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亲自过去找,然而这青云观太大,观主又不知在何处,根本无从找起。
越等楚玉嫏怒意越重,无论长蓉怎么劝她先回屋休息,也全然不听。
就在这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亮光。
两个穿着道袍的人手里持着灯,领着一个半大的孩童走了过来。
两个小道士很是客气的道歉:“施主久等了,我们奉观主之命送小施主回来。观主平日里从不见人,却不想与小施主一见投缘的很,这才晚了一点。”
楚玉嫏回礼点头客气道:“是稚儿打扰到观主清修了。”
趁着自家小姐还在与人说话,长蓉将小公子拉倒了一边,劝道:
“小公子可知道,您这一跑出去,小姐还有多着急?那院的下人都被罚了,又亲自带人到处去找您的下落,得知您在观主那里又在这院门口站着等了您半个多小时了,山上蚊虫又多……”
司马静抬眉看着楚玉嫏,发现她眉宇间重重的疲累之色,难得有了愧疚之心。
这个女人有多在意她那个傻子弟弟,他也不是不清楚,就这么贸然跑了,她自然会担心。
其实这个女人虽然恶毒了一点,心机深沉了一点,阴险了一点,两面三刀了一点,心肠冷硬了一点,毫无人性了一点,而且还是楚家的女儿……
但是,但是……
没有但是了,想着想着司马静的心又硬生生的凉了下来。她又不是什么好人,如今他被迫待在这个躯壳里,忍辱负重,就算她现在待他不错,也不过是以为他是楚稚那个小傻子。
如果她知道他是谁,怕是第一个要毒死他。
这边楚玉嫏已经送走了那两位小道士,冲司马静走了过来。
司马静想着,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楚玉嫏,心里悠悠的叹了口气。罢了,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女人,毕竟现在用了她弟的身体,也不好再让她伤心,如果她抱着自己哭,他就学着小傻子样子哄两句就是了。
楚玉嫏站在司马静面前看了他两眼,然后转身向厢房走去,吩咐道,“回房间,长蓉关上门,其他人都下去。”
果然世家贵女都一样,在司马静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他母后伤心时,在下人面前永远也是强硬的,只会在无人到时候抱着他哭。
对楚玉嫏毫无所知的司马静,就这样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
然后,司马静就看到长蓉遣散了下人,关上的房门,恭恭敬敬的像楚玉嫏呈上了几根较粗的柳条。
柳条?
不等司马静反应过来,楚玉嫏已经拿过柳条,神色冰冷的道:“把手伸出来。”
司马静:???
司马静反应过来楚玉嫏要做什么,差点没绷住表情。
这个女人竟然想要打他!
孤乃太子,众臣跪拜,百姓臣服!
这个女人,她怎么敢!
然而楚玉嫏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她神色冰冷的看着司马静,重复道:“把手伸出来!阿姊现在说话都不管用了吗?”
小时候,稚儿因为毒的原因,时常发疯,疯起来就自残。他年纪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阿姊不顺她心了,他烦躁,就会伤害自己。
这是阿娘还在的时候他养成的习惯,只要他一自残,阿娘必定事事都顺着他。这就导致了他一度很是不乖,无理取闹,发疯自残。
后来阿娘走了之后,那时候楚稚才两岁多,楚玉嫏冷硬着心肠,硬生生的用鞭子帮这孩子纠正了过来。
不过才过了半个月,这孩子见了她就乖得很了,再不敢发脾气自残。楚玉嫏爱他,事事都亲力亲为的照顾着他,慈爱而严厉。时间久了之后,稚儿便只听她的话了,对他格外依赖,只要有她在,稚儿就不敢闹脾气发疯。
然而,楚玉嫏没想到,他胆子现在又变大了,竟敢在午睡的时候翻窗逃跑?
司马静不可置信的看着楚玉嫏,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就连他发疯不想练字,还甩了到处都是墨汁,她都没有责怪他。反而还给他剥虾,他起初还以为是在虾里下了什么东西,后来在厨房转了转,发现好像并不是。
这个女人,分明对那个傻子弟弟纵容异常,现在怎么就突然要打他了!
然而司马静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本就是不同的。楚玉嫏可以允许他偶尔发脾气发个疯,但是却不能纵容他无视自己的安危,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打,是为了让他记住,下次不能这么做!
“看来,稚儿如今却不止学会了翻窗逃跑,倒还学会了忤逆阿姊了!”楚玉嫏这次是真的怒了,她不再执着于手,直接用柳条往他臀部上抽。
“可知道错了?”每抽一鞭,楚玉嫏就要厉声呵斥一句。
司马静脸色难看,他再也忍不了了,顾不得会不会惹人怀疑,直接一把扯过楚玉嫏手里的柳条,硬生生的折断,摔在地上。
“你以为,我是那个任你欺辱的小傻子吗?”
看着楚玉嫏惊愕的表情,司马静后悔了一瞬,他和这小傻子同一天意外落水高烧不醒,醒来后举止奇怪,实在太惹人怀疑了。
如果被人怀疑……
司马静眸色一闪,压下怒意,开口道:“阿姊都不问一问,我出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不对,不太对……
楚玉嫏后退了一步,脑中闪过一丝怀疑之色。
稚儿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神色了?
司马静知道被怀疑了,他忍下气,平静的道:“今天我是梦见一些东西,才起身偷跑出去的,就感觉有什么在前面等着我。”
“然后我就遇见了呤鹤道长,他说与我有缘,就给我吃了一粒他炼制的丹药……”
“稚儿……”楚玉嫏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你可还记得,我当初对你说过什么话?”
司马静一僵,问:“什么话?”
楚玉嫏心都有一瞬间凉了,问道:“你一直将阿姊的话记在心上,又怎么会去吃一个陌生人给你的东西?”
司马静毕竟不是楚稚,两个不相干的,又截然不同的人,要怎么做到换个壳子就能伪装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静:啊,掉马?不存在的,我能苟住。
第15章 又被抱了
司马静沉默,他早该知道瞒不住多久的,这个女人太聪明了些,楚稚又是她一手带大的。怎么会分辨不出来呢?
只是换魂之说太过荒诞无稽,轻易想不到而已。
一瞬间,司马静脑中闪过几个念头,又随即被他否定了。
他收敛起了情绪,露出了楚稚该有的神色:“可是,呤鹤道长是神仙,不是陌生人啊。”
语气一派单纯,他回视着楚玉嫏的眼睛,不错过她神色的一丝变化。
楚玉嫏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幼弟,明明是熟悉的容貌,可是却总让她有一种隔阂感,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但是,眼前这个孩子却又分明就是她的稚儿,也许真的是清了毒,脑子变的好了?
司马静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怀疑之色,他不知道楚稚是什么样子,就努力扮演出一个七岁孩童该有的样子。
既然已经被误会这小傻子脑子正常了,那么他就装得更像一点。
楚玉嫏心下还在疑虑,却见稚儿一把拉住的自己的衣角,语气带着些撒娇:“稚儿错了,让阿姊生气了。稚儿保证再也不偷跑出去了,阿姊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一旁的长蓉都看呆了,这才半日不见,小公子居然会撒娇了?
事实证明这一招对楚玉嫏来说很好用,她开始为自己荒唐的想法感到好笑,稚儿还是个孩子而已,这个毒已经解了,如今的稚儿已经是个正常孩子了,想开那些个孩子七岁时,也就和稚儿如今一般模样吧。
只是这毒解的太突然,叫她一时都不敢相信,忍不住胡思乱想了。
呤鹤道长的名声是众所周知的,听闻陛下都有意召他为国师,却被拒绝了。明明都经历了三朝,年纪该与她祖父一般大了,然而容貌看上却与她父亲一般大。
楚玉嫏之前也是有幸远远见过这位道长一次的,那是在皇族的祭典上,道长那道骨仙风的模样,仿佛要驾鹤远去。
“稚儿方才可是生气了?”楚玉嫏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柳条,又看着拉着自己的衣角,眼里蓄着泪的弟弟,叹息一声半蹲下来将人拉入怀中,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
“犯了错就要受罚,稚儿应该要知道做了事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猝不及防被拉入一个柔软的怀抱,司马静一僵,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将人推开。然而他还记得自己此时的处境,不能惹人怀疑,就只能继续僵硬的站在原地。
司马静从未离那个女子这么近过,四下都是女子独有的清幽的香味,他别过脸去,快速思索着要如何脱身。
然而楚玉嫏很快就放开他了,又让长蓉去准备吃食。
“稚儿说,呤鹤道长给了你一个药丸?”楚玉嫏给司马静倒了一杯茶,细细的问道。
见楚玉嫏信了,肯听他说了。司马静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接下来便顺畅多了,无非就是半真里头掺些假。
呤鹤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必然会帮他隐藏,就算楚玉嫏去找人求证,也顶多能证明他这一番话的真实性,让人更加信服而已。
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用过晚膳,司马静回了厢房。
白蓠和于茱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伺候小公子洗漱,司马静不习惯人近身,就让她们下去了。现在他不用再装傻子了,倒是轻松了不少。
因为山中多蚊虫,这浴桶里还加了些艾草,整个厢房弥漫这艾草的香味。
司马静将自己浸在热气腾腾的水中,神经松懈下来,闭上眼慢慢的放空思绪。
楚玉嫏太过聪明,又一手将楚稚带他,两人太过熟悉。他不能再这样留在内院和楚玉嫏住在一起了,否则迟早要暴露。
倒是如今,他故意叫人认为他傻病已经被呤鹤治好了,正常的七岁孩童早该启蒙了。那么他就可以以此为借口,搬去外院住,到时候还可以伺机接近楚楠的书房,甚至是楚雄的书房。
找到扳道楚家的证据,定然指日可待。
夜幕降临,满天无星,只有一轮柔和的明月,山中的夜空总是要更美一些。
厢房内,烛光柔和。
楚玉嫏只着着寝衣,披着一件外套坐在桌案前,抄写着经书。
她素来有认床的毛病,到了新的地方总是睡不安稳。今日又有稚儿的事在前,她就更睡不着了。
既然睡不着,她索性就起身去抄一抄经书,以示对神明的信奉。
她没有想到,老天竟然真的愿意垂怜她,她每年许下了那么多的愿望,无非就是早上找到治好稚儿的办法。然而那么多年,楚家倾尽家族之力,也没有寻来个有用的法子。
本以为希望已经微乎其微了,老天一定是觉得她不但不善良,还心思恶毒,心机深沉,所有已经厌弃了她。到不想,老天却真的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替她将愿望实现了。
明天去看看为母亲点的长明灯如何了,将稚儿的事情说给她听,她九泉之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楚玉嫏抄了大半夜的经书,才去睡去。
道观的钟声总是比较早,道士们都是有早课的。
楚玉嫏一大清早就被吵醒了,她倒是没有不悦,着了一身素衣起了身。
长蓉伺候着洗漱了之后,又简单的上了些清粥小菜。楚玉嫏简单的吃了些,便让苏芷拿上祭品去了长生殿。
那里供奉着母亲的牌位,还点了长明灯。
天也比较早,楚稚睡得熟,钟声也没有将它唤醒。楚玉嫏便没有叫他,自己先去祭拜了,有些话,她还是想单独和母亲说。
很快,司马静也醒了。洗漱之后,又用了早膳,却一直没有看到楚玉嫏的人,不由就皱眉问了一句:“阿姊人呢?”
白蓠恭敬的回道:“小姐去了长生殿,祭拜先夫人去了。”
司马静想着,自己待在这儿也没什么事,无趣的很,不如就去找楚玉嫏吧。要是真的楚稚在这,看见阿姊没在,第一反应也肯定去找。
这么想着,司马静就吩咐白蓠带路。
这路昨天司马静已经都走过了,此时再走,倒是更熟悉了。
司马静倒也不想带个婢女跟在后头跟着,但是楚玉嫏肯定是不允许他一个人出去的。若是真的有危险,他现在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还真没有办法抵抗。
很快就到了长生殿,司马静没进去,他就在门口看见这空旷肃穆的大殿中供奉着一排排整齐的牌位香烛。
楚玉嫏身着素衣,长发如墨披下。她虔诚的跪在蒲团之上,好像是在念什么经文。
司马静觉得有些无趣,也没有去打扰她,转了个身就四下闲逛去了。
很快,司马静就后悔了。
他又去了昨日去的那个最高的楼宇,本想现在最高的那一层看看风景。却不想,才爬到三楼,就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人影。
那人一身玄衣站在三层外的长廊上,遥遥远望,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司马勋,他果然也来了,昨日没有看见他还以为他没有来!倒是他错了!
司马静脸色黑了下来,他装作没有看到,撇过脸继续想往上一层而去。
然而很不巧,司马勋却在这个时候侧过了头,正巧看到了他。
一片阴影自头前遮下,司马静抬了头,看到是司马勋站在了面前。
司马静下意识就想转身就走,却又记起了自己此时还是楚稚,那他还躲什么?
“这不是玉嫏家的稚儿吗”司马勋看着面前的半大点的人儿,笑了起来:“怎么,昨日闹那么大动静还不够,今日又偷跑出来了,也不怕你阿姊揍你?”
面对死敌,还是放大版的死敌,司马静面无表情的想要选择无视。
然而身体却突然一轻,他被人抱了起来。看着司马勋近在咫尺的脸,司马静默默的转过了头去。
司马静:有点想死一死呢,点烟jPG
“稚儿,怎么今日都不说话?”司马勋颠了颠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面上带着笑问,“跟个闷葫芦似的,是表哥没有给你带糖葫芦吗?”
白蓠是才来的,还没见过司马勋,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见他穿得尊贵,又认识自家小公子,便知道定然是个相熟的,也就没出声。现下听到他自称表哥,心下料定是崔家的公子,完全没有往其他方向上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