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久闻言,没忍住抿了一下差点翘起来的嘴角,虽然知道自己还生着病就在这里窃喜实在是过于厚颜,但还是忍不住……觉得高兴。
只不过这种情绪当然不好表露出来,嘴上便只是谦虚低调地支吾:“……就报道那天、你跟杜梦秋看到的那个。”
“哦——”郑婉的下巴跟着她的语调直往上扬,末了了然地一点头,道,“知道了,那个好哥哥,没血缘关系的那种,是吧?”
“靠,是不是你们说很帅的那个?花蝴蝶?我那天出门了没看到!气死我了!”张姿艺久仰对方大名,加上郑婉的多次鼓吹,还在寝室里小范围给他起了个代号,叫花蝴蝶。
“大家……慕久还生着病呢,说这个不合适吧……?”杜梦秋提醒了句。
张姿艺一听,立马低头认错,诚恳地对慕久道:“是是是,是不合适……那就等你去完医院回来,肚子不疼了,再跟我们好好聊花蝴蝶,最好给我带张照片来,我也想看看郑婉嘴里的神仙颜值神仙成什么样,嘿嘿……”
“啊……好……”慕久有些犹疑地点点头,一边从衣柜里找了件新的裙子出来,把自己身上这件被冷汗打湿的睡衣换下来。
“你换完衣服是不是就要下去了?”郑婉看她躲进床下的帘子里,开口问。
“嗯,他说十五分钟后到。”慕久应了声,费力地反手扣上内衣扣。
“啧啧啧,这么晚还这么快啊……”张姿艺在隔壁感叹。
那头郑婉又道:“那要不我待会儿送你下去吧,你今天这么虚,下五楼我也不放心……”
“……哦……好。”慕久有一点受宠若惊,虽然她们之间关系还不错,但毕竟刚认识,她还以为没到这种生病时可以照顾她的地步。
“诶……那要不我也一块儿送你下去吧?”张姿艺闻言,隐隐摸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紧接着道,“这样我也能顺便看一眼花蝴蝶,太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我马上从床上滚下来!”
“我也是我也是!”对面的郑婉跟着她一块儿疯。
这头慕久已经换好衣服,稍稍梳了一下头发才出来。但因为刚刚略有些平复的感觉只是错觉,这会儿胃里又一阵紧缩的钝痛,甚至比之前的都要剧烈,疼得她冷汗一下又冒出来,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
一时也没心思在意她们俩说了什么,只来得及紧紧抓住身侧的栏杆,好容易才咬牙缓过来。
这头郑婉看她一下子又没声了,在那儿扶着栏杆佝偻成一团,便飞快拖上拖鞋过去,示意张姿艺一起过来扶。
慕久就这么让两个不太熟练的护工小心翼翼地搀着她过去换鞋,然而从蹲下到站起身的过程中眼前又是一阵花白的晕眩,貌似有点低血糖了。
所以到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头重脚轻地飘下五楼的,腹部锉刀般的疼痛轧得她腿直发抖,到最后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了,只能让人架着一步步挪下来。
也好在郑婉嗓门大,到楼下之后能把寝室阿姨从睡梦里敲醒,然后点头哈腰地麻烦她来开门。
慕久在过程中虽然已经蔫得跟腌坏了的小白菜似的,但心思仍旧缠在沈宴身上,在门打开的时候转头看了眼门边的挂钟,良久后才从花白的视野里分辨出那是11:56。
而和沈宴的那通电话,好像就是十一点四十左右打的。
……
沈宴来迟了一点,车子在夜里不能进校门,他是从南门一路赶过来的,最后迟了三分钟,身上也出了一身汗。
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穿着一条过膝的浅蓝色长裙,夏季的晚风有些大,裙子贴在身上,她姣好的身形被勾勒成袅娜一痕。寝室门口那盏孤零零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像舞台上的聚光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让人不禁联想到《仲夏夜之梦》里树影下的精灵。
沈宴走近了一些,就发现她脸色很苍白,在灯光下几乎透明,平时认认真真涂着口红的嘴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宛如玻璃雕刻的易碎品,尽管近在眼前,倒像隔着橱窗打量她。
慕久在看到他之后眨了眨眼,此刻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个焦点,也缓解了一些头重脚轻的感觉。夜风把他的黑色衬衫吹起,像乘着夜色的蝴蝶翅膀,让人移不开眼。
以至于她原本被风吹得很淡的表情也总算活络了些,在他走近之后,转头示意他身后的人,轻声开口介绍:“这是我室友,郑婉和张姿艺,是她们送我下来的。”
沈宴这才发现这儿还站了两个人,点点头回答:“谢谢,我先带她去医院了。”
“好好好……”两个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抬手挥了挥。
慕久在跟上他的同时,转头挥手说了句“你们快上去吧”,只不过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自己手腕上微微一热,沈宴已经伸手牵住她,小心翼翼地领她下台阶,一面低声道:“车子只能停在大门外,得走过去。”
慕久慢慢点了一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身后的灯光在脚步间晃动着,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映得忽明忽暗,她只有偶尔才能看清他掌骨分明的手背和上面修竹颜色的青筋,唯独他掌心的温度一直清晰地贴着她的手腕传来,是真的……在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男人的体温要比她的高一些,她先前下楼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衣服湿冷地粘在她后背上,整个人只像只盛了热汤的冰罐子,里外的温差切割出一阵阵头上的眩晕感。因次手腕那方寸皮肤上的热度对她而言格外敏感,烧得她隐隐又出了点热汗。
沈宴的动作虽然做得自然,但这其实也是他第一次牵别人的手。等下了台阶之后,还没走两步,总觉得她的步子是虚浮的,怎么也跟不上,只好把脚步放得更慢,问她:“很疼吗?”
慕久稍稍怔愣了一下,这会儿的疼痛已经平复了一些,只像沸水烧开之前底下膨胀攒动的一股股水流,不像刚才剧烈时的那阵那样难以忍受。加上怕他担心,便只说:“还好,一点点疼。”
沈宴闻言仔细看了她一眼:这个角度下她的眉眼很温顺,眉梢纤长,睫毛细密,少了许多平日的狡黠,也总算能看出点跳古典舞的影子。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衬上她这会儿的脸色,病弱得跟林黛玉似的,真得用弱柳扶风来形容。
于是想了想,问她:“要不要我抱你走?这这样快一点。”
慕久再次愣了,抬头看着他,直到良久才确认刚刚那句话不是她的幻觉。
一时就连生病都没办法盖住她眼尾漫上来的雀跃,动了动嘴唇后,尽量矜持地问他:“可以吗?”
沈宴看她还有心思胡思乱想,没好气地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回:“走得了就自己走。”
“那走不了……”慕久才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第一时间揪住了他的衣角,想也不想回答。
沈宴垂了垂眼,看着自己黑色衬衫上那双纤细的手,莫名回想起密室那次,她也是这么抓着的。
只不过今天生了病,手上没什么力气,轻轻一挣就能挣开。
一时间甚至觉得有点好笑,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偏爱抓别人衣角。
慕久看他没回话,大概是在犹豫,心里就一下子没了底,手上的动作也缩回来一些,低低呢喃了句:“不可以吗……”
这头沈宴回过神,隐约听出了她话音里的失望,便俯下身,一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把她打横抱起。
然后发现她这么大一个人,竟然还不如健身房里的两块铁饼重。
作者有话要说: 久妹:我男朋友体力还行[龇牙]
【这是昨天的加更,晚上还有一更】
第24章 朝思慕久
慕久蓦地腾空时还有点不适应, 但好在他臂力不错,并不会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于是下意识往他胸膛上靠了靠, 两只手规矩地缩在身前。
只是过程中发现他扣着自己腰际的手掌微微收拢,空出一大块地方, 免得碰到她,还挺绅士。
沈宴在抱起她之后就明显加快了步伐,比刚才跟她一起走要快得多。耳畔的风在划过时甚至显得急促,和着他身上传递来的热量, 像铸成了风里的巢穴,把她保护得很好,很有安全感。
但慕久还是有点紧张, 有几缕松散的长发从他的怀抱里跑出来, 在风中乱飞,于是偷偷伸手把头发抓回来了,一面轻声问了句:“我重吗?”
沈宴哂了声,胸膛上的震动传到她身上来,语气显得有些轻慢:“你说呢?瘦得都只剩一把骨头了。”
“……哦。”慕久闻言也放心不少, 这样至少不会累到他。
只不过转念又想到……他这话的意思,不会是比较喜欢丰满的女孩子吧?
那可不行……这不符合她的职业要求啊。
夜色便重新陷入寂静, 慕久靠在他怀里纠结了一会儿后,总算鼓起勇气抬眼看了看他,然后迅速收回视线。
但这样就够了,足够她记住那一眼的画面, 然后在心里翻来覆去地仔细回味。
沈宴黑色衬衫里的内搭领口有点低,在昏暗的环境下露出小半截锁骨,几乎近在咫尺, 稍一偏头便能吻上。锁骨上方则是凸起的喉结和线条清晰的下颌,每个细节都很漂亮,是上天精心雕琢出的一副躯体,让人想在充盈的光线里仔细鉴赏和品评。
只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慕久摁回去了,至少现在还不行。
学校虽然小,从寝室走到南门依旧有几百米的距离。沈宴看起来很轻松,但慕久隔着他的衬衫,还是能听见他在过程中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清晰而有力,混合着让人上瘾的清浅呼吸声,能让她在这样恒久的片刻当中,把他的很多细节都记清楚:
好比他衣襟上有柠檬、薄荷和酒精的味道;他抱着她的触感会细密地烙印在皮肤之下;他的心跳能在这样紧密的距离下穿透她,攥住她的心跳;他身上的温度会像引燃荒原上的枯草,燃出紫红色的霞光,炽热地淌进她身体里去,把一个将满十八而未满的十七岁少女的心都烧得通红而鲜活,烧得砰砰作响。
慕久在这个瞬间想到《浮士德》的那句台词:“我满足了,请时间停下吧。”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甚至都不敢想象这样的画面,他会在午夜时分抱着她,穿过路灯下的树影和闷热的晚风,和她的体温纠缠在一起。
以至于在学校的银色伸缩门出现在视线当中时,慕久惊觉这段路走得未免太快,只能偷偷攥紧他衬衫的衣襟,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什么。
但是不行。
等他和值班的门卫交谈过后,从小门离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她抱进去。
慕久的手指仍然抓着不肯松,甚至没忍住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沈宴的后脊因为她的动作显而易见地僵住了,能听到自己的剧烈的心跳,一时让人分不清是因为刚才抱着她的那段路还是因为她此刻突兀的举动。
但耳畔少女绵软的嗓音在心跳中依旧清晰,带着南方人特有的含混咬字,有些出神地告诉他:“沈宴,你对我好好啊……”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是放在平常,估计能理所当然地回一句“你知道就好”,但这会儿不行。
在太炽热的某些东西面前,他有些不忍心。
这头慕久也没料到他竟然只是沉默,但又不敢看他的表情,良久后呓语般感慨了句:“我现在发现……生病好像也挺好的……”
话音落到最后,像是自知理亏,又默默松开了手。
而沈宴直到片刻后才意识到肩上的重量已经消失,在心上微不可闻地一叹,一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问:“胡说什么呢?还嫌不够疼啊?”
大概他自己没意识到他这会儿的嗓音温柔的过分,拂过耳畔时,慕久早就收回去的眼泪竟然又不受控制地因此融化,只能努力咬唇忍住。
连带着她唇畔准备了好久的“我喜欢你”四个字,差一点点就要冒出来了,也得努力忍住。
她不是不敢,喜欢他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只是她隐隐约约有不太好的预感。
总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膜,即使说出来了,她的声音也会被隔在外面,他听不见。
于是最后,慕久只是又说了句:“还好你在北城。”
虽然明明是因为他在这里,她才这么努力地考过来的。
但她还是觉得很庆幸。
……
沈宴带她去的是离学校最近的医院,几乎就在他家对面,过去只需要十多分钟。
慕久在车上又痛了一阵,到头来只剩两眼无神地靠在那儿的力气,也没什么心思欣赏帅哥了。
等到下车的时候,沈宴过来帮她打开车门,把人扶出来后下意识俯身,打算抱她进医院。只不过慕久看着医院门前雪亮的灯光,小心翼翼地抬手拒绝了:“这里就不用了……灯太亮我不好意思……”
沈宴被她的理由听笑,一面伸手扶着她的手臂,反问了句:“黑灯瞎火就好意思了?”
慕久听他这么提起,倒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害羞,片刻后从低着的脑袋下轻轻吱了声:“……嗯。”
黑灯瞎火当然就好意思了。
医院的急诊部在最前面的一栋楼,走过去倒也近,这个点里面几乎没几个人,只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在。
因为前面没人排队,沈宴帮她挂了急诊之后就能直接进诊室,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值班的是个看着就挺和蔼的男医生,看到人进来后便带上眼镜,接过刚办的医疗卡刷了一下,嘴上问她:“哪儿不舒服?”
“肚子疼。”慕久老实回答,一边没忍住,偷偷瞟了眼边上的沈宴。
以往这种时候都是她爸她妈陪着她来的,现在换了个人,感觉就有点微妙。
这头医生把脖子上的听诊器带上了,在她肚子上摁了摁,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中午吃了火锅,九点多开始疼的,”慕久刚说完,也不知道是因为听诊器太冷刺激到了还是怎么,胃里骤然翻上来一阵绞痛,一时也不想跟他慢慢腾腾介绍了,主动开口告诉他,“应该是急性胃肠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