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时候,他才发现在谢兰庭的诡计面前,他们根本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他至今深刻的厌恶着谢兰庭。
并且开始对她抱有防备之意。
但这又有什么干系,兰庭轻描淡写道:“我可以理解他保护谢如意,但我不能够苟同他助纣为虐,想要赶走我的意图。”
偏袒是无法抹去的,这是人之常情,但你不能因为你的偏心,当成去伤害别人的理由。
越界了,就要剁去手。
“对了,母亲说想见你。”谢明茵漫不经心地说。
反正长姐又不会回去,换成她能在外面得自在,干嘛回去应付他们虚情假意的奉承,父亲和母亲想的是什么,谁还看不出来吗。
兰庭将眼眸微抬,“哦”了一声:“母亲说的?”
现在,连氏应该对她这个不孝的女儿,避之不及才对。
“父亲说是母亲说的。”谢明茵情知骗她不过,便也不加隐瞒了,有些顽皮地笑道。
谢桓倒是有自知之明,兰庭在谢家争执最多的是连氏,说明是在意这个母亲的,虽然看似与他这个父亲没什么争端,越是如此寡淡无言,才越是情薄面子薄。
兰庭这才轻笑:“我会回去的。”
“啊,也是。”谢明茵一想,也对,否则日后长姐成亲,难道还从都督府嫁到都督府吗。
“母亲差人给那边送了不少东西过去。”
谢如意的名声算是没了,也不是谢家女儿了,但连氏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兰庭神情松泛从容,带着调笑之意:“和我说这些,不怕我回去找麻烦吗?”
“怕什么,我知道长姐你有分寸。”谢明茵拈过一枝绿柳,弯眉而笑:“还有,你在都督府的事情,没有人敢乱说的。”
兰庭当然知道,他们不敢乱说。
毕竟连谢疏霖这个总找麻烦的家伙,都对她生了忌惮。
他们不怕知书达理的谢家小姐,怕的是能够随时直达天听的阳衡县主。
“不提他们了。”
“两位小姐请留步。”两人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兰庭不明所以地回头,是一位青衫少年郎,站在五六步开外,眉眼端正,有些故作老成的一本正经,但眉梢掩不住的惊喜跃出。
见到他,谢明茵骤然睁圆了眼睛,像是她养的那只猫,有些呆呆地可爱。
“玩关扑的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在下太常寺卿之子杜唐,小姐这次可否告知小生身份?”青衫少年公子端正温声道。
他显然是见过谢明茵的,目光殷殷地望着谢明茵。
“登徒子!”她一下子羞红了脸,看周围不时有人经过,低声微斥了一句,羞恼之余,不忘瞪了他一眼。
她急急躲到了兰庭的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长姐,长姐不要理他。我们去那边瞧瞧。”
兰庭任她牵着,朝那公子依礼颔首作别,才与谢明茵折身而返。
走得远了,兰庭回头见那少年郎,才恋恋不舍地走掉:“你认识他?”
谢明茵这才垂下眼,略微别扭道:“出去玩的时候碰见的,就是去上次咱们去的地方,玩关扑的时候。”
她觉得长姐挺厉害的,自己又试了试,想着下次和长姐出来,也可以露一手,结果弄巧成拙,她似乎听见旁边有人在笑,心下就有些羞恼,掩怒而出言诘问。
因缘际会之下,就与此人认识了。
“所以,最后练得怎么样?”兰庭关注的很不对。
谢明茵瞬间被带跑偏了,有些骄傲地扬了扬眉:“嗯,我已经玩得很好了,我们来试试吧,我可厉害多了。”
她让丫鬟取出了几枚铜板,指间翻转,铜板便如她所愿,想是哪一面就是哪一面。
“哇,真的好厉害呀。”兰庭认真的看着,露出了捧场的表情。
反倒是谢明茵噗嗤一下就笑了,掩唇道:“长姐,你能不能不要逗我。”
兰庭凝眉心想,自己装的不对。
“长姐,你这样子太假了未免……”谢明茵弯着眼眉,笑得眼泪几乎出来,双颊灿若云霞。
若在谢家笑成这样,必然是要被痛斥没有仪态的,可是在长姐面前无妨。
兰庭自不会管这些的,她细细一想,自己仿佛的确没有做长姐的态度。
“我们从这条路往回走吧!”谢明茵拉着她往前面的花廊去,忽而住了足。
“怎么了?”兰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傅若潇正与薛珩站在一处,地方挑的也很好,周围繁花似锦,衬得她光彩照人。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一起,谢明茵想这么说,碍于长姐,便将话折了一折。
长姐那么钟意大都督,看到这一幕,必定不会开心。
嗳,傅若潇怎么会与大都督有交集?
大都督和长姐一样,此前不是一直在镜州的吗,怎么看上去竟然与傅若潇很熟悉一般。
“别过去。”兰庭的反应竟也还好,没有很恼火,反而拦住了她,异常的平和清淡,静静的看着两人说话。
薛珩侧身背对着她们,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傅若潇的脸上,满满得景仰温柔却一览无余,笑语晏晏的,眉间隐约的羞云怯意,不可掩藏。
傅若潇这样骄傲的性子,在薛珩面前难得温婉起来。
她惯是看不上颓靡气重的公子哥,虽然看上去清贵,却都是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个个都是靠不住的草包。
薛珩就不一样了,他是凭本事打下的位置。
可他与那些武将又有很多不同,半点不见粗鲁。
当日在红湖寺,他是惊鸿一瞥的温柔,猿臂蜂腰,谁也不及他长身玉立。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人是以后的大都督。
薛珩是她父亲的至交之子,薛珩愿意给面子赴傅家的宴,这一次的筵席下来,薛氏和傅家算是重修旧好。
“父亲说,大都督年少之时,与我兄长乃是同窗,我也称得上一声世兄了。”
听得她言及旧日薛家,薛珩敛眉晦涩,只摇了摇头,并未应答。
傅若潇以不轻不重的语调道:“伯府的大小姐貌美如花,能让大都督念念不忘,也是常理。”
闻言薛珩压下眉头,极其不喜欢别人议论兰庭,尤其是这种听起来,格外轻佻的口吻。
薛珩陡然现出愠色,又很快掩了过去,语声低沉:“这些话,我希望傅小姐不要再说,以免损了女儿家的清誉。”
傅若潇微微一怔,这是指责她出言不逊,损了谁的清誉,她的还是谢兰庭的。
很快,傅大人就来请薛珩,傅若潇只好反身离开。
他转身就见到柳树摇筛,繁红深深后的花廊里,兰庭正倚立在朱红美人靠旁,眸若平湖,清清淡淡的瞧着这畔,目光与他滑过,放开了指尖压着的四蔓枝条,掩住了。
他未及多想,就被傅大人邀去了前院。
谢明茵还待说什么,外面就来了丫鬟来请她:“小姐,堂小姐找您呢。”
“长姐,我有事要先走一步。”谢明茵今日是和堂姐妹一起来的,她只能抱歉地与兰庭道别,她还要照看好这些同来的姊妹。
“去罢,别让她们等急了。”
兰庭一回头,发觉傅若潇正站在不远处,盯着她,投来的眼神古怪又冷漠,看得她很不舒服。
“傅小姐,你瞧我做什么?”
被这么一叫,傅若潇回过神来,依旧没有挪开目光,十分直接地质问:“你和他相识?”
兰庭乍然而笑,宛若春山:“傅小姐是说火泽?”
傅若潇怔了怔,火泽,薛大都督的表字吗,都这么亲密了。
连她都不知他的字,眼前的少女,却能毫不滞涩地唤出。
“我知道,大都督与你们谢家关系匪浅,或者因为你,谢家才有机会与大都督攀交。”傅若潇听到父亲与薛珩闲谈时,提起了阳衡县主。
傅若潇收敛了发散的思绪,眯了眯眼睛,质问道:“你和薛大都督,究竟是什么关系?”
兰庭被她问的莫名其妙的,碍于傅若潇如此直白,她也不好不答,略微含糊的说了一下:“大都督于我有救命之恩。”
正在议亲之时,尚未尘埃落定,是不可往外说的。
傅若潇若有所思,抬眼打量了她良久,只道是薛珩救过谢兰庭的。
“既然是救命恩人,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
“嗯?”兰庭抬起脸,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好笑道:“你劝我?”
这话从傅若潇嘴里吐出来,怎么听都觉得很奇怪。
傅若潇看见她坦然的模样,心里很复杂:“毕竟,你已经是谢家女,过去的事情,还是就此过去吧,好心提点你一句,入了侯门,避嫌就是首要的。”
开始听完,兰庭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这些话,不该是由她说出来的,若是谢桓或连氏,还正常些。
傅若潇身姿端庄,即使口中说着轻蔑的语句,脸上也是温和的神情:“他是如日中天的大都督,在盛京之中,炙手可热。
多少闺阁女儿的梦中人,你不过是没落伯府的小姐,纵然他对你另眼相待,也不是欠了你的,莫要让你背后的家门拖累了他。”
兰庭头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说这种话。
傅若潇固执地不肯挪开目光,很重视谢兰庭的回答。
好像兰庭不答应下来,她就不能安心一样,目空一切的大小姐,总以为旁人就是起来满足她的愿望的。
兰庭淡淡道:“傅小姐也是你所说的,思慕大都督的闺阁女儿中的一人?”
傅若潇扬眉笑道:“没错,我父亲是国子监祭酒,能够与他匹配的人,我是再合适不过的。”
兰庭知道,傅若潇的父亲祖父都是朝中重臣,皇帝也看重他们。
“而且,以我们两家的关系,迟早会更进一步,劝你别再自取其辱。”
兰庭略微压眉:“我怎么不知道?”
傅若潇轻笑一声,眸若秋水,似乎是想,她为何如此不自量力。
“你是顺安伯府的人,这是薛家与傅家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傅若潇不是信口胡诌的人,她既然敢这么说,心里就一定是已经有了底。
她傅家蒸蒸日上,家中父辈皆是朝中中流砥柱,顺安伯府可是眼见的低迷,谢兰庭空有县主之名,她能有什么见识,不过都是些蛮横手段。
“也是为你自己的名声好,想必日后,谢小姐也不愿被传风言风语。”
傅若潇看不上谢兰庭,就是看不上,不管她和薛珩的关系有多亲密,也不管她与谁交好,是不是公侯小姐。
不喜欢的人,她从来不屑讨好。
喜恶分明。
她喜欢谢桓,就直白的表现出来,半点不扭捏掩饰,这种人,要么生来就野心勃勃,要不就是从未受过挫折。
现在来看,傅若潇必定是后者。
兰庭侧身挑眉道:“怎么我却闻说,傅小姐今年要入宫选秀,侧妃之位必然是少不得的。”
“哼,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你身为侯府的小姐,难道没人告诉你这些,”傅若潇说着,昂然抬起螓首,不屑冷笑道:“况且,什么侧妃说白了,还不是与人为妾。”
兰庭也是这么以为,侧妃虽然上了皇族玉牒,听着风光,实则在主母面前执妾礼,最后大多湮没在深深宅院里。
好比柳絮凝,秦怀龄拿她当成个应付的靶子。
若是明媒正娶的正妃,即使他贵为三皇子,也不会这般轻易驱逐。
皇帝在镜州也有侧妃和妾室,在皇后的手底下,被收拾的像只乖顺的猫儿。
她以为这些在自己的生活中不会出现,没想到,还未曾成婚,就有了这些争端。
最后,兰庭只笑了笑,说了句失陪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傅若萧没想到她是这种态度,在身后提声道:“谢兰庭,你没听懂我的话吗?”
她自然得不到回答的。
宴会结束,作别返回时,薛珩已经在马车里等她了,兰庭回头看了眼,两个丫鬟自觉就退到了后面的马车去。
中间摆着一张矮足小漆案,薛珩递给她一盏沏好的茶水:“若是知道你也来傅家……”
“但我们不能一起来,我今日,看到了你在与人说话。”兰庭半靠在背枕上,声音渐渐走低,将半张脸掩在茶碗后:“是傅家的小姐。”
薛珩略微思量了一下,也没有惊讶:“你是说傅若潇?”
“是,”兰庭面色未变,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淡,挑起明朗的眸子望住了他,轻声问:“不过,你怎么知道傅小姐的闺名?”
“自然是她父亲告知于我的。”薛珩一脸的寻常,并没有很在意的样子,指尖抚过温热的外杯壁。
兰庭心下犹疑,难道真如傅若潇所言,傅大人有意将女儿许给火泽。
不然,傅若潇哪能与其父贵客独处。
“傅大人与我父乃是旧年至交,傅薛两家亦是世交。”薛珩抬起长睫,深深地看向她,意味不明地说。
“我听她说了。”兰庭沉默下来,这是薛珩不肯提及的过去,她对薛家知之甚少。
薛珩自遇到她之前的一切,他也很少提及,不想这一点,还是从别人口中听来。
“你不喜欢这位傅小姐?”薛珩端起茶盏,轻轻饮了一口。
“不喜欢,她在女学对我也不太喜欢。”兰庭直白道,背后不道人长短,但也没必要掩饰自己的喜恶。
但还是在薛珩面前给她留了颜面。
薛珩放下绀黑茶盏,目光掠过她薄透指尖玉甲,低眉迁就道:“既如此,日后便少见她就是,倒也没有大碍。”
兰庭想到在傅家遇到赵思烟,提了下她父亲的官职,问了一句:“火泽可识的此人?”
“唔,的确是在我麾下做事,最近才调来不久。”薛珩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