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静就拂了衣袖起了身,道:“给她好好瞧瞧。”
沈太医熟练的放好脉诊,恭敬的道:“劳烦娘娘将手伸出来。”
楚玉嫏默了默,皓白的手腕从帐内伸出来,放在了脉枕上。
沈太医原本面色尚且还算轻松,然而慢慢的就凝重的起来,放在她脉搏间的手指,也迟迟没有挪开。
司马静瞧着不由就皱了眉,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太医是发现了问题,而且是个不小的大问题。
一年前他还为太子妃诊过脉,那时候脉象有力健康,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沈太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此病症太过复杂,行医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三次遇到这样的症状。
人有七情,对应各个不同的内脏。太子妃心脏是先天的不是那么康健,应当也有遗传的缘故,但是因为好生养着,却也影响不大。可是这位娘娘应当是个喜欢操心的,忧思太过,积压心肺久之,先天的原因与后天的原因相加,便成了如今的这幅情况。
别看现在瞧着与常人别无二致,可时间久了便会头晕目眩,咯血,脾胃虚弱吃不下东西,药石无医。
前两个相似的病例还是他幼时跟在师父身边见到的,一个是因为他自个儿不想活所以死了,一个是被仇家害死了。像他们这样整天思虑这思虑那的,定然是生活在风口浪尖。
沈太医没有试过这样的病,确实没有十分的把握整治好。
于是他有些结巴的道:“那一箭有些重,娘娘被伤的不轻,胸腔之中积了些淤血,容臣看看赵太医开的方子。若是方子没什么问题,您回头喝上两三天便可以好了。”
沈太医一向是医术大胆子小,这两年才升任太医署太医令一职,本来该专为陛下看病诊治,后来也为司马静所用。
本来啊,太医就是个危险的职业,之前太子的那桩莫名其妙的怪病就叫他们这些做太医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不容易太子好了,结果又遇到了太子妃这事。
被“治不好就陪葬”的支配的恐惧再次回到了心头,沈太医决定只当不知,辞了官回去,保命才是上策。
“沈太医,您看看这方子。”长蓉不知他所想,恭敬的就将那方子递上了。
沈太医接过方子,看了两眼道:“这方子没错,但是有些地方还需要再改改。”
苏芷就恭敬的呈上了笔来。
司马静信步走到门外,见谢瑜还恭敬的候在那里,不由甩袖走了过去。
“殿下?”谢瑜低眉。
司马静瞧着他,长得细皮嫩肉的,眉目淡然,看着确实是受姑娘家喜欢的类型。这个认知让他犹为的不爽,冷着声音问道:“太子妃孤可以纵容,只是你却不行,欺君之罪,你可想好会受到何种处置了?”
“罪臣任凭殿下处置。”
谢瑜谦卑一揖,明明是在认罪,然而站在那里,一袭白衣却是不卑不亢的模样。
倒还挺硬气,司马静就冷笑了一声:“好啊,念在你也算是救驾有功的份上,便了死罪,不若革职流放如何?”
有喜下意识就觉得不太好,这位谢公子怎么着也是楚家公子的故交,于娘娘又有恩,殿下要是就这么处置了,娘娘那里该如何交代?
他看向谢瑜,心道这位毕竟也是世家出生,低个头殿下消了气也就这么算了。
然而,谢瑜却是没什么表情就应下了,一礼道:“谢殿下。”
楸信一下子就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家公子就这样应下了,这惩治官员的事情,什么时候也归太子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不会死,今晚月亮真好看,晚安~
第93章
司马静看着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 凤眸轻轻瞥,嗤笑一声:
“既然领了命,就不要在这碍着眼了。”
谢瑜恭顺的便是一礼:“罪臣这便告退。”
看着人消失在眼前,司马静才心头顺畅些。
沈太医开好了药方, 被长蓉恭敬的送了出来, 看到太子站在门外便又恭敬的行礼。
司马静瞥见沈太医脑门上的汗珠, 不由道:“沈太医,虽说医者不自医, 但你这身子虚成这样, 也该好好调理调理了。”
如今正是春日好时候,林间清风徐来,到正是舒爽的时刻,哪里就这么热了?
沈太医哪里是热的, 但是他又不敢说, 就心虚的应道:“是是, 多谢殿下关心。”
这荒郊野岭的,长蓉不知道从哪里里找了安神香燃了起来。帐内下人都退了下去,司马静就掀了帘子从外进来, 瞧见楚玉嫏靠在床头双眼为阖, 眉目间可见疲惫之色。
她听了动静, 就抬眸看了过去,声音微哑:“殿下?”
司马静就走了过去,在床榻边坐下,挑眉看着她,道:“这次事,孤可不计较。你那些心思,在孤面前就如同小孩子的把戏, 能糊弄过谁?”
司马静想着,他都这般退让了,她总该放下心防了罢。
然而楚玉嫏却没有如他若想的一般露出感念的神色,而是抿唇看着他道:“殿下方才可是向谢公子问罪了?”
司马静斜眸瞧她,道:“欺君之罪,怎么,你要替他求情?”
这本是句玩笑话,这女人就是个石头心肠,他早有见识。司马勋被她利用,双手奉上了那一颗不怎么值钱的真心,她也能坦然接过,扔地下踩两脚。
更别说谢瑜也不过是顺手帮了她一把罢了,她利用起司马勋来都毫无愧疚之意,对这谢瑜应当就更没什么了。
“殿下,此事都是妾一人所为。”
楚玉嫏自然是不愿意牵连谢瑜的,
“谢公子也是为妾所蒙蔽,殿下若要处罚便,便只管处罚妾一人便是,莫要叫妾连累了无辜之人。”
她竟真的替谢瑜求情了,寂静的帐中一时间气氛更为凝固了起来。
司马静没想到她真会这般,一时间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来。漆黑的凤眸就这样看着她,企图在她脸上找出玩笑之词。然而倒叫他失望了,楚玉嫏神色真诚认真的很。
她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心肠冷硬,就是个捂不化的铁石头。这样的楚玉嫏,什么时候这么舍己为人过了,竟拿自己的利益去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求情。
司马静漆黑的凤眸沉了下来,如果说在这之前他见到谢瑜,心下只是有些单纯的不爽,那么如今在楚玉嫏冒着惹怒他的危险也要为那人求情后,心下便不是仅仅只有冷意这么简单了。
“你要替他承担罪责?”司马静眸色凉了下来,唇勾起了危险的弧度,“楚玉嫏,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心下不爽,攥着那纤白皓腕的手不由得就收紧了。
“殿下,谢二哥于我而言,是兄长。”楚玉嫏抬眸看着他,眼中却无丝毫畏惧之色,也没有要将手腕抽回来的意思,“殿下既然什么都知道,想必也是知道幼时那段日子于我而言,有多难熬。”
这是楚玉嫏长大后第一次再叫这个称呼,这些年她刻意疏远,称呼上便称谢公子。
“赵氏有意苛待,关雎院里便再没有出现过蜜饯糕点,饭菜上也是次一等的。父亲不在家中的时候,桌上几乎看不见半点荤腥。”
楚玉嫏靠在软枕上,眸子认真的看着他道,“平白的,我也没办法拿这些小事去烦扰祖父。还要多亏了谢二哥照顾,常施以援手,帮衬一二。如若不是谢二哥,怕是便也没有如今的楚玉嫏了。”
赵氏玩的那些把戏低端又膈应人,但是楚玉嫏从来不会耍那些小孩子的把戏,拿这些事情去告状。她知道就算真的去告状了,祖母为着维持处家表面的和睦,将赵氏小惩大诫一番,也会觉得她不懂事。是以,她不会拿这些事情去告状。而是潜移默化地扮柔弱,叫对方放松警惕,收集好证据,再将其永久的铲除。
楚稚那时候还太小了,小孩子哪里有不馋嘴的。也亏得谢瑜每次过来,总是会带些好吃的,都叫楚玉嫏拿来哄稚儿了。
“殿下让我坦诚,我便坦诚了。”楚玉嫏长睫如扇,眸色纯粹的看着他,朱唇微启,“殿下这幅不高兴的模样,莫不是之前说要我坦诚,都是在忽悠我?”
司马静看着她,道:“自然没有,只是谢瑜毕竟不是你正儿八经的兄长,以后少与他来往。”
“殿下若说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些都是幼时的情谊,我与谢公子已经多年未见了。”楚玉嫏将分寸把握的极好,她叹息着道,“殿下便是不如此说,我如今身为太子妃,也不可能再与谢公子有何牵扯。”
司马静这才微微松开了攥着她皓腕的手,道:“今日狩猎原本还有好些时辰,只是因着刺客一事,这春猎也进行不下去了。下头侍卫已经在准备收拾车架了,孤与父皇说了,提前带你回去。”
楚玉嫏微微动了动,直起了身想要起来,然而胸口却是实打实的受了伤,不由闷哼一声,好看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叫你任性不拿身体当回事,竟还筹谋这拿这种事来骗孤,这如今苦还不得你自己来尝?”司马静嘴上,手里却是拿起来放在床边的衣裳,小心的给她套上。
楚玉嫏微微顿了顿,不由有些不自在道:“殿下,这些事情把长蓉叫过来做便好。”
“长蓉不在。”司马静想也不想的的张口就道,手上慢条斯理的给她系着衣带。
和苏芷一起候在门口的长蓉脚步踌躇了一下,还是认命的将脚收了回来。
太子殿下虽然与楚家是敌对关系,但却不曾将楚家的账算在小姐的头上,待小姐也是真心的好。
长蓉想着,若是小姐能够敞开心扉,与太子殿下两人就这样恩爱下去,结果也一定是极好的。
司马静替她穿好外裳,直接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身体陡然失重,楚玉嫏一惊,下意识的就圈住了他的脖子。
司马静薄唇微勾,道:“走了。”
马车就等在外头,车夫恭敬的将脚凳放下,司马静就带着楚玉嫏坐进了车里。
这马车车厢极为的宽敞,马车的轮子都特意用布包着棉花裹了起来,行驶起来颠簸程度便大大的减小了。
“身子骨这般若,回去该好生补补了。”司马静长臂揽着她的腰,有些嫌弃的捏了一把。
腰间一痒,然而因着胸口的伤她还躲不了,就只得靠在他身边。楚玉嫏不由抿了唇,做出生气的模样,伸手去按住他的手:“殿下莫要闹了。”
“这般怕痒?”司马静唇角一翘,这样子才鲜活的很啊。
楚玉嫏就抿着唇撇过头,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司马静就笑了起来,面上的笑得格外欢畅。
等到了东宫,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一轮明月高悬夜空,今夜暮色中却是没有星星。已经进入了东宫中,马车却不曾停下,就这样径自的向里驶去。一路到了蒹葭宫,才停了下来。
司马静将楚玉嫏抱了下来,一路上了台阶,路边的宫女纷纷行礼,垂眸不敢直视。
楚玉嫏忍不住推他,道:“殿下,只是动作胸口淤青牵扯到会有些伤痛,但我的腿却是好的,并非不能走。”
“太医说了,叫你好好修养。”司马静想了想,道,“那姓林的女医是沈太医的外孙女,这传承下来的医术。医术也是了得的,孤便想着,叫人过来,今后便留在东宫专门照顾你。”
楚玉嫏顿了顿,明白过来,那位她当初想买通的林医女,竟也是司马静的人。
司马静将人放在床头坐下,又给她扯好了帘子:“时候不早了,已经让人去准备药羹了,等用过晚膳再睡。”
长蓉进来将安神香燃上,又带着其他的宫女恭敬的退了下去。
寝殿之中一下子就空旷了下来,寂静起来。
“孤知晓,今日的刺客都是楚家派过来的,但是射伤你的却与之并不是同一拨人。”司马静替她掖好被子,道,“你且放心便是了,孤定然会将那人找出来,绑到你面前来,叫你也捅他几箭出出气。”
楚玉嫏垂了眸子,遮住瞳孔中复杂之色。她心下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来,她怀疑着是那人,却没有证据。
这时候,楚玉嫏突然瞥见他素白衣袖上的血,好看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殿下,你受伤了?”
司马静顿了顿,道:“不过是小伤罢了。”
什么小伤能渗出来这么多血。这白袍的衣料看着一点都不单薄。
他分明是受了伤,怎么还要硬撑着一路将她抱回来?
司马静起了身,走到不远处的柜子边将药箱拿了出来,放到了床边:“你来替孤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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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松了衣袍, 白皙的肩脊上血红的伤口就更显得狰狞无比,触目惊心。
“伤的这么重,该叫太医来上药的才是。”楚玉嫏没想到伤的竟是这般的重,眉头不由得一下子皱了起来, 拿着药瓶的手一下子无从下手起来。
“不过是小伤罢了, 都开过药了, 还叫什么太医?”司马静似乎感觉不到痛一般,催促道, “快些上药吧。”
楚玉嫏拧不过他, 就只得去轻轻的用食指蘸了些药,往伤口处涂抹着。
那药的药性重,洒在伤口上也是极疼的。司马静却没有呼痛一声,只是看着青色的床幔, 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楚玉嫏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是何种感受。
*
次日, 司马静出去了。
楚玉嫏坐在窗前翻着账本,时不时用笔在簿子上勾勾画画。
长蓉从外边进来了,看着小姐叹息了声道:
“小姐, 楚家派出去的暗卫死伤大半, 鹌一断了一条腿, 逃回去是逃回去了。但是,任务失败的暗卫……”
连续执行三次任务失败,或者累计七次失败,就会被处死。需要按未执行的任务,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所要执行的任务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逃回去,已经是极大的运气了。在这之前鹌一已经有五次失败记录, 而如今他断了一条腿,如果楚玉嫏不管,再过些时日他怕是必死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