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打量彬彬有礼的越千城,眼神从他英俊的少年脸庞上擦过,一一看过他的眉梢和眼角,须臾,挑眉深笑道:“哎呦,这位俊俏的小公子是谁啊……”看着看着,她不由得眯起眼睛,面露思索之色,“哎,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
花涴她弟横挡在越千城和花夫人之间,不悦嘟嘴道:“娘!”八成不开心他娘当着他的面夸别人。
花夫人伸手把他扒拉到一旁,“一边去,别挡着我,长这么高作甚?”
花溪气得去找花涴评理。
☆、第六十八章
越千城不动声色地想, 八成花夫人到燕归城探望寄住在外祖家的花涴时,曾见过小时候的他,大人的记忆力比小孩子要好, 是以她才会觉得他眼熟。维持谦恭有礼的模样,他向花夫人自报名姓,“晚生越千城, 见过伯母大人。”
花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嗷呦呦,哈哈哈, 真懂礼貌。”凑近越千城,她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一边快速询问, “你家住何处,可有娶妻?”
“……”越千城一时怔住了。
花涴无奈而苦恼地扶额,“娘!”她重重唤道。
花夫人听出花涴不乐意她问这些, 远离越千城, 她不好意思笑笑, “抱歉抱歉,问顺嘴了。”
翻弄着衣袖, 花夫人对花溪道:“溪儿, 你跟这位俊俏的小公子先出去, 等会儿再进来, 我有话和你姐姐说。”
花溪不愿意出去, “我也有话要和姐姐说。”
花夫人斜睨他, “为娘先说。”
花溪不肯退让,“我先说!”
花夫人状似漫不经意地瞥他一眼,语气和善道:“你是想坐着马车回京城, 还是跟在马车后面,一路跑回京城?”
越千城看到花溪撇了撇嘴,接着,他推着他往外走,“走了走了,还愣着做什么,咱们一起出去。”
越千城糊涂了:这里好像是他家吧?
罢了罢了,初次见面,他且给花涴的家人留个好印象,毕竟,没准他将来也会成为花家的一分子。
搞好关系要从初见开始。
门外春风和煦,野花野草遍地都是,无需精心打理它们也能生长得很好。
之前顾一念上街买了些菜种子,播种在无仙派旁边的菜地中,现在地里已经有了一层浅薄的绿意,种子已生根发芽,再过段时日便会长成桌子上的一道菜肴。
越千城望着菜地里的绿苗发呆,不晓得要不要搭理花涴的弟弟。
倒不是他不想搭理他,只是……只是打从他们出来开始,花涴的弟弟便一直抱着手臂,踮着一侧脚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活像街头那些故意找茬的刺儿头。
不多时,花溪终于打量够了,他用洞察一切的眼神锁定越千城,语气笃定道:
“你喜欢我姐姐。”
越千城先是惊愕——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继而坦然自若地承认了,“嗯。”
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掩饰的,他不向花涴坦白是怕吓跑她,可他并不怕吓跑花溪。
这下换花溪惊愕了,“你真喜欢我姐姐!?”
越千城不解他的用意,“啊?”
花溪有个坏毛病,所有与花涴走得相近的男子,他都先假设他们心术不正,之所以靠近花涴,是觊觎她的美色。他刚刚不过是诈一诈越千城,哪曾想他直接干脆了当地承认了,这倒令他反过来措手不及。
咳嗽一声,掩饰方才的惊愕与慌张,花溪端着手臂,故意晃着腿,眼神挑剔地打量着越千城,“你嘛,长相……的确不赖,然长得再好看也没用,普天之下没有能配得上我姐姐的男子,你还是趁早认清这个事实,早点儿知难而退吧。”
越千城算是看清了,花涴的这个弟弟,有着严重的恋姐情节。
他对付任何人都有一套,只是要看他是否愿意搭理对方。
面前这个少年郎顶多十五岁,浑身稚气未脱,他虽然刻意装出嚣张不屑的模样,可越千城能一眼看透他嚣张不屑之下掩藏着的惊愕慌张。
看在他是花涴弟弟的份儿上,越千城决定搭理他一回。
“你姐姐的确很好。”他由衷地夸赞花涴,“她长得漂亮,虽然有一身高强武艺,却并不骄傲,脾气也温和可亲,简直完美无瑕。”
花溪骄傲地抬起下巴,“那是,我姐姐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越千城朝他眯眼深笑,“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哪能不令人心生欢喜呢?喜欢上她,是人之常情吧。”
放下端着的手臂,花溪继续往越千城头上泼冷水,“你配不上我姐姐的,她才不会喜欢你,何况,你并不了解她。你知道我姐姐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吗?”
越千城不假思索道:“花涴喜欢吃糯米糕,最好是凉透的,她不爱吃热乎的;她不挑食,没什么讨厌的食物,不过她不吃肥肉,一点儿都沾不得。她的月信是每月十号,偶有延误,不过还算正常。”
花溪震惊到连连后退,“你你你!”磕巴良久,他愤怒掐腰,“你这个变态,定是觊觎我姐姐许久了!”
门内,花夫人取来桂花油和梳子,为自家女儿疏理头发。
受伤这段时日,花涴不方便梳头,她一般都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头发梳通,要是觉得头发碍事,便用一根发带简单绑起,若是觉得头发不碍事,便由得它披在身后。
花夫人出身高贵,哪怕是在病中,也要维持好自身形象,出门总是光彩照人,发髻梳得高高的,从不会披头散发。
花涴还小的时候,花夫人曾教导她要有贵女的模样,后来,花夫人的教导失败了,花涴没学会她的精致,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他爹还要粗犷。
比如这梳头发吧,花涴到现在还不会梳好看的发髻,她只会梳几种最普通的发式,没一点儿技术含量,只要有手的人都能梳出来。
对着日光,花夫人坐在自家女儿身后,轻轻为她梳通柔软的头发。
梳子搔在头皮上软软的,很舒服,花涴眯着眼睛,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没享受多久,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件要紧事,花涴忙将眼睛睁开,“娘,”她唤花夫人,“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欠下什么风流债?”
花夫人轻手轻脚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嗔怪她道:“没大没小,什么叫风流债?”面颊浮上笑意,接着自吹自擂道:“你娘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提亲的人把你外祖家的门槛儿都踏破了。你爹上门提了三次亲,我才勉强答应嫁给他,婚讯传出去的那日,京城里可有不少公子哥伤心难过,流泪的大有人在。”
花涴将信将疑,但并未多说什么,“娘,是这样的……”
她把雯娘的儿子在竹屋里看到画像的事儿从头讲了一遍,末了,总结道:“我和千城都怀疑崇月阁那人所作画像之上的女子并不是我,而是您,毕竟那个画画的男人年纪同您差不多。所以我才问您,年轻的时候可有欠下什么风流债,使得人家现在还对您念念不忘。”
梳头发的动作渐渐停下,花夫人的神情变得恍惚,她拧紧眉心,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的,昔年那件事……他们总不能找到我头上,我并未直接参与。他们也不应该找到你头上,你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清楚啊……”
花夫人念叨的声音太轻,花涴没听明白,她稍稍偏过头,问道:“娘,你在说什么?”
收回恍惚的思绪,花夫人重新为花涴梳理头发,语气不由得凝重起来,“涴儿,娘知道你武艺高强,鲜有敌手,可出门在外不能没有防人之心,你看看,你这回之所以受伤,不就是缺少防人之心吗?”双手灵巧地在发间穿梭,一个漂亮的少女发髻初现雏形,花夫人放软语调,柔声劝花涴,“涴儿,你和娘回家去吧,娘担心你。纵然功夫再高强,你也不是崇月阁的对手。”
花涴沉默不语,她明白母亲是为了她好,可,她现在并不想回家。一则,她还没查清崇月阁的底数;二则,她……不想离开越千城。
她不想刚明白悸动是什么,便远离令她悸动的源头。
心头浮上一个可以令她娘放心让她留在瞿凤郡的法子。沐浴着温暖的日光,花涴温声道:“娘,也许你该留下来吃顿饭。”
临近傍晚,上街采买东西的顾一念和霍嘉驾车回来,小白也从午睡中苏醒,打着哈欠出来倒水喝。
彼时越千城已和花溪回到院子里,顾一念推开半掩的大门,拖着扭伤的那只脚,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边走边欢喜道:“花姐姐,我买了枸杞和乌鸡,这两样加在一起可滋补了,等下我炖汤给你喝。”
霍嘉两手全提着东西,一脸疲惫地跟在顾一念身后,头发和衣裳都乱糟糟的,活像少爷身后的跟班小厮。
说完这句话,顾一念才发现院子里还有别人,他是无仙派最懂礼貌的人,无须刻意去伪装,自有一身读书人惯有的知礼和穷酸劲儿。
他忙向花涴的弟弟和母亲问好。
花夫人掩唇笑道:“哦呵呵,也是个懂礼貌的乖孩子,你家住何处,可有娶妻?”
花涴拿胳膊肘偷偷捣她。
纵然平日里爱斗嘴,可无仙派的人擅会审时度势,关键时刻他们会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眼下,花涴的家人来到无仙派,他们表现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城哥将来能否顺利迎娶花涴,这点十分重要。
是以,无仙派的成员们各个卯足了劲,将最好的那一面拿出来,势要给花涴的家人留下最好的印象。
其他人便不提了,霍嘉特意回房洗了头发,还用了花涴的桂花油,让头发看起来柔顺亮泽。
可见重视程度之深。
作者有话要说: 给新文想了三个名字——《嫁给反派之后》《我抢了妹妹的男人》《拿到反派剧本之后》,各位可爱的小仙女,球球你们给个意见8!该选哪个呢?
☆、第六十九章
有外人在, 顾一念做饭的速度更快,他很快做好一桌菜,有荤有素, 色彩丰富,并不比外面酒楼差。
就连味道也很好。
他还专门煮了一锅枸杞乌鸡汤给受伤的花涴喝,让她补补身子。
花夫人很是满意。
吃饭的时候, 霍嘉拿出一把做工精良的弹弓, 递给花涴道:“我看你没怎么用我做的柺,可能它不实用吧, 这不,我又新做了一把弹弓。你觉得无聊时可以拿它射鸟, 若是真的射到了, 可以让城哥把鸟毛拔了,架在火上烤着吃。”
花夫人:“……”
鸟又做错了什么呢。
不过有这份心终归是好的,花夫人勉强满意。
花涴硬着头皮接过弹弓, 她准备把它和拐杖放在一起, 然后再也不去碰它们……
花溪看了眼弹弓, 又看一眼,埋头扒饭去了, 没说话。
越千城默默在一旁给花涴夹菜, 碰到带有肥肉的肉片, 他会先夹到自个儿面前的盘子里, 先把肉片上的肥肉弄掉, 再把剩下的瘦肉夹到花涴碗里。
倒不是故意表现, 一直以来他都这样做,已然习惯了。
花夫人暗暗点头——不赖不赖,这群小伙子真不赖。
虽说有故意表现的嫌疑, 不过她能够看出来,这群孩子真心待他们家花涴好。
她不放心花涴独身在外头,可是若有一群靠谱的朋友陪伴花涴,如此贴心地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她会放心不少。
吃完这顿饭,花夫人改变了主意。
她并未多停留,从停在远处的马车上拿下几件衣服,又掏了几十两银子,一并交给花涴,让她生活得更滋润些。
花涴没推辞,直接收下了——她家又不是破落户,用不着装出一副懂事的样子,为了几十两银子推辞来推辞去。
大不了下次她多买些瞿凤郡的特产带回家。
花溪一直在等姐姐和他们一起回京城,眼见着他娘一样样把马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并没有要招呼姐姐一起离开的意思,他按捺不住了,“娘,不叫上姐姐一起回家吗?”
花夫人摇头,“再让你姐姐在瞿凤郡呆段时间吧,好不容易有了崇月阁的线索,她肯定不愿放手不管。她这个人,拗得很,燕归城和天山庵的事儿横在她心里多少年了,自打从山上下来,我就没见她笑过几次。”
视线放在无仙派大大的门匾上,花夫人欣慰一笑,“我能瞧出来,你姐姐在这儿过得很开心,咱们且让她再开心几日吧。”
花溪不悦嘟嘴,他抬头望着无仙派的牌匾,满脸不屑道:“劳什子无仙派,名不见经传,我从来没听说过。人家别的门派的山门要么设在深山中,神神秘秘的;要么设在闹市中,大隐隐于市;他们却将山门设在郊外,不知是图房价便宜还是怎么的,咱们来时找了许久才找到。”
花夫人给了自家儿子一个白眼,“什么态度,怎么说话呢?娘曾教导过你,不要看轻任何人,当朝李太傅亦是白手起家,可他如今却是朝廷重臣。这群孩子还太年轻,假以时日机遇临头,保不准他们不会成为第二个李太傅。”
怕等会儿挨打,花溪收起脸上的不屑,最后试图劝花夫人改变主意,“娘,他们都是男人,男女授受不亲,您若真要留姐姐在瞿凤郡,做甚不让她回客栈?衙门里定会派人去客栈照顾她,您让姐姐留在这个什么什么派,就不怕她吃亏吗?”
花夫人素来开明,当初她能同意花涴到只有两个男人的深山中学艺,如今自然也能同意她扎根男人堆里。
男女之防在她这里什么都不算。
她玩笑道:“我倒怕他们吃亏。”拿起马车上最后一样东西,花夫人往无仙派里走,“衙门的人说到底是外人,倘使去照顾你姐姐,也仅是敷衍了事,不可能像朋友一般贴心。有这些人在你姐姐身边,我才放心。”
花溪无奈垂首,得了,他算是看透了,他娘被那群混小子灌了糊涂药,拎不清轻重缓急。
既然没法把姐姐带回家,他只得在回家之前把该叮嘱的话叮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