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为笼——一只小火腿
时间:2020-11-03 10:34:06

  “对,一个四岁,一个六岁了,特别调皮。”对方嘴上自谦,但表情里压抑不住的骄傲。
  “真好。”王思年发自肺腑的说,“他们都上学了吗?”
  “老大明年上小学。”老宋压抑不住想要分享的心情,从兜里掏出手机,放给王思年看,“老二今年才上幼儿园,每天都想逃学,天天上演生离死别。”
  视频里,一个长得雪团子一样的熊孩子正狗皮膏药似的抱着妈妈的大腿:“妈妈,我如果去幼儿园,今天就见不到你了。”
  中年女人一点点把他扯了下来,无奈地说:“晚上放学,我就去接你。”
  “但是我会想你呀。”孩子忽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我会很想很想你的。老师说,一天有24个小时。可是每个小时,我都在想你。”
  ……孺子可教,后生可畏。
  王思年看完了视频,不禁因为这点蜜糖泡泡似的童真,露出一丝老母亲式的微笑。
  宋乔收起手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听老孟讲你还没结婚。我跟你拉扯这些家长里短,你肯定不耐烦了。”
  “没有没有。”王思年摆摆手,“我挺喜欢小孩的。”
  ——尤其喜欢教训熊孩子。
  她保持着愉快的心情,工作了一个上午。休息时进了茶水间,接水的空档,瞅了眼微信。
  【今天感觉怎么样?】徐建如是说。
  发信时间是上午10点58。
  王思年有些意外,对方看起来不像是定位了她,不然应该早就知道她今天来上班了。
  【好些了,所以来单位了。】
  可能是刚刚轻松的余韵还没消,王思年认真的问了一句:【助理去家里了吗?中午吃什么?】
  【鸡汤。】发过来的图片看着清汤寡水,顶头飘着一层油花。
  【别光喝汤,多吃点鸡腿,吃什么补什么。】王思年回到。
  其实对方如果不试图事无巨细的掌控她,她也不是很抗拒和他聊上几句。
  【好~】
  男人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而且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错,甚至就此主动结束了话题。
  王思年看着这个“~”的小拐弯,微微一愣。
  徐建从来不发这些表情。这是自己离开才一天,他就突然转型了?
  徐建可能是真的转型了。
  因为这条微信之后,他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
  下午五点,手机难得的响了一次,接起来却不是他,而是王思年的亲妈。
  “下班早点回来吃饭,给你做了鸡汤。”王母娘娘说。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王思年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是不想吃吗?不想吃就饿着吧。”
  “别别别,吃。多放点口蘑。”
  王思年暂时放弃了下班去堵田亚志的计划。反正明天晚上才去看望徐建,在这之前她还有时间。
  这一天过得太过梦幻。
  工作出奇顺利,同事格外和蔼,连昨天还觉得骇人的恋人,都变得进退有度起来。
  难得过的如此舒心,她忍不住想要再纵容自己一次,痛痛快快吃顿妈妈做的饭。
  急匆匆赶回家时,电视机开着,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看看是谁回来了!”王母娘娘从门里迎了出来,笑的跟花一样。
  就连平素不着调的爸爸都放下了鸟笼子,帮王思年从肩上解下挎包,主动拎了过来。
  两个人跟迎接联合国大使似的,一路簇拥着她往客厅去。
  “爸,这是干什么,我自己拿就行。”王思年哪享受过这种走红毯式的待遇,有些不大自在。
  “不行。”王母娘娘拍了板,“你现在是重要人物,必须得受重视。”
  女人一头雾水的进了屋,才发现沙发上正坐着个人,满面笑容的在等她。
  “不是说好明天去看你吗?”王思年看到徐建,有些木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王妈打断:“小徐买了几盒阿胶,我给你拆开。”
  她拉着王思年坐下,硬是塞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进她嘴里,然后一脸期待的问:“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怪异的甜里夹杂着一股子驴皮的腥味。
  “阿姨,年年胃还没好,少让她吃不好消化的。”男人倒是仔细。
  王思年面无表情的咀嚼着。
  她心里突然有一些奇怪的预感,但不想去验证。
  “还是小徐细心,要不就王思年这个虎了吧唧的,到现在还不知道呢。”王妈原本想推她一把,但是中途换了主意,手绕了个圈,难得轻柔的落在了她的膝盖上。
  可能是王思年的反应太过无动于衷,男人递过来一张纸,说到:“给,看看这是什么。”
  他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好像孩子终于在生日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日日紧握着舍不得吃。时不时打开看一眼,偷偷舔上一下,便能心满意足的甜上好一阵子。
  王思年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是她昨天没有取出来的化验单。
  上面的字其实不多,就短短的一行:hcg236 (mIU/ml),阳性。
  她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还能甜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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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喜讯(2)
 
  “不可能啊, 我一点感觉也没有。”王思年捏着这张薄薄的纸,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都说怀孕会有预兆。
  早孕反应这些常规的就不用提了,甚至网上还有玄学说, 会提前做胎梦。
  什么金光闪闪的蛇, 河里跳跃的鲤鱼, 等等等等。
  “你昨天不是才吐得死去活来的。”男人看出了她的疑惑,适时的提醒。
  ……可那是喝漱口水喝的啊。
  但这句话王思年不能堂而皇之的说,所以她换了一个疑问:“还没到大姨妈的日子,也能测出来吗?”
  “助理在医院把结果发给我的时候, 我也觉得奇怪。”徐建眼光热切, “所以我让他去专门问了一下医生。大夫说hcg不算太高, 应该是还不到一个月,但肯定是有了。”
  这个结论抛出来, 王思年的父母脸上都绽放出了笑容。
  年近黄昏时,渴望天伦之乐、子孙绕膝也是人之常情。一个新的生命总归能带来些转机, 冲淡迟暮之年的危机感, 让死亡看起来不那么触手可及。
  母亲给王思年倒了杯温乎水, 然后仔细的嘱咐:“怀孕不到三月的时候,先别往外面说,不然胎会坐不稳。”
  “你这都是老思想了,封建迷信害死人。”王爸倒是紧跟时尚潮流,第一个反驳起来。
  “别管是不是封建思想, 有些老话也不能不信。”王妈专治各种不服,“不然出了问题你负责?”
  负责自然是付不起的,所以王思年的爸爸老实了,灰溜溜的吸溜起了茶水。
  王思年没注意到这热闹的争论。
  自男人打西安之行受伤之后,他们就再没有发生过关系。按时间推算, 中招应该是在徐建刚出差回国,小别胜新婚的那次。
  王思年原本“不刺激对方”、委婉拉开些距离的想法,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新生命,好像变得彻底行不通了。
  她豁然起身,对徐建说:“你跟我来。”
  “你们去哪?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啊。”王爸很好奇,“先吃饭吧,一会儿饭都凉了。”
  但徐建好像知道了什么。
  他的笑容褪了些,放下手里的搪瓷杯,倚靠着拐杖站起来,然后对她说:“好。”
  ***
  王思年带男人进了自己的小西屋,难得细致的掩上了门。
  徐建挨着床边坐下,用手捋平了身边有些皱皱巴巴的碎花床单,拍了拍枕头,示意女人过来坐。
  王思年没有过去。
  她背靠书桌,面向男人,然后下了决心:“这个孩子不能要。”
  “为什么?徐建尖锐的问。
  对女人推诿婚期而压抑着的不满,隐隐蒸腾上来,有如亟待喷发的火山口。
  “你不是在吃药吗?”王思年脱口而出,“万一药物致畸怎么办?”
  她下意识的咬住嘴唇内侧,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样直接挑明会引发怎样风暴。
  “消炎药最近才开始吃,而你早就怀孕了,有什么影响……”徐建话才说了一半,就停下。
  他眼睛眯了起来,突然明白对方口中的“药”指的是什么了。
  ……她知道自己在吃|精|神|类药物。
  男人默不作声,把伤腿努力伸展开,好像豹子在为捕食做着准备。
  利爪停在猎物的喉咙上,若有若无的锋利触感,让人肌肤微妙紧缩。
  但王思年这次没有退缩。
  她现在不光要为自己负责,还要为那个新生命负责。
  “我认识的徐建,是个敢作敢当、从不隐瞒的人。”王思年目光扫过了书桌上那个装着他们登山合影的相框,沉声说,“可我觉得,那是从前。现在的你,我根本不了解。”
  她把朋友们的猜测、老田的断论拧成了一股绳,概括出了这么一句,抛了出来。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逝。
  就在她以为对方根本不打算作答时,徐建开口了,声音沙哑:“你想要了解我?”
  “嗯。”王思年肯定的说。
  她加重了语气,“我希望了解我孩子的父亲。”
  这句话好像戳到了徐建的软肋,让男人锋利的眼神软化下来。
  两个人因为这一点骨血,产生了撕扯不断的联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怀孕这件事好像一把双刃剑,在把事态变复杂的同时,也意外让男人和女人推心置腹起来。
  “我去医院看过,是有BPD倾向。”男人最终说到。
  “BPD是什么?”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王思年忍不住问,“精神分裂还是人格分裂?”
  徐建笑了,摇摇头,似乎是对她的想法感到离奇:“都不是。BPD是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的缩写,也就是边缘性人格障碍。如果硬要说起来,可能是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有点患得患失。”
  “患得患失”这个词用得未免过于含混和轻描淡写了。但是他剖心劈腹式的坦诚,获取了女人的全部注意。
  徐建有些歉意的继续解释:“上大学的时候,每次一见不到你,我都感觉情绪要崩溃。所以只能跟着你,拍你的照片。我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对,就去看了医生。医生让我吃药,我就吃了。只是我怕你知道之后害怕,会离开我,所以就瞒了下来。”
  他顿了顿,又说:“对不起。”
  “至于最近为什么变得更严重了……”男人怕热似的撩起了衬衣袖子,露出了狰狞的疤痕,“可能是我不想再冒一丁点风险……失去你的风险。”
  答案已经不明而喻。
  “和死比起来,我更害怕失去你。”
  徐建见她安静的不吭声,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怪物?”
  王思年其实觉得有点。
  这种过于浓烈的爱好像深不见底的井,让人意外恐惧。
  但是她摇摇头,不想伤了这颗才剖出来的、热腾着的心。
  话说到这里,有些疑惑似乎也可以顺势问出来了:“老田昨天给我打电话说……”
  “老田他喜欢你。”男人意外截断了她的话,“你知道吗?”
  “啊?”王思年完全懵了。
  “大学毕业聚餐那次他喝醉了,无意间说的。”男人好像陷入了漆黑的回忆里,整个人都阴郁起来,“说他一直嫉妒我。”
  “是吗?”女人明显不大相信。
  “不信你自己问他。”徐建继续说,“所以那次海上出事之后,我因为想要过更稳定的生活,就再没联系过他。上次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私厨的那顿饭可能也不会去吃。”
  “我看你们倒是经常发发微信,打打电话什么的。”他停顿片刻,醋意盎然,“感觉你更相信他,而不是我。”
  “你别乱说。”王思年下意识反驳。
  男人向她伸出了手,她迟疑着,握住了。
  掌心温暖而干燥。
  “你这两天闷闷不乐,就是因为我的病吗?”徐建问。
  他黑亮的眼珠藏在鸦羽似的睫毛下面,看不出情绪,“还是田亚志在追求你?你不会是动心了吧。肯定不会,年年不是那种人。”
  那样子很像是个孤立无助的孩子。
  王思年把手抽出来,使劲揉了他的头一把:“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这样看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解释的通了。
  也许昨天真应该偶尔听一次肖爽的,直接问徐建就好了。比起小心翼翼的相互猜测,这么做少了多少提心吊胆。
  风顺着没关严实的窗户缝溜进来,飘摇起印着米老鼠的窗帘,一如王思年起伏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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