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可以让人忘记不愉快。
卫惟在适当时候给家里所有人道了歉。她做了再出格的事,再让人难过失望,她也是一手培养起来的亲生孩子。
她获得了口头谅解,甚至得到了只差几步就能得到的许诺和自由。
考试前几天,卫惟找到应仰。
她和应仰说:“我们一起去东校好不好。”
应仰点头,“好。”
她回班学习,应仰被车接走。
摆在眼前又不愿追究的事,是应仰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又越来越少。
卫惟永远记得那个日子,2011年六月十五日。
那时高考已经结束,高三楼空了出来,高二的学生在高三楼进行分校考试。
那一天,三号考场的考生不全,监考老师拿笔记下:13062031应仰,缺考。
人都走光了,卫惟从自己考场里出来,在三号考场里那张没有温度的桌子前坐了很久。
有一种感觉是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卫惟抬头看看天花板,把那种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感觉的感觉压下去,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挺直脊背走出去。
她输了。
几步之遥就能取得的胜利,不久之后就能看见的光亮。在那一天离她而去。
你相信吗?永远不要和长辈打赌,他们永远明白计划不如变化的道理,他们胜券在握的笑容不是自信,是对你的慈祥怜悯。
——
应仰是被人拖回去的,他被按到椅子上打针,力气慢慢恢复,应仰抬头看表。
时间已经过了。
应仰没再挣扎,他的头靠在椅背上,凄然地笑了笑,他环顾那些人,他说,“弄死我多好,不弄死我,我总有一天弄死你们。”
应莱把人都轰出去,亲自给他送来干净衣服,作为过来人告诉他,“你现在没本事,爬出去还是没本事。你要是有了本事,不就什么都容易?”
应仰不领情,冷声笑她,“像你一样?卧薪尝胆?”
他笑着就笑出眼泪来,“我总是对不起她,我连累她拖累她,我根本配不上她。”
“那你还挣扎什么?知道自己配不上就老老实实滚远啊。”
应仰摇摇头,“我配不上也想要。她不要我我才会走。”
那是我的命。她自己想走,我不要命铺路送她走,不会给她留一点障碍。她要是不想走,我死都不会放手。
应莱把话原封不动给他传达,“爷爷说了,他只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
“毕竟你们情比金坚。不会因为这个小误会就发生矛盾。”
——
交流时刻需要,可他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已缺少了交流。
两个人见不到面,卫惟没问他为什么没去,应仰没说他为什么没去。
卫惟还能自己挣扎着,她想她还有机会,最后一根稻草还没落到她身上。
应仰的愧疚和自卑已经把他淹没,一句话可以救他,也可以把他再次推进深渊。
缺考的不只应仰一个,眼前的例子还有一个井殷。
李郁已经从刚开始问他问什么没去考试时的失望生气变成疯狂,井殷任凭她纠缠哭闹,使劲掰开她扯住她衣服的手,“我以为我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分手了。”
“我不同意!”
李郁去抱他的腰,哀求道:“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我哪里不够好?”
井殷不想再和她计较,她的坏处说不完,就在他嘴边。但是教养还在,井殷生生把想骂醒她的话咽下去,转头就走,“分手了,就这样。”
李郁不同意,抓着井殷挣扎许久,她自己都累到没力气。她顶着一张花了妆的脸问井殷,“你真的要和我分手。”
井殷干脆明白告诉她,是。
李郁泪眼婆娑,她安静下来,说:“要分手也是我和你分手,凭什么你甩了我。”
井殷无所谓是谁甩谁,他说,行。
这不是李郁要的答案,她不死心抬头看他,不死心地再说一遍,“我要和你分手!”
井殷默认了,他这一次沉默着同意。
井殷走了,李郁疯了。
她在想,是不是所有人都像井殷一样?都像他一样被女朋友告知分手时这样冷漠无所谓?问都不问一声,只表示明白并同意?
李郁想看看别人发疯的样。
人没有理智的时候是不会想前想后三思而行的,甚至逻辑都没有。
井殷还没把他和李郁分手的事昭告天下,他觉得一点必要都没有。他让李郁钻了身份的空子,李郁顶着井殷女朋友的名找到应仰,和他说:
“卫惟说要和你分手。”
——
世上有很多种分别,其中一种,是连一句“再见”都说不清楚。
电话响了,谁也没说话。
卫惟刚收到东校的通知书,舅公的笑容在时刻提醒她。
她抱着电话要哭出来,憋住眼泪说:“应仰.......”
没话说了,真的是时运不济。
应仰在那边喉结滚动,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他想,确实应该这样,她这样做是对的。
应仰说:“就这样吧。”
两人拿着手机沉默许久,后来忘了是什么原因挂了电话。
谁先挂的,不记得了。
——
2011年9月,育津高中重新划分校区。
卫惟,林艺,周豫鸣,韩哲,辛雨等四班七人进入育津东校,开始封闭式高三学期。
应仰,蒋弘,卫诚等入南校。
井殷于八月出国。
其他人各自分散。
人和人能互相疏远到什么地步?大概是一城南北,咫尺之间,遮目掩耳,再不相见。
卫惟努力过,最终没有结果。应仰在2011年年末再无消息,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了骆驼。
2012年,卫惟毕业于育津高中东校。
学习后遗症是存在的,那一年,她高考失利。没人知道,骆驼不仅被压死,还被深深埋进地底。
后来,卫惟又变回了卫惟。
公主仍是公主,公主再无笑容。她还是在天上受人仰望的星球,只是从热烈的太阳变成了冷淡的月亮。
她也不知道,她的王子再次跌下深渊,万劫不复。
——
忘了是什么时候,卫惟劝慰别人。
她说,因缘际会好恶存,命运半点不由人。
那人问她为什么可怜自己。
卫惟说,我见不得别人可怜。许是看见别人可怜,就想起了可怜的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校园篇完。
可以回头看看第一张楔子,那只面有一些隐晦交代。都市篇是和楔子接轨的。
这是我第一篇文,之前在微博说过,我想表达的是“再遇见就不会分开”,都市篇可能长也可能短,当然不会像校园这么长。因为我的着重点都在校园,仰哥和惟惟只要再相遇,那就只会白首不相离。
这是我第一篇文,可能写的不太好,感谢大家能看到这里。
有些地方我写的比较隐晦,虽然不明白也不要紧,但是明白一点会更有感觉。
再说一下苏家,大家可能觉得苏家有些奇怪,对,苏家就是一个奇怪的家族,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把苏家的故事写出来。
还要再说一下,都市和校园是不一样的,人的性格是会变化的。使用指南再次提醒,回去看
感谢大家,鞠躬!
第82章 曙光
飞机穿过云层, 以惊人的速度跨过空间和时间。
卫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很多年前的一些事情。她睡得极不安稳,眼罩下的乌眉皱了又皱, 像被困在了她那个不可言说的长梦里。
飞机马上降落,提示音把她叫醒,醒过来摘下眼罩慢慢适应当前光亮时, 她脸上的消沉和迷茫还没被掩盖住。
追其原因, 是她梦见了一个人。许是这一天里听见他名字的次数太多,想得太多,大脑都自觉有了记忆。
也或许, 是她解除了自己对过去经历的远久封印。
——
倒时差的好方法是睡觉,回到家洗了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睡。她又做了梦,黑暗朦胧中,没有清晰的人,只有熟悉的声音。
电话响了,没有自我介绍, 没有彼此称呼, 只是在固定时间,短暂又确切的一两句话。
“生日快乐。”
“谢谢。”
“新年快乐。”
“谢谢。”
“今天我生日。”
男人的声音带着低低哀求,一直在等对方回复。
女人举着电话迟迟不语, 嘴唇动了又动,最后终于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到底是是梦啊,还是现实?
卫惟蜷缩在薄被里想捂住耳朵,敲门声终于战胜睡神, 卫惟抱着被子睁开了眼。
苏夏进来亲切地拍拍她,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还说过几天香山要办宴会的事。
卫惟始终保持抱着被子的动作侧卧着,她的目光呈直线落到窗帘上,窗帘不是在飞机上梦里的样子。梦里她的房间一角有一张单人沙发,现在也没有,现在她的房间自带小客厅。
哦,他们早就搬家了,高二就搬了。
苏夏还在说,而卫惟根本没在听。苏夏也发现了这一情况,她低头问女儿,“怎么了?”
卫惟作势把被子蒙在头上,含糊不清着赶人,“妈妈我好困,等我睡醒再说。”
苏夏无奈关门出去,卫惟头上盖着被子,安静平躺睁开眼睛。
她对许昌源装得多像,她都以为自己真的不熟悉那号人物。
这些日子那无名电话越来越勤,倒是还在礼貌克制着。
“原谅我了吗?”
“没有。”
“那我再等等。”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我等着。”
卫惟再没有睡意,她抱着被子坐起身来,自己再想一遍,还是没有理清事到如今的原因头绪。
她有心魔不能直面,却不太能理解他所谓的“原谅”到底是什么。是他当初的决绝吗?还是他知道自己来得太晚了?既然他自己清楚,干脆就别再出现。
她等到花都谢了,迟来的阳光,只照到一堆残花骸骨。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卫惟拿起来看,是个越洋电话。
“Wei,what are you doing”
卫惟直接用中文告诉她,“睡觉。”
“哦,”那人用有些生硬的汉语发了个音,接着继续,“你回家了宝贝?”
“嗯。”
那人早已习惯她不时出现的冷淡情绪,仍是和她说话,说了几句,她的汉语竟突然像找到了感觉一样越来越流畅。
“我昨晚去参加了公主的成人礼,我们要做一个访谈报道。”
卫惟在昏暗的光线影响下不太清醒,她张口应付,“好,支持你。”
那边有翻东西的声音,接着霹雳吧啦敲了一阵键盘。对方接着问她:“支持我就告诉我你的成人礼是什么样子?”
卫惟靠在床头随意道,“你猜。”
“还要猜什么?你的成人礼应该和她们一样,礼服豪车,名流盛宴。我要的是细节,细节!”她越说越激动,感觉恨不得隔着电话给她比划出来,“比如说昨天的小公主开完香槟得到了一座岛!”
“没有。”卫惟说。
“你没有岛也有别的?房子?车子?首饰?”
那边已经按开了录音键等她描述细节,卫惟缓缓残忍告诉她,“我没有成人礼。”
“What!That’s unreal!!!”
“我的成人礼取消了,别问我为什么,我不会告诉你。”
——
在差不多的时间里,中国的白天,是美国的黑夜。
大厦高层公寓里没开灯,洛杉矶的夜晚灯火透过落地窗闪烁,隐约能看清桌上酒杯里盛着半杯酒。
男人靠着沙发坐在地上,衬衫和长裤没有一丝褶皱,手上戴着块和他的身家不相匹配的手表。
分针转了几圈,时针动了一下,墙壁上钟声响起,提醒他到了约好的会议时间。
房间瞬时大亮,男人一扫刚才的颓废,大步走进书房,又戴上了不会累的干练面具。
走廊灯光照着他的挺拔身姿,在人转身关门前捕捉到硬朗英俊的半张脸。
会议持续三小时,结束已是黑夜。
合上电脑没有困意,一个人的冰冷黑夜过得太久,以至于他一闭眼就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无端的思念最难捱,像是把人的心生生挖出来架在火上烤。
有电话打进来。
“大哥,她回国了。”
那边的人声音很小,像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和他说。
应仰抬头看表,声音瞬间冷下来,“她这个时候走?”
“不是,”应灿咬了咬自己舌头,“早上走的。”
“怎么现在才说?”
应灿没回答他的问题,声音又小了些,“她知道你是我哥了。不久前知道的。她好像......”应灿欲言又止,“她也没生气,就是平静得有点吓人......”
应灿闭上嘴,后面半句没说出来:和你一样吓人。
又想起自己仰人鼻息有求于他,应灿大着胆子再开口,“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来就是你不对....”
应仰一直没声音,应灿又缩了缩脖子闭上嘴。她也知道自己胆子太大,敢数落架空应老自己掌权的应仰。而且,她其实并不知道应仰到底不对在哪里。
“大哥,”应灿又想到什么,刚想再说被应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