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杀出个真千金——水上银灯
时间:2020-10-17 09:53:52

  或者说,在她的意识里,这些才是正确的。
  而薛珩身为高官厚禄,出身官宦之家,自然所想所思该和她们一般才对。
  傅若潇从根本上,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
  薛珩转头定定地看着她,腐烂掉的肉食者,膏粱子弟。
  他站了起来,抬手道:“就到这里,傅小姐请回吧。”
  “贺韶娘她……”傅若潇完全忘了嘲弄百姓之语,怯意迟迟,仍然担心他会因此误解自己故意谋害贺韶娘。
  薛珩俯视着她,语声平静又淡漠:“日后傅小姐也不会再遇到她了。”
  高贵的小姐怎么可能低头去看尘埃,那么,获罪的人也不可能遇见阳光。
  “那就好,我相信大都督。”傅若潇以为误会解除,回嗔作喜,放下心来,笑若春风拂面地与薛珩道别。
  看着傅家的马车离去,孙桑海跟在旁边,薛珩负手淡声道:“日后,不必再与傅家往来,帖子也都回拒。”
  “大人,怎么了?”孙桑海看他出来时,神情并不轻松,甚至锁紧了眉头。
  此刻,薛珩眉眼毫无波澜,口吻却出奇的锋利:“这傅家,也不过如此,尽出阿尊事贵,恃强凌弱之辈,无甚可交。”
  道不同,不相为谋。
  傅若潇那些刻薄的言谈,必然是受到了她父亲的影响。
  孙桑海倒是乐见其成,爽快地应答道:“这也好,那位傅大人虽然有些旧交,却也是十多年前的故旧了。”
  他们早就看出来,这位傅大人不怎么样了,偏生对方总是做出对薛家旧事很熟稔的姿态,来迷惑薛珩。
  傅大人表面与他所言,却和在儿女们面前表露出来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鱼肉百姓坦然到如此地步,言传身教以致子女已然忘记,自己的良心在哪里了。
  薛珩已然在想,自己顾惜旧年世交这件事,似乎是错了的,世事更迭,早就不同了,他却还试图找回薛家的痕迹,太可笑了。
  傅大人的拉拢和谄媚,他并不是没有发觉,只是不以为意罢了,同朝为官,政见不同,没什么好留情的。
  他们对季知府的抨击和嘲讽,令他为此感到凉薄和愤怒,也明白了陛下如此大刀阔斧的源头为何,比起他们,常年接触这些浸淫其中的勋贵的陛下,大概更是深恨其害。
  解决了外面的事宜,兰庭身心轻松,才回到嘉仪堂,就接到了玉屏呈上来的一封信。
  “大小姐,有您的信。”
  “我的?”兰庭讶然,谁会给她写信,这倒是有趣了。
  巴陵公主没这个爱好,谢明茵也没这么繁絮。
  她拿过来瞧了瞧,封皮上并没有写字,是空白的。
  里面有一张薄薄的信纸,都不是很精致,像是街边随便买的一样。
  “也不知谁写的信,真是糊弄。”
  现在小姐公子们之间,传信的纸张笔墨,都是精挑细选的,力求雅致美观。
  起初,兰庭抽出信纸打开看过去,神情还略带轻松,渐渐就就变得严肃了。
  看到最后,她倏然抬头,肃然问道:“赵晟风何时离开盛京?”
  玉屏不明白,大小姐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思忖了下回答:“奴婢也记不清了,大约……就这几天吧。”
  自从赵晟风被发落之后,也算有了报应,他们也没有再关注过这个人了,平白无故的,大小姐怎么想起问他了。
  “小姐放心,此人被流徙已是板上钉钉,不会有差错的。”
  兰庭抬起头看向湛蓝的窗外,捏皱了信纸的一角,指骨泛白,低声道:“不,我要去见他。”
  “啊?”玉屏隐约瞧见,涉澜二字,从劣质的纸张上透出。
  
 
第75章 卑劣
 
  “大小姐, 都督才忙完,来得正好。”孙桑海见到兰庭过来,寒暄了一声。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兰庭的时候, 她大概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撑着伞在雨中等着接都督回家, 看见他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
  他们都很吃惊,都督看起来不像是会照顾人的, 家里还养了这么一个小姑娘, 像是娇花一样亭亭玉立。
  “突然过来,”薛珩才处理完了卷宗,抬首就看见了她:“怎么,有事吗?”
  兰庭开门见山, 道:“的确有事相求, 我想去见一见赵晟风。”
  “这种人, 满肚子尽是男盗女娼,理他作甚。”薛珩不屑一顾,以淡然的口吻将赵晟风贬的一无是处。
  兰庭重复道:“我必须要见他。”
  “是为了谢家的事情?”薛珩仪态从容, 摆了摆手, 屏退了孙桑海。
  “唔, 算是吧。”兰庭微微吸了一口凉气,低眉含糊道,她倒是没在薛珩面前说过谎,只此一遭。
  薛珩面上淡泊如水,雅驯清和:“非去不可?”
  兰庭听他语气,就知他在故意捉弄她,故而抬手捉住他的衣袖, 拖长了尾音央求道:“求您了大都督,应了我这一次,行吗?”
  “罢了罢了,你知道我架不住你这么央告,陪我出去走走吧。”薛珩不再逗她,笑着应下,说着握住了她的手腕,纤细的腕骨,给人的感觉更加单薄。
  从伶仃懵懂的孩童到今日,少女初长成,娉婷又娇美,他也不复青葱年少。
  兰庭与他在一处绿漆六角亭处靠栏坐了,定下去见赵晟风之后,她竟然有些等不及,这个问题的答案了,面上浮现出一丝丝焦色。
  “今天怎么了?”薛珩笑意温柔而殷切,略略端详兰庭一时,轻声询问道:“看你不太对劲。”
  兰庭迟疑地摇摇头,眉头微蹙:“说不好,不想说。”
  “嗯,那就不说,”薛珩颔首,瞧着廊外花木扶疏,鼻尖暗香浮动,顿觉此时甚好,语声微顿:“对了,你随巴陵公主先去行宫,我需伴御驾一同前往,所以要迟一些。”
  巴陵公主这行径,有些任性了,他们又不得不跟着一起走。
  兰庭被拉回游离的心绪,摇了摇头:“我知道,没关系的,始终会见面的。”
  “三皇子可能也会提前去。”薛珩抿了抿唇角,淡淡道,虽然,巴陵公主和秦怀龄虽然总是斗嘴,但兄妹两关系很是亲密,必然是要同行的。
  兰庭苦笑道:“所以,我明日要回谢家等着去,路上怕是少不了折腾。”巴陵公主玩心甚重,谁都纵容着,她也只能同她一般。
  “说起谢家,谢家最近有点麻烦呢。”薛珩随口道。
  兰庭抬起眼睫:“怎么说?”
  薛珩也是听京兆府尹说的,赵晟风的正妻上京来寻夫了,直接找到了谢家。
  她本是打听谢侯府的,谁知人家本地人笑了一笑,说哪有什么庆安侯府,只有顺安伯府。
  她便根据管事所说的,认识的谢家的旁系,才知道了一些内情,羞愤异常,找到了京兆府,刚好赶上他这两天就要被流徙了。
  连氏没在府中,谢桓被勒令闭门思过,谢家另外两房的男人们,也为了前途自顾不暇,恨不得快点分家罢了。
  否则,这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哪天一个兴起,再降下点什么罪名来。
  谢家宗族并不小,人很多,只是兰庭很少去见那些人。
  都不是嫡系宗子,也就是攀附着他们生存而已,在外面做着各种各样的行当营生,有出息的却很少,都是捧着谢家现在这几位年轻公子的,谢疏霖等人会飘飘然,也不足为奇。
  “还有,傅家日后我们都不要往来了,这等利欲熏心,尸位素餐的存在,迟早要办了他们。”提到傅家,薛珩音色转为了冷淡厌恶。
  “好,日后不会再去傅家了。”兰庭料想傅若潇定是说了什么。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今天这天色看上去,也不太可能很晴朗,路边寒草坠着露水,兰庭与一对母子擦肩而过,女人泪涟涟的,但走的每一步都很坚定,儿子一脸茫然。
  她等着侍从与负责押送的官差说好,便听见那官差摩挲着兜里的银钱,笑着说:“刚才那女人也是果决,让那个家伙写了和离书,要带着儿子改嫁呢。”
  这女人嘴硬心软,还是拿出了银钱打点,托他们让赵晟风路上好过点,现在看见兰庭一行人,女子戴着帷帽,上面交代过的,也不敢多问其他。
  赵晟风家中的女人,本就是极为厉害的,虽然多少人说她是妒妇,但还不是心里暗暗佩服。
  若不是为了这名声,真真是泼辣一些,也无妨。
  流徙这件事,向东和向西可是完全不同,秦怀龄看在当初那杯酒的份上,当然是让赵晟风往最要人命的地界发配。
  赵晟风一个囚犯,能做的了什么,兰庭便没有带太多的人,唯有两个侍从,丫鬟也没带,不希望惊动了谁。
  赵晟风仿佛经过一场巨大的争斗,看见兰庭才恢复了一点精力,有气无力地说:“我就知道,你看到那封信,一定会来。”
  “那么一封信,我也想知道,你说的所谓涉澜江真相是什么。”赵晟风跟在谢桓身边那么久,必定知道不少谢家的事情,但兰庭也不指望着,他会真的说出颠覆谢家的秘密。
  赵晟风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试图盯怕她:“我给你写了不止一封信。”
  “可我只收到一封。”兰庭不徐不疾,并不急着逼问他。
  赵晟风略加思索,方醒悟过来:“必是因为前两封是送到谢家,最后这一封,是我求人试着送去都督府的。”
  “来之不易的见面,”兰庭音色泰然,眉头都未曾动过,只抬手抚了抚衣袖:“所以,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取信于我,而不是意图让我求你。”
  赵晟风眯了眯眼睛说:“你如果不相信,恐怕就不会来了。”
  在牢狱里折腾这么久,赵晟风脑子一点没僵,依旧转的很快。
  但他还是说了一些佐证:“我跟在谢桓身边这么久,他认识的人里,自然也有诸多是我所认识的。”
  这一点还是可信的,她和谢明茵出行是,看到过赵晟风在外面与人赴宴,的确是有不少谢家的世交。
  她当时只是内心感叹,赵晟风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长袖善舞。
  此人之心机,倒也不可小觑。
  不能轻信,兰庭默默地下了个定论。
  “你那天,在我出行的路上,埋伏了人手,莫不是想杀我的?”兰庭见完章氏后,路上遇到了点小意外,但身边的侍卫很快就处置好了,都不是好对付的,可见是花了大价钱的。
  赵晟风自嘲地低下头去:“可惜,没想到你命好,几次三番都活下来。”
  “哪有你女儿命好,这么一个为她苦心筹谋的父亲。”兰庭有意奚落他的。
  这次,赵晟风看见兰庭,不再掩饰厌恶的神情,这张可恶的面孔,糅杂了谢桓与连氏血脉的人,
  “您放心,您的女儿,我会帮您照看好的。”
  兰庭看着这个始作俑者,流放三千里,路途遥遥,什么病灾,轻而易举就能够让他死在他乡。
  “我呸,你以为,你爹是什么好东西。”赵晟风一口啐道,鄙夷又唾弃:“当年若不是他……”
  “若不是他救下了我母亲,你是不是早就能够设计娶到我母亲。”
  赵氏姐弟留在谢家,贪得无厌,赵晟风抢了连家舅舅的前途,调换兰庭与谢如意,他根本不是为了谢如意,只是嫉妒冲昏了头脑,又因为贪欲而折损。
  兰庭对这些早就了如指掌。
  “小丫头,知道的不少啊!”赵晟风忽而冷笑一声,继而意味不明道:“你不是一直最看重薛大都督了吗?”
  兰庭不知他提这个做什么,道:“是啊,众所周知嘛。”
  “你不要再为难如意了,她是无辜的。”赵晟风有些疲倦地掩下眉,声音发紧。
  “这不是你说了算,我说话,也不会算数。”兰庭衣带当风,说话温软却冰冷无情。
  “你……”
  “你该态度好点,我心情好,就放过她喽。”兰庭有的是时间,知道他想要压着底牌,道:“不过,你竟然会为谢如意求情,真奇怪。”
  赵晟风显露出无上的父爱:“这有什么奇怪的,她是我的女儿。”那可是他与连玉澜养大的女儿。
  “我还以为,你只是利用她。”兰庭似笑非笑,故意拊掌喝彩道:“既然你爱护她,那就更好办了。”
  “你还真是和你爹一脉相承的冷血无情。”赵晟风目中怨毒,仿若能化为毒针一般:“不过我要告诉你,你父亲那个小人,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我父亲,你什么意思?”兰庭隐隐有种预感,再让赵晟风说下去,这事可不能善了了。
  赵晟风面露嘲讽:“哼哼,你们谢家最得意的,不是他在涉澜江之战的胜果吗,假的,都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的?”兰庭冷然压下眉弓。
  陆崖将薛珩调遣到当时的涉澜江驻城兵将中,主帅死后,是薛珩以陆崖旗下之名,率领残余兵将抵挡敌袭,坚持了半月有余。
  可是,就在他们在城外杀敌,即将大胜之时,姗姗来迟的新统帅,居然下令关闭了城门,留在城门外的,不仅是这些最后的士兵,还有一众才被救回来的妇孺百姓。
  原来,是她的父亲接任统帅,将众多士兵关在城门外等死,而后率大军开拔凯旋,谋夺了他们的功勋,他们都觉得薛珩等人都死了,后患无忧。
  夺走了薛珩的军功,躺在这份功劳簿上睡大觉。
  谁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名为薛珩的小兵,居然会杀回来了,她该以何脸面来面对火泽,兰庭已经不敢多想。
  “啊哈,你也在怀疑,对吧?”
  兰庭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不会是想,现在还挑拨吧?”如果他想挑拨离间的话,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她对谢家厌恶程度,并不比他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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