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陛下送入火葬场后——白鹭下时
时间:2020-10-27 10:17:54

  他娓娓把一切事情道来,念阮心里咯噔的一声,只疑自己听错了。
  如今陛下分明是拿素晚当仇敌,昨夜单独召见她却又什么都不说,乃是要她在太后面前失了信任,离间二人。
  太后的狠毒手段她是见识过的,素晚失了信任后,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也失了像前世一般暗中给陛下传递消息的可能了。
  她心里一时惘惘的,瘫软无力地坐下。诚然她很讨厌素晚,因她前世给她端来了鸩酒,因她假传诏令置她于死。可如今这一切尚未发生,她又是他血浓于水的亲姐姐,念阮便不知要怎么样办才好了。
  她有些艰涩地把近来的事情说了,任城王眼睫微眨,“这个无妨。殿下想个办法告诉陛下便是,好叫他及时改变策略。”
  话一脱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此举无疑是让她宽恕素晚,未免有些强人所难,露出尴尬神色。念阮却明白他心中所想,点点头应:“我会告诉陛下的。”
  眼下不是纠结前事的时候,太后召回叔父便是要对陛下下死手,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异处。她不会傻到连大局也不顾的。
  “那么王叔的结局是……”沉吟片刻,她犹豫地问起。任城王却淡淡一笑:“有劳殿下挂怀,不值一提。”
  兔死狗烹罢了。
  先帝膝下无子,先前所立的太子嬴祐被废,便于临终择了堂兄广陵王之子齐王嬴恪为帝,命他和高阳王好生辅佐。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却是头狼,十六岁亲政,便迫不及待地赐了他和高阳王一人一杯毒酒。
  高阳王自发妻去后便不想活了,不过是为了陛下的嘱托勉力在这世上行尸走肉,自然欣然赴死。而他呢,他还没有实现陛下复礼万国统一南北的夙愿,又岂能甘心!
  这一世,他若能延长陛下的寿数,自然也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两人正说着话,念阮眼角余光忽瞥见燕淮孤身一人自宣光殿的方向出来,心头陡地一颤。
  燕淮怎么会从太后宫殿里出来?
  燕淮却是满面寒色,似是察觉她视线,漠然抬眸远远望了她和任城王一眼,又低下头、视若无睹地走了。
  任城王勃然变了脸色。高声唤他道:“阿贺敦!”                    
作者有话要说:  
腰酸背痛还头疼(物理性的),所以更迟了,轻拍啊。
一直很想说,小叔叔绝不是工具人,他是喜欢念阮,但在他眼里有比男女情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忠,比如义,比如友情。包括出场没几回的奚中丞也是。所以我一直开玩笑说昭昭才是真正的玛丽苏(划掉,杰克苏)。他俩之间,是士为知己者死的肝胆相照,不是耽美那种啊,单纯是君臣之谊。念念真正的桃花也就小麒麟一朵,希望不会被说玛丽苏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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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燕淮脚步一顿, 人是停下了,可那双眼,严寒料峭,冷冷幽幽的, 暗夜里的狼似的。
  他也不行礼, 就站在花木间冷淡地打量着两人, 更不解释为何会从宣光殿回来。任城王气结:“你这样做,对得起陛下么?”
  “那貉奴呢?他对得起我吗?”
  他却冷笑, 直呼皇帝名讳, 视线冷冷扫过同任城王并肩而立的念阮,“你们,都对不起我。”
  语罢,拔腿便走, 身后十丈远的地方, 一个小黄门鬼鬼祟祟地躲在花木里, 探头想看,见念阮目光扫来,又飞快地缩回灌木丛中了。
  “燕淮他真是执迷不悟, 只希望他别做什么傻事才好。”
  任城王叹着气道。有前世的殷鉴在, 太后注定是输家, 他就怕这父母俱亡的少年郎站错了队,便是陛下不想动他也不行了。
  两人一时沉默,朔风卷下亭上寂寥卷曲的梧桐落叶,刺拉拉作响。念阮若有所思地看着燕淮临去的背影:“我相信他知道分寸的。”
  任城王想劝谏几句,瞥见那边草木异动倒也明白了过来,皱眉道:“但愿如此。”
  那黄门离他们尚远,想是太后特意派去监视燕淮的。念阮回身对他行了一礼, 悄然道:“还请王叔想个办法带话给母亲,请她把素晚的身世写在信里递给我,越详细越好。”
  任城王会意:“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回去式乾殿不久,朱缨便来报了燕淮已离开式乾殿的事,自言仅是一罪臣不便在宫中久住,已搬回了太原王府。
  朱缨边说边暗自觑着她的神色。念阮脸色淡淡,只点了个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朱缨走出殿去,雕龙刻凤的栏杆上正坐了一清瘦少年,抱剑观花。她略微惊讶地对那人道:“可真是稀罕事!方才我去报燕家那位走了,殿下竟然半点反应也没有。”
  白简未曾回头,只把雪亮的长剑取出拿衣袍擦了擦:“妄议皇后,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
  朱缨吐了吐舌:“我这不是觉得奇怪么!皇后何曾对陛下上过心,就前日,前日不还私见燕家公子,惹得陛下龙颜大怒么。”
  白简峰眉一蹙,抚剑不语。回廊拐角处,却有一颗小脑袋悄悄缩在了廊柱后,轻抚胸口,蹑手蹑脚地跑走了。
  “这么说,前日他们两个争吵的事的确是真的了?”
  宣光殿中,太后听完阿宝的汇报,微感诧异。
  这话原也不是特别大的情报,但它至少透露出一个讯息,即念阮如今明显偏向了皇帝。她想要再利用燕淮生事,却是难了。
  名唤阿宝的小宫人懵懂地睁着眼睛,她不懂这些,便不知怎样回答。太后柳眉蹙起,唤素晚:“带她下去领赏吧。”
  素晚遂上前领着小宫人下去。太后转首向正在替她整理衣裳褶皱的郑芳苓:“我前日让你盯着兰陵那边,查得如何了?”
  郑芳苓心中微动,面上却是不显:“公主一直深居简出,许是臣愚钝,尚未查到事发之前她和汝阴公主那边有任何的来往。”
  太后微微颔首,忽又问:“皇后昨日赐了几个宫人回去,是不是?” 
  郑芳苓面不改色:“是,但臣留意过了,都是些即将年满出宫的宫女,从前侍奉老太妃们的。”
  其实她也留意到有几人是从式乾殿里出去的,但内心里实则不是很赞同太后的狠辣,是故能瞒也就替她瞒了。
  太后这才放下心来,半晌,不知又想到些什么,伤怀喃喃:“哥哥又走了……”
  “这王朝,家族,里里外外就我一个女人撑着,他可真舍得我这个妹子。”
  郑芳苓有些尴尬。不知是不是因为幼时家贫曾被家人卖掉,唯有被长乐王将她赎回来,她对父母毫无感情,对这个长兄的感情却是超乎寻常。
  思来想去,也唯有安慰她道:“太后莫忧,郡公马上就要回来了,必能为您分忧。”
  她口中的郡公是太后的次兄,才被调为司州刺史的汲郡郡公、陕州刺史萧朗。太后欲在年底腊祭上幽废皇帝,除禁军之外还留了这一手,因此这次任命也就急了些。
  郑芳苓心地良善,私心里也不愿太后同皇帝走到兵戎相见的这一步,但她也清楚二人之间必有一役,不容她幻想。
  西堂的一间小小的夹间里,素晚从橱柜里取下一个用锦缎包着的小罐子,交给垫着脚一脸期待痴痴望着的阿宝:“喏,拿去。”
  “谢谢素晚姐姐,谢谢太后。”
  阿宝欢天喜地,接过小罐子磕了个头便跑开了。素晚出神地看着她背影。掉脑袋的大事,竟然只是为了一罐糖莲子,她一时也不知是该羡慕还是鄙夷这女孩子的傻了。
  是日傍晚,兰陵公主的信便被苏衡借献表文送进了式乾殿里。
  念阮就着烛火看罢,把信笺贴在心口,久久不能平静。
  母亲在信里说,这已是二十五年前的旧事,她当时犹是未嫁之身,元皇后以罪婢身份入宫,恰被分在她宫里。元皇后身份低微,她本来是没理由见到她的,只那日宫人来报有宫人生产,她便赶去了。只记得,那婴儿腰部有粒胎记,状似五瓣梅花。
  宫人产女本是有违律令,但兰陵见元皇后柔弱可怜,特令瞒下此事。后来她产女之事暴露,孩子被抱走,她则被罚去看管仓库,再然后,就是遇上先帝,一跃成为宠妃。
  兰陵还赐了一个璎珞圈给那孩子,但年代已久,想必早也不在了。那孩子被抱走后,她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念阮放下信笺,纤指无意识清敲桌案,一手撑腮,在灯下沉思。
  想那元皇后也真可怜,本是南朝大家之女,城破父死,被杀父仇人俘虏为妾,后来丈夫谋逆,又被杀夫仇人强占,虽诞下皇子,到头来不过是子立母死,芳华永逝。一生颠沛流离,连狐死首丘都不能,只能通过家乡的民谣来派遣思乡之情。
  不过这后宫嫔妃,又有谁不可怜呢。连太后也有不如意的时候。
  嬴昭进来时瞧见的就是幅绝美的灯下海棠图,殿中地龙烧得暖和,女孩子只着了身单薄的织金绣玉兰衣裙,青丝披散,长裙拂地,以手支颐地望着被烛光照耀得橘黄的青瓷莲花灯座发呆。
  烛光潋滟,照得她如瓷肌肤皆染上一层温润的玉色,杏眸似含着一汪水,柔媚多情。
  他不动声色地走至她面前,念阮被突然闪进眼帘的黑影晃了眼,缓过神来,忙将信笺藏入袖中起身相迎:
  “陛下回来了。”
  “念念在看什么?”
  他垂着眼睑,浓而黑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才藏了信笺的纨袖,念阮颊上微烫,有些局促不安地低了头:“只是母亲寄来的家书罢了。”
  今日苏衡的确往殿中递了表文来,嬴昭也猜是家信。但她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有事瞒着他。
  他长睫微眨,想起她白日在马车间那番话,不好再强迫她,低咳一声抱了她往内室走,口中随意说道:“给姑母送去的那几个暗卫已送过去了,她可有说什么?”
  念阮手挽着他的脖子,既害怕信掉出来,也害怕他揽在她尾椎处烫得过分的手,期期艾艾地应:“……没,没什么,母亲说多谢陛下恩典……”
  “那念念呢?”她身上有股杜若幽香,夹杂着沐浴时所用澡豆的丁香香气,被殿中的暖气一熏,直叫他心跳加速。
  他把她轻轻放在榻上,背身取下挽着帷幔的帘钩:“念念打算怎么谢朕?”
  罗帐落下,眼前的光顿时就昏暗了下来。念阮把袖中书信往枕下一藏,以手后撑怯怯往里侧避了避,口中振振有词:“周礼,女御当九夕,世妇当三夕,三夫人当一夕,后当一夕……王后一月之间不过两御于王,陛下该遵循礼制……”
  “那朕没有那些个妾御,只有念念呢,岂不是要你把她们的日子都补上?”
  他在榻上躺下,长臂一揽便将人卷进了怀中。念阮瞬然自榻上坐起,急道:“这怎么可以?”
  “如此频繁,虽金石之躯,不足支也……陛下要以龙体为重才是!”
  嬴昭双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孩子小胸脯起伏不定、通红着脸磕磕绊绊又异常坚定拒绝他的模样,眼角眉梢皆挂着笑意。把人重新拉入怀中躺下,沿着那柔美的脖颈曲线吻了吻,柔声道:“罢了,不逗你。睡吧。”
  她既不是很情愿,他也不欲强求,否则不就成了他先前骂赤獭的话,天天就知道这事,与牲畜何异。
  “陛下。”
  她却在他怀中拱了拱,主动搂住了他的脖子,下巴枕在他胸口上有些雀跃又有些愧疚地望他:
  “妾不是故意不告诉您的,等过几日妾确认之后,妾就告诉陛下,好吗?”
  女孩子吐息如兰,幽幽甜香随她唇齿开合袅袅吹拂在他颈窝里,不断撩拨着他已濒临溃败的意志。他不动声色地扶住她腰把人往后抱离些许,薄唇微扬:“嗯。”
  年华如水,转眼便到了月中,离腊祭的日子越来越近,念阮的叔父萧朗也正式回到了京师,接任司州刺史一职,又升任车骑大将军,典京师兵卫,掌宫卫。与掌管禁军的京兆王分庭抗礼。
  此外,太后又破格提拔了燕淮为羽林中郎将,供职禁军,群臣虽议论纷纷,见皇帝未曾反对,议论声也就渐渐小了。
  腊祭在即,太后动作频频,连念阮皆可闻见其间的阴谋味道,嬴昭却似无事人一般,朝政之余,不是去太常寺与官员商议祭礼细节,便是去往茅茨堂沉心经史,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念阮又记挂着素晚之事,不免有些心焦。
  望日这日,素晚奉命来式乾殿送节礼。
  “有劳。”
  念阮端坐在书案前,借竹简遮挡,暗给折枝使了个眼色。折枝会意地端上茶水,佯作不经意地撞到她身上,茶水顷刻泼洒而出,泼了她满身。
  “可真是对不住,我带素晚姐姐去换身衣裳吧。”折枝歉意地道,边说边要拉她下去。
  那茶水并不是很烫,但恰巧泼在胸口的位置,极是不雅。素晚无法,只得给念阮赔了个礼,命宫人好生交接着,同折枝下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素晚换了衣裳带宫人告退,折枝上来悄声禀报:“女郎,确如您所说,她左腰的部分有粒梅花纹的胎记。”
  冬日的袍裳较厚,那茶水其实泼不到里面的衣裳去,折枝便以茶水味道不好闻要她沐浴为由,把人剥光了才得以瞧见。又怕太后起疑,特把她外面的袍服拿熏炉烤干了,仍叫她穿来时的衣裳回去。
  还真是她!
  意料之中的结果,也是她最不想接受的结果。念阮怅怅地叹出一口气,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为何她死前素晚一口一个“阿昭”叫得那样亲切了,且语气哀怨,似还在怪她对皇帝不够深情。
  可他们姐弟情深,又非要拉上她做什么。她又凭什么矫诏杀了自己,还让自己误会是陛下的旨意。她自己怎么不自杀去陪他呢?
  念阮只觉心里堵得慌,她是讨厌素晚,因她前世杀了自己,讨厌得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可上苍却如同与她开了个玩笑,她的仇人,却是她至爱之人的至亲。她若接受他,就必须接受她。
  在殿中无精打采地枯坐了半日,晚间,念阮早早地沐浴了趟到榻上去。夜里嬴昭回来,见她早早地歇下了,还道她是生了病。伸手在她额上一探,冰肌玉骨清凉,微微诧异:“念念可是身子不适,要传太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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