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核病又不是绝症,他就算没关注过也知道这种常识。
奈良鹿丸也是一样的想法,但他比宇智波佐助想得更深一点,怀疑是一直东躲西藏的生活让七夜萤无法得到彻底的治疗。
七夜萤并不介意宇智波佐助的脾气,要搁以前,都不用她生气,旁边就会先冒出个温柔的声音阻止男孩子这么失礼了。
“这是一个交换,交换我能够自由和读者通信往来,代价就是这个病。七年前我之所以离开,一方面是因为不方便继续留在忍村里,另一方面也是不好解释自己得的病无法治愈,避免传染他人所以才打算到一个新环境独自生活的。”
在场的两个少年没办法第一时间理解这句话。
七夜萤微笑着,姿态从容。
“你们可以认为我有了奇遇,这个世界上总有奇奇怪怪的东西,有能够做到这样的事的存在也不足为奇。”
“好了,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奈良君,再次感谢你对我爱罗和佐助君的帮助,也谢谢你愿意信任我。时间不早了,虽然没能成功和其他人道别,但是总会有机会再见的,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
七夜萤微微颔首,走向宇智波佐助。
在天台边缘的布加拉提拉开拉链,露出一个脑袋,对有过一面之缘的奈良鹿丸颔首示意。
奈良鹿丸没有说话,沉默地目送银发少女和黑发少年消失在扭曲的空间截面里。
他忽然觉得风中有奇幻而悲壮的味道。
用“北斗高悬”迅速转移会现在的住所,七夜萤最后显形,非常自然且熟练地第一时间拿起帕子捂住嘴,接住了咳出来的血。
面对着担心的我爱罗和风纹,七夜萤背过身摆了摆手,走进了卫生间。
宇智波佐助看向布加拉提,“她到底怎么回事?”
布加拉提想了想,道:“无须在意,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像她会尊重你的选择一样,尊重她一直以来的付出和努力就好了。”
宇智波佐助还置身于两种对七夜萤的印象中,错位的想法使他无法有条理的思考,他直觉布加拉提说的话他不想听,可是又觉得听上去似乎也有道理。
这样无法互相融洽的想法让他堵在嗓子里的东西无法成型,一句能说的想说的,合适的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爱罗和风纹是早知道的,他们甚至都知道使用“北斗高悬”会加重七夜萤的身份负担。
但是他们也知道,七夜萤已经这样病歪歪了很长一段时间,仿佛会永远这样病歪歪的,但是活着。
他们不知道七夜萤和恶魔真正的交易内容,这个世界上只有七夜萤一个人知道,布加拉提只能算是亡灵。
无须在意。
“佐助君,你愿意听老师的话离开木叶真是太好了,老师跟你说了真相吗?我和风纹整理了一下老师曾经发表的有关木叶的文章,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离晚饭时间还早,对面的屋子老师离开前已经叫我们租下来了。”
三句话不离“老师”的,当然是体会到七夜萤不希望他们太重视这件事的心情的我爱罗了。
宇智波佐助瞄了眼笑眼弯弯表示善意的褐发少年,以及在中忍考试时左眼写着“我很危险”,右眼写着“少来惹我”,现在却气质温和的我爱罗。
他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走过去坐到空椅子上,从手臂高的书本报刊里拿了一本过来,语气是克制后依然控制不住泄露了两分的异样。
“你这家伙,之前都是装的吗?”
我爱罗抿着嘴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被村子监视着,如果不伪装的话就找不到机会。”
宇智波佐助翻开书页的手一顿,垂着眼不说话了。
晚饭他们是直接在楼下店里吃的,等饭菜上来的时候,宇智波佐助想喝口水,端起茶杯却觉得不对劲,举到眼前一看,大概两毫米厚的杯壁上有几个指印。
坐在他旁边的风纹也注意到了,“哎”了一声,好奇地往前凑了凑,“好奇怪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花样?我的……我的就没有。”
布加拉提也看过去,思索道:“似乎……是什么人用力握着杯子然后留下的印子。”
“那不是会直接把杯子弄碎吗?”
一个人坐着,且坐得最远的七夜萤看向跃跃欲试的我爱罗,“要实验的话用家里的杯子哦,不能用店里的。”
我爱罗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收了回来,假装无事发生。
风纹还想和宇智波佐助探讨一下要怎么使用力量才能留下印子而不使杯子裂开碎掉,不过宇智波佐助没有那么多余的好奇心,喝了口水就放下杯子,一个人魂飞天外,“复习”自己刚才看到的情报。
吃完饭后,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七夜萤也争分夺秒地弥补自己没工作的白天,熟练地拆着读者来信,一封一封地回信过去。
「晚上好。
恒言殿下,你来信中所表达的身为贵族的使命感和尊严,让我感到非常感动。
你说自己无法抛弃贵族的身份,单纯地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奉献。
我相信人权的平等。
每个人在一开始都拥有同样的权利,如最根本的,生存权。
那么,我会说大名、贵族没有存在的必要,是吸附在底层人民上的臃肿的蛀虫吗?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社会制度。
在一开始,人类刚刚出现,甚至都还没有产生语言文字的时候,那时候肯定没有贵族,大家都平等地聚在一起,为了共同抵抗其他生物的捕猎,为了狩猎其他生物。
那时候的人也不过是一种弱小的野兽而已。
统治者的存在故而会导致对一类人的压迫与剥削,但是让人类回到最初的时候,连房子都没有,只能幕天席地的时候,人类会愿意吗?
统治者的产生是有其合理性的。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
那么,难道我自相矛盾了吗?
并不是的。
贵族拥有特权,在现在的时代,我甚至无法轻率地说这样是不对的——我早已尝够了说大话的苦楚,不敢再轻易地下定论。
你拥有特权,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站在了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的头顶,贫苦的人民自不必说,拥有着武力的武士和忍者,在你面前也要下跪。
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血液里遗传了天赋还不够,还遗传着特权吗?
恒言殿下,当一个站在许多人头顶的人,也是需要付出的。
这就是你那使命感的来源。
你已经意识到了那些只懂索取不懂付出的贵族是何等的丑陋,不要仅仅因为一个身份就将自己和他们混为一谈。
我相信统治阶级的存在在当前的时代有其合理性,也相信能够在这样的社会制度下找到一个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能够拥有最基本的权利和自由的方法。
今天,我要对你说的事,核心只有一个词:
限制。
统治阶级的权力需要有限制,暴力阶级的权力也需要有限制。
如果统治阶级能够无止境地增加赋税,如果暴力阶级能够随心所欲地杀人……啊,这不就是现在的世界吗?
这个道理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到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去详细说明的地步。
只能说不存在懂不懂的问题,只存在愿不愿意懂的问题。
我相信恒言殿下愿意去懂,我相信你的尊严不会让你接受自己是一个坏人。
拥有骄傲,然后维护自己的骄傲。
如此度过丰富多彩的一生。
难道不是很好吗?
祝令堂早日康复。
——北极星」
七夜萤埋头书案,直到窗外星月交辉,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手边的茶早凉了,她倒了一半,又兑进去一半开水,然后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还剩下一个读者的来信没回。
不过这个读者的来信一直都挺难回的。
严厉一点吧,怕人家脾气一上来就再也不想和她交流了;缓和一点吧,人家还以为她心里没底心虚所以变本加厉……
当作者真难。
然而还是得提起精神来。
七夜萤苦恼地看着书桌上那张浅紫色的信纸。
毕竟对方虽然没直言自己是谁,可是从书信往来中,七夜萤也不难猜到对方的真实身份。
罪大恶极的叛忍组织,“晓”组织的首领,佩恩。
第42章
「晚上好。
有很多人都在准备着改变这个让人感到痛苦和绝望的世界。
你也是其中一员。
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的过去, 是什么让你感到这个世界烂透了没救了, 人类也烂透了没救了。你只说这个世界是何等的丑恶,人们永远也无法互相了解。
你不愿意剖开自己的心, 那么只好我来了。
我心里的血泼到你脸上去的时候, 你会感觉到灼烧吗?
夜晚总是让人多愁,既然我是个作者,那么我就以作者的方式来做这件事吧。
——
从前,有一对好朋友,一个叫太郎, 一个叫来丸。
来丸是个天性敏感胆小的孩子,他不敢接触外界,也不敢彻底与外界断绝关系。他的灵魂一半在让他讨厌又恐惧的现实世界,一半在让人寂寞又安心的幻想世界。
他享受着自己的孤独,又渴求着不再寂寞。
来丸孤苦伶仃地飘荡在这个世界上,直到有一天, 太郎笑着坐在他身边, 和他一起看花看云,听风听雨。
来丸从太郎的身上看到了超脱于这个世界的, 某种纯粹的东西。
如果人类的存在有什么意义的话,大概就是为了这样的东西了。
只要是在太郎身边,这个世界就不再让人恐惧。
太郎是一个热情、正直、温柔、宽和、善良的孩子, 他拥有崇高的, 让人仅仅是听闻便感到其志向高洁的梦想, 他坚定不移地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 这样的姿态让来丸感觉到了勇气。
只要太郎还是这样的,那么这个世界就并不恐怖。
来丸和太郎逐渐地长大了,世道的丑恶终于等到了他们长大。
他们其实还是孩子的年纪,走过居酒屋时会忍不住地好奇,悄悄看上一眼,却又不敢多看。
太郎被某种巨大的、古老的、无敌的、丑陋的怪物给抓住了。
来丸眼睁睁看着自己汲取的勇气和温暖逐渐冰冷下去,他知道他已经不能继续做那个坐享其成,被保护在身后的人。
他鼓起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和决心,找到了世界之外的恶魔,做了一个让自己无法后悔的交易,获得了力量。
他的身体和脑海都被从未有过的炽热的激情给支配,他甚至怀疑,这是原属于太郎的激情和热量。
他坚信自己能够不惜一切从怪物手中救出自己的朋友。
他开始集结众人,打造武器,锻炼武术,决定将怪物杀死。
他才做到一半,连刀都还没磨利,太郎就已经被怪物吞噬了。
他已经没办法救出太郎了,太郎已经被吃了。
在未来,当他拥有足够多的同伴,足够锋利的武器,他能狠狠砍掉怪物的脑袋,将它开膛破肚,但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来丸在那一刻意识到了自己和太郎的不同。
以前,来丸以为世界上,只有他和太郎是正直的。或许太郎要更加崇高,但他亦是和他站在一个地方的。
来丸在被除了太郎以外的所有人伤害时,他只以为都是别人不好,而他,只是无辜受害的,纯洁的人,是有资格和世界上最好的太郎站在一起的人。
可是现在,在太郎彻底消失的现在,这个认知被彻底破坏掉了。
来丸认识到自己和其他人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他其实根本也没资格和太郎站在那个地方。
既憎恨别人,又憎恨自己,只剩下憎恨的人类,只是憎恨的怪兽而已。
最糟糕的是,在太郎已经死了的现在,那个地方已经彻底没人了。
没有人能站上去。
那是一块没有人站在上面就会碎裂的地方。
那是世界基石的一部分。
来丸除了把自己化身为太郎,继承太郎的梦想,厚颜无耻地站上那个地方之外别无办法。
站在那上面的日子里,来丸偶尔也会想到在怪物肚子里的太郎,觉得这一切都不怎么对劲,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难道在怪物肚子里的人不该是他才对吗?
他倒确实是没资格没实力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成为怪物的食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太郎那么美好,一切的美好都与太郎有关。
难道事情的发展不该是他拼死救出太郎,世界从此走向光明的未来吗?
他的剑才磨到一半,怎么怪物就不能等一等呢?
这是来丸一辈子也想不明白的,甚至无法用哲学去解释的问题。
即使哲学能够解释,来丸也不想读懂。
但是站在那块地方上,来丸慢慢地意识到,自己的痛苦相比起整个世界的痛苦而言是何等的渺小。
无论是谁,哪怕是一个从出生到死亡都从未快乐过,或者一直在获得快乐的瞬间便失去的人,来丸都能说出自己的痛苦要在他们之上。
但只有对上世界,庞大的、好似天空那般高远辽阔的世界,来丸无法说出这样的话。
相比起世界的痛苦而言,自己的痛苦是何等的渺小。
相比起整个世界的爱而言,自己的憎恨是何等的渺小。
来丸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整个世界,如此他便不用为一个人,一种人生,一种命运而痛苦。
如此他便能相信打倒怪物永远也不会没有意义。
——
故事到这里便可以结束了。
你不必告诉我你的故事。接受他人的痛苦,或说,仅仅是试图去理解他人的痛苦,也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
我的故事不比你内心的故事更真实,也不比它更让你痛苦。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精神上的绝症,有无论如何也无法被拯救的人,迟到的正义对于当事人而言,真地除了荒诞就是可恶。
我是个乐观主义者,这个世界上除了乐观主义者,悲观的和现实的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