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会因为这个孩子,而决定加入太子的阵营。但是司马静呢,他与楚家为敌这么多年,若是没有别的因由,又为什么要去接受楚家?
这个孩子,就是一个很好的因由啊。
她没有说话,只是面对司马静充满欢喜的视线,默默的垂上了眼帘,掩去了眼底的淡漠之色,露出倦意来。
司马静就让人将帐幔放了下来,给她盖好了被子,道:“困了就好好休息。”
楚玉嫏嗯了一声,就沉沉欲睡了起来。
远远地,她还似乎听到司马静压抑着喜悦和期待的声音。
只可惜了,她这身体不怎么好,怕是暂时要不了孩子了。
“……可有什么要注意的,有什么忌口的?”
他一边问一边往外走去。
林半夏低着头紧跟其后,一言不发。
直到到了外面,司马静顿住了步子,凝眉看着她:“孤与你说话,为何不答?”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听见槐树在风中簌簌声。
林半夏膝盖一软,跪在了碎石铺地的地上。
“殿下恕罪,罪臣有一事隐瞒了殿下。”想到娘娘的病症,便觉得心头一凉,那病如今已经更重了,怕是任何一个有点医术的都能摸出来。
林半夏是想替祖父隐瞒的,然而现在确实来不及了。
“说。”司马静神色危险起来。
“娘娘早已重病在身了,从年初春猎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征兆。”林半夏还是自己将事情咽了下去,只是伏跪在地泣道,“娘娘确实是有孕了,只是娘娘身体本来就弱,腹中的孩子也一直在汲取母亲体内的养分。照这样下去,娘娘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你话这是何意?”司马静一僵,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捏紧了。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娘娘本可以还有一年的寿命,若是运气好一些,还可以更久一些。”林半夏跪在地上,将额角抵在手背上,不敢面对太子冷漠的视线。
“一年的元寿……”一阵凉意从心底袭来,司马静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他低头去看林半夏,想从她脸上找出来些旁的神色,他咬着牙威胁,“你可知道诅咒太子妃的后果?”
“若是殿下愿意,自可以再去传唤一位太医。”林半夏不敢抬头,“只是,怕娘娘不会愿意去接触其他大夫。”
司马静顿了顿,没有说话。
第102章
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外面冷风阵阵,怕是又要下雨了。
宫女进进出出,有的是去熬药,有的是去将香炉里的熏香给换了。还有殿中的花花草草, 但凡不能出现在孕妇房中的东西都给撤下了。
里里外外都有人打扫检查着, 生怕漏下一处没注意的一方, 就叫人趁机害了娘娘。
楚玉嫏尚且不知道这些事儿,她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醒过来了。
长蓉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赶紧走了过去:“娘娘, 您醒了。”
楚玉嫏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开口:“水。”
长蓉赶紧将小姐扶了起来,将枕头垫在了她腰后。又倒了热水,恭敬的送到了床前。
楚玉嫏抿了口热茶, 端着杯子坐在床上, 怔怔的看着床帐, 好久才道:“将我有孕的消息散出去吧,别说月份。”
晟王动作越来越快了,她也该抓紧时间了。楚家不能站在晟王身后, 祖父父亲太过顽固, 总觉得晟王身上也流着楚家的血就会对楚家好。
然而实际上, 晟王是皇子王孙,在帝王的眼中,外戚永远是外戚。
“娘娘。”长蓉犹豫了一下道,“此时真的要瞒着殿下吗?”
白日里娘娘睡过去了没见着,殿下得知娘娘有孕是何等的欣喜若狂,若是十个月后等不到孩子出生,该有多难过。
楚玉嫏顿了顿, 垂了眼道:“他终究是未来的帝王,不一样的。”
就算真对她有几分真心又如何?帝王终究是帝王,后宫不得干政,司马静如果真的铁了心想除掉楚家,就算她想挑明了也不一定能保得下楚家。
“殿下人呢?”她问。
长蓉就道:“殿下自从下午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了,想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司马静确实是去处置重要的事去了,他去太医署,将太医署最顶尖的那几个太医都找了出来,想带去东宫给楚玉嫏诊治。
他不信楚玉嫏会有什么事,自然是要让太医看个清楚的。
然而进了宫,却正不巧碰上皇帝身体不适,太医都去了皇帝的寝殿。
司马静匆匆的赶过去了,就迎面见几个太子已经提着药箱出来了。正想着父皇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却见司马德什么事也没有,就穿着亵衣披着外披一个人坐在案前,看到儿子进来也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静儿来了?快过来坐吧。”
司马静走近,却见那桌案上头摆着一张写了一半的圣旨,蹙眉:“这是什么?”
“朕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晚年不想还成日为政务所扰。”皇帝看着司马静,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司马静身子一僵,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果不其然,皇帝道:“朕已决意移驾行宫修养了,这天下便交给你了。”
“父皇这是何意?”司马静蹙眉,站在那里背脊挺直。
“你也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模样。”皇帝笑着摇摇头,提笔又在圣旨上写下了几行字来。
“你母后去的早,要是她还在,看见你这幅样子一定是很喜欢的。”
司马静看了他半响,没有说话。
“这天下终究是你的天下。”皇帝笑了笑,“只是让你监国而已,又不是退位给你了,做什么这幅表情。”
司马静沉默着走上了前去,接替了福德所在的位置,磨起了砚。
“父皇若是想休息,那便注意吧。”
只是这样的结果,只怕是会叫老五反扑。他近日活络的很,拉拢朝臣积极的很。
不过也无妨,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太子妃有孕的事很快就传开了,接着便是陛下下旨让太子监国。
楚家近日仿佛被黑云笼罩一边,气压都低得很。
祠堂冷肃,上面供奉着一排又一排的排位。
楚雄负手站在这排位前,看着这列祖列宗,神色晦暗不明。
“父亲。”楚楠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楚雄就侧了脸问:“太子妃可是送了书信回来?”
楚楠将手里的信呈上,道:“在这里。”
烛光应照下,楚雄的面容忽明忽暗,他捏着信就拧了眉像是陷入了极大的纠结中。
司马勋是他的外孙,楚玉嫏腹中也有他的重外孙。
“你以为,如何?”楚雄看向这个儿子。
毕竟日后楚家也是要交到他手中的,
“父亲,儿子以为,此事就听太子妃的吧。”
楚楠默了默道,并非是他要背叛妹妹,只是晟王所行之事太过危险了。他身后是整个楚家,楚家输不起。
既然有更好的选择,又怎么能为了一几之私,将整个楚家投入危险之中?
楚玉嫏的这封信,不光说明了有孕的事,也表明了太子的态度,有玉印为证,太子不光知道楚家做的那些事并且还有证据。
如果楚家可以归于太子一党,那么从前所作所为,便都既往不咎。
陛下已经下旨让太子监国,晟王已经根本没有多少胜算了,如今正是可以换条船的时候,实在没必要跟着死磕。
显然,楚雄也是这么想的。
楚玉嫏的写一封信,将所有人的情绪都恰到好处的拿捏好了。
几乎在看到信的时候,看到的人的心就已经倒戈了。
楚玉嫏算得很是精准,
东宫,蒹葭宫中。
楚玉嫏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长蓉轻手轻脚过来了,小心的给自家小姐盖上了毯子。
楚玉嫏眠得浅,这一番动静很快便叫她醒了过来。
她抬了抬头,看向长蓉问:“什么时辰了?”
长蓉就答道:“现在已经快午时了。”
“殿下呢?”楚玉嫏按了按抽痛的额角。
长蓉赶紧回道:“殿下尚且未回来,只是让有喜带了话,只道是政务在身,叫娘娘先用膳不必等他。”
楚玉嫏按着额角的手就顿住了,这已经是好几日了,连着几日见不到人这怎么像是没事的样子。
这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每日都是晚到等她睡着在回来拥着她入眠。
楚玉嫏倒是有想要等,然而这些日子太过嗜睡了。倒是控制不住了。
又等了几日,终于等到了司马静沐修。
楚玉嫏晨起时睁开眼睛,就看到司马静靠在床边,眼眶黑青色,眼睛已经布满血丝了。
他就这么直直的坐在床边看着楚玉嫏,抬手就要抚过她的面容,见她睁开了眼,又下意识的缩了手。
“殿下?”楚玉嫏看着他,嗓子有些沙哑。
她没想到,才过了这短短的,他却瘦了这么多。在看到他之前,她还在想他可是为什么原因在躲着她,可是见到他如今的模样,楚玉嫏想,那一定是极忙的政事才能将他磨成了这般模样。
“你醒了。”司马静长睫微微颤了颤,及时将眼底的那些情绪压了下去。
“几日不见,殿下为何会这般清减?”
楚玉嫏抬眼看着他,问。
“你这是,在关心孤?”司马静看着,眸子中的情绪浓的化不开来。
“殿下为何这般新奇,这不是应当的?”楚玉嫏抬手,碰了碰他的衣袖。司马静还穿着亵衣,就这样靠在床边。见楚玉嫏靠过来,他便抬手将人揽了过来。
外面哗哗下着雨,寝殿帐中,两人相依在一起,倒是一番温馨的场面。
司马静将人揽在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头顶,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身,将手放在她的小腹间。
他问:“你说,这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楚玉嫏困倦的很,枕在他的胸前,思绪飘散的很:“或许是个女儿吧。”
假孕的脉象罢了,哪里有什么孩子。
“女孩啊,那应当会更像你一些,但是孤定然不会让她像你一样的苦。”
楚玉嫏觉得他这话,倒也是挺有些意思的,不由顺着他的话道:“若是男孩呢?”
“那便找些有才博学之辈好好教他,日后也好叫他执掌山河。”司马静道。
“如果是个女孩,就叫她宝儿吧。”楚玉嫏想着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或许他们真的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会如同掌心宝一般被捧在手心里。
司马静问:“如果是个男孩呢,叫什么?”
“就叫愉儿吧。”楚玉嫏随口道。
司马静抵在她的额间,可惜没有宝儿了,也不会有愉儿了。他可以不要孩子,却不能失去她。
这个孩子不能要,几个太医都已经趁着楚玉嫏睡着的时候整过脉了,确全而是束手无策。若是用药必然会伤及孩子,况且这个孩子也一直在汲取母体的养分,想要保下这个孩子,又要保证在将近生产的时候不会伤及大人的性命,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心像被千万根针扎过一半,碾来压去的疼。
他将人揽得更紧了,像是要在紧紧的留住什么一样。
他可以命令任何的人去做任何的事,却命令不了阎王对谁手下留情。
这是司马静此生头一次感到如此的慌张,却又无能为力。
楚玉嫏似乎察觉了他不对的情绪,就动了动身子,轻轻的咕哝了两句,又沉沉的睡去了。
她说:“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妾和楚家,永远站在殿下身后。”
司马静的手猛然颤了颤,很快又垂了垂眸子。
任何事?任何事的基础,应当不包括他将要做的这件事吧。
第103章
等到午后用了饭, 天又放晴了,楚玉嫏更了衣和司马静便去了殿外头散心消食。
回廊水榭,青石铺路,亭台楼阁景色宜人。
这个季节正是桂花飘香的时候, 每隔一段路便可以见着一树开得正好的桂花树。
只是两人并肩而走着, 各自的视线却都不在那周围的景色上, 都各怀着心思。
楚玉嫏心里算着,楚家应当是快放弃晟王了, 只是这还不够。
司马静视线一直落在楚玉嫏的身上, 眸色愈来愈沉。
她什么都不知,他也什么都不能叫她知道。
终于,到了一处巨大的梧桐树前。郁郁葱葱的枝干舒展开来,荫天蔽日的, 树下还有个香坛。
“传闻这棵梧桐树是几千年的神树, 曾有神鸟在此栖息过。”
楚玉嫏和司马静站在那棵巨大的梧桐树前, 与他一起看着这棵大树。
司马静凤眸微敛,开口道:“孤从前是不信这些的,但是现在, 孤希望这是真的。”
楚玉嫏抿唇微微笑了笑:“殿下既然这么想, 那它便一定是真的。”
司马静牵着她走到了香案前, 从旁边拿了香又用火着的点燃了。
与她一人持了三根,虔诚的躬身拜了三拜,然后接过她手中的香,一块儿插.入了香坛中。
楚玉嫏侧首,看着他闭了闭眼,似乎是许下了什么愿望般。
下午,两人就回了殿中, 坐在软塌边摆了棋盘。
司马静棋术极佳,与楚玉嫏一同下棋时,总会先让其先行六个子。
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的棋局,也才输赢参半。
长蓉端着紫檀木雕花托盘,上面放着药碗和蜜饯。她进来看到与自家小姐一同坐在软榻上,一同下棋的太子,忍不住脚步一颤。
脑中又忍不住的想起刚才在膳房的那一幕,手里的托盘就烫手的很。
打死她也不敢相信,对自家小姐这样好的殿下,竟然将安胎药换成了落胎药。幸亏小姐之前笼络了膳房的宫女的心,在发现不妥之后立马就给她送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