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瑞阳躬身行礼:“老臣听闻前几日太子守在阿沅身边贴身照顾,很是感激,太子有什么要说的,老臣洗耳恭听。”
卫若谦站在卫瑞阳身后不言语,卫若书却不屑的说道:“太子殿下还真是多情,在下实在不明白一个人的心如何能分给三个人,不知道我家小妹占了多少,帝王之家的人向来薄情,今日说喜欢这个,明日又说喜欢那个,我不求殿下多么喜爱小妹,只求她不要在东宫受委屈。回门那日,我知道小妹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才说自己不住同心殿,说自己嫌累不愿要协理权。当日爹爹还批评了阿沅,之后细想,阿沅的话漏洞百出,究竟是何种情况殿下心里最清楚。”
“若书,闭嘴!”卫瑞阳教训道。
陈逾白笑了一下,他知道卫瑞阳若真的不埋怨自己就不会任由卫若书把话说完了。
卫瑞阳对着陈逾白又躬身行礼:“殿下,小儿鲁莽,还望殿下莫怪罪,说来老臣还没有好好感谢殿下,若不是殿下及时赶到,小儿和小女都性命堪忧。”
“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尚书不必谢。”陈逾白扫视了一眼四人继续说道:“相必卫兄秦兄此次去浔州也是因为贪墨一事,现在事情已经查清楚,逾白特来告知。”
“殿下请坐。”卫瑞阳对伺候在一旁的文墨说道:“守在门口,不要让人进来。”
五人坐定,陈逾白说道:“原浔州县令乃薛家薛豹所杀,赈灾银两也是薛豹所贪,只是…”他起身行礼,“这件事还望诸位烂在肚子里。”
卫若谦问:“为何?”
“卫尚书应该很清楚,您亲自去浔州调查了此事时每到关键时刻线索就断了,这不是您查不到而是有人不让您继续往下查,这次也是因为贪墨之事已经了结,对方放松警惕才让我们有机可乘。而这个阻止的人就是父皇,至于其中的原因,逾白认为,背后牵扯的不只是薛豹,父皇要保全谁一目了然。”
四个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厅堂瞬间安静了下来,最终卫瑞阳表了态:“殿下放心,老臣明白。”
陈逾白拿出一份文书递给卫瑞阳,“薛豹此人,现在不除不代表放纵,这里是他做的一些腌臜事,但现在并没有明确的证据,我相信只要想查就一定能查到,现在我把它给你们,时机一到就拿出来做弹劾之用。”
众人都知青阳侯薛家是明明确确的太|子党,但现在太子却给了他们这份文书,卫瑞阳久经官场,自然看出来太子是想要脱离薛家的掌控,但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还需要等待。
“赐婚旨意下达之时,为了阿沅,老臣已经没有了选择,殿下如何说,老臣就如何做。”
卫瑞阳虽表面始终保持中立,但心中的天平早已经倾斜了。
陈逾白僵硬地笑笑。这位老臣为了女儿可以站过来,也可以为了儿子站到对立面,在卫瑞阳心中,为父是比为臣更重要的。
他知道前世卫若谦曾经想偷偷带走阿沅,没了后顾之忧卫家就会更加无所顾忌对付自己。但阿沅没走,如果当时走了,卫家定会拼尽全力在夺嫡之争中除掉自己。
他想,当时的卫瑞阳应该还是有所妥协的,陈逾行的品性和阿沅的存在最终还是让他没尽全力。登基之后,卫家始终心存隔阂,不能忠心以待。
这样不听指挥的兵部尚书自然不能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他只是找了个借口免职,降为庶民终生不能为官,并没想过要杀他们,谁知遣送那日,卫瑞阳和卫若谦负隅反抗,最终战死。
现在想来阿沅在死之前,可能是收到了卫家人的传信,告诉了她薛豹杀死卫若书的真相,希望阿沅离开自己,但阿沅还没做好决定,就收到了爹爹和大哥身死的消息。
她为何不来找他质问?或者她为何不在饮毒酒那夜干脆先刺杀他?而是用自绝,这样惨烈的方式独自离开。
陈逾白不知道的是,卫婵沅从来没想过要杀他。
在卫婵沅心中,陈逾白虽对她薄情,但却是个好君主。也许是本性善良,也许尚有余情,阿沅从来不想要伤害任何人。所以,当亲人都离去,当爱人厌弃,又身中剧毒日日受钻心之痛,她没有一丝活下去勇气的时候,想到的只有独自离开这个毫无眷恋的人世间。
这些前世所经历的一切,在受伤以后时常让她梦魇,只是次数多了,她的心也越来越麻木。
养了近一月的病,入了冬,才算痊愈了,自那日醒来看见陈逾白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听说忙于朝政日日通宵达旦查阅文书。
她近几日想了很多,虽然他是薄情之人,但毕竟救了自己好几次,这次若不是他,二哥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不论如何,是该说声谢的,而且她还想问一问浔州贪墨案是否查出了结果。
哪知来了正殿就被拦在殿外,说太子吩咐谁人都不见。她本也不急,就打算回去。
刚转身就听见有人喊她:“太子妃留步?”
卫婵沅回头,看见身后喊她之人很陌生,此人从正殿走出,又穿着侍卫的衣服,想来是陈逾白的贴身之人,但她又细细回想了前世,好像也没见过。
前世到了夺嫡后期,卫婵沅已经变相被软禁,即使是成为皇后,也是鲜少出无欢宫,不认得何六安也是应当。
可何六安不一样,他可是足足在卫府的房顶盯了好几个月梢,更是跟着陈逾白闯入浔州那户人家,亲眼看着主子抱起太子妃,从浔州回帝都的船上疯了一般找郎中,日夜守护,寸步不离。
太子妃在殿下心中是何位置,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日太子出了清心殿,心情就没有好过,用繁忙的公务麻痹自己,他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
他断定,太子不想见的所有人里绝对不包括太子妃,而且是盼着她来的。
“属下何六安见过太子妃。”
卫婵沅笑笑:“何侍卫是殿下的近身侍卫吧,既然殿下现在事务繁忙不便相见,就不为难你了,我改日再来。”
“太子妃留步,六安这就去通传。”
陈逾白从卫府回来后,原本就是想去清心殿将今日去卫府之事告知的,也想侧面问一问她的梦。但却十分踌躇,那日阿沅说的话还清晰的回荡在耳边,他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说才能让阿沅相信自己。
心中正烦恼,常禄一脸兴奋的进来说道:“殿下,太子妃求见。”
“都说了谁也…你说是谁?”
常禄笑着说道:“殿下,是太子妃,刚刚何侍卫说的,错不了。”
“快让阿沅进来。”那张一个月没见过的笑脸,现在终于又挂在了脸上。
这是卫婵沅重生后第一次进正殿,前世她总是想法设法到这来,一些回忆瞬间就想了起来。
倒也不全是不愉快的记忆,他也曾喝光了她熬的汤,也曾吃光了她做的糕点,有时候还会夸她手艺好。
但转身就当着众人的面嫌弃自己。他总是如此阴晴不定,有时候看着自己的眼中有星光,有时候又全是寒冰。
陈逾白从桌案前走下来,问道:“阿沅,你身体可好些?有没有不舒服的?我每天让人给你熬的补药,你可都喝了?”
常禄十分会意的屏退了左右,关上了殿门,守在门口。
“已无大碍。”卫婵沅行了个万福礼,“还要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我替哥哥,阿善兄长和英姑谢过了。”
她说的时候始终垂眸,没有看他。
陈逾白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入冬天凉了,你身体不好,以后要有事就让宫婢来唤,我过去清心殿。”
卫婵沅猛然抬头,有点受宠若惊的同时更多的是不明所以。在宫里,只有妃子病了或者出了急事,才会去请皇帝前来,通常妃子想见皇帝都是亲自求见,东宫的规矩自然是一样的。
而现在陈逾白说的话,就好像她是东宫的主子,身份犹如换了换。
“婵沅不敢,宫婢更不敢如此传话。”
第40章 失陪
陈逾白却刻意忽略了卫婵沅的冷淡, 拉着她的手坐下,从桌案旁拿出一个食盒,打开,取出一盘樱桃煎。
“今日出宫, 路过广聚轩, 知道你爱吃, 特意买了一份。”
他说的时候很开心,像是做对了事情等着表扬的孩子, 拿起一块递到卫婵沅嘴边, 用期盼的眼神看着。
眼前的人为何如此陌生,完全不是那个她熟悉的对自己冰冷又刻薄的太子。
她机械的张嘴,樱桃煎分明是甜糯的,她却味同嚼蜡。
陈逾白自顾自的说着话, “你可知今日出宫, 我去了何处?”
卫婵沅皱皱眉头, 她原本就不是来同他闲聊的,但此刻陈逾白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嘴里被填满樱桃煎, 她仿佛被固定住了一般。
“去了卫府。”
“咳咳咳……”卫婵沅想说话, 被还没下咽的樱桃煎噎住, 咳嗽了起来。
陈逾白见状连忙倒了一杯温茶端了过来,给她喂上一口,又顺着她的背。
咳嗽停了下来,她却没了说话的欲望。
只听陈逾白继续说着:“浔州贪墨为薛豹所为,我将此事说与了你的父兄,也请求他们假装不知。阿沅,父皇其实早就知道, 既然父皇不愿深究,我又怎好忤逆,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将薛豹绳之于法,薛豹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不是现在。”
“那日,文芯说你做了噩梦。你和英姑到了浔州又只探查薛府相关,你的梦中卫若书是被薛豹所害?”
还没等她回答,陈逾白就自问自答:“一定是的吧。你别担心,我相信你的梦,我会保住卫兄的性命。”
他相信她,他会保住二哥的性命。
卫婵沅一时动容,转头看他,就瞧见那人用一双柔和的笑眼望着自己。
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一句老话,更何况她面对的是这一世的救命恩人。
她也展露笑颜,但语气依然冷淡,“多谢殿下。”
谢也谢过了,浔州贪墨案她也了解了,卫婵沅站起身,“殿下,我先回去了。”
“等等。”
卫婵沅应声停在原地,低头看见陈逾白揪住自己的衣袖,用一双忐忑的眼睛看着自己,缓缓问道:“阿沅,你能多说一些你的梦吗?那梦中可有我?”
她怔愣片刻,马上反应过来,他这是何意?难不成是认为自己的梦有预测能力吗?他想问的莫不是皇位的最后归属?
想到今日陈逾白陌生的殷勤,原来是为了如此,心里就像是钻了蛆一样恶心,这人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刚才看着还柔和的笑颜,现在看来却是极度的虚伪。
“没有。”卫婵沅不愿再停留,“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清心殿了。”
陈逾白还沉浸在梦中没有自己的庆幸中,压根没注意到卫婵沅眼神中的厌恶。
“好,你多休息,今晚我去清心殿同你一起用膳,你想吃什么我让正殿的御厨过去为你做。”
“不用了,晚膳我已经让小厨房熬了清粥,我这里餐食太过清淡,殿下不必屈尊前来。”
说完福身就打算离去。
谁料陈逾白又说道:“不清淡,你喜欢喝清粥,我就陪你喝清粥。”
卫婵沅真的没了耐心,“殿下不必如此,我的梦中没有关于殿下的以后,父兄也都支持殿下的决定,而我也不会对爹爹和哥哥说任何关于殿下不利的言论。我只想后半辈子安安静静生活在角落里,不行吗?”
如今浔州事件结束,二哥性命无虞,父兄站队未来天子,卫家的命数已然改变,她只想安静过以后的日子,什么荣宠什么权利,她不想争也不想要。
“阿沅,你还认为我娶你只是为了争取到兵部的支持吗?”
“不然呢?”
陈逾白暗叹一口气,“你受伤醒来那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哪一句?”
“全部。”
卫婵沅轻笑一声,“我权当殿下是心血来潮,就如同前些时候对待薛侧妃和娄侧妃一般,想必也是喜欢了好一阵的,明日殿下若又遇上哪家女子,说着喜欢的话,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但对我,就不要再说了。免得我当了真,殿下哪一日另结新欢,我还得伤情,又是何必。”
陈逾白苦笑,真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看来现在不论他说什么阿沅都不会相信的。
“你已经是我的太子妃,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证明。”
“殿下,话不可说太满,今日我权当听了个笑话。不过我是真心感谢殿下救了我的家人朋友,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放心,卫家会是殿下的后盾。”
“我毕竟是正妻,今后殿下看上了谁家的女子,不必按照规矩同我商议,娶进东宫便是,民间富庶人家的男子尚且三妻四妾,殿下贵为天子,三个妃子着实单薄了一些。”
“只是我这人喜欢清静,不论是殿下还是旁的什么人都最好不要来了,免得我还得假意赔上笑脸,着实累人。”
“刚说累,现下果然就累了,我先回寝殿了,失陪。”
陈逾白听完,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婵沅走到门口,突然回转身说道:“殿下若今日喜欢清粥,不如去栖鸾殿,昨日听文芯说栖鸾殿来了新的御厨,手艺应当是不错的,想必这清粥也定然熬的别有一番风味。”
她又回头看见桌上的樱桃煎,摇摇头,“殿下,今日这樱桃煎似是隔了夜,不怎么好吃呢。”然后又自言自语道:“还是我自己做的桂花糕香糯可口。”
东宫正殿的门打开,卫婵沅步履轻盈的走出,寒风一下子吹进了脖颈,她竖了竖衣领,等在外的文芯赶忙上前为她披上了大氅。
灌入正殿的冷风,把原本就心中寒凉的陈逾白吹得更加冰冷。
“常禄!”
常禄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不妙,刚才两个人在里面定发生了不愉快,但他看着太子妃出来的时候面色正常呀,没有一丝气恼。他就想不通了,平日里太子妃也不难相处呀,很是温柔可亲,难不成是自家主子还端着架子?
哎呀,行不行呀,他都有点看不过去了,寻常男子倾心女子,都是舍得下面子的,怎么自己主子就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