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加工?别骗人了,宣扬。你只是在用我的故事发私怨而已,虽然我不知道你平白无故跟她有什么仇,或许只是对蒋……对他的迁怒,但我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改编。”
言尽于此,她明白再多说也无用。
随即,不再看他,只平静的扭头,转向一直旁观战火肆虐,不明想法的霍礼杰。
停顿片刻。
处理好情绪,再度坐定开口时,她话中只剩满满遗憾。
——“霍先生,你曾经说过,故事的改编会尊重我的意见,但我真的没有想到,现在会是这种情况。”
霍礼杰闻声,不住轻咳,面色愈发苍白。
他也摇头:“……我也没想到,舒小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因为比起用这种方式去追讨当年的公道,我更不希望帮过我的人受到牵连,这样的改编,只会同时把我、把蒋家,还有……叶家,都推上风口浪尖,也让电影吃力不讨好。所以,趁着一切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霍先生,希望你不要再任由这种错误的方向进行下——”
舒沅庄而重之的劝说尚未说完。
伴着门外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片刻后,面容姣好的女秘书探进头来,低声两句,便满脸为难地,彻底截断她后话。
“霍总,抱、抱歉打扰了。”
女秘书时不时看向身后,胆战心惊模样,想了想,还是只得继续:“但是外面,钟先生和蒋先生都到了,虽然他们没有预约,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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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可是什么?
舒沅没听清她后话。
只一愣, 不顾宣扬下意识伸手阻拦,已径直看向那门缝后,敞开的一隅天地。
蒋成一身浅灰西装, 短发爽利, 斜斜靠墙, 正和面前温文儒雅的青年交谈着什么, 侧脸眉骨陡峭,眉心隐约蹙起。
在青年的提示下、注意到背后视线, 他复才扭过头来——两人目光陡然交汇。
“……”
四下仿佛都瞬间安静。
无需言语, 多年来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个眼神,已足够令舒沅在一瞬间反应过来:他或许早得知了她眼下火烧眉睫的困境。
但他这次又能用什么理由, 什么方式介入其中?
商场中利益交错, 更无绝对强者, 用公事处置私情,从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她猜不透,却看到他笑容。有些拘涩, 甚至有些讨好的,颊边冒出两个隐隐酒窝。
而后眼神转回,他继续他的交谈,背后, 霍礼杰亦在女秘书的提醒下起身,向在座几人说明情况后,同钟、蒋两位上楼商谈。
门开了又关。
她只来得及看见蒋成落在最后的高大背影, 一转身,三人已然消失在走廊拐角。
——“舒沅?”
满室皆静里,唯独身旁的宣扬先收回视线,默默拍了拍她手背。
除了最近在某些感情/事态上的过分表现,在更多时候,他依旧是那个理智淡然的高位者。
譬如此刻,即便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打得不知所措,唯独他依旧成竹在胸,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甚至不忘低声提醒着:“合同已经签了,现在是工作,不要分神。”
“……”
她被拉回思绪。
结果垂眼一看,当即想也不想便拂开他盖住自己手背的右手。只硬邦邦答了句:“我知道。”
“那……剧本还改不改?”
“改。”
当然要改。
舒沅反应及时,从对面满脸状况外的编剧手中接过方才被她不小心甩开的剧本,也抢在宣扬之前,猛地接过话茬。
不再想什么惊喜或惊吓,只目光细细扫过上头一字一句,手中黑笔不住圈画。
末了,笔尖一顿,她抬头,又同时向对面几人示意自己改过的几页细节。
“虽然霍总不在,趁机会难得,我还是跟几位老师简单谈一下我的建议。第一是,不要用南城中学这么具体的字眼,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城南中学了。第二个建议也类似,就是关于男女主角……男主角不要姓江。还有,他的性格也没有那么嚣张跋扈,和书里差别太大了,显得特别脸谱化。这里这几句脏话,还有这里这个,第七页,这个参与霸凌的场景不应该加,会给人感觉前期在故意丑化他。”
说话间,她“唰唰唰”,划去了许多作为原作者实在看不过去的“名场面”。
结果刚放下笔,还没来得及继续翻页,就正对上那头女编剧忍不住翻出的连连白眼。
果不其然,对方下一秒就开腔。
“但舒老师,如果按照原书本身来拍,节奏也太慢了吧。”
“……”
“我看书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江天……哦不对,原书里他叫秦升,这个秦升,在整个女主角受害的过程中也太矛盾了。一会儿特别好,一会儿特别置身事外,没有转变的过程啊?我明白,你是想表达青春期小男生那点自尊心嘛,但是现在观众最爱看的不是心理戏了舒老师!谁爱看他个大男人想那么多啊?就是渣男就行了嘛。然后‘渣男回头’、撕心裂肺,再最后加一个误会解除的戏,就比较直观、也比较戏剧化懂吧?我们是做过市场调研的,这个你放心,舒老师。还有,你看这里,我还特别给加了一场男主角成年后的戏,你把前面都删了,后面还怎么显得有冲击力?”
舒沅被人劈头盖脸“教育”一顿,云里雾里,但出于礼貌,还是按照她的提示翻到第六十五页。
结果一看内容,差点眼前一黑。
【江天成在雨中嚎啕大哭,膝盖在石板地上磨得通红,却还固执地一步一步爬向决然离去的她。】
【他笑了,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只看着远处相拥的两人,轻声说着:“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方愿,只要你愿意回头,我可以……把命都给你啊”(大雨烘托气氛)。】
眼见着这四不像里,后头竟然还有男主大发神威,逼得叶家人和当年同学集体道歉,同时和母亲恩断义绝,最后挽回女主芳心的戏码,舒沅终于忍无可忍,“啪”一声,极速翻过面去。
另一个中年男编剧见状,忙问她:“不满意吗?”
“这就对了,其实我也觉得改完之后剧情不是特别合理。按道理,秦升年轻时候本来就对女主角……就那样对吧,他没有特别一下子就爱上她的理由嘛,男人都是外貌协会,我建议可以把女主角这个外貌设定改一下,改成大美女,那她受欺负的理由就可以是长得太漂亮啊,被女生排挤什么的。反正都是表达男主有多悔恨失去了心爱的人嘛,浪子回头,换个漂亮点的流量更有说服力,也更上镜点。”
“不行,”舒沅皱眉,“他喜欢她的原因——”
话音一顿。
“他喜欢她的原因……”
原本下意识要争辩的话突然哽在喉口。
还没说完,趁此机会,又有一个年轻的编剧老师兴奋插嘴:“怎么不行呢?不然这个感情过渡确实不太行,舒老师,我不知道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哈,就是感觉这个故事里吧,全程女主角都没意识到自己被爱,关于秦升的表达太少了,这才是他们分开的主要原因吧?”
“要不这样,其实我觉得那个孩子吧,完全没必要打掉。反正是小说,就让她带着小孩念书呗,别拍那种艰难部分,就拍她好妈妈的形象就可以了,然后回国,小孩帮忙妈妈找老公,凑巧找到男主角,这不就合理多了吗?也不用管前面什么逻辑,就主推这个‘萌宝’,观众压根不会想前因导出后果的事,舒老师,你觉得呢?”
舒沅:“……”
话都让他们说了,她还说什么?
*
与此同时。
青禾大厦四十五层,路亚娱乐,行政总裁办公室。
——“霍先生,不好意思。没通知你就突然过来,看来影响了你开会的进度。”
“……不碍事。”
伴着一阵座椅推拉的细响。
和楼下的喧闹嘈杂不同,依次进门的两人中,率先发声落座的,正是这次突然造访的“贵客”之一,当下香港商会代理总理事,钟氏集团与SZ集团的实际掌权人,钟邵奇。
相视之间,两个老熟人各自颔首示意,对面而坐。
就在秘书布茶间隙。
也没等对方自报来意,霍礼杰索性开门见山:“钟生,上次见还是在意忱的满月宴上吧?这次来是出什么大事,还劳烦你和蒋先生专门跑一趟。”
“没有那么夸张,不过突然就来,确实是有点唐突。”
钟邵奇听出他话里不虞,只淡淡笑笑:“具体的事,等阿成打完电话我们再谈,霍先生,不介意等一会儿吧?”
“……”
与霍礼杰承袭自生母、混血深邃的面孔不同,这位钟家太子爷生得端方俊秀,言谈举止间,从不掩一派温文气场。
话已至此,霍礼杰只得勉强点头。
却不想,尚未安静够三秒,他手机上突然蹦出的数条信息便打破这难得寂静。
等他在桌下一目十行、看清短信具体内容,主客之间,更是气氛倏变,平和气息荡然无存。
“怎么了?”
钟邵奇见状,出于礼貌,低声问了句:“霍生,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有什么……”
“这句话该我问你。”
霍礼杰打断他:“钟先生,你这次来,究竟是为了生意,还是为了人情?”
就在两分钟前,他还以为钟邵奇不过是想玩一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毕竟钟家人一向八面玲珑,看到蒋家在内地声势渐壮、年前甚至越过宋家,在福布斯榜单上横跨数名、跃升而上,肯定会要笼络一二,以便持续在沿海地区发力。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如果刚才发来的信息上,所言都是属实,那也就意味着,眼前这个温文儒雅的青年,竟然是门外的蒋成——那个出了名傲气果决的蒋家太子爷,名义上铁板钉钉的表哥。同样的,对方这次过来,也根本就没有摇摆谈判、从中牟利的可能,纯粹就是为了避免出现“强龙不压地头蛇”的情况,让蒋家太子爷在香港受丁点委屈罢了。
这还怎么谈?
霍礼杰怒极反笑,蓝眸生寒:
“钟生,你们倒还真把这层关系瞒的严严实实,生怕人知道——”
“确实,”钟邵奇答,目光状似漫不经心,却又刻意扫过他手机屏幕上,仍持续蹦出信息的页面,“……所以霍先生竟然在我摊牌之前先知道了这件事,我也很惊讶。”
毕竟,世人多只知钟老爷子膝下一儿一女,长子早夭,长女钟灵远嫁国外,却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或者说,只有极少极少数人还能记得,他还有一个极为疼爱的养女,是弟弟去世前过继到他名下,同样自小饱受宠爱长大。
只可惜,既是养女、又是亲侄女的钟秀,自小毫无继承家业的野心不说,从哈佛毕业归来,更是直接拒绝了新加坡富商Steven家族的联姻,选择嫁给了当年尚未扬名,行事做派已极为人瞩目的蒋霆威,让人大跌眼镜。
也正是她的随性而为,加上主动放弃继承人资格的果断决然,才让老爷子不得不在长子死后,主动寻回当年独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一手培养了如今眼前的接班人。
换句话说,眼下钟家的大权,实际上是被“让”到钟邵奇手中的。
但无论蒋成还是蒋霆威,两父子都一向不屑于去争这份“继承大统”的荣耀,这段陈年旧事,也就随着年前老爷子的过世,被两家人决意彻底封存。不到必要时候,其实没人会拿出来大谈特谈。
也因此,霍礼杰是如何得知个中关系,又这样确凿指出细节的,确实令人讶异。
但震惊之余,缓过神来,钟邵奇也并不否认他所言属实,只又极坦然地点了点头。
“我这次来,确实是为了帮我弟弟解决一点小麻烦。”
“……”
“毕竟,我这个弟弟很争气,从小到大很少有事需要帮忙。难得这么一次,又是在香港的地界,霍生,希望你能看在我们钟氏的面子上,不要让我弟弟为难。”
“所以,你们是铁了心要把手伸这么长了?”
“这话说得太早。”
钟邵奇摇了摇头。
隐在金丝眼镜下冷凝眼神,却似一眼看破霍礼杰话中不露痕迹的紧张。
“但既然大家都能这样面对面坐下谈,我想,不如先听听阿成到底是什么想法——”
话音刚落。
像是掐准时间,敲门声响起。
下一秒,蒋成随即推门而入,一环扣一环的刺探,在此刻连接成完美闭环。
“霍总,好久不见。”
“……”
他与钟邵奇简单对了个眼神,随即绕到桌前,专程与霍礼杰握手。
“刚才和秘书交代家里的事,耽误时间了,不过正好,你和我哥都在香港发展,或许更有共同话题——都谈的差不多了吧?那我简单说一下我这次过来的想法。”
“……”
说来也怪。
明明蒋成才是三人中最年轻,最实打实不受风波摧折,一帆风顺成长而来的天之骄子,没有私生的顾虑,没有濒临破产力挽狂澜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