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杀出个真千金——水上银灯
时间:2020-10-17 09:53:52

  也忘记自己刚来时,乱七八糟都说了什么。
  “你在谢家,是怎么回事,受了什么委屈?”薛珩尽量放低了声音,他其实不擅长谈心,但他想,这是他该做的。
  唯有一个兰庭,会有委屈,可以与他倾诉。
  兰庭点了点头,过后,又摇了摇头不肯说。
  薛珩见状就明白了,受了委屈,但是自己又争了回去。
  他顿了顿:“看起来,你对谢家的融入不是很顺利。”
  兰庭垂头丧气地,倚着腮闷声自嘲道:“何止是不顺利,简直就是被排斥,当初又不是我死乞白赖的,求着他们要回来的,凭什么现在又对我高高在上。”
  “你要是不肯,我也不勉强了。”薛珩并不给她施压,温煦道:“但是,他们所做的,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本来不想说的,可是,薛珩这样说了出来。
  她再遮遮掩掩,就是蠢了。
  于是,兰庭轻描淡写的,将在谢家遭遇的一切说了出来。
  “这就是盛京的公侯门第?”薛珩皱紧了眉头,和这些勋贵人家,打交道还是比较少:“你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竟然如此过分。”
  “他们没有虐待我,只是让我去替谢如意送死罢了。”兰庭捻起一瓣柑橘,入口果肉清甜,淡淡道:“不过,我自己已经让他们尝到苦果了。”
  “是吗?”薛珩略带疑问,似乎还不放心。
  “当然,若是给火泽丢脸,我会羞愧难当的。”兰庭佯装轻松地莞尔道。
  两人静默了许久,薛珩蓦然开口,慢条斯理道:“你自小便是如此,什么东西要就要周全了。”
  “自小,如何了?”
  薛珩一面站起来,随手翻阅书架上的书卷,一面温声絮语道:“你八九岁,在桑楚暂居的时候,有群孩子总是欺负你,其实不与他们玩就好了,你偏要一一欺负回去,将人治得服服帖帖后,强压着他们陪你玩。”
  兰庭听着自己的幼年蠢事,忍不住笑了。
  她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小伙伴,不过,的确后来都玩得很好,她自觉自己还是个受欢迎的好孩子。
  显然,薛珩并不这么认为:“你对谢家,是不是也是如此?”
  兰庭倏然变色,皱起眉头,矢口否决道:“才没有!”
  这是实话,她发自内心如此认为的,才会下意识的否认。
  “是吗?”薛珩偏头静静地注视着她。
  兰庭难得的竟然心虚了。
  “兰庭,你得清楚,”薛珩双眸沉沉,缓缓道:“勉强来的,鲜少会有好结果。”
  兰庭的确不是个坏孩子,她对那帮小孩子护得很。
  欺负也不过是逗弄的欺负,可就是这样偏要勉强的性子,让人很担忧。
  兰卿垂下眼睫,手指绕着团扇下的鹅黄色穗子,轻声咕哝道:“我当然知道,可世上很多,不勉强的话,连想一想都是奢望。”
  薛珩泯然轻叹一息,你说她极是强硬,真伤了人家,她又愧疚不安,自家也有些难过。
  现在,谢家人在她的眼中,与此无异。
  伤人伤己,好结果很难得。
  “我不想提他们了,不说了,好吗?”
  薛珩慨然应声:“好。”
  她知道他会应答。
  事实上,在侯府这段时日里,她所想最多的,是薛珩。
  她不断的回忆过去,想起幼年时,火泽会在烛火前,给她演手影戏,做出小狗小兔子的神态动作,假装它们在说话。
  兰庭被逗得咯咯的笑,无忧无虑,就好像那些片刻就是永恒。
  到了定王府,她与巴陵公主为伴,皇后亦对她照顾有加,这些苦难中取乐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
  然而,谢家人的无情,让她一点点的回忆起了过往。
  那年月里,她总是惶惶不安,生怕自己会被丢弃。
  她太害怕了,即使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那种深印再骨子里的恐惧,时刻让她不敢松开手。
  她不喜欢习武,很多很多的不喜欢。
  但她很不安,做一个有用的人,不会被人再次抛弃。
  明明很清楚,火泽不会如此的,这是个永远会在她身边的人。
  薛珩一手支着腮,低眉打量了她的脸颊好久,才问出口:“你的药,重新涂了吗?”
  “啊,”兰庭低下头双手轻轻一捂脸,低下头状似羞愧道:“忘了。”
  玉屏提醒她来的,火泽一来,她就给忘记了。
  “噢……”薛珩挑起眉尖,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转头吩咐玉屏:“去重新拿药来,非要我看着她不可。”
  此间的侯府众人,得知了兰庭在都督府的消息,面上颜色不一。
  谢桓夫妇心里怕的,不过是谢兰庭回去说了什么,让薛珩对侯府有所迁怒。
  “兰庭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住在都督府始终不太好吧。”谢疏安略显担忧道。
  谢明茵瞧着他冠冕堂皇的嘴脸,冷笑一下。
  少女懒洋洋的掀了一下眼皮,瞟了他们一眼,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人家整个人都是薛大都督养大的,与其在这里想别人有的没的,不如管好自己。”
  闻言,连氏红了红脸,今日她不止是在府里了大颜面。
  兰庭离开后,谢老夫人吵了他们许久,不依不饶的。
  话里话外,莫不过是责骂她,不会做当家主母,妯娌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谢桓难道就没有责任了吗?
  她从未想过要兰庭如何,都是听谢桓的吩咐而已。
  连氏自觉冤得很,想着想着又很怨恨,若不是这个老太婆处处刁难她。
  她怎么可能会不远千里躲到桑楚去,又遇到了瘟疫,才搞丢了兰庭。
  “侯爷,尚家的婚事,可怎么办?”连氏哆嗦着唇齿,低声问道。
  她的娘家也帮不上忙,明哲保身都不错了,之前谢桓说,尚家不说,他们就按兵不动。
  若是如谢兰庭所愿,将谢如意的身份公之于众,不仅谢如意后半生被毁了,谢家的名声也要烂了。
  她纵然是个妇道人家,也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父亲,您当真要如那个谢兰庭的意?”谢疏霖已经知道了结局,还是不死心的问上一句。
  “侯爷,就没有转圜的法子了吗?”
  一句叠一句的追问,让谢桓没法回答。
  他心头怒火涨起,烦躁的吼道:“你别忘了,她是谁的种,难道还要我侯府养着她?”
  连氏骤然噤声,她忘了自己这个丈夫的本性,就是冷心冷性,为利益所驱使的。
  谢明茵端坐在一旁,她没法视而不见,也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
  什么感受呢,被白眼狼咬了一口,还是千算万算,功亏一篑。
  这可难说。
  “日后再和你算账,”谢桓沉着脸瞪了连氏一眼,赵晟风的事他还没问清楚,见谢疏霖还要张口,抬起手道:“都别说了,我意已决。”
  他此前一直想两全其美,若是尚家被发落,谢如意对于他们来说,弃之并不可惜。
  倘若反之,谢如意也必须对他们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现在,他们不得不成为谢兰庭的傀儡,任由她来发号施令,至少,一段时间是这样。
  谢如意被关在了她自己的住处,也许,很快就不是她的居所了。
  这座侯府也不再是她的家。
  比起连氏,谢桓当然更想挣扎一下,他不想走出去,处处都是看笑话的眼神。
  但与这些相比,谢家的未来才是最打紧的。
  他得挑一个好时机,还要尽快,做出一个又得让谢兰庭满意的结局。
  一个孩子而已,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必定都是薛珩在背后指点的,只要他们好好的,耐心的哄一哄,她不是还愿意回谢家来的吗。
  只要还愿意回来,一切就都简单的很。
  就证明他还有机会拉拢他们。
  赵晟风的随从没被带走,成了漏网之鱼,跑回赵晟风暂住的宅第后,只让人去通知了柳家,转念一想,既然这些衙役找上了庆安侯府,说明他们已经去过柳家,又让人去三皇子府,告知柳絮凝。
  现在唯一能救柳姨妈的,就是这做侧妃的女儿了。
  或许他们老爷也能平安无事。
  这随从想的甚好,却不知他面临的,是三皇子府的闭门羹。
  
 
第67章 公堂
 
  盛京的明府君姓冷, 在天子脚下为官多年,颇负盛名,清廉且正直。
  京兆府的冷明府之名,连陛下都有所耳闻。
  也是因此, 他才会将此人放在京兆府, 软硬不吃, 油盐不进,即使闹大了, 再有上官判决即可, 人家可并不会见你是谁的人,就稍稍放纵了去。
  “大小姐,今日倒是有个好玩的。”玉屏掩着唇带着笑进来,红霜正在给兰庭挽发。
  “嗯, 说来听听。”兰庭正拿着一只银杏簪细细的端看。
  玉屏笑道:“听管家说, 这是蓄意杀人案, 又折了一条人命进去,柳家除了那些不愿沾惹的亲戚,就是连家和三皇子府, 他们现在无路可走, 可是成了没头的苍蝇。”
  “亏得柳家也能想, 居然求到连家去了。”兰庭笑着摇了摇头,将簪子递给红霜,说:“自作自受,一切还早着呢。”
  苦头还在后面呢,他们等了这么久,岂能是一些打点就能过去的。
  更何况险些头上被绿的谢桓,怕是恨不得给赵晟风来个罪上加罪。
  柳家乱成一团, 赵家更甚,只能匆忙写信给远在外地的主母求助。
  柳絮凝被软禁起来,柳立诚原本就是立不起来的主,现在家里乱糟糟的,也是焦头烂额,不成样子,没有任何依仗。
  谢家就不提了,去了也是吃闭门羹的命,柳家在盛京倒是有一些亲戚关系,可关键时候都派不上用场,更何况,柳父这一支眼瞅着江河日下。
  柳父一贯的原则,就是为了钱可以不要颜面,喝了点酒,醉醺醺地踹着儿子骂道:“他们说不帮你就走啊,不会赖着不走吗,看他们能拿你怎么办,没看见家里为了你娘都没钱下下锅了,要不你去牢里问问,她还有没有钱。”
  柳立诚是个软脚虾,这下可提醒他了,还真的跑去牢里去找娘了。
  柳姨妈见到儿子来,心里高兴,以为是奔走有了结果。
  没想儿子第一句就问:“娘,咱家里还有钱吗?”
  柳立诚完全没看到母亲在受苦,他也没办法,自己又不能救母亲出来,父亲催得紧,时间有限,他自然是先问打紧的了。
  她宠着柳立诚,他甚至都不知道,外面米粮多少钱一斤。
  “你去找你姐姐了吗?”
  “没、没有。”
  “还不快去找你姐!”柳姨妈催促着柳立诚:“快去,快让你姐姐救我!”
  柳立诚敷衍的应答,去求人,多丢脸,他已经跑遍了那么多亲戚家。
  “我是鬼迷了心窍了。”等柳立诚走了,柳姨妈才开始悔不当初,恨不得把这个没用的儿子回炉重造。
  她想的很好,柳絮凝是堂堂三皇子侧妃,哪怕是京兆府的明府,也该给几分颜面才是。
  等柳立诚辗转到了三皇子府,前番赵家的随从就去过,这次皇子府的小厮也烦透了。
  柳立诚吃了一通冷嘲热讽,再回到宅子发现,父亲也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在盛京,柳父的小小官职,根本就不够看。
  他大喊大叫的不肯走,坐在地上活脱脱个破皮无赖,叫旁边的邻居看了好一番的笑话,闹腾了半晌后,终究还是被差役带走了。
  闻听得这个消息,柳立诚顿时跌足,坐地不起,仰头只觉偌大盛京,竟然是举目无助。
  不日,京兆府衙门遣了人来都督府,此前薛珩命人去打过招呼,京兆府的人若是要有消息,只管送来这里便是,好歹兰庭也算是一位苦主。
  玉屏进来轻声道:“大小姐,有关红湖寺邱德被杀一案,京兆府衙门的人请您出堂作证。”
  兰庭没有拒绝,一口应下:“好。”
  “小姐,这不好吧……”红霜有意阻拦,这场面又不光彩,她们小姐凭什么要帮一介流氓地痞佐证。
  “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不去多不好。”兰庭戴上了帷帽。
  “就是,哪里不好。”碧釉和玉屏一唱一和的,两人很说得来。
  红霜倒是很忐忑,谁家闺阁里的小姐上过公堂啊,就是做错了事情,顶多是自家罚一顿便罢了。
  小姐纵然是去做人证的,可半路上扯上别的,也不是少见的。
  可能是在都督府恢复本性,兰庭有点一意孤行的特质,就逐渐显露出来,但凡她决定了的,就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意见。
  在大都督府这些时日,红霜和碧釉这才了解,果然小姐的温顺那都是假象,用来骗人的。
  她们还曾经哀叹,自家小姐那么好的女孩,活生生被侯府逼得无路可走。
  现在看来,谁才是掌中之物还说不定。
  兰庭提早到了府衙,冷明府只让人验明正身后,证实来的确实是谢家大小姐后,并没有强求她在堂上摘下帷帽。
  她在后堂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有衙役来请她上堂,丫鬟自然不能带的,就被留在了后堂处,透过窗户才能看到外面的情形。
  若是胆子小一些的,面对这种情形,的确可能会产生孤立无援的无助感。
  柳姨妈被人带出来时,外面的柳立诚不敢抬眼看她,柳姨妈没有骂他的机会,就被衙役推上了大堂。
  柳姨妈晚上在潮湿难闻的牢房里睡不好,白天又时刻害怕被拖出去打板子,儿子自从出去后,就杳无音讯。
  这么一下来,愈发形容倦怠,疲态毕露。 
  方才狠狠地怒视着儿子时,吓到了旁边围观的百姓,纷纷猜测这妇人莫不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柳立诚先是愤怒,想要反驳,但随即想到若是承认自己是堂上嫌犯的儿子,这些人该怎么看他,竟然也闭口不言,装作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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