”
“娘娘啊……”李连鹰简直要哭了,他还没活够呢,完全不想被一口好棺材抬去乱葬岗。
不知道现在开始想法子逃出宫去还来不来得及?
庄明心瞧他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不晓得在打什么鬼主意,立时重重的哼了一声:“你跟他们几个说说,千万别打什么逃跑的主意,接种牛痘这事儿,不止宫里,全京城跟周边郊县都要施行。就算真的跑出宫去,也逃不开顺天府布下的天罗地网。”
顿了顿,又好笑道:“如此倒是避过接种牛痘了,毕竟宫人擅自离宫乃死罪。”
这还真不是吓唬他,通州那边闹天花,各地交界处早就派了兵丁过去驻扎,像他们这些面白无须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阉人,根本跑不出京城地界。
李连鹰被庄明心吓的三魂去了七魄,别说本就没打算逃跑,就算真有这个想法也立时打消了。
“是,奴才是没这个想法的,保不齐他们几个没长脑子的会有这想法,奴才这就去说与他们,并好好看管他们,绝不给娘娘添乱。”
李连鹰回过神来,立时点头哈腰一顿献殷勤。
庄明心扯了扯嘴角,将手一摆,打发他出去了。
琼芳笑着摇了摇头,却又替李连鹰说了几句好话:“这也不怪李公公,毕竟这样的新奇事儿,谁听了不心慌?若不是奴婢一早就知道大姑娘跟二姑娘接种过牛痘,只怕心里也慌得跟什么似得了。”
庄明心白了她一眼:“难道本宫想不到?不然我何须又摆事实又讲道理又恐吓的,索性让他们自寻死路不更好?”
琼芳忙赔笑:“娘娘嘴硬心软,奴婢再明白不过的。”
*
主仆正说话呢,陈钰沁跟程和敏过来了正殿。
两人齐齐福身行礼。
程和敏笑道:“娘娘忙什么呢?”
她抬眼看过去,只见庄静婉身上穿着水红薄棉小袄,下头系着条棉布裙,头上簪环都卸去,只留一根白玉玫瑰簪子。
小脸白/皙娇/嫩,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樱/桃小口红艳艳的,整个人恍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难怪皇上稀罕她,这小/妖/精的模样,谁能扛得住?
陈钰沁难得跟她心有灵犀,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出来,哼道:“妖/精!”
庄明心失笑,笑骂道:“别告诉本宫你俩是来找架吵的,若是这样的话,本宫可没空应酬你们,你俩自个吵去吧。”
程和敏立时笑着否认:“那哪能呀,我们是来找娘娘打麻将的。”
庄明心拿食指隔空点了点她,玩笑道:“原来是来抠本宫银钱的,那还不如是来找架吵的呢,至少不会亏银钱不是?”
说是这么说,她早就手痒了,立时让人去叫喻贵人。
程和敏谄/媚道:“娘娘叫人拿个空匣子来,咱们今儿无论谁赢了钱,都不拿走,只丢到空匣子里,攒的银钱回头置办桌酒席,替娘娘庆贺一番。”
“庆贺甚?”庄明心疑惑的问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庆贺自个协理宫务呢。
她笑骂道:“出的什么馊主意,回头岂不叫人说本宫得志就猖狂?”
随即话音一转,又提议道:“你的主意极好,正好明儿是喻贵人生辰,攒的银钱正好拿来置办桌酒席替她庆生。”
陈钰沁惊讶道:“喻贵人是明儿的生辰?”
庄明心确定的点了下头,入宫前她看过祖父给的资料,上面不止有各妃嫔的家庭背景,连她们的生辰都记载的一清二楚。
程和敏转了转眼珠子,故作不在意的问道:“这么说,娘娘也知道嫔妾跟欣贵人的生辰喽?”
庄明心才不肯承认呢,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又不曾说与本宫,本宫哪里知道?”
言下之意,是喻贵人自个将生辰告知她的。
横竖她俩跟喻贵人不熟,又不可能莫名其妙去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