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智——和迢
时间:2020-10-30 09:07:53

  卫惟听苏夏的话去洗澡睡觉。黑暗里,苏夏一直守在她床边,等卫惟睡熟后,苏夏悄悄走出去轻轻关了门。
  随着房门关上,床上睡熟的人睁开了眼,她睡不着。
  她满脑子都是应仰现在怎么样,满脑子都是别人会怎么说,她遭受了什么都没关系,只她一个人知道也没关系,可是太多人都知道了,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很多等着看笑话的人。树大招风,她明白这个道理。
  爸妈爱她会很难过,爷爷外公疼她会很生气。她终于给家人制造了麻烦。
  卫惟缩进被子里,侧卧把自己弓成虾米,眼泪不经意间顺着眼角淌下来,止不住的担忧涌上心头。
  淋雨寒气重,思虑过重又引发了她本就身体不好的后遗症。
  当天夜里,卫惟高烧不起。
  ——
  止不住的痛呼声从里面传来,外面几个人对视一眼戴上了耳塞。
  等了一会儿,赵禹带着人拎着裹了橡胶的棍子走出来。外面的人松了口气,不过十分钟,又有一伙人带着手套走了进去,为首的是个傲慢贵公子,不曾往里多走一步,倒是和赵禹互相点了点头。
  “第三波了,”有个人小声说。
  “别管了,”旁边人提醒他,“人家有分寸,管好自己这身皮。”
  一个中年女警给俞菁倒了杯水,“喝点热水吧。”
  俞菁接过杯子还是忍不住往里张望,女警知道她在想什么,告诉她,“放心吧,他们报复不了你。幸亏你报了警说了准确地方,”女警往里看看摇摇头,“他们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俞菁还是不放心,“街...街头打人不是就几天吗?”她双手捂住杯子,“那个....拍视频不犯法.......”
  女警是从市局调来监督的,听她一说瞬间板了脸,俞菁被吓得一哆嗦,赶紧又说:“经常有这种事,根本没人管。那个刘蔷她男朋友家里很厉害......”
  女警听她说完才缓和了脸色,叹一口气道,“没人管才越来无法无天,撞上了不好惹的人。她们这次都逃不了。”
  听说是领导家的丫头,局长去的时候正赶上号令三军的老爷子发脾气砸了花瓶,陶瓷碎片不偏不倚就洒在局长脚底下。
  上面借题发挥,说是要彻底清查社会渣滓和黑恶毒瘤。这几天里,确实已经封了不少地方抓了不少人。
  与此同时,张充化躲在家里不敢出去。被他爸打过的半张脸还火辣辣的疼,应家的人直接把他家围了一圈。儿子躲着死活不出去,老子腆着脸赔了多少次礼都没有用。
  有人偷偷和张茂国通气,赶紧把人交出去,不光应家不好惹,后面还有更大的山。
  ——
  应仰已经醒了,断了三根肋骨,多处骨裂,浑身是大大小小的伤。挨棍子骨折的疼能忍,他忍不了卫惟在他面前被逼下跪。
  手术后麻醉渐渐消退,人的意识还不清楚,唯有的记忆就是她在雨里跪下的那一幕,后来他就不知道了,他只恨不得自己死过去。他宁可被打死,也不愿意让她遭受这些,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却无能为力。
  应仰是自己把自己挣扎醒的,他闭着眼想动,他想知道卫惟怎么样,她好不好,有没有挨骂,有没有哭。
  他身上缠着绷带,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直到活生生把自己疼醒。
  正在沙发上休息的沈曼华听见他的闷哼,赶紧走过去看他。
  病床前的桌子上放着他那晚随身带的东西,手机已经坏了,钱包也泡了水,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几张钱,她给他留下的卡,剩下的全是他和卫惟的照片。
  应仰为了卫惟的照片被骗出来,卫惟又因为应仰被骗过去。
  沈曼华擦了擦眼泪,轻声叫他,“儿子,儿子。”
  应仰正在慢慢清醒,模糊意识里张口闭口都是“惟惟”。
  ——
  私立医院偌大整洁的病房里没有人说话,齐康带着人垂手立着,自觉把头偏向一边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背景音是哗哗的雨声,看视频的人抖着手眼睛血红。
  “跪下。”
  “爬过来。”
  “脱衣服。”
  “再脱。”
  这是所有中最长的一个版,拍摄者匆忙中回头再照,录到女孩把衣服盖到地上躺着的人身上,抱着他俯身大哭。
  应仰的手都不听使唤,安静良久到齐康忍不住回头来看他。只见应仰垂着头像被定住的塑像,等一会儿,应仰抬了抬头。
  齐康以为他会发火摔了手机,可是没有。
  放视频的手机在他手里自由滑落,应仰低垂下头,无声无息泪流满面。
  多讽刺啊,他不让她受风吹,不让她沾尘土,却连累她在大雨里膝盖跪地,骄傲破碎。
  他直身垂头的动作对刚接好的肋骨是过大负担,齐康不太忍心,过去给他扶了扶身子。应仰的泪淌过下巴,目光没有焦距,丢了三魂七魄。
  齐康听见他轻声自嘲,“齐叔,我果然是个废物。”
  齐康听见他这难得尊敬的称呼都愣了一下,无声息叹了一口气。应仰这次绝对长了教训,果然最惨烈代价最让人铭记深刻。
  沈曼华拿着从应仰家里收拾好的衣服过来时,应右为在和应老打电话。
  应老声音没有起伏,平淡问了问人怎么样。
  “已经醒了。”
  应老现在不在国内,这也是应右为随意放任应仰的原因。应老缓了缓声,“稍微养养把他给我送过来,这么大人,没必要再过家家。”
  “是。”
  应右为挂了电话,转头看见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的沈曼华。
  他伸手去接沈曼华手里的东西,沈曼华抬了抬手避开,她冷淡问他,“你要把我儿子送到哪儿去?”
  “爸要亲自......”
  应右为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沈曼华厉声打断,“我不同意!”
  “曼曼,”应右为坚持拿下她手里的东西替她拎着,“这样都好。”
  当年的一对璧人已经不再年轻,心境也不似从前。
  沈曼华看他,“阿仰不会去的,他不会走的,”她声音平淡,眼里的悲哀却一点一点浓重,“你为什么不能对他好一点,那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要把他逼成现在这样。”
  沈曼华越说越控制不住,她去推打应右为,“如果你不给他安排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对他好一点,你让他回家,你告诉外面那些人护着他,他就不会这样!”
  应右为去抱她,沈曼华用尽力气狠狠推开他,呜的一声哭出来,“他和卫惟就不会被欺负!卫惟被那样欺负,我们怎么和她父母交代!”
  沈曼华抬头看他,“你只知道应仰自己谈恋爱,你只知道小姑娘姓卫不姓闫,你还知道什么?你去过儿子家里吗?你知道儿子愿意过生日了吗?你见过儿子家里的花吗?”
  “你是应右为吗?你是我认识的应右为吗?你怎么变得像你爸一样?!”
  应右为始终不说话,只是任她发泄,静静看着她,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沈曼华受不了他这种沉默样子,她扯开自己的包,直接把一盒药摔在应右为身上。药盒落地,上面“毓婷 ”两个黑字显眼。
  “你自己看看,你儿子干了什么!你让他走,你让不让他做人!”
  沈曼华冷静下来擦了擦眼泪,摘下手上戒指扔进爱马仕包里,又把爱马仕包随便扔地上。
  她说:“我们离婚吧,我不要你应家的东西,儿子也归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让他恨你,别来恨我。”
  这话一说完应右为就变了脸,他两只手死死抓着她胳膊,非要把她的身子转回来让她看着他。应右为尽力让自己冷静,他近乎低声下气地哄她,“曼曼你别胡闹。”
  沈曼华抬头看他,声音从未如此平静,“我看见卫惟下跪,就好像看见我给我爸磕头那天。”
  “因为你,我爸爸不要我了。因为你,我生了儿子。还是因为你,我儿子怨恨我。”
  “我看卫惟和应仰,就好像看见了原来的我们。我不管这些了,随你们吧,反正应仰最后还是变成你再变成你爸。别再绑着我了,也别连累卫惟了。”
  “曼曼....”
  “别叫我了,”沈曼华扯下应右为的手,“你去看看你儿子吧,你看看他和原来的你一样吗?你去看看,他是不是在哭。”
  “你说他到底在哭什么?他长这么大我就没见他哭过,他是心疼卫惟,还是在哭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求收藏和评论,谢谢!
  本来想加更,但是感觉下一章赶时间没写好,明天再改改,我争取明天两更!信我,我是好人!
 
第80章 黑夜挣扎
  特级病房里间, 苏夏在拿蘸了水的棉棒给睡着的卫惟擦拭干裂的嘴唇。卫惟那天晚上突然高烧,苏夏半夜不放心去看她,发现人已经烧到昏迷。
  夫妻俩连夜送人去医院, 一场折腾又惊动了不少人。
  也许是今年卫惟气运不好,一连好几天,人时好时坏, 一场高烧都没退下去。
  苏夏已经暗地里哭了好几回, 这样的卫惟让她回到了那段女儿被绑架时担心受怕的日子。
  卫惟还在睡着,卫彬过来安慰她,苏夏又一次扑进丈夫怀里哭出来。
  隔音的病房外间, 卫老爷子再一次大发雷霆,卫骁、赵禹、卫诚三人站他面前一字排开,悔不当初。
  “你们都知道!”卫老爷子暴跳如雷,“知道还任她胡来!她现在还病床上躺着,你们满意了?!”
  “还有脸来看人!那些混混杂碎都收拾干净了吗?你们有什么脸来看人。都给我滚,”卫老爷子大手一挥, “没用的东西, 三个看一个还看不好,滚!”
  卫骁带着两个人出去,迎面看见陪苏老过来的苏寅。卫骁心里一咯噔, 卫惟可能要完。
  ——
  这是从窗前飞过的第五只麻雀,卫惟不想再数,转回头继续发呆。
  一直在打针,从早打到晚。卫惟坐在床上, 看着透明药水流进自己身体里,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是药水味。
  从前有人说她担着宝姑娘的名有林姑娘的身子,这下倒该夸那个人说的对。
  那场风波算是处理干净了,苏定卫骁下手都是狠人。也确实有风言风语传开,传得有点不好听,说她是和不入流的小混混谈恋爱。
  不是这样,应仰不是小混混。可是她没法解释给人清楚,甚至没人问她也不想听她解释。
  卫家还好一点,有卫诚帮忙转圜。但在苏家眼里,应仰就是不入流。
  不知道多久了,卫惟始终住在特级独立病房里,她托长辈的福有不一般的待遇。只是这待遇没人愿要,要是私奔的温家姑姑被找回来,那她就是这样的待遇。
  空荡高级的舒服房间,有人定时送饭,吃喝要求全都应允,就是没有人身自由。她的手机在那天坏了,他们没有给她一个新手机的意思,门口时刻站着人,来往只有长辈同意的不会帮她的亲近家人。
  苏夏和卫彬还是什么都没问,他们只说好好养病。早就开了学,他们还是说好好养病。什么都不说的意思,就是没有商量的意思。
  卫惟又看向窗外叹了一口气,有人推门进来,是拎着蛋糕盒子的温慈。
  温慈对她笑,“打点滴嘴里是不是很苦,我给你买了慕斯蛋糕。”
  “今天周几?”卫惟问。
  “周六。”
  “我在这里多久了?”
  温慈数了数日子,“一周半。”她又想了想,“从那天到现在,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了,”卫惟喃喃道,“除了他们我就只见过你。卫诚都没来过。”
  温慈避而不谈给她拆蛋糕,卫惟眼巴巴看她,好声讨好,“和我说说吧,求求你了。”
  温慈考虑到她的手没法动,端着小盘子来喂她,“吃一口吧,照顾的人说你吃得少,姥爷都不高兴了。”
  “你和我说说好不好,寒寒,求求你。”卫惟伸手去拉她衣服,人身上厚重的外套已经脱下,换上了轻快的春装。
  “说什么,”温慈放下小盘子不看她,“卫诚来不了,他之前就被卫爷爷骂了,来看你都被赶了回去。之前就知道这事的你大哥他们也被骂了,还有四姐,姥爷说她知情不报。姥爷还骂了四姨夫,还有你爸你妈,小姨哭了好几次。”
  卫惟还等她继续说,温慈无奈转过头去不看她,“你死了这条心吧。”
  十七岁的千金什么都知道,她告诉她的姐妹,“舅公和姥爷说你不合适了,他要换人。”
  卫惟低头想事没理她。
  “你听见没有,”温慈叫她,“大舅公对你失望了,他要换人。”
  “换呗,”卫惟无所谓道,“有几个是他不失望的,再换也没人了,就剩下一个你,还不都一样。”
  “你怎么说话呢?”
  “就这样说。”卫惟随意拍拍自己被子,“他怎么说的,我就怎么说。”
  温慈没说话自己吃了口蛋糕,她理解不了卫惟怎么这么强硬。
  卫惟之所以被提升到这个待遇,是因为她和大舅公顶了嘴。大舅公当着很多人的面告诉她,“不要再和那个小混混来往”。卫惟当即翻脸,和他说,“他不是小混混”。
  从来没人敢和舅公顶嘴,卫惟是第一个。
  她差点挨了一巴掌,舅公的巴掌抬起来最终没落下,卫惟被软禁。
  “你把病养好,就能出去,你还要活很多很多年,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温慈临走前告诉她这句话,卫惟没答应。她是还要活很多很多年,但是这不是一个小插曲。
  应仰不是小混混,他是她这首乐谱中后来补上再不可或缺的音符。
  ——
  应仰的身体好,伤好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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