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佐助侧头看着奈良鹿丸,扎着朝天辫的少年仰视着树蓬,一道又一道的阴翳把他的目光染得晦暗难辨。
宇智波佐助俯视着前方草地上的蒲公英。
“从你的表现来看,那……那件事似乎有隐情。除此之外我也不清楚,所以才要找你问明白。”
哦。
奈良鹿丸抹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把宇智波佐助的心给吊到了半空中,然后——
“你知道旗木卡卡西的父亲旗木朔茂吗?”
“旗木朔茂?怎么?”
“他是和木叶三忍同时代的忍者,不过那时候他一个人的名望就能和木叶三忍相提并论。在二战和三战的时候都曾为木叶立下汗马功劳,人称‘木叶白牙’。不过后来因为在执行任务时,为了拯救同伴的性命而选择放弃任务,导致村子的损失,于是被村子里的人指责,连他救下的同伴都反过来责怪他,说情愿自己光荣的牺牲,也不愿意被他害得沾上这样的污点。村子高层的决定是解除他的所有职务,要他留在村子里反省。”
奈良鹿丸望着从树荫间泻下的斑驳的光路,“他在一个晚上用名刀白牙杀死了自己,被当时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旗木卡卡西发现,以一种不名誉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他的葬礼之后,旗木卡卡西提前毕业,去到了战场,并成为最早升任上忍的木叶忍者。”
“他上过战场,当过暗部,最后和年轻时离家出走去当守护忍的阿斯玛一样,被发配来当新晋下忍的保姆。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这和我们宇智波的事有什么关系?!”宇智波佐助一点也不耐烦在此刻听旗木卡卡西的过去秘辛。
“可能有点关系吧,也可能没有,只是因为我爸和我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提了一句他小时候和你很像,对,超级臭屁的性格最像,所以才联想到的。”
“你这家伙……”
“对不起,佐助,对不起,我做不到,我现在也快十三岁了,但是我做不到,十三岁真的该死就是个孩子!”
宇智波佐助惊愕地注视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奈良鹿丸翻身跪坐,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给北极星先生写信吧,佐助,他会告诉你一切的,只需要在信封上写上北极星三个字然后投递到邮箱就可以,拜托你了,算我求你,你去问他吧,就说是我让你问的,他一定……一定……”
宇智波佐助皱眉紧盯着奈良鹿丸,他很想抽回手,可是有一种莫名的情绪阻止了他,那是他在灭族事件之后就抛弃的情感。
他观察着奈良鹿丸的神情,品味着对方话语中隐藏的含义,他忽而醒悟,意识到埋藏在奈良鹿丸心里的,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不,应该是……一件一旦说出来就会导致什么严重后果的事。
和宇智波一族被灭族有关的事。
和他有关的事。
……北极星。
宇智波佐助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勉强维持了冷漠,他的语气里一点震动都未曾暴露。
“我可以这么做,但如果让我知道你在耍我的话,你就以私通敌村的罪名去牢饭好了……奈良鹿丸。”
鲜红的虹膜恰似那一晚染遍宇智波族地的血。
宇智波佐助站起来欲要离开,他走了没几步,身后那个没骨头似地,靠在树干上的少年幽幽的声音轻飘飘传来,似一片离了鸟身的羽毛。
“为什么不用写轮眼?”
宇智波佐助回眸,眸中血色正浓,却红得透彻、艳丽、明亮。
红得就像那一晚奈良鹿久指间的火星,那被奈良鹿久捻灭的火星。
写轮眼少年回眸,不发一言,沉默地离开了这块生机勃勃的地方。
奈良鹿丸被扔在这里,望着光斑,耳边是微风吹拂树叶的宁静的声音。
他是如此地厌恶着这宁静,正如他是如此地厌恶着自己。
一天一夜后,宇智波佐助收到了北极星的回信。
回信出现在他身上不久后,宇智波佐助收到了旗木卡卡西的要集合的消息。
他只能先赶往集合地点,然后发现旗木卡卡西果然又迟到了。
丸子店里,身着黑底红云袍,身量清癯的少年视线落到了店外。
店外,穿着宇智波一族传统服饰,头戴木叶护额手缠绷带的炸毛少年单手插兜,一副心不在焉在等人的模样。
炸毛少年放在兜里的手与裤子的狭窄间隙里露出了一个橙色的纸质小角。
空灵的铃铛声像沸腾的油锅中最后一丝清凉。
宇智波佐助若有所感地扭头看去,看到空无一人的桌子,桌上有一个空碟子,碟子旁有一个茶杯,杯中的茶水不断散发着热气,渺渺上升,如祭奠的香火。
「日安。
鹿丸君,我现在在老师身边,非常开心,谢谢你,还有你的老师。
比拥有梦想更让人幸福的便是梦想成真。
风纹和我都想留在老师身边,但是客观情况不太允许,经过商讨,我成功留下来了。风纹暂时也会留下来,等他决定好今后要做什么之后再离开。
即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有想好,我也能理解。
我现在很快乐,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的快乐。
老师正在准备该怎么教导我,可是,我觉得只要能在老师身边,看着老师,我就得到了最好的教导。
老师说这是因为言传不如身教来得直观,潜移默化是一种非常有力的东西。
我本来想和你说说有关九尾人柱力漩涡鸣人的事,老师说布加拉提也曾关注过漩涡鸣人,那是一个耀眼到能够让老师——以给予他人希望为使命的老师心生希望的人。
这是一个非常高的赞美,我对他更感兴趣了。
但是老师说那是一个让人尊敬的人,却不必去学习他。
漩涡鸣人行走在前往窄门的道路上,那是让人尊敬的,可是人们无法学习他。
老师不让我向他学习,老师说他希望我能获得简单的快乐,生活的秘诀就是保持快乐的情绪。
我还不能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我相信老师能够将我带向幸福——那是我无法想象的幸福,因为我现在已经足够幸福了,可是老师却说我现在仍在遭受苦难。
我不知道老师眼中的幸福是什么,但我觉得那应该是比北极星还要更高不可及的东西。
北极星现在就在我身边,对我说那我根本不敢想,甚至都无法理解的美好生活。
对了,老师让我转述两句话:
“你能够想到我,我感到非常荣幸,很开心,那不是属于你的重担,你不必背负。”
“请宽心。”
我发现老师这里有好多种颜色的信纸,我跟老师说了鹿林,幼小的鹿崽,老师给了我一沓绿色的信纸,就是这张这种颜色,我觉得这个颜色很漂亮,能让我想起你。
本来想随信附上一张红色的信纸,交给你回给我,不过老师说红色的信纸有特殊含义,只有特殊时候才能使用,所以只好放弃。
老师说下次会给我订绛色的信纸,到时候,我们可以用它来通信。
祝你一切平安,生活顺遂。
期待你的回信。
——我爱罗」
第34章
把时间调回去, 调回到天空呈现出美丽的干枯玫瑰的颜色时, 调回到盛夏的晚风里传来远处的栀子花的香味时。
七夜萤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茶, 小心翼翼地啜饮了一口, 欣赏着大自然的美景。
她无比地热爱夕阳, 因为每一天的夕阳都无比的美丽, 且变幻多端。
我爱罗和风纹通过这三年来七夜萤发表的文章补充自己缺失的忍界情报,布加拉提在打扫卫生做例行的灭菌消毒。
就是这个时候, 七夜萤的书桌右上角,那摆着一个吉祥结的地方,出现了一封灰色的信。
灰色的信封是七夜萤和老紫说好的, 代表着紧急情报的事。
七夜萤赶紧打开了信, 得到了晓组织派了朱雀&南斗组前往木叶村,察看“木叶崩溃计划”的后续这一消息。
此刻距离七夜萤收到奈良鹿丸的回信并给出回复,只过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
七夜萤斜倚在窗边, 玫瑰色的光铺叠在她脸上, 衬得她缺少血色的脸颊也多了几分红润。
她推了推眼镜,按了按山根, 折好信纸, 放到专属于老紫来信的收纳盒里, 然后对布加拉提说:“宇智波鼬和干柿鬼鲛要去木叶。”
坐在客厅里的我爱罗和风纹愣愣地抬头,一半茫然一半犹豫。
布加拉提正在清理书柜后的灰尘, 闻言先是看了我爱罗和风纹一眼, 然后才看向面色憔悴的七夜萤, “他们要做什么?”
“大概是察看木叶的情况, 但具体要做什么还不清楚,目前可以确认的就只有他们会出现在木叶这一情报而已。”
布加拉提注视着七夜萤,“你要做什么?”
七夜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奈良鹿丸,“奈良鹿丸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更重要的,他拥有客观思考的能力。我才和他说了请他放心。”
布加拉提站直了身体,无奈地说:“你说那不是他的重担,难道就是你的吗?”
七夜萤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她的愤怒是那么地明显,而被她强行压下去后又显得那么险恶。
“布加拉提,那就是我的重担,我是帮凶,是最可恶的,因为无知和幼稚,愚蠢地推动了罪恶的无法饶恕的罪人。我说过,安慰我或者替我脱罪都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你真地对其有不好的影响,最该被称为罪人的也该是他而不是你。”
“所以我恨他怎么还不去死!他以为他有资格决定他人的死是干净还是肮脏吗?他只能决定他自己的!他为什么还不死!”
“你冷静一点,看看我爱罗和风纹面对你那狂躁的法语是什么态度。”
“你的意大利语就很温柔了吗?!”
七夜萤猛地扭头咳嗽,布加拉提无奈,只能先对脑袋上摆着许多问号的两个少年解释道:“这是我们的第一语言,我们的家乡使用的语言。不必放在心上。”
我爱罗担心地看了眼七夜萤,好奇地问:“你们的家乡在哪里?”
七夜萤的咳嗽声猛地一顿,布加拉提竟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移开了视线。
“很远的地方。”布加拉提最后如此说,随即看向七夜萤,“你要做什么?”
恢复了平静的七夜萤偏过头,看着上一刻还无比美丽的天空,她这回没有使用法语避开我爱罗和风纹。
“补救我的错误,我不能陷入自暴自弃的怪圈。”
“你要怎么……宇智波佐助?”
“没错。”
“可是来不及……萤,你难道要用那个能力?”
“是的。”
“……”
布加拉提给我爱罗和风纹的感觉就是,此刻的他连说话都懒得说,是发自内心的无可奈何无话可说。
我爱罗迟疑地看向七夜萤,发现七夜萤也正好转动眼球,与他视线相接。
“老师?”
七夜萤的脸上展露出了一个疲倦而温柔的笑,就好像她已经很累了,可还是要努力去安慰身边的人累了的话可以休息,一切都可以交给她。
七夜萤移步过来,坐到两个少年对面,声音带着一分沙哑,这是她的病痛带来的声带的磨损。
“我爱罗,风纹,我曾经犯过一个错。”
两个少年茫然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错误”和七夜萤怎么能联系到一起。
“这是新的一课。你们要知道,人活在世上就会犯错,有时候甚至做正确的事都会伤害到不相干的人——无论是面对自己的错误,还是面对他人的悲剧,都不应该产生逃避的情绪。要永远直面生活。”
“我曾经做了一件错事,那是在我还很幼稚的时候,我盲目地相信道理和哲学,相信正义和真理,相信这个世界上好人一定会有好报,坏人最终落得他应得的凄惨下场。我以为‘黑’与‘白’之间不应该有多余的区域,如果有,那么就是人们的认知还不到位。”
“你们知道我渴望道德和法律,而法律又是道德的底线——这个世界的法律早该更新了,道德却是每个人心中都有的,最为朴素的善,永远不会改变、也不该改变的。”
“宇智波鼬亲手造就了宇智波一族的灭亡,这件事毁坏了这个世界的道德伦理,而我就是那个无知且愚蠢的,告诉宇智波鼬干净的死比肮脏的活要更重要的人。”
“当然,我可以用那句话的意思不是要他去让别人干净的死,是他自己理解失当来当借口,可是这样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人终将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我会通过给予宇智波佐助尊严来弥补我的错误。”
“现在你们知道了,抛开北极星的身份,我只是一个犯了错的人。北极星或许是干净的,可我不是。没有人能够干净地度过一生,很多人的一生都是乱七八糟的。接受这一点——接受人类的丑陋,然后再去发现人类的美好。”
“要苛责自己,却不要苛责别人。”
“我和布加拉提明早去木叶一趟,放心,我们很快就回来,最迟下午就能回来。或许我能带回宇智波佐助,或许不能,但无论如何,我不能继续装作自己不关心。”
时间反转至现在,宇智波佐助被旗木卡卡西调开,行至中途发现兜里的信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惊讶不解的他准备沿着原路返回去找。
这个时候,七夜萤从一道原本是巷子的废墟中走了出来,手上攥着一块洁白的帕子,捂在脸上阻隔灰尘。
绿宝石般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看清了当年那个肉嘟嘟的小孩子如今的模样,七夜萤恍然间露出一个笑,收起帕子,“佐助君,好久不见。”
宇智波佐助的神情逐渐从冷漠的疑惑转向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