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老师让去办公室默写。”
云边说完,扭头就走。
反正话她带到了,任务完成,他听不听是他的事。
夕阳反射在楼梯建筑上,些许刺目,边赢微微眯起眼,看着云边的背影走远。
站了会,他意兴阑珊地跟球友们告别:“我先走了。”
走了几步,背后戴盼夏追上来:“不输,你校服。”
边赢这才记起还有校服这茬,那天戴盼夏来网吧找他表达心意,他没法对她说什么狠话,态度还算温和,戴盼夏从中受到鼓舞,对他愈发热情,刚才他一脱校服,她就主动把他的衣服拿了过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不给她面子让她还回来,就任她拿着了。
“谢谢。”边赢接过校服,疏离地道谢,把话说明白,“以后别这样,别人会误会。”
反正已经告白过,戴盼夏破罐破摔,练就了一副厚脸皮:“我不介意被误会。”
“但是我介意。”
云边一个人走了半道,在进拐角处用余光观察边赢有没有跟上来。
跟上来了,但是和戴盼夏一起。
她走得更快些。
在教室稍微等了一会,等到边赢回来。
运动过后他出了一身的汗,外套没穿,胡乱搭在手臂上,来到自己座位前,桌上摆着那张画了个大“×”的默写纸。
汗还在往下滴,他没有纸巾,撩起衣服下摆擦脸上的汗。
半身赤//裸的皮肤露出来,少年精瘦的腹部上陈列着几块腹肌,铺了一层薄汗,亮晶晶的,更加撩人。
云边忍住给他纸巾的冲动,拿过语文书和笔纸,率先前往办公室。
倒是一条过道之隔的女生递了两张湿巾给边赢:“擦擦吧。”
边赢眼睛瞥见云边抽屉门口就是整包的“德宝”,大喇喇展示着,他一瞬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不爽,勉强维持礼仪说了句“不用”,也拿上语文书和笔纸跟上去。
语文老师在,但是已经没时间监督他们两个默写。
“互相监督,互相批改,不许作弊,不许放水,明天上课我抽你俩起来背。”留下这句话,她拿上会议记录,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第61章
办公室里的老师很快走了个七七八八, 零星几个不用开会的,也都约着去食堂吃晚饭了。
只剩下云边和边赢两个人。
偌大的办公室莫名变得很拥挤,拥挤到逼仄。
边赢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拖过语文老师的椅子坐下来。
云边没打算坐,就那么几行字,速战速决。她在办公桌前弯下腰来, 开始默写。
这回她没卡壳,一路行云流水写到最后。
写完直起身, 看到边赢摊着书,大喇喇地抄写中,不看默写纸, 只看语文书,所以字是盲写,跟狗爬似的。
云边:“……”
学生时代最讨人厌的是什么人?就是那些自诩为正义的人, 通俗点讲就是多管闲事的狗腿子, 提醒忘布置作业的老师,举报作弊的同学,在老师不在的时候管班级纪律,严格意义上确实是做了正确的事,但是没有人喜欢这样的同学。
云边也不喜欢狗腿子。
更别说是当一个狗腿子。
既然边赢这个默写法, 那她只能当做没看到了。
而且他们两个也没有互相批改的必要了。
云边重新把自己的默写纸浏览一遍,确认全篇无误, 然后她在纸上画了个大勾, 写上自己的大名, 压到语文老师鼠标垫下,兀自离开了。
待到办公室里只剩下边赢一个人,他把笔往纸上一扔, 突然连抄都懒得抄。
从前两个人关系好的时候,她关心他的学习,不许他在图书馆浪费时间,现在却对他一切玩物丧志的行为视若无睹。
合着她想怎样就怎样,不想怎样就不怎样。
全世界都她说了算。
笔横向滚出去,掉落在地上,打断他有些蛮不讲理的思考。
他弯下腰把笔捡起,打算继续未完成的“默写”大业。
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哈巴催他一起回家,高二没有晚自习,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通宵生就能放学,哈巴这会还在教室里等他。
结果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但是找他的理由很充分,不带一点私情。
先空着:「语文老师明天上课会抽背」
意思是让他回家把课文背出来。
边不输:「。」
这就算结束聊天了。
再回到教室,教室里只剩下哈巴一个人,边赢收拾好书包,跟哈巴一起走出校门。
“你什么从周姐那搬走?”哈巴问边赢。
“等鉴定结果出来。”不过,不是等边阅的鉴定结果出来,而是等他自己的鉴定结果出来。
边赢叫了车,目的地是一家没去过的陌生鉴定机构,他从地图上搜来的,原先的那家机构他不放心,得换一个。
哈巴一知半解地“哦”了一声,想安慰边赢些什么,但看他仿佛说着无关紧要话题的云淡风轻模样,哈巴又把话咽回去了,换了个话题:“那你还去网咖上班吗?”
“不去了。”网咖的工作再轻松,总有活要干,时不时来个客人打扰一下,学习思路断断续续,效率不可能比得上在家学习。他荒废了近两年,高考剩余时间并不宽裕,更何况他还要争取高三的尖子班。
他现在没有经济压力,边阅为表诚意,给他打了一大笔钱,在正常花销的情况下,供他读完大学都绰绰有余。
“不去就好。”哈巴松一口气,他现在终于能好好说说自己的感受了,“你不知道看到你去打工,伺候那帮孙子,我和正诚瞧着有多难过,你可是边赢啊!”
你可是边赢啊。颜正诚也说过一句一模一样的,好像在他们眼里,边赢天生就该不可一世,做命运的宠儿,边赢也曾意气奋发,眼高于顶,但事实上边赢没什么大不了的,同样只是蝼蚁一只,命运的手轻轻一拨,他就会跌落泥潭,尊严尽失。
短短几周,他尝尽世间冷暖,甚至已经适应了做那个什么也不是的那个自己。
“这周天再去上最后一天班。”
他辞职得突然,网咖那边没法临时找到人,换了从前他才懒得理会别人的难处,但现如今心境不同以往,他主动提出再上一天班。
滴滴司机跟着导航七弯八拐,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边赢回头,透过后视窗往后面看了两次,而后他问滴滴司机:“师傅,有烟吗?”
司机其实有,但他不希望客人在自己车里抽烟,到时候弄得一车的味道,影响后面的乘客不说,还掉烟灰,所以他撒谎:“没有。”
边赢打商量:“借我们在车里抽根烟,多加你200块。”
让抽根烟就能多赚200,滴滴司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边赢从书包里拿出烟和火机,递给哈巴:“你抽。”
哈巴:???
他跟边赢成为朋友的时候,边赢比他高一届,边赢和颜正诚邱洪抽烟喝酒泡吧荤素不忌,但是不会拉哈巴一起,甚至有的时候还要管着哈巴,不让他太出格,在边赢心里,是把哈巴当弟弟照顾的,自己浑可以,但弟弟得教育。
边赢没多解释什么,催促:“快点,我知道你会。”
如果他没记错,他们后面那辆车,放学那会也在临城五中校门口停着。
有这么巧?
哈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一根烟抽完,甚至怀疑边赢要钓鱼执法。
边赢拿过烟摁灭,在哈巴震惊的眼神里,把烟蒂收了起来:“做个实验。”
进到鉴定机构,他把带有哈巴的烟蒂交了出去。
*
第二天大早上第一节 课就是语文课。
语文老师提前几分钟来的教室,走到云边和边赢身旁,问俩人:“昨天默写,你们是互相监督互相检查的吗?”
边赢没表态,总不能两个人都不理老师,云边只能点点头。
“确定?”语文老师眼神探究,“你确定你检查了他的?”
云边不敢再点头了,她料到应该是边赢的默写出了点问题,估计抄错了什么,让语文老师检查出来了。
真是的,抄都能抄错。
见她不吭声了,语文老师把一张默写纸放到他面前。
云边定睛一看,当场就傻眼了。
边赢他写的《声声慢》。
她昨天只看到他在抄课文,但他抄的哪一篇,她还真的没有注意,因为她压根没想到他连篇目都能弄错。
“这就是你们互相检查的结果吗?”语文老师平日里可以跟学生打成一片,但面对原则性问题,她没有退步,“我让你们自己默写,是因为我信任你们,但你们显然只想糊弄我。”
说的是“你们”,但眼睛是看着云边的,话也是对着云边说的,毕竟语文老师和边赢不熟,当然倾向于挑熟悉的学生开刀,而且云边学习成绩好,向来深受各科老师的喜爱,这次办事不靠谱,语文老师对她很失望。
云边百口莫辩。
她低着头闷声不吭的模样很乖,惹人怜爱,语文老师到底没忍心怎么责备她,只小惩大诫:“将功补过,你负责监督他把这篇课文一字不落背出默出,能做到吗?”
云边硬着头皮点头。
半天下来,边赢没有找她背课文。
他没什么动静,话很少,叶昂然舔着脸套了几次近乎,都被他不冷不热地敷衍过去,半天下来叶昂然就不敢热脸贴冷屁股了。
他的桌子和她的椅子中间隔了不小的距离,杜绝了什么她的头发扫过他的桌面,什么他的脚不小心踢到她的椅子之类不必要的接触,划定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
也就每位任课老师都要好奇一嘴新同学,还有就是哈巴每逢下课就要过来找他聊天。
饶是如此,他的存在感还是强到云边正襟危坐,一颗心时刻都是提着的,她戒掉了回头看钟的习惯,非不要不从他旁边走,宁愿绕道。
中午时间,云边看到他、颜正诚、哈巴还有戴盼夏一起吃饭,戴盼夏坐在他旁边,笑靥如花地说着什么。
云边还和邱洪打了个照面,邱洪已经被剔除他们的小团体,云边看到他的时候,他正颇为落寞地看着他们的热闹。
不知道有没有后悔。
邱洪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眼巴巴望着昔日好友的画面被她人撞破,他尴尬地冲云边和周宜楠打了个招呼:“你们来吃饭啊?”
“邱洪哥哥。”云边笑笑,颜正诚、哈巴、戴盼夏都为了边赢,跟邱洪绝交,但她和边赢也绝交了,所以没有为他同仇敌忾的必要,她与邱洪见面了依然会问候,当做熟人对待。
她吃完饭回到教室,哈巴坐在她的位置上,把她的椅子靠到了边赢桌上,正转过身和边赢聊天。
看到云边过来,哈巴没当回事:“云边,座位借我坐会。”
换了别的同学,这点小忙她不会拒绝,但谁让这是边赢和哈巴,云边说:“我要做作业了,麻烦你让我一下。”
她的语气很较真,哈巴只得起来给她让座。他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了,边赢和云边不对劲。
云边坐下,“哗啦”一声把座位拖了上去,两人的位置中间多出一大片空位。
边赢眯起眼睛。
周宜楠见场面尴尬,忙打圆场:“哈巴,坐我位置好了,我还要去打扫包干区。”
哈巴道了谢,在云边身旁坐下来,拖着椅子转过身去面向边赢,小声问道:“你们俩怎么了?”
声音很轻,但是距离太近,云边还是听到了。
她打心眼里不想听墙角,反正他俩就是闹掰了么,边赢总不可能说什么好话,但她还是停下了翻书的动作,尽可能排除干扰。
可惜教室里太吵了,他在背后很简短地说了句什么,她没能听清。
第62章
云边还在那试图凭借模糊的音节还原他的话, 忽然整个椅子被后面桌子的推力一撞,她后两条椅子腿随之翘起来,悬在半空中没法下落。
这一撞, 她所有的思绪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边赢两只手还搭在桌上,证明此举确实出自他手。他的位置一下子变的太大,他两条手臂几乎伸直了。
面无表情里, 他明明白白诉说着“就是我干的,你有什么意见”的挑衅。
云边想站起来, 但她的下半身被死死卡在桌椅之间,无法动弹。
哈巴看情况不对劲,连忙帮云边把边赢的位置往后挪了不少, 打圆场:“不输刚才是说位置挤,腿伸展不开来着,结果一下给推大了。”
两位当事人都不说话。
对视了约莫两秒钟, 云边回过身去, 将桌椅间距调到舒服的大小,没有再给他反应。
如果再看着他,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眼泪。
理智说这样挺好的,能省去藕断丝连的牵绊,他越是恶劣, 她越是能坚持跟他一别两宽的决定,他要是对她好, 她一定会举棋不定。
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有什么原则可言, 尝到一点甜头, 就容易忘了曾经跌过的跟头。
但是情感和理智没能达成统一,情感在击鼓鸣冤。她还在经历失恋的痛苦和夜不能寐,他那么快就有了新欢, 连最基本的礼仪和尊重都不屑再给她。
边赢还是盯着云边的背影,哈巴怕他又做什么过分的事,使劲冲他摇头。
边赢把桌上摊着的书甩到桌子右上角的书堆上,扇起的风吹得她的头发微微一动。
还以为她的脑袋是出了什么问题没法转,合着原来是能回头的。
下午时间,边赢的默写依然没能执行任务,他不找云边背,云边更不可能去催他,双方都当这回事不存在。
放了学就是周末放假了,住校生也到了离校的时候,放学铃一响,整个学校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
严律一个头两个大:“下礼拜要月考了,就知道玩!回去都给我好好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