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考虑了。
江嘉屹没再说,穿戴整齐之后拉门出去,一开门,一道身影正好急急走过,看见他之后顿了一下,视线无意识往屋里瞟了瞟。
光裸着背的女人身影躺在江嘉屹的床上。
曲线干净漂亮,蝴蝶骨就那么虚虚晃了一眼,被披泻而下的头发堪堪遮掩了些,欲露不露的骨感。
冷而白皙的肌肤上沾上红痕。
疲倦地、安静地翘起一条腿,线条修长漂亮。
江意禾眉头一皱,脚步彻底停下来:“里面?”
江嘉屹随手带上门,平静睨着江意禾:“嗯?”
“我看见有个女人。”
“是女人。”
江意禾怔了一下,不知该给什么表情,深深望了江嘉屹一眼:“女朋友?”
江嘉屹一手放进兜里,侧了侧脸,“还不是。”
她目光更深了,“你刚下飞机就找了人来?”
江嘉屹抬手搭了江意禾的肩,推着她往书房的方向走,当作没听懂,“什么?”
江意禾狐疑:“你骗我什么?”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江嘉屹把江意禾推进她的的书房,“你折回来是找什么文件?”
她也不急了,双手插兜凝视江嘉屹:“以前你骗我说带女朋友回家,让我去泡温泉,后来陈管家跟我说过,你压根没什么女朋友,你那时候才十七岁。”
江嘉屹目光隐晦跳了跳。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带不少女人回来?”
江意禾无奈,“我之前还着急你的婚姻大事,谁知道你在给我一天到晚浪。”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个文件,翻了翻,“没有。”
“别随便带女人回家,”江意禾看他的目光已经变了几遭,好像没认识过他似的,最后懒得理他的私事,“动静小点,别吵到林夭。”
他笑了声:“吵不到。”
随手把文件夹递到江意禾面前:“是不是找这个?”
江意禾一边把文件夹接过来,一边认真考虑了一下,郑重提了个意见:“要不你搬出去住吧?反正你也就回来几天,别在林夭旁边搞来搞去。”
江嘉屹不明所以,“嗯?”
她皱眉,“不想让林夭知道我教出这么个弟弟。”
江嘉屹气笑了。
*
中午的时候家里没人,江意禾打电话过来,让林夭出去一起吃午饭。
林夭提了包便出门,司机把她载到目的地附近。
附近不让停车,司机大叔便把车开远了,去找停车场。
天有些灰蒙蒙的,将要下雨的意思。
这附近人比较少,是个刚开没多久的商城区,跟不远处的老城区一墙之隔。
热闹与冷清也只一线之差。
江意禾说这里有家日料很好,专门来吃的。
她给江意禾打了两个电话,对方没接,大概还在工作中,她不知道江意禾说的日料餐厅在哪里,便站在廊下抽着烟等。
没一会,便飘了雨,烟雨朦胧的。
她望着出了出神。
忽地,头皮一痛,她被一道巨大的力气拽了跌,又被人掐住下巴抬起。
一只圆润粗糙,又泛黄的手死死掐住她的下巴,没由来的臭味袭了她鼻尖。
她对上一双阴冷的眼睛,像毒蛇在垂涎着什么,有种自古而来的阴险毒辣。
“我总算找到你了,林夭!”
啪的一声——
林夭被一巴掌狠狠甩得侧过脸。
她挣扎着被拽到一个昏暗无人的地方,手臂和腿被地上的碎石硌出了伤痕,四五个男人歪嘴歪眼地围了上来。
那么高大的一个个身影,如深沉的黑暗降临。
如此熟悉而古旧的场面。
嘴角的火辣让她无法抿嘴,她微张着口,呼着灼热的气。
疼痛让她回想起许多许多年前的昏暗日子。
从前她离家出走,去念书,林动都会带着他的那个猪朋狗友来堵她,抢她辛苦赚来的钱,去吃喝嫖/赌。
那段黑暗不见光的生活,林夭忘了。
如今乍然再现,她竟然有些不习惯,原来从前她就是这样长大的。
“我蹲在江家那个别墅门口多久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出现,每年那个女的生日,我都守着呢,今年你终于回来了!”
林动狠戾笑了声,拽着她的头发,逼迫她抬头:“那个女的还说跟你断绝关系,呸,你骗得了我?”
林夭指尖抽搐了一下,暗暗去摸兜里的手机。
其中一个男人警醒地一把拽过她的手,狠狠一拍,手机飞到角落,又被林动一脚踹开,摔远了。
林夭冷静地喘了口气,“我没钱。”
一如很多年前的话语。
林动一脚踹到她肚子,顿时摔在墙上,他的手没松,就那么狠狠滴薅下来一缕头发。
林夭眯起眼,猛地咳嗽了几声。
血腥味窜入咽喉,迷雾般的雨渐渐漫湿了衣衫头发,寒冷如毒蛇钻到体内。
“咱妈死了,你来都不来,丧葬费呢?你不用给?你还真是个好女儿,妈白养你了,给钱,别在这给老子废话!”
林动粗声粗气,讲话如惊雷。
林夭喉间干涩一滚,“真没有。”
“那就问你那个好朋友要啊!你也可以找男人,让他给你买单,你不是很会找男人吗?专门找有钱男人,之前那个姓周的在哪?我还真是很久没找过他了。”
林动喘着粗气笑。
林夭冷冰冰抬眼:“分了。”
“分了又怎样,那傻子愿意给你买单呢!”林动夹着烟的手毫不客气地拍拍林夭的脸颊。
“再不行,你就找别的,反正我要三十万,林夭,我跟你说,我借了高利贷,联系人填的是你的名字,给的也是你的身份证复印件,我还不清这笔钱,你也别想安稳!”
他往旁边呸了一口痰,咬牙切齿:“你他妈就是去卖/淫,你也得给我弄出三十万来!”
“你也别说哥狠心,老子要是赌赢了,不就还给你了吗?”
林夭绷着嘴角冷笑,忽然高喊了一声救命。
下一秒就被堵了嘴。
“给老子揍!臭婊/子!”
……
雨越下越大,淋在林夭身上又似乎感觉不到温度。
手机在角落响了一遍又一遍,漫无目的地重复,来来回回,永不停歇。
林夭艰难地仰起脸,探出手,勾了手机。
雨水砸在手机屏幕上,又溅到她脸上,她终于感觉到痛似的,眯了眯眼。
“喂?”
“林夭,你在哪?我找了几遍没找到你,大叔说把你放在商场门口。”
“不想吃了。”
“什么?”
那么一丝绝望和麻木悄悄探了头,林夭暗哑了嗓音,颤抖说:
“饭,不想吃了。”
“怎么了?”
“没事……”
挂掉电话后,她报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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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空荡
雨越下, 西州这个慢悠悠的城市越发寂静冷清。
凉彻彻的雨滴落到嘴角,又滚落。
林夭擦拭了手机屏幕,碎掉了, 指腹摸到裂纹的不平整。
她面无表情指了指柜台上的烟。
扫码、付款。
临走时又折回来买了打火机。
“妹妹,要报警吗?”老板人好, 瞥她几眼问。
“报了,在等。”
林夭对老板挥挥手,靠向廊下的柱子,她两下拆开烟盒, 抿了一支。
衣衫湿透,头发也变得一缕缕,往下滴水, 她随手捞了一把, 拧出水。
湿冷让她缩起肩膀,夹烟的手指抖得昏天暗地,她用另一只手握住,送到唇边。
狼狈不堪。
“被打了,还是怎么的?”
林夭回了回头, 侧脸凄清:“一些混子。”
“真是没天理,这些家伙书念不成, 辍学混社会,嫖赌饮荡吹,就知道欺欺霸霸……”
她问:“能告他吗?”
老板明显很有经验,扫她身上的伤, 虽然狼狈,可伤处不多也不重,便叹了口气没说话了。
林夭懂了, 徐缓地吐了口白烟,逸散跳升,淹没了眉眼。
路上行人匆匆,五颜六色的伞张着,左闪右躲地过。
林夭虚望着。
一对情侣挤在一把伞中,男生迁就地把大半边伞让过去,自己肩膀湿了大半,互相拥抱着、调笑着。
他们在伞中对视。
一个面红耳赤,一个媚眼如丝。
男生忍不住,借着伞的遮挡,偷偷亲吻了女孩,就那么纯情的一下,像偷了糖吃的孩子。
女孩的嘴角没往下垂过,哪怕一分。
她一路在笑。
林夭视线追逐了他们一路,直到望不见。
又见有一对父女,父亲一手掌着小姑娘,一手撑伞,纵容她在脖子间玩耍,眉眼都快飞起来的宠溺和喜悦。
小姑娘吧唧一口亲在父亲脸上,被父亲嫌弃地擦擦,眉眼却还是带笑的。
林夭望着一路路的行人。
深深吸了烟,呼吸滞涩的、干滞的,总有什么碍着不能通畅似的。
她尝试去想想父亲的模样,面容模糊不清,可那凌厉的凶恶却是刻在脑子里,那个男人像是不会笑,没有半点温情,狠绝而没有良心。
警察很快来了,冒着洋洋洒洒的雨,停在她面前。
他们了解情况后,让她去医院做人体损伤程度鉴定,他们去查监控。
林夭在去的路上随便买了一身新衣服换上。
等了半日,终于拿到鉴定结果——轻微伤。
连轻伤都算不上。
她望着鉴定书的几个字,无声笑了一下,离开医院打车去了派出所。
林动那几个人已经被警察带了过来,正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边抖腿一边向林夭投来肆无忌惮的目光。
缓慢的、阴沉地咧嘴笑了笑。
林夭面无表情收起雨伞,放到门口的篮子里。
凉风从门口灌进,吹得她破皮的伤口刺刺发痛。
警方看过鉴定后,跟林夭讲了讲情况——林动的行为不构成犯罪,不承担刑事责任也不量刑,只能予以治安处罚。
在双方不肯调节的情况下。
情节严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罚款。
林夭看着那人死皮赖脸的样,也不啰嗦了:“拘留吧。”
林动只是揍她,不动她的财物也是这个原因,动了就变抢劫了,性质不同,大概是进来的次数多了,下手的轻重和度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恶心人一把,进去最多蹲十五天,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林动歪嘴歪脸地笑:“行,十五天后哥哥再去找你聊聊天,道歉!”
他流里流气地拍拍桌子:“老子还想在这住一辈子呢,反正那些人找不到我,不都找你了吗?”
“对了,你现在长居海市吧?让我猜猜,是不是在海东区?”
那几个跟他混的混子也都笑了,被警方喝止。
林夭望着他,像望着毫无尽头的昏暗。
一条长而孤独的路。
林夭跟警方办完手续,扭头撑了伞离开派出所。
手机显示许多个未接来电,其中周开祈打了三四十次,微信电话和手机号码来回打。
四个小时前,他发了几条微信过来——
「林动给我发了照片,你被他打了?」
「回一下?你没事吧?」
「林夭?你有事可以找我帮忙,真的。」
……
大概是觉得她真的不回,最后又发了条:「你再不回,我就回西州找你了,林动不就是要钱,我也不缺。」
林夭低眼望着,疲倦地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我没事。」
「不准再给钱林动」
「我的事别管了。」
江意禾也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林夭整理了一下心情和口吻,才回拨。
“怎么才接电话,你吓死我了。”
“没事,手机突然没电,刚刚才充完,我吃过午饭了。”
江意禾无奈:“都几点了,还没吃才奇怪。”
已经下午四点多。
天暗淡的像夜晚,雨下个不停。
“早点回家,今晚我生日宴,给你准备了条很好看的裙子,你回来试试,晚上宴会我琢磨着有好几个青年才俊,都留给你了啊,你一定要给我惊艳四座,不然白回来一趟了。”
林夭停在人行道前,红灯转绿灯,雨水滴滴答答砸在伞上,前路都淹没了雨雾中,瞧不真切。
世界如此广阔,在她面前却只有三尺清明。
她喉间滚了又滚,思绪打了个结,越缠越紧,最终干笑道:“别介绍了。”
“怎么?”
“就是别介绍了。”
“你这什么毛病,真打算孤独终老?”
林夭低了头,“别害了人。”
“害什么人?”江意禾被林夭气笑了,“你又不差劲,哪里害人?”
林夭没吭声。
半响,仰起脸迎着凉风,道:“生日快乐啊,江意禾。”