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电话挂断,应灿的话被堵在嘴里。
现在脑子里的想法无所顾忌,她把床头的玩偶当成应仰大胆戳了戳他脑袋。虽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是实实在在偏心卫惟。
应灿看着那个玩偶自言自语,她这么好的人,不要你也是你自己命不好。
应仰没在意卫惟是不是知道了应灿和他的关系。卫惟才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她那么聪明的人,从应灿出现在她面前的第一天起,她就能想出来。
他在意的是,卫惟回国了。
凌晨三点,男人穿戴整齐出门,开车直奔机场。
现在是他一个人在异国,再等一秒,于他都是煎熬。哪怕她不愿见他,能和她在一个国家,一个城市他都满足。
有她在的地方,空气都有延长寿命的功效。
——
掩于市区外的住宅处,私人球场有少年在打高尔夫,互相都切磋完了,一个个都没了兴趣,倒是被不远处的引擎轰鸣声吸引过去。
造型张狂线条流畅的超跑毫不在意影响和速度,从少年眼前飞驰而过。这是个环形道,那个银灰色影子又一从另一个方向出现在他们面前。
有眼尖的仔细盯了盯,开车的还是个女的。一个个十□□岁的少年眼都瞪圆,车见过不少,女的也满大街都是,敢在这里轰着引擎超速开跑车的人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谁不知道,这地方的老长辈最忌讳这些声张招摇的玩物东西。
“哪号人物?”有人嘟囔了一句,“这么大胆。”
旁边人拿着球杆隐晦指了指旁边一个头也不抬打游戏的傲慢少年。
那人好奇心强烈,直接就问,“钱爷,你家姐姐?”
被叫的少年闻言掀起眼皮看了看,没应声。
那人还不死心,又问一次,“真是你家的?这么大胆儿。”
正好那车又一次绕上来驶近了,钱铎扔了游戏机,盯着后车尾看了一眼,懒洋洋给他解惑,“我七姐,卫惟。”
那人凑过来戳他,“她是不是和老老苏(注)有仇?老老苏还治不了她?”
钱铎偏头看他站远一步,“你再瞎打听,她一会儿敢过来把你撞飞。”
——
雕花铁门被两个人拉开,卫惟直接把车开进院子,不去院里停车场只随便找了个她想停下的地方。
声音挺大,有佣人从窗户里看了一眼。
东角三楼第三个房间,有位小姐在颐指气使,“这些都是什么,都扔了。别占地方碍眼。”
佣人小唐没有办法,只能把她说的那些CD都挑出来去扔掉。
小唐抱着那些CD慢慢往楼下走,她魂不守舍不情愿,差点撞上正上楼的管家太太。
“怎么了?小心点。”管家太太对她笑笑。
小唐的手指紧紧扣着CD盒的边角,避到楼梯一侧轻声开头,“孙姨,这些能不能不扔?这是三少夫.....”她自己说到一半又改了口,“这是都是原来颜小姐最喜欢的歌,”她咬咬嘴唇像在告状,“现在的三少夫人让我都扔了。”
孙姨看看她,“你想私藏?楼上那位可不好糊弄。”
“可是,”小唐一阵委屈,“这些真的是原来颜小姐最喜欢的。”
孙姨看她良久,又看看那些东西,终于给她指路,“七小姐回来了,你去找她问问吧。”
小唐转下楼梯抱着东西往那辆怪吓人的车前凑,她在苏家工作的时间不长,少爷小姐都好相处又总不是表面那样,尤其是这一位。
她不常回苏家,却每次都让人印象深刻。小唐亲眼看见过她开着赛车进来撞翻了花坛管都不管,也看见过她坐在天台上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管家太太孙姨让她别多想,告诉她七小姐是个极好的人,她以前并不这样。
走了几步看见过来的人,她高挑美丽,优雅傲慢像黑天鹅。
“七小姐,”小唐开口叫她,她不知道这位小姐对她有没有印象。
卫惟摘下墨镜看人,那是个圆润的小姑娘,面相很讨人喜欢。她今天心情还不错,礼貌冷淡和她打招呼,“你好。”
小唐往前挪了一步,手里的东西也往前伸了伸,尝试寻求她帮助,“七小姐,这些都是原来颜小姐喜欢的歌,三少夫人让我都扔了,这是颜小姐最喜欢的,能不能.......”
她本就不善言辞,激动之下说话更是语无伦次,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表达得乱七八糟,灰心丧气垂下了头。
卫惟倒是耐心听懂了,拿了一张CD看看又放回去,看热闹一样笑道:“尤晶让你扔了颜双的东西?”
小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根本摸不准她的脾气,不知道她偏向谁。谁知下一秒卫惟就把自己车钥匙放在了她抱着的CD盒上,“放我车里吧。”
小唐松了一口气,卫惟走了几步又回头告诉她,“尤晶要是问你,你就说是我要的,不用提你自己。”
小唐傻愣着回头,卫惟没再理她。小姑娘突然觉得,七小姐真的是孙姨说的好人。
——
偌大的玻璃露台上就她一个人,小唐把一碗黑色汤汁端过来放在她面前,笑着小声道,“七小姐,您的药。”
卫惟转头看了看她,“谢谢。”
小唐已经对她颇有好感,自己大力点了点头。看见她端起药来要喝,正想问她要不要吃糖,结果看见她直接把那碗药倒进了花盆里。
“七小姐,”小唐都傻了,“大夫说您的药一天都不能断。”
“我从来都不吃。”卫惟把空碗给她,“我没病,就算我有,这药也不管用。”
人带着空药碗走了,刚刚倒进花盆里的中药味在露台上弥漫开来,卫惟抱着膝盖直视前方,在想那是什么药。
应该是从那一年高三开始。她在东校转了文科,可是已经来不及,沉重学业和复杂心理把她压得喘过不气来。她的心情时好时坏,卫诚说她眼里没了光。
有几年身体实在不好,甚至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老中医说她心有郁结,方子开了一沓,黑漆漆的药让她感觉自己都被浇成了焦黑干枯的树根。
家里没人再敢对她严苛,她想干什么都随她。药不停但都没用,她等的救命药一直没出现。后来自己熬过来了,感觉像变了个人。
卫惟站起来眺望前方,前院的人越来越多,宴会已经开始。她没兴趣,甚至已经隐隐觉得烦。
抓了车钥匙出门,想开车出去转几圈。
——
目的地都是香山宴会,满路香车宝马,都自觉保持安全距离。路并不宽敞,车行得很慢。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见后座的人揉了揉眉心。
这位爷最近的心思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先是凌晨三点自己赶航班回国,招呼都不打一声把随他出差的人独自留在洛杉矶。又连轴转几天处理了手头所有事,飞来飞去停都不停,下飞机完事又接着上飞机回国。
他把自己转成个陀螺,身边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昨天人又在凌晨从机场回来,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告一段落,没想到不过睡了几个小时,他又非要来参加什么慈善宴会。
虽说办宴的苏家风头两无,还有人传下任市长是苏家三少。只是应家这几年在他手里越做越大,却总不是一路,和苏家八竿子打不着。
司机年纪大点,看他这样折腾自己于心不忍,开口道:“前面还远点,您歇一会儿,到了我叫您。”
应仰没应,他一直在看窗外,看来来往往的车辆,他在不抱任何希望地找人。
前方路况变好,车流突然通畅,车子加速正要转弯驶入大主道。
与此同时,苏家开了侧门,一辆银灰色跑车转到大主道上与其他车辆反向而行。
“七小姐,七小姐,宝儿!”管家在后面追出来喊了几声没人听见,一时都不敢耽搁给她打电话。她的车快没油了,昨天太忙一时疏忽没给她加油。
卫惟没戴墨镜,车窗半开着,让人轻易看见她明艳美丽的半张脸。
车子已经驶到最前方,应仰突然下令,“停车。”
司机下意识踩刹车,紧急制动让车子虽惯性往前一带,后面的车猝不及防,纷纷刹车停下。不少司机都下车看情况,后车座窗户都打开,一个个衣着光鲜的人都疑惑不解。
卫惟很快也发现自己油箱没油的事实,前面是个上坡不敢太冒险,她老老实实靠边停了车。
正好电话响了,是管家苏叔,他从小长在苏家也是长辈,想想后果气不打一处来训她,“今天都在你出去干什么!油箱没油不知道看看!出门那个上坡怎么上!赶紧停车,我让人去给你拖车。”
卫惟听他教训,“已经停车了苏叔,谁知道会没油,我还以为谁偷了我的油箱。”
“谁能偷你油箱!赶紧下车,我在你后面。”
“苏寅啊,”卫惟笑了一声开门下车,“你在我后面?”
应仰下车往后走了几步,自己家的司机和后面的人一样不解,前方道路宽阔,他们却生生停在这里再不往前。
这条路是双行线,另一方向的车不多,路边刚刚停下一辆银灰色超跑。
车上下来个窈窕女郎,正背对着这边打电话。
卫惟打着电话转身回头看,让人看清了她的正脸。
前方宽阔大道,后方水泄不通。应仰定定站在不远处,直直看着那个人。
她穿牛仔裤和黑衬衫,看起来又瘦了一些,长发散着拢到耳后露出白到发光的脸,乌眉大眼,精致五官,左眼角下一点泪痣。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丝毫不理会身后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有多久了,他再没离她这么近过。距离上次看见她时间不长,只是隔得太远,是他自己遥遥单望。
那边喇叭声太响,卫惟冲那边看过去。最前方的车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在看她。
刚才她随手拿了张颜双的CD在车里放,现在歌还没唱完。是首粤语歌,女声很有感觉。
“曾经拥有的春季 曾经走过的谷底 人生是场兴替 忽高也忽低”
卫惟举着手机没听清苏叔又说了什么。突然觉得眼里酸涩,刚才这里有风,风大迷了她的眼睛。
司机在叫应仰,应仰听不到。整个世界都一片虚无,只有这里的他和那里的她。
他只知道,她看过来了,她看见他了。
应仰生命中为期八年的黑夜迎来了曙光。
作者有话要说:注:老老苏就是爷爷辈的(不知道怎么表达,父辈是老苏,老老苏就是爷辈)
我第一次写都市文,写的不好请见谅。
毕竟是都市篇,算是从头开始,这一章可能有些晦涩,下一章两个人的戏份就多了。怎么着,也得给他们一个相见的场景。
这一章有些东西交代的不清楚,像是谜团,以后都会说明白的。
谢谢大家,感谢阅读,都市篇开始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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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关于快乐
昏暗车库里, 卫惟一个人坐在车上。
车里的歌被她随手换了,现在已经循环播放了好几遍。
歌词写的深感动人,唱歌的人带着感情。卫惟靠着车椅, 觉得颜双是听歌诅咒了她自己。
也许是女声唱的太动人,卫惟只觉得心里有股感觉堵着,不上不下, 无法被动释放也不能主动消失。
“满街脚步 突然静了 满天柏树 突然没有动摇”
她好像不在这里, 又独自一人回到了普林斯顿。一个人上学,一个人购物,一个人回家。她自己一个人走在每天都要往返的路上, 一个人看见来来往往的熟人,一个人过着几乎重复的无聊日子。
那些日子不值记录,生活没有乐趣。
她有时一个人在路上看别人,她就想,她为什么会是一个人,如果他在该有多好。
布伦达是她的同学, 她是一名记者, 热情奔放的金发女孩,跟着他们这些留学生学中文,总喜欢问一些心血来潮想知道的事情。
那是在一次嗨趴上, 布伦达喝得醉醺醺,她问她,你最快乐的时光是什么时候?
卫惟没回答她,她自问自答, 她猜想,你们这些挥金如土的人天天都快乐。
记忆不太清晰,卫惟忘了和她说了什么,反正就是几句笑话。思绪被拉回来,卫惟重新想这个问题。
她最快乐的时光........
是在那所学校里,她上课时假装回头看表,最后一排坐着那个少年,永远满眼笑意不掩饰地在看她。
是他走在她身边帮她挡太阳,是他下雨打雷总会来到她身边,是他非要把两个人的作业放在一起,是他和她说,你高兴点,我不惹老师生气。
是他一个人老老实实站在舞蹈室外透过玻璃看她跳舞,是她坐在看台看他打球,或者是她在天桥上看他,远远的和他亲切热情的打招呼。
是她看见他总要跑着过去,是她跑过去总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是他带她回家,在那个满是黑色的家里,他们吃饭,他们种花,他们做尽一切快乐的事。
她没有成人礼,可是她十七岁的生日无可代替。
“原来过得很快乐 只我一人未发觉 如能忘掉渴望 岁月长衣裳薄”
卫惟低头,牙关紧紧咬着手指关节,她身体颤抖,眼泪滴到衬衫上。
可是后来就剩她一个人了,空荡的考场,偌大的东校,她好想再扑进他怀里,可是他再没有出现过。
日子多难熬,生生熬干了人的灵魂。
说好的两个人以后都要互相背诵课文一起学习,那么长的古诗文,那么难的数学题,那么多个辗转难眠的黑夜,她到最后连哭都哭不出来。
卫惟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泪不停落了一串又一串。
她一天一天的等,一年一年的等,她一直在等,等有一天他人突然就站在她面前。她等了五年,他五年都杳无音讯。她等了五年,终于把自己这副行尸走肉等到腐烂入土。
后来她自己好了,后来他自己来了,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先托人问问能不能见一面。
她拒绝得干脆,她已经不需要了。
他凭什么呢?他凭什么走得突然又来得突然?他总是这样来得突然又走得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