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先是感慨,然后就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自然是有大才,这可是瑶瑶的兄长,合该与旁人不同才是。
而如今,阮唐定然是要入翰林院的,既如此,今后他的仕途该如何安排,自己能不能给些助力,以及未来阮家要如何在京城里站稳脚跟,林林总总都需要仔细筹谋。
换个人家,莫说状元,就算是天降文曲星,小太子也不会管。
但是阮家不同,这是自家瑶瑶的娘家,以后该是她的倚靠,总得多想着些。
就在这时,阮瑶已经坐直了身子。
她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只有眼底留了些淡淡的红。
小太子有些可惜的看着瑶瑶从他怀里褪出去,却也没硬把人家拉回来,而是轻声问道:“瑶瑶想不想去看金榜?”
阮瑶轻轻摇头:“不了,既是知道了哥哥得了头名,旁的人我也不认得,不用再看。”
小太子去勾了勾她的指尖:“那瑶瑶想做什么呢?”
阮瑶原本想说回宫。
结果就听自家殿下慢悠悠的说道:“说起来,等状元榜眼探花郎进宫谢恩后,就会换上官袍官帽,跨马游街,那场面盛大的很。”
阮瑶昂头看他。
小太子却不和她对视,而是继续不紧不慢的开口:“我之前让人在朗香居的二楼定了个雅间,正好临街,可不是巧了么。”
阮瑶一听这话就笑起来。
她惯是知道自家殿下的脾气,别管是大殿下还是小太子,在外人面前都是端方矜持,有礼有节,说起话来也是让人捉摸不定,把虚实结合运用的炉火纯青。
可是在阮女官眼前,却是半句谎话都说不得。
要不然,就会像现在一样,耳尖都是红彤彤的,若是摸上去,怕是能热得烫手。
这下阮女官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怕这人早就知道了自家哥哥的名次,也早早的就订好了地方,就等着和她出来瞧呢。
只是这会儿即使猜到了,阮瑶也没点破。
身子偏了偏,靠在赵弘肩头,声音轻轻:“我的运气当真是好。”
小太子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不由得松了口气,跟着连连点头:“是啊,正巧订了个位子,又正巧碰上点了状元跨马游街,运气好得紧。”
阮瑶却是扣着他的手,用自己细软的指尖去碰这人的手背,笑着道:“这是哥哥有本事,也是殿下运气好,和我倒是无甚关系的。”
小太子有些好奇:“那瑶瑶刚刚说的是何意?”
阮瑶昂头看他,笑容暖如三月春风:“我能遇到你,便是我的幸运了。”
只一句,便让赵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脑袋里像是走马灯一样的回想起和自家瑶瑶的点点滴滴,这其实并不是头一次。
大抵是因着小太子的记忆不全,所以他总是会努力的让自己多记一些事情,就难免时常陷入回忆。
最常回想的就是阮瑶。
毕竟,有瑶瑶在的时候,都是开开心心的,谁都喜欢多想些欢喜事儿。
只是这一次,小太子并没发觉,他想起来的不单单有自己的,还有大殿下经历的。
或许是因为熟悉和陌生的记忆掺杂在一起,以至于小太子有些会不过神来。
他就盯着阮瑶看,让阮瑶觉得自己的脸上是不是生出了花来。
一直到马车停下,季二在外面小声说:“主子,朗香居到了。”这才把赵弘的神智唤了回来。
他眨眨眼睛,却没有动,而是将两人交握的手扣得更紧。
阮瑶便用另一只手帮他整理了下衣领,轻声道:“殿下刚刚想什么呢?”
小太子的回答格外老实:“想你。”
阮女官嘴角翘起,语气轻柔:“那殿下想出什么来了?”
小太子并不像另一个自己那样熟读诗词歌赋,能将情话说的婉转动听,也学不来话本里那些缠绵悱恻的句子。
他最后只说了一句:“能遇到瑶瑶,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运气。”
阮瑶红了耳尖,嘴里却道:“殿下就知道学我。”
小太子眨眨眼睛,认真道:“那,瑶瑶也能学我。”
阮瑶一愣:“学什么?”
小太子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然后迅速的缩回去,耳朵上的红蔓延到了脸上,眼睛都不看她了。
理智上,阮女官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羞涩些。
可,两人关系早就无比亲密,现在实在是羞涩不出来……
于是,阮瑶索性就直接探过头去,想要学着他也亲亲额头。
只可惜身高差距,加上马车里施展不开,最后还是亲在了脸颊。
可这已经让小太子格外欢喜,从拉着阮瑶下马车,一直到上二楼雅间,期间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去过。
心理活动也一直没停。
等落座时,小太子已经从“什么时候成亲”想到“未来孩子叫什么”。
后来猛地记起,另一个自己已经写了快半本的好名字等着以后挑选了,小太子不甘落后,准备回去自己也写上一本。
为了挑好字儿,他也得多读书,多背诗,好好充实自己才行。
阮瑶并不知道赵弘的心理活动,她的眼睛一直在朝着窗外看着。
寻常她都是在宫里的,外人瞧着那红墙绿瓦,觉得里面的日子风光,但是只有真的在里面的才明白什么叫活命不易。
阮瑶倒也没羡慕墙外的日子,她知道,各人都有各人的不易,谁活得都不轻松,相比而言,有赵弘和江太后撑腰的她已经过得很好了。
只是在宫里规矩久了,难免会想要多看看这京城街巷的热闹。
因着今儿是放榜日,又是一甲三人跨马游街的日子,故而道两旁早早就准备上了。
朝廷也是有心要用喜事冲淡之前二皇子反叛带来的紧张,也就没有拘束百姓们,让他们把今天就当节日过了。
此时便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随后她便发现,同样在二楼往外张望的还有不少人,极有拿着折扇格外风雅的郎君,还有戴着帷帽挎着花篮的姑娘。
这让阮瑶有些好奇:“那花篮是做什么的?”
小太子在这方面的知识贫瘠,便没有作声,扭头看向了季二。
季副统领只当是自家殿下要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便立刻回答道:“跨马游街时,会引得众人出来观瞧,若是瞧着俊朗,便会有人投掷鲜花。”
这事儿之前阮瑶倒是没听说过,颇有些惊奇:“很多人扔花吗?”
季二点头:“是的,当初顾鹤轩大人的兄长得中探花郎,跨马游街时差点被花朵埋起来,引为美谈。”
阮瑶虽然没有见过那场面,但也能大概想象出是何等风光。
她有些跃跃欲试:“早知道,我也准备些来了。”
一直没开口的小太子立刻坐直了身子:“你要扔花给谁?”
阮瑶想也不想:“自然是给哥哥的。”而后想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他。
许是知道自己想岔了,这会儿的赵弘有些心虚,声音都轻了不少:“瑶瑶看我做甚?”
阮瑶微微笑了笑,随后,伸手将自己头上的钗子取了下来,递给了赵弘。
太子殿下下意识地接了过来,然后就瞧见这钗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有上面的一团绒花格外鲜艳夺目。
阮女官托着下巴偏头看他:“这花,我投给你。”
赵弘微抿嘴唇,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点头。
就是把绒花往怀里揣的动作又是急切又是小心。
而在此时,远处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还有马蹄声响。
阮瑶立刻坐直了身子往外看去。
最先进入眼帘的是扛着铜锣的官吏,两边跟着两排手执各种乐器的乐师在吹吹打打。
那动静,比迎亲也差不了什么了。
而在队伍中,最显眼的便是三匹高头大马。
看得出来,马匹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毛色鲜亮,身体健壮,鬃毛都格外柔顺。
金鞍红鬃马,最是得意时。
头一匹上坐着的便是阮唐。
此时的阮家大郎已然不是之前的粗布长袍,而是换上了状元公才能穿的官袍,端正的大红色,衬得人俊秀无双。
阮唐此刻也不觉得紧张,而是笑容谦和,对街道两边的恭贺声都拱手还礼。
不少存着选婿心思的高门大户都会藏在暗处,打量着这三人。
相比较于已经胡子一大把的榜眼探花,这位年少英俊的状元郎自然是他们的关注焦点。
而对阮大郎的家事,他们也是知道的。
往好听了说,叫耕读世家,其实就是寒门子弟。
但是瞧着阮唐如今这游刃有余不怯场的模样,倒是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对他的评价又上了一层。
却不知,阮大郎也不是天生大胆,他只是被迫经历的太多了。
好端端的读着书,结果疼在心尖上的妹妹就被带走了。
想要靠着科举入官途把妹妹带回来,没想到在家里能迎来刺客,被迫住进了学院。
等到了京城,更是打击接二连三。
先是孔陆带着目的来接触,然后是自家妹妹从混沌变聪慧,还在宫里站稳了脚跟。
最后更是被太子殿下登门求娶的事情给直接锤在了脸上。
这些事儿一个挨一个,全都体验一遍,任谁都能被磨砺的心思沉静安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而现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阮唐心绪平和,面对朝自己扔过来的花朵也不为所动。
只在心里想着,如今他终于能入了翰林,跻身官场,以后自家爹娘小妹也有靠了。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瞧见妹妹。
若是见了,一定要告诉她,当兄长的必当尽心竭力,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正想着,不其然抬头,便是四目相对。
阮唐看到阮瑶的瞬间,笑容就变得无比真切。
只是在瞧见阮瑶身边那个男人的脸时,他的笑容又收了回去。
与赵弘对视的时候,眼神是一模一样的坚定。
寻常男子是不像女儿家那般心思缜密,对眼神交流也没什么兴趣。
但此刻,两人却好像骤然间学会了读心术一般。
阮大郎满脸写着“照顾好我妹妹”,赵弘眼睛里全是“分内之事”。
最后,眼神错开,恍如无事发生。
阮瑶则是半点没发现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时候,她有心对着阮唐招手,又怕被旁人瞧见。
她倒无事,可总不好把身边的太子殿下牵扯出来。
于是,阮瑶只是对着大哥露出了笑,嘴里念叨着:“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入宫。”
小太子用袖子遮挡,勾住了她的指尖,道:“几日后,便会在京城西侧的兰金池旁设宴,到时候我与你同去。”
阮瑶应了一声,笑的眉眼弯弯。
等游街的队伍走远后,他们便悄然的下了楼,坐马车回了宫。
小太子大约是昨天批折子睡晚了些,早上又起得早,刚一回宫就说困了,阮瑶便早早的传了膳食,然后拉着他到外面走了一阵消食后才安置他去午睡。
仔仔细细的掩了被子,又落了床帐,阮瑶便准备去软榻上翻看账册,也在心里盘算下过几天见到哥哥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窗外有夏儿的声音传来。
等闲这时候,若没有大事,他们是不会来寻阮瑶的,生怕惹了太子殿下不喜。
如今能过来找,想来是紧要事。
于是阮瑶立刻放下账册,走出门去,就瞧见夏儿小跑着过来。
季二一看到夏儿就是满脸的笑,想要走过去说话。
夏儿对着他摆摆手,没有开口,季副统领就心领神会,没再靠近,但还是眼巴巴地看。
许是这眼神太专注,夏儿抿抿嘴唇,走过去,将一个油纸包递给了季二:“给你吃。”
季副统领惊喜:“夏儿专门给我带的?”
“不是,是我想自己吃,分你一口。”
季二自动忽略了前半句,只注重了最后半截:“你事事都记着我,真好。”
夏儿让他夸的脸红,赶忙推了推他,让他继续回去守卫,自己则是拉着阮瑶走远了些。
等停下脚步,阮瑶轻声问道:“何事?”
夏儿垫着脚尖,凑到她耳边,声音轻轻:“顾太医让我来传话,说是许妃娘娘那边有动静了。”
第127章
许妃清醒了。
这让阮瑶颇有些惊讶。
距离上次去看许妃娘娘到现在可没过多少时日, 那么个疯的连自己都记不得的人就好了?
她倒不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就是有些好奇。
故而去见顾鹤轩的时候,开口问了句:“顾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这话问的模糊,但是顾鹤轩能听懂。
于是, 他笑了笑, 眼帘低垂, 声音轻缓:“疯病治起来,说难也难, 说简单也简单, 只要对症下药,并且狠得下心,也就成了。”
说起来也是巧合。
之前为了赵弘的分魂之症,孤鹤轩查阅典籍无数。
结果还没把自家殿下治好, 先在许妃身上试了个遍。
想到这里, 顾鹤轩不由的感慨:“终究, 还是得有个练手的才行。”
不少法子,瞧着过于凶悍,他可不敢使在赵弘身上。
现在好了, 让许妃娘娘先行实验一番, 好的坏的马上就有反馈。
虽说两人病症不同, 但终究都是心脉不通,神智不醒,尝试一番总归是好的。
顾鹤轩琢磨着,他对许妃娘娘无甚好感,许妃与庄婕妤的事情有关,那么她就是欠了赵弘的。
现在也算是她稍微做点补偿吧。
而阮瑶没有问的太多,毕竟医理之事她也不太明白。
左右知道结果也就是了。
阮女官便带了人, 叫上了顾鹤轩,直接朝着玉絮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